1984年9月25日,查爾斯·巴克利來到費城參加加盟76人的正式新聞發(fā)布會時,已經(jīng)下定決心要有一個嶄新的開始。在奧本大學裝瘋賣傻的日子將一去不復返,那些關(guān)于巴克利體重的玩笑曾如同他的球技一樣引人矚目,但從今以后,這類玩笑將不再受歡迎,尤其是臺下坐著他家人的時候。所以,對關(guān)于體重的問題,巴克利的回答簡短中透著不耐煩,“我能控制我的體重。”
巴克利決心要成為一名偉大的球員,他不需要其他話題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更不希望自己看上去像個狂歡節(jié)里的小丑,不過其他人可不會輕易放過他。76人總經(jīng)理帕特·威廉姆斯就一貫喜歡開善意玩笑,在新聞發(fā)布會期間,他就拿巴克利的體重開了幾個小玩笑,后者臉色越來越難看,只希望一切快點結(jié)束?!顿M城每日新聞》的菲爾·賈斯納當時正年富力強,是76人跟隊記者,他找到巴克利母親查西·格倫,打聽她這些年來都給兒子做些什么晚餐,但這種旁敲側(cè)擊并沒能奏效。
另一方面,巴克利的合同談判很不順利,從夏天,76人和他的經(jīng)紀人蘭斯·盧奇尼克就開始了拉鋸戰(zhàn)。讓他們爭執(zhí)不休的不光是金錢,威廉姆斯在合同中加了一條與體重相關(guān)的附加條款,以確保巴克利能保持體形。討價還價告一段落后,巴克利前往新澤西州的普林斯頓,參加了76人的新秀訓練營。此舉頗有些冒險,巴克利當時還沒有與76人正式簽約,如果受傷就有可能危及前途,他之所以肯冒險,是為了向球隊老板哈羅德·卡茨和其他高管證明,自己完全有理由獲得一份長期合同。“當時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在NBA打多久,我需要一些保障?!卑涂死貞浀溃拔铱刹辉敢獯蛞荒昵蚓统蔀樽杂汕騿T,家里還有很多人指著我吃飯呢?!?/p>
從巴克利出現(xiàn)在新秀訓練營那刻起,威廉姆斯就越發(fā)相信,選擇這座“肉山”不會成為自己的污點,“我們感覺查爾斯會成為與眾不同的球員,他還沒有簽約就在新秀訓練營里展現(xiàn)了統(tǒng)治力,這是種預兆。來訓練營時,他的體重是102公斤,對此,他也很擔心。不過自那后,他合同里的體重條款就相當于廢話,他將體重控制得很好,這就是職業(yè)球員的自律。”
威廉姆斯裁掉了富蘭克林·愛德華茲,換走了前一年的首輪秀利奧·勞廷斯,好不容易擠出28萬美元的薪金空間吸引巴克利。76人是當時5支薪金總額超過“工資帽”的球隊之一,這讓他們在與1984年的另一名首輪新秀利昂·伍德簽約時也遇上了麻煩。伍德和經(jīng)紀人弗雷德·斯勞特一氣之下以“工資帽”不合理為由,將NBA告上了法庭,讓76人和威廉姆斯也連帶著頭疼了一陣。
正式成為76人一員的巴克利很快就被推到了尷尬境地:他身邊不乏聲名遠揚的明星級隊友,但他們都已經(jīng)開始走下坡路,而他本人又太年輕,還不足以獨自承擔。但從表面上看,一切都很順利,76人球員對巴克利的到來很歡迎。“走進訓練營時我真的很緊張,”巴克利回憶道,“心里琢磨著待會兒見到‘J博士該叫他什么,是‘歐文先生還是‘朱利葉斯?”好在歐文一見到巴克利就開始自我介紹,“嗨,我是‘博士?!蹦ξ鳌ゑR龍也很快成了巴克利最好的朋友,陪他一起訓練,把自己的經(jīng)驗傳授給他,直到今天,巴克利還管馬龍叫“老爹”。當然,巴克利跟某些隊友還是發(fā)生了些小摩擦,他與教練比利·坎寧安的關(guān)系也不算融洽。
在大學時,巴克利的一些舉動就常令教練桑尼· 史密斯抓狂,現(xiàn)在抓狂的人變成了坎寧安。訓練中,巴克利說不定什么時候腦袋一熱,就能把隊友撞得四腳朝天,或是羞辱幾句。一次,他在撞倒某人后,還順手把球砸向?qū)Ψ?。這種瘋狂直接迫使坎寧安宣布,不再對媒體開放訓練,他要關(guān)起門來管教新丁。這將是一場意志之戰(zhàn),坎寧安脾氣不壞,但他容不得球員頂嘴,所以他更喜歡跟歐文和博比· 瓊斯這種懂得人情世故的老將打交道,而不是面對巴克利。此外,坎寧安也沒準備把寶押在新秀身上,“我們不想一上來就讓查爾斯肩負重任,我們要讓他慢慢地成長,尤其是在防守上。”
這是坎寧安的計劃,然而計劃歸計劃,很快他就發(fā)現(xiàn)76人如果想與凱爾特人和湖人抗衡,巴克利就必須得到足夠的上場時間。
“剛到費城時,查爾斯還挺謙遜?!蔽榈禄貞浀?,“不過訓練營結(jié)束后,他覺得自己已經(jīng)融入球隊,應(yīng)該獲得足夠的上場時間。最開始,查爾斯在‘J博士身邊還比較安靜,但沒能持續(xù)多長時間??矊幇膊辉敢饨o新秀太多機會,可是轉(zhuǎn)眼間,76人就換走了亞瓦羅尼,讓瓊斯坐到了替補席。更衣室里,每個人性格也不一樣,‘博士是很職業(yè)的球員,戴眼鏡提公文箱的那種。我們沒有著裝準則,想怎么穿,就怎么穿,但‘博士常年穿西裝、系領(lǐng)帶。一次我們戰(zhàn)績不太好,于是開了次全隊會議,在‘博士發(fā)完言后,我覺得自己沒什么好說的,畢竟我只是個新秀,這時查爾斯開口了,‘恕我無禮,但是我得說,應(yīng)該讓我更多參與進攻,這樣,幾年之內(nèi)我們就能變成強隊。我低著頭,心想,這家伙在開玩笑吧?我們有‘博士和摩西這樣的傳奇,他居然想成為主要進攻點。大家都說查爾斯口無遮攔,沒錯,他從新秀賽季就開始口無遮攔了。”
坎寧安每天都把巴克利逼得很緊,那些閉門訓練更像是兩個人的意志較量。巴克利的隊友本有理由孤立他,也許他們真該那樣做,但他有種特質(zhì),讓他即使是在惡作劇,也不那么讓人討厭。不管是對球隊管理層、媒體還是其他人,巴克利都讓人又愛又恨,而更重要的是,無論他說的話、做的事有多離譜,人們總是能很快就原諒他,然后無奈地搖搖頭,“查爾斯就是這德性?!杯偹箤Υ说慕忉屖?,巴克利有顆“孺子可教的心”,威廉姆斯則始終相信坎寧安是最適合他的NBA領(lǐng)路人。坎寧安對自己的地位并沒有危機感,作為球員他入選了名人堂,作為教練他率隊奪過冠。多年后巴克利會感謝坎寧安在新秀賽季對他的嚴厲教誨,不過當時他們每天都像在打仗。
1984-85賽季對76人和巴克利而言都算是一個成功的賽季,76人贏了58場常規(guī)賽,在季后賽中接連輕取子彈和雄鹿,直到東部決賽與凱爾特人大戰(zhàn)5場后才告負。巴克利的上場時間僅次于馬龍、歐文和奇克斯,他場均得到14分8.6籃板,命中率54.5%。那個賽季后坎寧安退休,將教鞭傳給了馬特·古奧卡斯。
“一次隊會,‘博士發(fā)言后,查爾斯開口了,‘恕我無禮,但我得說,應(yīng)該讓我更多參與進攻。他在開玩笑?我們有‘博士,摩西,他居然想成為主要進攻點。都說查爾斯口無遮攔,沒錯,他從新秀賽季就開始了?!薄骸の榈?/p>
之后一個賽季發(fā)生的事足夠?qū)懞脦妆緯涂死谒淖詡骼飳懥诵?。在長達16年的職業(yè)生涯中,巴克利重新定義了一名NBA球員的角色,他是商業(yè)代言人、極端分子、幽默大師、諷刺家、政治家和慈善家,他的生活中絕無沉悶,只有許多不檢。1991年3月26日,在籃網(wǎng)主場,一名坐在邊線旁不斷冷嘲熱諷的球迷激怒了巴克利,他朝那名球迷吐了唾沫,但很不幸地錯失目標,而殃及了一名8歲的小女孩,事后聯(lián)盟對他禁賽1場、罰款1萬美元。即使沒吐唾沫時,巴克利的嘴也沒少惹禍,1990年11月3日,76人通過加時賽戰(zhàn)勝籃網(wǎng)后,他就激起了公憤。“如果這種比賽都輸,你會氣得回家揍老婆。你看見我老婆在賽后又蹦又跳了嗎?那是因為她知道今晚不會挨揍?!庇只蛘?,在1991年12月22日,他在密爾沃基的一家酒吧外打破了一個人的鼻子,幸運的是,法院事后沒有接受針對他的輕罪指控。但在1996年7月7日,巴克利在克利夫蘭又照著23歲的杰布·泰勒鼻子上來了一拳,后者到警察局做了筆錄,但沒有提出指控。1997年10月26日的奧蘭多,有人在酒吧里把一個裝著冰塊的玻璃杯砸向巴克利,他的反應(yīng)是拎起那個人扔到了大街上。而他對此唯一后悔的是,那家酒吧在一樓。事發(fā)后巴克利因惡意傷人和非暴力拒捕被起訴,他在監(jiān)獄呆了5個小時,交了6000美元保釋金后出獄。即使沒有這些打架斗毆,巴克利的其他麻煩也不少,他曾因未能按時支付用于買牛的承兌票據(jù)被判有罪,他和經(jīng)紀人盧奇尼克不歡而散,他還跟卡茨和斯特恩都鬧過別扭。
球場上的巴克利也絕非省油的燈,在一場對陣公牛的比賽中,他對本隊白人中鋒格明斯基的糟糕表現(xiàn)失去了耐心,并對當時的76人主帥吉米·萊納姆吼道:“快把他換下去。”格明斯基并沒有因此記恨,他后來和巴克利成了好朋友,兩人一起逛街,一起去電影院,甚至一起觀看過講述種族問題的影片《密西西比在燃燒》。別看巴克利偶爾會拿膚色開開玩笑,但在選擇朋友時,他確實不曾戴有色眼鏡。
有一場對湖人的比賽,76人大比分落后,巴克利快攻中雙手扣籃,球卻高高彈向空中。古奧卡斯因此大發(fā)雷霆,巴克利卻堅持這不是他的錯,是神秘力量把球擋在了籃筐外。賽后古奧卡斯調(diào)出錄像,發(fā)現(xiàn)巴克利說得沒錯——他扣得太快太猛,結(jié)果球砸在自己頭上彈了出去。
毫無疑問,巴克利是具有天賦的球員,退役時他是史上得分總數(shù)排在第13位、籃板球排在第15位的球員,他幫助美國男籃奪得過兩塊奧運金牌。他證明了自己是NBA歷史上最偉大的球員之一,然而他的偉大并沒有給76人帶來幫助,而且他得分越多,球隊的戰(zhàn)績反而越差。1985-86賽季,巴克利場均得20分,76人贏了54場常規(guī)賽;接下來,巴克利場均23分,球隊贏了45場;再下來,巴克利場均28.3分,76人只贏了36場,這也是76人13年來勝率首次跌破五成。
對此,巴克利的觀點是首要責任在老板卡茨。也許他是對的,喜歡抽雪茄的卡茨是商界強人,高中畢業(yè)就在父親的雜貨鋪工作,后來投身保險業(yè),并在34歲那年創(chuàng)立了瘦身服務(wù)公司??ù牡氖聵I(yè)蒸蒸日上,公司于1981年在紐交所上市,收益高達1.67億美元,他的個人資產(chǎn)更是有3億美元。有錢后,卡茨買了私人飛機、豪華辦公樓,還有76人。他自認為是籃球?qū)<?,因為小時候他的確打過陣籃球。如果采訪卡茨的某個記者不知道這段往事,很可能招來他的嘲諷,“看來你的家庭作業(yè)沒做好?!?983年,卡茨的公司遭遇危機,加盟商指控他哄抬瘦身食品價格,也就是在那年,76人捧回了總冠軍獎杯。
奪冠后,卡茨對自己籃球?qū)<业牡匚辉桨l(fā)深信不疑,引進馬龍和摘下巴克利的決定多少證明了他懂籃球,然而他拒絕用歐文換特里·卡明斯,卻是糟得不能再糟的決定。專業(yè)籃球經(jīng)理會毫不猶豫地趁過氣老將還有價值將其換走,說到底,卡茨是拉不下面子。這樣做的結(jié)果是,巴克利為76人效力的8年里,身邊的隊友一年不如一年,卡茨和球隊管理層從沒有為他找到得力的搭檔。對此巴克利終生都難以原諒,2006年4月進入名人堂時,他還在采訪中向《費城每日新聞》抱怨。巴克利還記得,一次球隊通知他,他們剛剛簽下了中鋒沙克爾福,“我們當時需要能搶籃板的球員,他們告訴我,沙克爾福在意大利聯(lián)賽里打得不錯,拜托,誰會去意大利找合格的NBA球員?”
卡茨后來常說,他今生最大的遺憾就是在1992年把巴克利交易到太陽。離開費城的巴克利始終也沒能奪得NBA冠軍,他那個時代的許多偉大球員,諸如帕特里克·尤因、卡爾·馬龍和約翰·斯托克頓,最大的不幸就是與邁克爾·喬丹在同一時代。加盟太陽后的首個賽季,巴克利就把球隊帶進了總決賽,他和喬丹的對決成為了聯(lián)盟歷史上的經(jīng)典之一。
那也是巴克利離戒指最近的一次,但他永遠都不嫉妒喬丹。巴克利知道,喬丹身上擁有其他球員都沒有的特質(zhì),他可以爽快地承認,自己是除喬丹外的天字二號球員。不過千萬別告訴巴克利他有可能是第三或第四,那會深深地傷到他。1993年總決賽前,巴克利甚至堅信太陽的總體實力要比公牛高出一籌,他們擁有純射手馬耶爾萊、進攻組織高手安吉,還有由他、馬克·韋斯特、湯姆·錢伯斯和塞瓦略斯組成的強大前場,他們在常規(guī)賽季贏了62場,比公牛多5場。
“我告訴邁克爾,上帝希望我們奪冠。”巴克利說,“但顯然,他讀的那本《圣經(jīng)》跟我不一樣。”
未曾奪冠是巴克利球員生涯最大的遺憾,但他退役后的生活可謂豐富多彩——他進了名人堂,半真半假地號稱要競選阿拉巴馬州州長,作為電視籃球解說員也干得不錯。解說員真是份適合巴克利性格的工作,即使他在鏡頭前說了什么出格的話,觀眾也會一笑置之,“這就是查爾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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