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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xiāng)村紀事

2013-08-15 00:42周多星
飛天 2013年12期
關鍵詞:陳沖興盛云霞

周多星

肖人儒窩了一肚子氣,從家里出來,使勁地蹬著自行車,向城外駛去。

客觀地說,肖人儒近幾年還是比較順的。他雖出生于祁連山下的一個窮村子,但他好學上進,不僅高中一畢業(yè)就順利地考上了本省一所好大學,而且大學剛畢業(yè)就考上了公務員,分配到本縣城郊的和平鄉(xiāng)政府工作。因為寫得一手好毛筆字,在市報上經常發(fā)表豆腐塊文章,加上天生的一副好脾氣和好人緣,干了三年鄉(xiāng)鎮(zhèn)秘書就當上了副鄉(xiāng)長。去年鄉(xiāng)鎮(zhèn)換屆,又調整為分管黨群的副書記,可謂少年得志,春風得意。無論高中還是大學的同學中,他是提拔最早的。

俗語說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肖人儒的難腸事是沒房住。雖然這些年縣城樓房蓋得一片比一片高大,一片比一片漂亮,但他卻想都沒敢想過在城里擁有一套屬于自己的房子。他家里窮,父母供他上大學的債至今還沒還清,自己的工資除了正常開銷所剩無幾。不要說買整套房子,就連首付都湊不夠。他是去年結的婚,媳婦是人大云主任的女兒云霞,和她媽媽一塊在縣醫(yī)院工作,媽媽是護士長,她當會計。云霞人長得很漂亮,官小姐的脾氣也不小。仗著父親的權威,常對肖人儒這個農家子弟耍威風。有時,肖人儒真希望云霞的父親快快退休了好,他實在受不了云家大小姐拿腔拿調的樣勢。無奈,人在屋檐下,豈敢不低頭。他結婚搬入云家,白吃白喝,啥心都不操。想來好處還是多,該忍的還得忍。他把自己比作是從山里飛到城里的麻雀,找不到落腳之地,常常茫然四顧,找尋著自己的歸宿。

昨晚,肖人儒同鄉(xiāng)領導們一塊到鄉(xiāng)屬企業(yè)檢查工作,喝了點酒,回家有點晚。一進門,見云霞不高興,心中有點慚愧。擔任鄉(xiāng)領導以來,其他享受沒多少變化,單是喝酒的場合特別多,幾乎每天有酒會飯局,弄得他昏昏沉沉。晚上到家就很少體貼云霞,常常好久才做一次“家庭作業(yè)”。所以云霞很討厭他喝酒。

云霞見他臉紅眼瓷,無精打采,便不再理他,獨自睡了。肖人儒匆匆洗了頭臉和腳,脫衣上床。他望著云霞毛巾被下那曲線分明的軀體,禁不住伸手去扳云霞肩膀。云霞扭了一下,見肖人儒使勁地扳,便不再堅持,轉過身來和肖人儒睡在一起。倆人許久沒有親熱過了,動靜就有點大。正在這時,嘭嘭嘭,門被啪響了。倆人做賊似的趕快分開。只聽岳母道:“人儒,云霞,早些睡吧——都這么晚了,注意點影響!”肖人儒閉著眼睛也能想象出老護士長查病房般吊著臉、瞪著眼的樣子,不禁索然無味,萎縮下來。云霞余興未盡,見肖人儒那樣,小姐脾氣又上來了。她一腳將肖人儒踹到了床邊,拉過被子蒙頭蓋上哭起來,把光溜溜的肖人儒晾在一旁。肖人儒只得另扯了條單子蓋上,胡亂滾了一夜。

早晨一起來,云霞就和他吵架,罵他不中用的東西,要他趕緊找房子。肖人儒頂了她一句:誰的房子丟了,說讓我找就能找到?她將一杯牛奶往桌上一摔,濺了肖人儒一臉奶水。肖人儒剛要發(fā)作,想想是在她娘家,絕不會惹出好事來,便打落門牙往肚里吞,推車子去上班。

一進辦公室,鄉(xiāng)黨委趙秘就將一份文件遞上。肖人儒一看,原來是市委、市政府關于對上半年工作進行全面檢查的通知。和平鄉(xiāng)是全市的重點鄉(xiāng),每年都是必看的點。除了對觀摩點的要求外,還要鄉(xiāng)上準備30分鐘的工作匯報和50人的一頓飯,明確不上白酒和香煙。肖人儒對趙秘說,還是老套套,主要是把匯報材料搞好,再就是招待好就OK了。趙秘小聲說,書記要您親自執(zhí)筆寫哩。肖人儒皺了下眉頭,拿起已放在桌上的文件又看了起來。

這時,文書小李進來說,肖書記,書記請你過去一下。肖人儒放下文件,向上房走了過去。鄉(xiāng)黨委書記劉重漢比肖人儒大一輪,已當了好幾個鄉(xiāng)的黨委書記了,今年45歲,是正科升副縣的警界線了。因此,他工作抓得很緊,年初就樹立了幾個點,投入大量的人力財力去扶持,已基本有了眉目。對這次市里觀摩,劉重漢尤其重視,因為再過一個來月就是鄉(xiāng)鎮(zhèn)換屆選舉月,能不能提起來,就此一舉了。

見肖人儒進來,劉重漢招呼他坐下,抽出支軟中華扔過去。劉重漢說,人儒,通知看了吧?這次觀摩很重要,我們和平鄉(xiāng)是縣上的門面,又是縣委馬書記的聯(lián)系點,任何地方都不能出漏子。觀摩檢查我和鄉(xiāng)長參加,家里你負責。這幾天再到各點上轉轉,安排好各點的接待和情況介紹。另外,全鄉(xiāng)匯報材料很重要,你要親自寫,完了上會集體討論。肖人儒不住地點頭,心思還未從家里的煩事中解脫出來。劉書記見他心不在焉,關心地問他:昨晚又喝醉了?肖人儒點點頭。劉書記開玩笑說:你喝酒太實誠,杯子里剩點,往碟子里灑點,劃拳再慢點,有這三點子,多大的場子應酬不下來?你這個老實法,肯定場場醉,回家哪能寫作業(yè)?換了我是小云也不答應。肖人儒不好意思地笑了。黃色幽默是鄉(xiāng)鎮(zhèn)干部的一大娛樂節(jié)目,劉重漢在這方面更是高手。劉重漢說,留一半清醒留一半醉,回到家里跟老婆睡,這才是最高的喝酒境界。肖人儒笑著對劉重漢說,劉書記,咱的水平再沒有十幾年怕是難趕上你。劉重漢說你指啥?肖人儒說當然是工作啦。兩人哈哈笑了。正在這時,鄉(xiāng)長李興盛走了進來。

李興盛比劉重漢大兩三歲,是招聘干部。工作二十來年,從經管站一般干部一直干到鄉(xiāng)長的位置上,的確不容易。李興盛參加工作前在本鄉(xiāng)李家溝村當大隊文書。因為精通財務,待人熱情,被當時的鄉(xiāng)黨委書記看中。正趕上那年鄉(xiāng)上招聘干部,就進了鄉(xiāng)政府端上了泥飯碗(大伙把正式干部稱作端鐵飯碗的干部)。李興盛任經管員時,建議鄉(xiāng)黨委推行村財鄉(xiāng)管、社財村管,不僅制止了當時全鄉(xiāng)比較頭疼的鄉(xiāng)村向農戶亂收費、亂攤派和亂開支“三亂”問題,而且將全鄉(xiāng)閑散資金盤活集中使用,辦了不少老百姓翹大拇指的好事。鄉(xiāng)黨委書記因此升任縣分管財貿的副縣長。臨走時,書記推舉李興盛當了副鄉(xiāng)長。按鄉(xiāng)政府的慣例,誰資歷最淺,誰分管計劃生育。李興盛因此又當了幾年“守門員”(鄉(xiāng)干部對計劃生育干部的戲稱)。雖說本鄉(xiāng)人管計劃生育難以撕破臉皮,工作難度大,可李興盛沒有害怕。他走村串戶,很快熟悉了情況。他堅持一碗水端平,該扎就扎,該罰就罰。幾年下來,不僅沒得罪多少人,而且和全鄉(xiāng)十村八寨的老老少少熟絡起來。上次換屆選舉時,市上選派年輕有為的縣委辦孫副主任擔任鄉(xiāng)長候選人。孫副主任年輕氣盛,在鄉(xiāng)上熟悉情況的三個月期間,動不動就批評鄉(xiāng)村干部沒素質,指責這也不規(guī)范,那也不像縣里。一次酒后,他還笑話鄉(xiāng)黨委書記劉重漢穿西裝不該穿球鞋,結果引起鄉(xiāng)政府上上下下的反感。有人提醒他在鄉(xiāng)下工作要注意拉攏人心。誰知他自恃上頭有人,拍著胸脯說這年月只要你不裝錯腰包,不上錯床,啥麻達沒有。結果選舉時他只得了六票,大部分是鄉(xiāng)黨委委員在劉書記要求下投的,還包括他自己的一張。正是那次,李興盛以絕大多數的票數當選鄉(xiāng)長。李興盛沒有辜負鄉(xiāng)親們的信任,任期五年里下了苦功夫,把全鄉(xiāng)的機井渠全部修成了水泥“U”型節(jié)水渠,老農田都整成了條田,還大力推廣科技新品種,糧食產量逐年上升。在全縣十幾個鄉(xiāng)鎮(zhèn),論工作誰也比不過他。

盡管他能力強,政績出眾,但是他性子太直。不管人家是領導還是百姓,有錯一律當面給指出來,還要人家當場改正。就說這喝酒吧,上級領導賴個拳、耍個空杯他都不允許,弄得好多人在場面上都下不來臺,因此鄉(xiāng)里人對他的評價有褒有貶。雖然他是鄉(xiāng)鎮(zhèn)長里資歷最深的,眼看著五年一度的換屆選舉到了,大多數人卻并不看好他能扶正升任鄉(xiāng)黨委書記。對此,李興盛付之一笑,他說我一個農家子弟,招聘干部,一沒文憑,二沒后臺,三沒錢,先是破天荒當了副鄉(xiāng)長,后來又托大家的福當了一把手鄉(xiāng)長,我家的祖墳上早就冒青煙了,我這輩子已經很知足了,書記當不當我都無所謂。說得人家搖頭走了。

見李鄉(xiāng)長進來,肖人儒邊往外走邊說,書記鄉(xiāng)長,你們要商量事情,我走了。李興盛對他說,肖書記你別走,我們共同商量個事。肖人儒只好進來坐下。

李興盛說,昨天北山灘村的人來了,說村上今年水事糾紛太多要辭職。劉重漢說怕是要打井吧?肖人儒說,北山灘的班子是我去年冬天搞基層組織建設時選出來的,群眾信任,干部們信心也足。的確辭職是假,想打井是真。李興盛說,我也琢磨了,是這個理,所以請你們書記考慮一下。劉重漢想了想,對肖人儒說,肖書記你抽空去一趟,了解一下情況,先把他們安頓住,待縣上的觀摩檢查會完了再說。

肖人儒知道,再過不久就換屆了,如果打井勢必引起下游群眾的不滿,萬一發(fā)生集體上訪和不穩(wěn)定事件,將在縣上造成不良影響,所以這期間誰也不會在敏感問題上輕易表態(tài)。但正職委派,肖人儒不敢推托,說我下午就去。李興盛說,我不是說現在就解決。我有個長遠的計劃,看行不行?劉重漢和肖人儒說你有妙計咋不早說?李興盛說其實不是啥妙計,北山灘老百姓早就這么干了。北山灘有幾戶老百姓在幾個山溝溝的口門子上打了水窯,下雨和發(fā)洪水時把水聚下,天旱時抽出來澆地,這辦法好得很。我想能不能發(fā)動全北山灘的老百姓家家都來搞,豈不是把問題都解決了?肖人儒拍手道,好辦法!這叫做雨水集流。河東一帶干旱地區(qū)都用這辦法。如果用這集雨水來澆種高效日光溫室蔬菜和花卉,效益肯定會很高,那時候就是全省甚至全國有名的節(jié)水農業(yè)典型了。劉重漢說這事縣上早就有過安排,可是辦起來難哪,一時半會怕難弄好。說完了再開會研究。李興盛和肖人儒同時一怔,隨即誰也不再說話。劉重漢對他倆苦笑了下說,馬上就換屆了,把該辦的事辦一下算了。貪多了嚼不爛,留下半拉子工程,后來的人會罵我們的。二人明白,換屆當前,誰也不會鋪新攤子,特別是那些吃力不惹領導眼的事。劉重漢說,今天中午有個飯局,你們二人得去一下。其他領導就不必參加了。李興盛說,要是喝酒,我就不去了。這兩天胃疼得厲害。再說,娃子又病下了。劉重漢說,啥???厲害嗎?李興盛說沒弄清,哪天得空了,到市醫(yī)院給查查。

劉重漢望著李興盛花白的頭發(fā)和微駝的脊背,心里有些慚愧:他才不到50歲啊,卻累成了這樣。不知為什么,他自縣上調到鄉(xiāng)鎮(zhèn)工作以來,對這些土生土長的基層干部有一種說不上的親切和同情。他覺得,沒有哪一個工種能比農村干部更受苦受累的了,盡管他們報酬很低,工作起來卻都很賣命。李興盛說,非參加不可的話,劉書記可得給我做證明啊,我這胃病。劉重漢說,放心吧,今天咱們是客,沒人硬灌。三人說笑了一陣,就各忙各的去了。

12點整,辦公樓下汽車喇叭直響。三人下樓,只見大院停著一輛奧迪,飲料公司經理王全福笑著向他們招手,胖胖的臉蛋白里透紅,像一個大蘋果。三人誰也沒說話,徑直上了車。在和平鄉(xiāng),各種企業(yè)多,能人富戶多,請鄉(xiāng)干部吃飯喝酒是常事。所以事先誰也不打聽是誰請客,有什么事情。他們知道,事后肯定會有求你的時候。王全福給三人每人遞上一支中華煙,并用打火機點上。他問劉重漢,書記,再沒人了?劉重漢說,需不需要敲一下鐘?我的干部可有70多號,正愁沒處吃飯哩。王全福一手握方向盤,一手扇了自己胖臉一下,你看我這臭嘴,咋就說不到點子上,又讓領導生氣了。劉重漢說,走吧你,要不是今天正好有閑空,我們才不忍心吃你這個困難企業(yè)呢。王全福把車啟動了,邊平穩(wěn)地往外開,邊向劉重漢獻殷勤,謝謝領導體諒!

車出了鎮(zhèn)子便一路疾駛,來到了縣城外西域樂園酒樓。門口兩位小姐身披綬帶,面露笑容,向劉重漢一行熱情地致意,歡迎光臨,歡迎光臨!一行人來到二樓,女經理王麗清夸張地做了個要和劉重漢擁抱的姿勢,說書記鄉(xiāng)長們大駕光臨,歡迎歡迎!劉重漢、李興盛、肖人儒嚇得后退了一步。王麗清上前握住他們的手說怕啥,三個大男人還怕我一個小女子吃了你們?別在這兒裝得斯斯文文,下到村里怕是另一個樣子吧?不是說書記鄉(xiāng)長騎著摩托捎著羊、村村都有丈母娘、夜夜入洞房、天天換新娘嗎?劉重漢說你這阿慶嫂可別把我們看成胡傳魁、刁德一了,你睜眼看看,我們可正兒八經是新四軍。王麗清馬上做了個十分優(yōu)雅的邀請姿勢,說好好,請八路軍進包廂咪西咪西,把他們請進了包廂。

還沒坐穩(wěn),一溜穿大紅旗袍的女子端著水果、茶、煙魚貫而入,見人三分笑。劉重漢盯著這些女子的胸脯、大腿看呆了。李興盛說,書記,別把眼睛給扭了。劉重漢泰然笑了,說,人家天水小姐就是比我們河西女人水靈。再說,咱老先人發(fā)明的旗袍的確是全世界最開放的時裝。肖人儒說,李鄉(xiāng)長,啥時候把咋鄉(xiāng)招待所的姑娘們也給武裝一下,免得縣上領導一到鄉(xiāng)上吃飯就說沒檔次。李興盛說,真的應該武裝一下了。上次省上一個處長見我們的服務員衣服有點臟硬是不肯下筷子,白白糟掉一桌飯不說,50萬的項目款也黃了。

王麗清說,別的事我不敢賣嘴,要說這迎上接下的事兒我可在行,不行讓我給你們招待所的服務員搞個培訓班,保證到你們鄉(xiāng)上去的領導們個個滿意舒暢,樂不思蜀。劉重漢說,饒了我們吧,王經理,怕是經你一培訓,領導們隔三差五上我們那兒,我們哪有那么多錢招待呀?再說,把領導們的老婆惹下我們可就完了。王麗清笑著在劉重漢肩上搗了一拳,你這個書記真壞,你把我當雞婆了?劉重漢很受用地笑了。王麗清一邊說著,一邊給每人點上一支煙,說是去催菜,知趣地走了。

菜上來了,烏龜王八,乳鴿烤豬,應有盡有。在座的都是些食不厭精的角色,便不再說話,埋頭吃起來。吃了一陣,李興盛咂著嘴說,這么一桌,少說也得三四千吧?是咱一兩個月的工資呢。感嘆之余,又想起家中操勞的妻子和多病的孩子,不覺潸然淚下。大家見狀,都停止了吃喝,勸起李興盛來。李興盛倒也識體,破啼為笑,端起一大杯啤酒來,說掃了大家的興,該當認罰!說著就灌進了肚里。隨即又齜牙咧嘴喊起胃痛來。于是,由王全福開始,互相敬起酒來。桌上的氣氛馬上活躍起來。

王全??创蠹彝Ω吲d,說請諸位領導百忙之中松弛松弛不容易,況且,你們領導升得太快,如不抓緊機會,恐怕沒時間了。劉重漢知道他與縣上許多部門關系甚篤,消息靈通,也陷入沉思。肖人儒和李興盛有些莫名其妙。一時間,大家都有些尷尬。

這時,劉重漢的手機不失時機地響了起來。劉重漢先是習慣性地喂了一聲,馬上站了起來說您是孫部長呀?大家一聽孫部長就知道是組織部分管干部工作的孫偉杰副部長,凝聲屏息地看著劉重漢接電話。劉重漢聽著電話,臉上立馬凝重起來,大家猜想可能與人事安排有關。劉重漢一連說了幾個行行行后,合上了手機。他知道大家都想知道電話內容,對大家說,剛才孫部長來電話說,縣委派我到省委黨校學習半年,要我明天就去報到,聽說是馬頭的意思。馬頭就是縣委一把手馬書記。

幾個人聽了驚詫不已。李興盛忍不住地說,在這種關鍵時候怎能讓你去學習?肖人儒說怕是學完就高升了。王全福說那是肯定的。劉重漢說這種事有時候也不一定。我想了一下,鄉(xiāng)里的工作這段時間一定不能放松,不能出岔子,這樣對大家都會好些。大家都會意地點點頭。接著,劉重漢就在飯桌上給李、肖二人安排了最近一段時間的工作。肖人儒說書記,你到了那里一定把手機開著,好讓我們聯(lián)系。李興盛說就是就是。劉重漢笑了起來,你看你們這像啥,又不是生離死別,也不是多遠,我會經?;丶业穆?。再說我不回家我媳婦能行嗎?大家又笑了一陣,草草吃了碗湯面片,由王全福逐個送回了家。肖人儒是最后一個下車的,王全福對他說:肖書記你可要抓住機遇呢。肖人儒說還得你這個財神爺支持呢。王全福說那是自然,我王全福的為人你兄弟還不知道?缺錢、用車你言傳一聲,當今這世道,沒錢可不行。俗話說不跑不送,原地不動;光跑不送,平級調動;又跑又送,三級連升。肖人儒說你可不能胡說!王全福說你明白就行。你升了可要把我的事辦了。劉書記要走,李鄉(xiāng)長太老實,我只有靠你了。說著,王全福從車座后拎出一個黑塑料袋,塞到肖人儒手上。肖人儒一摸,知道是幾條煙,也沒推辭就提上下了車,說只要我的事成了,你的事沒麻達。肖人儒明白,王全福一定是知道劉重漢要走,所以今天專門請了這頓飯,想為自己當鄉(xiāng)工業(yè)辦主任探探口氣的。

劉重漢下了車并沒有直接回家,而是轉身向縣委大院走去。他想打聽一下這次縣委派他去黨校學習的真正用意。

他先來到組織部,看到部長室虛掩著,就敲了下門走了進去。只見部長任世琛對著墻上的鏡子梳頭,見劉重漢進來笑著示意他坐下。他從牛角梳上取下一縷頭發(fā)讓劉重漢看,說劉書記你看我頭發(fā)掉得太厲害,啥藥吃了都不頂用,馬上就會變成童山禿嶺了。劉重漢說你領導操心太多了,要注意保重身體呀。我聽說有個土辦法效果不錯,你不妨試試?任部長感興趣地問啥方子?劉重漢說我在生活報上見到一個治脫發(fā)的方子,說是洗頭時先用摻了鹽和醋的冷水洗一遍,然后用熱水沖凈,堅持一兩周就會見效。任部長說那我試試。任部長從抽屜取出一包中華煙讓劉重漢抽。劉重漢忙說不抽不抽。任部長也不勉強,問他是不是為上黨校的事來的?劉重漢說就是的,不知道領導是咋考慮的?任部長說你是這一茬鄉(xiāng)鎮(zhèn)黨委書記中資歷、年齡都比較適合的后備干部,去充充電有好處。

劉重漢是聰明人,但也沒聽明白究竟啥意圖。他想任部長是個思維嚴謹的人,再問可能也問不出什么,就閑扯了幾句告辭出來,去找馬書記。馬書記辦公室門開著,卻沒人。他聽出馬書記在隔壁的縣長辦公室里和縣長說著什么,就悄悄坐在沙發(fā)上等。一會兒,馬書記走了進來,見了劉重漢點了下頭。馬書記坐在他那寬大的老板桌前喝了口水,然后在桌子上找什么,結果沒有找到。他又拉開抽屜找,拿出了一只空煙盒。劉重漢后悔不已,他見馬書記平時不抽煙,所以來時沒帶煙。他簡單給馬書記匯報了一下工作,說了去黨校學習的事。馬書記說讓你去學習是組織部門拿的意見,是經我同意的。臨走之前要把工作安排好,尤其是觀摩點和維穩(wěn)要安排好。劉重漢說是是是,我已經安排了,回去再安排。他從馬書記辦公室出來,在大院對面商店里買了兩條軟中華,揣在懷里,返回大院,看沒人注意,進了馬書記辦公室,放到馬書記抽屜里。馬書記說,你這是干啥?劉重漢說我看您沒煙了,給您拿了兩條。馬書記說,要是你們這些書記鄉(xiāng)長把心思多放到琢磨工作上,我們縣上的發(fā)展不知有多快??!說完對劉重漢笑了笑說好好干去吧。劉重漢說謝謝書記,輕輕退了出來。

肖人儒到北山灘先沒有進村,而是直接到烤煙地去察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了他一跳,只見春天栽下的烤煙苗蔫達達地爬在地里,地膜也百孔千瘡,殘破不堪。肖人儒氣不打一處來,騎車進村直奔村支書家。

村支書梁積德正要趕羊出門,見肖書記騎摩托車闖了進來,忙把羊攔回圈里,把肖人儒迎進屋里。肖人儒問梁書記,你們咋弄的,你看烤煙種成啥了?梁積德說好我的書記官呢,再別提你的啥烤煙燒煙了,農民都快吃不上飯了你們咋不管?北山灘打井喊了幾年沒一點結果,哪一任書記鄉(xiāng)長來不是信誓旦旦許愿夸口,到頭來誰兌現了?你們國家干部今日在鄉(xiāng)上,明日就升官進了城,我們這些草帽官可脫不開干系。將來下了臺都有人指著鼻子問不是呢。再說那烤煙種了能干啥,人總不能整天抽烤煙吧?水是我們農民的命根子,北山灘山大灘多溝道深,不讓打井了給修個塘壩也行,你們咋沒給咱們想一下,盡逼著我們干那些沒鼻子沒眼的事?今日個你管黨群的書記正好來了,我昨個找你你不在,今日個告訴你,我真不干了,誰愛干誰干去!說完還在出粗氣。

肖人儒本想給梁積德耍一頓脾氣,不想倒先挨了一頓數落,臉上全是尷尬。他笑了笑說,梁書記你這個人沒人情,人來了不裝煙倒茶反倒罵起人來了,伸手不打上門的客,咋說我還是你的好兄弟嘛。

梁積德自知自己說過火了,馬上揭起盛糧食的柜子蓋,摸出了一盒埋在麥子里的黑蘭州來,說這是前幾年女婿給買下的。肖人儒知道梁積德家庭條件并不好,當支書十來年清清白白兩袖清風。以他的膽識,隨便找個包工頭給人家當領工,哪年不弄個萬兒八千的回來!肖人儒理解梁積德一片公心,不再計較他剛才的態(tài)度,和他商量起來。

梁積德一聽地縣要來觀摩地膜烤煙連連擺手,說這事提不成,怕老百姓抱縣長書記的車轱轆。肖人儒說如果我答應給你修塘壩建水窖你肯不肯繼續(xù)當書記,把這個地膜烤煙觀摩點給我弄好?梁積德說你說話當真?肖人儒說可立字據。梁積德說你們鄉(xiāng)領導喝白酒、說白話,總不是又要打白條吧?肖人儒說這回是真的。梁積德說你們回回都這樣說。肖人儒說這回要兌不了現我就是丫頭生下的。梁積德有些吃驚,說肖書記你言重了,我最后信你一次還不行嗎?肖人儒就把這兩天縣上領導的指示和將要進行人事調整的情況給梁積德大致說了一下。梁積德知道此事關系重大,不再當作兒戲,答應立即召開兩委會布置。

肖人儒見事情安排妥當,馬上騎車回到了鄉(xiāng)政府,給李興盛匯報了情況。李興盛同意了他的意見。但談到修塘壩的錢時卻說難度很大,干部和教師的工資已經拖了半年了,要不是頂賬面頂回來一部分面粉、大米、清油和白酒發(fā)給大家,不知又有多少老師去上訪了。

肖人儒知道他說的是實情,說能不能在銀行貸點?李興盛說修塘壩加上渠系配套,至少得十來萬元,貸款指標恐怕不好弄。肖人儒說農業(yè)銀行的姜股長是我的同學,請他給通融一下,說不上能辦成。李興盛說你咋從來沒說過有這么打硬的關系,是不是管發(fā)放貸款的姜中華?肖人儒說就是他,在大學他欠下我的飯票多了,他家那幾年困難,現在該讓他再幫一下我們了。李興盛羨慕地說還是你們這些正牌子大學生好,到處都有同學,辦起事來容易,哪像我,土生土長,同學都在鄉(xiāng)里,同學中官最大的還是自己,從來沒沾過同學的光。肖人儒說這也是你的優(yōu)點所在,群眾基礎牢嘛。

兩人商定晚上去找姜中華。肖人儒還找來農技站長,讓他組織全站人員馬上進駐北山灘村,駐點專抓烤煙點建設。

天快黑的時候,肖人儒和李興盛坐了鄉(xiāng)上那輛普桑進城。車還沒出鄉(xiāng)政府大門,女副鄉(xiāng)長陳沖從辦公室里跑出來招手擋車。

李興盛皺了下眉頭。肖人儒搗了一下李興盛,說把陳鄉(xiāng)也拉上,有用得著她的地方。李興盛讓司機把車停下,讓她上來。陳副鄉(xiāng)長不僅名字跟演過《小花》的陳沖一樣,長得也像,豐滿秀氣。她一坐上來就笑著說李鄉(xiāng)肖書打槍的不要,悄悄的進城,咋這么神秘?怕是有秘密行動吧?肖人儒說我陪李鄉(xiāng)進城去打炮,你敢不敢去?陳沖臉紅了一下說騙鬼去吧,這種關鍵時候量你們有一千個膽子也不敢,讓人舉報下可別耽誤了錦繡前程。李興盛說,就算真有那份閑心,鄉(xiāng)上這攤子雞毛蒜皮的事把人弄得人不是人鬼不像鬼,哪有時間和精力動那些花花腸子?陳沖和肖人儒望著李興盛渾身上下灰頭土臉疲倦不堪的樣子都搖了搖頭。

車子開起來,三人都不作聲。氣氛一時有些難堪??斓睫r行門口,陳沖要司機停車,說她要下車,去找個人辦點事。肖人儒忙攔住她說,陳鄉(xiāng),如果沒要緊事請你和我們一塊去參加一個飯局。陳沖說對不起,我今天真的有事,不然就不會搭你們的車了。肖人儒只好放了她。

李興盛對她說陳鄉(xiāng)你忙完了盡早考慮一下最近的工作,尤其是計劃生育可千萬不能出事,我最擔心被一票否決。陳沖說放心吧李鄉(xiāng),我明天就帶上計生站的下去,各村再突擊一圈。說罷匆匆走了。

李興盛對肖人儒說這個女人也不容易啊。肖人儒點點頭。陳沖一參加工作就在鄉(xiāng)政府,十來年了沒挪窩。丈夫在縣醫(yī)院當醫(yī)生,經常值夜班,兩人感情不和。李興盛對肖人儒說,這次如果有機會,一定給領導們說說,把陳鄉(xiāng)調進城里。肖人儒說,李鄉(xiāng)長你真是好人,不過,你還是多想想你的事吧。李興盛說你說得對著呢。

車到農業(yè)銀行家屬樓,已是萬家燈火。從各家陽臺上傳出丁丁當當的鍋碗瓢盆交響曲,空氣中散發(fā)出誘人的菜香。李興盛想起家中的妻兒,有些走神。他有些羨慕地說,城里人真好。肖人儒說,李鄉(xiāng),不是我說你,快在城里弄套房,把嫂子和孩子接來算了。李興盛說談何容易,上有老下有小,不種地喝西北風?再說給兒子看病還要花錢。肖人儒問孩子看了沒有,到底啥?。坷钆d盛說,昨天女人帶孩子在縣醫(yī)院檢查了一下,說是淋巴腫瘤,得上省城用伽馬刀切除,手術費得八萬呢,讓我搶銀行都搶不來。肖人儒聽了心里十分難過。想想自己家中的困難,不就是沒房住嗎,比起李鄉(xiāng)來又算得了什么?他對李興盛說別擔心,大家一起想想辦法,錢是次要的,只要能治好娃子的病。

兩人下了車,讓司機從后備箱取出早已準備好的煙、酒、肉類,三人一起上了樓。

姜中華住在四樓,三人氣喘吁吁來到門前卻遲遲不敢敲門,生怕姜中華家里有外人看到影響不好。倒是司機見多識廣。他對肖人儒說,肖書記你敲門,我和李鄉(xiāng)長先退到三樓。如果他家里沒外人你大聲咳一聲我們就把東西拿進去,如果有外人你咳兩聲我們就把東西原放回車里,等人走了再拿。肖人儒說好。

咚咚,肖人儒剛敲了兩下,門便開了,姜中華穿戴整齊像是準備出門。肖人儒忙上前握住了他的手說姜行長好哇。姜中華見是老同學,熱情地說啥風把我們的肖才子刮來了?快進屋!肖人儒咳了一聲,李興盛和司機手提肩扛走了上來。姜中華似是見慣不驚,說你看你們這是弄啥!手卻趕緊把東西一一接過,馬上放到了里屋。

賓主坐定,肖人儒給他倆互相作了介紹。大家抽了根煙。肖人儒說今晚請行長外面吃個便飯,能不能賞個臉?姜中華倒是慷慨,說我有點小事正要出去,不過鄉(xiāng)長書記來了這就是大事,理應由我來做東。說著,三人一起出門。肖人儒問咋不見嫂夫人和孩子?姜中華說離了。離了?肖人儒有些不解。姜中華說你看你這人,如今這離了的人多了,有啥奇怪?我倒是聽說在南方結婚五年還不離的人被人們看作是腦子有病的。李興盛附和著說,離了好,沒負擔,瀟灑。

幾人來到一家有名的火鍋城。姜中華對他們幾個說,夏天吃火鍋,是今年縣里的新時尚,完了再喝喝啤酒,上歌廳聽聽音樂,多好。肖人儒說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你姜行長算是活出人來了。姜中華說人嘛活的就是這么幾天,想那么多累不累?我們不像你們政界的人,整天算計著爬官,我們就圖個享受,圖個舒服。

火鍋是海鮮火鍋,啤酒是自釀啤酒,就連吃的面食都是自己動手下的餳面,吃得很盡興。之后去歌廳里面,要了一間包廂。老板問姜行長要小姐不?姜中華說不要,我們聽聽音樂就行了。這叫李興盛們放了心,生怕他一要小姐,花錢事小,惹下麻煩事大。大家點了幾支曲子,都是港臺音樂,聽得有些膩味。

肖人儒和李興盛見姜中華興致一直不高,尚不如剛才吃飯時的情緒好,就知道是他們沒有主動給他找小姐的原因,因此也就不知怎么開口談貸款的事。

突然,肖人儒發(fā)現陳沖和一個很面熟的人走了進來,很快進了對面包廂。由于燈光很暗,肖人儒沒看清那人的臉。他要過李興盛的手機給陳沖打了個傳呼,讓她速到對面包廂來。陳沖驚慌失措地出現在他們面前時,李興盛如遇救星,忙給姜中華介紹。姜中華見到陳沖顯得很高興,親自給她開了一瓶礦泉水,還剝了一只桔子給她。陳沖借口說她上個衛(wèi)生間再來,忙向對面包廂走去。不料那里早已人去座空。

陳沖嘆口氣回到肖人儒這面來。陳沖主動邀請姜中華跳了一曲探戈。倆人似乎相見恨晚,因為在這小城很少有人會跳這種舞。肖人儒趁姜中華休息的空當向他提了貸款一事。姜中華答應了,說還得請主管副行長和一把手行長審批。

音樂響起時,姜中華又邀請陳沖去跳舞。肖人儒和李興盛商議要不他倆先走,留下陳鄉(xiāng)一人陪姜中華。還沒商量好,舞池里突然傳來啪的一聲脆響,兩人急忙進去看,只見陳沖向外跑去,姜中華捂著臉在發(fā)呆。他們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事,一個去追陳沖,一個把姜中華勸進包廂。

但無論咋勸,陳沖就是不愿回包廂,肖人儒只好把她送下樓去。陳沖告訴他,她今天本來是約了一位朋友來這兒喝茶,同時也是談調動的事。前面已經做了些工作,今天是來這里談結果的,不想被他們看見給拌了,還出了這么件事。她埋怨說真倒霉!肖人儒連連說是自己不該把她拉來。陳沖說不是你的錯,誰知道你同學是流氓。

肖人儒送走她,邊上樓邊想,現在的女人越來越讓人搞不懂了。別看平時老老實實的,遇到關鍵時候能量也很大。那個和陳沖一塊進包廂的熟悉身影肯定是位有能耐的人物。但剛才她對姜中華的舉動又讓他困惑。

他來到包廂,姜中華大口喝著啤酒,嘴里不三不四地罵陳沖。李興盛在一旁氣得發(fā)抖,似乎要對姜中華動手。肖人儒忙拉起姜中華說你醉了我去送你。司機結了賬,和李興盛一起走了出來。三人一起上了車去農行家屬樓。剛走了一會,姜中華突然喊停車。司機停了車,姜中華跳下車,連招呼也沒跟他們打,擋住一輛出租車朝另一個方向走了,誰也不知他去了哪里。

李興盛說沒想到你的同學是個流氓。肖人儒說我也沒想到他會變成這樣,我剛才很想追上去要他欠我的飯票。二人一時無語,各自回了家。

第二天,肖人儒正在寫觀摩會的匯報材料,文書喊他去接電話。他忙到文書室接電話。原來,是姜中華打來的。說是一把手行長同意了,先貸五萬,待開工后再付五萬,讓他速來辦貸款和擔保手續(xù)。

肖人儒本以為這事黃了,不想又柳暗花明。他尋思姜中華也許昨晚是喝多了酒才會對陳沖動手動腳的,現在可能后悔了。

他忙向李興盛作了匯報,坐車趕到了那里。姜中華見了肖人儒,說今天一早陳沖就來找他,給他道了歉。

肖人儒將信將疑,也沒深究,和姜中華一起去辦手續(xù)。忙了一早晨,才回到了鄉(xiāng)政府。

他走進李興盛的辦公室,見陳沖容光煥發(fā),和李興盛在說說笑笑。陳沖見他回來,問他辦好了沒有?肖人儒說辦好了。陳沖說昨晚她一夜沒睡,氣得不行。后來想,為了鄉(xiāng)上的事個人吃點虧怕啥,第二天早上就去銀行找了姜中華。

肖人儒和李興盛非常感動,說陳鄉(xiāng)真是委屈你了。陳沖笑笑說沒啥,到時候有好事了不要忘了她就行。兩人說咋能呢,你可是幫了大忙的。陳沖說,其實我也不想進城,我喜歡農村,喜歡這里的空氣,喜歡與農民打交道??墒俏沂桥?,我得找對象成家。而這里能行嗎?如果這次換屆能驢推磨順順轉,書記升縣上,李鄉(xiāng)接書記,肖書記升鄉(xiāng)長,能讓我接副書記就太好了。說完看著他倆。倆人說一定全力推她。

正在這時,農技站長急匆匆走了進來,說烤煙苗死得太多,得重新栽。肖人儒和李興盛說離觀摩只有一個來月,怕是來不及了。農技站長說地區(qū)農校有育下的種苗,買些來救急還能趕上。李興盛問得多少錢?農技站長說我已打電話問過,可能得三四萬。李興盛沉思了下說這事不能耽誤了,我這兒有三萬你先拿去,不夠的先欠下。他從里屋床下取出一個報紙包,交給農技站長。

農技站長和陳沖走后,李興盛告訴肖人儒,那三萬塊錢是王全福借他給兒子看病的。肖人儒說李鄉(xiāng)你咋這么傻!點上的事弄不好大不了我們這官不當了,娃子的病可不能耽誤。李興盛說北山灘地膜烤煙是劉書記上南方考察帶回來的項目,地區(qū)和縣上都非常重視,弄不好影響大得很。再說,那錢燙手,他也不敢花到孩子身上。肖人儒明白,那是王全福送給李興盛的。他心想,這王全福真是狗眼看人低,給鄉(xiāng)長送的是真金白銀,卻用幾條煙來打發(fā)我,以后這種人還是少交。他對李興盛說,李鄉(xiāng)不行把這筆貸款先借給你用,塘壩再往后拖拖。李興盛說地膜烤煙究竟效益咋樣到秋后才能清楚,這是個明打明的政績工程,老百姓本身就不愿搞。如果不趕快把塘壩搞起來,把水窖建起來,怕是老百姓圍攻觀摩團的地縣領導呢,你說咋辦?肖人儒佩服李興盛想事周到,再沒說什么。

晚上,肖人儒回到家里,還在一直想李興盛的事。云霞問他咋啦?他把李興盛的事說了。云霞說,我這有存下的兩萬塊錢,你明天給李鄉(xiāng)長拿去,救孩子要緊。肖人儒感激地望著云霞,深深地點了點頭。云霞說,我還有事要給你說。肖人儒說啥事?云霞說,爸爸可能要退了。肖人儒早先雖然巴不得他早早退了呢,但在這關鍵時候聽到這消息還是有些吃驚。他說,馬上換屆了,還指望爸爸在書記那里再把我的事給說一下呢!云霞說,爸爸本來還有一年才退休,他主動找了馬書記,要求提前休息,騰出位置,好讓縣委提拔年輕同志。馬書記說他顧大局,識大體,急流勇退,十分可貴,非常感謝他對縣委的支持,并說還有什么要求盡管提。他就提了你的事。肖人儒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急切地問,馬書記答應了嗎?云霞說,答應了。肖人儒高興得跳了起來,說老丈人萬歲!云霞說,爸爸不讓我告訴你呢,怕你憋不住說出去。肖人儒說哪能呢,我嘴緊得很,小時候我偷了家里的雞蛋換糖吃,我媽審了我一個星期我都沒說。云霞說你最后還是說了。肖人儒說那是我爹嚇唬我說要用草繩蘸水收拾我呢。云霞笑了,你爹能舍得打你?你這膽小鬼!肖人儒承認說,我就是膽小鬼,你膽子大好不好?云霞說本來就是!轉身洗臉去了。肖人儒又和姜中華通了電話,說了李興盛孩子的事。沒想姜中華很講義氣,說不行提前將第二批的那五萬元貸款給李興盛,讓他救孩子。肖人儒說了聲謝謝,聲音有些哽咽,對姜中華的厭惡頓時沒了。

第二天,肖人儒就讓財政所會計把那五萬元取來,連同自己家的兩萬元一同交給了李興盛。正好,李興盛老婆帶著病歪歪的孩子在李興盛辦公室哭,李興盛接了錢,眼含熱淚,說了聲謝謝,把錢交給老婆。老婆突然看到這么多錢,眼里閃著淚光,差點給肖人儒跪下。

時間過得很快,一個月后,觀摩會如期召開。地、縣、鄉(xiāng)三級領導的20多輛小車魚貫開到了北山灘。地委書記看到地膜烤煙長勢喜人,對專程請假來參加觀摩會的劉重漢和李興盛大加贊揚,對介紹經驗的肖人儒當眾表揚,說他們在寸草不生的戈壁灘上創(chuàng)出的奇跡為全縣乃至全區(qū)找出了新的經濟增長點。參加會議的縣上領導馬書記和縣長們看地區(qū)一把手首肯了,都很高興,和他們三個握手時,就格外用力,握的時間也長些,讓其他鄉(xiāng)鎮(zhèn)的同行們嫉妒得眼睛發(fā)紅。

不久,肖人儒得到內部消息,縣委常委會上,劉重漢被提名為工信局局長,兼任高新技術開發(fā)園區(qū)管委會主任,享受副縣待遇;李興盛將升任為黨委書記,肖人儒是鄉(xiāng)長候選人,而接替肖人儒的,卻是王全福。肖人儒興奮不已,他甚至設想過,擔任鄉(xiāng)鎮(zhèn)正職后將會享受縣安居工程的一套三居室,兩口子將離開岳母家那令人窒息的空間。他和李興盛坐在辦公室里,取出一瓶白酒邊聊邊喝起來。

這時,陳沖怒氣沖沖地走了進來,劈頭蓋臉問,你們倆咋盡干些過河拆橋的事?你們說,我哪里不比王全福強?他倆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不知就里。陳沖說,我忍辱負重把貸款跑下來了,遇到好事了卻沒我的份??纯茨銈z這小人得志的勁,慶賀酒都喝上了!他倆這才記起,當初答應幫她當副書記的,一忙把這事忘了個一干二凈。

原來,陳沖想調到地區(qū)化肥廠當辦公室主任,那晚就是約了那位廠長喝茶,不料和肖人儒他們碰到了一起。發(fā)生歌廳被辱事件后,她想幫肖、李二人把貸款辦成,讓二人為她升任副書記說話,卻不想他們推的是王全福。

陳沖罵完哭著摔門走了。下午,肖人儒就見那位他覺得面熟的和她一塊進了歌廳包廂的廠長親自開車來接她。他突然記起那人曾經在鄉(xiāng)政府來過,和領導們一塊喝過酒,那時他還是銷售副廠長,怕是那時他就和陳沖認識了。陳沖沒給任何人打招呼就坐車走了。肖人儒知道,陳沖本來是不想走的。李興盛說,多好的姑娘,有文憑,沒架子,去企業(yè)可惜了。第二天下午,組織部打電話來,說她已正式調到化肥廠了,調函隨后就到。肖人儒和李興盛后悔沒有替她在組織部說話。

李興盛的手機響了。他妻子來電話說,孩子做完手術昏了過去,正在醫(yī)院搶救,讓他趕緊去。李興盛要去坐長途汽車。肖人儒說,這時候顧不了那么多了,快坐鄉(xiāng)里的小車去吧。忙叫了司機往省城趕去。

晚上,肖人儒打李興盛的電話,李興盛很久才接,說孩子沒救過來,死了。肖人儒聽了眼淚頓時就下來了,說李鄉(xiāng)你要挺住啊!那邊也是一片哭泣聲。

李興盛料理完孩子后事沒幾天后就上了班,整天沒精打采的,常常自言自語。肖人儒想讓他松弛松弛,約他去西域大酒店喝酒。兩人剛坐車要走,被闖進鄉(xiāng)政府的幾十個群眾圍住了。原來是北山灘村的村民。他們的塘壩和水窖只修了一半就停工了,原因是一半資金沒到位。

這些上訪的人里面沒有村社干部。肖人儒看里面有個熟悉的面孔,讓他到跟前來說話。那人人稱王四兩,三十多了才找了個青海姑娘,那姑娘不夠結婚年齡,是肖人儒幫忙領的結婚證。他悄悄說,有人在村里散布謠言,說工程資金被肖人儒和李興盛挪去跑官了。兩人聽了氣不打一處來,只好請他們到會議室談。待大家嚷嚷完,李興盛站起來說,秋收后資金一定到位,否則鄉(xiāng)里賣車拆樓也要讓北山灘的救命工程完工。肖人儒說,我和李鄉(xiāng)用我們幾十年的黨齡擔保。王四兩那伙人說,我們就再信你們一回。然后吵吵鬧鬧走了。

過了幾天,紀委通知倆人去談話。倆人忐忑不安到了縣紀委??h紀委書記親自給他倆分別談話。書記告訴他倆,有人告狀說他倆挪用工程款,而且曾收受王全福的賄賂。兩人原原本本把王全福送的三萬塊錢和那五萬塊貸款的用途說清楚才被放了回來。倆人出了門就猜測,是誰告了他們的黑狀?不知是王全福,還是陳沖,或是另外的誰?倆人一路胡猜著回到了鄉(xiāng)政府。

一進大門,發(fā)現書記室的門開著。二人敲門進去,劉重漢在。劉重漢說,黨校學習還沒結束,這次回來主要是辦調動手續(xù),另外,看看李興盛。他說,他聽說了這幾天的事,向熟人借了五萬元錢,拿來讓李興盛退還借款,讓塘壩、水窖重新開工。李肖二人抓住老領導的手說,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啊。

不久,肖人儒的任命先行下達。不過,不是鄉(xiāng)長候選人,而是直接擔任和平鄉(xiāng)黨委書記。據內部消息,李興盛因涉嫌挪用公款、收受企業(yè)賄賂取消了和平鄉(xiāng)黨委書記的任職資格,雖將錢用于公益,后退繳了所收贓款,且有肖人儒的佐證,但受賄事實清楚,按規(guī)定不能帶病提拔,所以只能調到鄰鄉(xiāng)繼續(xù)當鄉(xiāng)長。

雖說肖人儒如愿以償,而且一步到位做了大鄉(xiāng)書記,卻高興不起來。晚上岳父岳母和云霞做了一桌菜給他慶賀。他不斷給岳父敬酒,自己也不停地喝,結果翁婿都大醉。云霞和岳母扶了老的扶小的,忙到大半夜才消停。早上,他醒來時,云霞已穿好洗過,正坐在床頭看他。他急忙起床。云霞說,不用急,你現在是一把手,遲到早到沒人說你的。肖人儒說,一把手更應該以身作則。云霞滿意地點點頭說,對,應該這樣,你才能不斷進步。肖人儒說,不然也對不起咱岳父大人的栽培。云霞笑了,說還應感謝我呀,不然的話你也只能當鄉(xiāng)長,不可能直接到位。肖人儒也一直納悶這事呢,看來云霞知道其中內幕。于是問她,是不是你告了李鄉(xiāng)?云霞說,噓,小聲點。應該說,是我告了你們倆,我知道你沒事,不過收了幾條煙。而李興盛可就不同了,他收的是幾萬兩真金白銀啊。肖人儒聽了氣得渾身哆嗦,說你咋能這樣做?這是小人所為?。≡葡颊f,肖大書記,你懂不懂政治,懂不懂策略?這就是政治策略,以后你學著點。肖人儒說,這是不是你爸教你的?云霞說,你猜錯了,我爸比你還老實,這是咱媽教的。肖人儒想,這就對了,岳父和云霞都想不出這陰毒的招。

李興盛走的那天,劉重漢專程趕來送他。劉重漢說,你我都小瞧肖人儒了。李興盛說咋的?劉重漢說,借貸款給你的是他,告黑狀的還是他。李興盛似有所悟。問他為啥這么做?劉重漢說,這不明擺著嗎?搞臭了你,他可以一步到位啊。李興盛說,肖人儒不是那種人。劉重漢說,你啊你。李興盛想了想,嘆了口氣,搖搖頭說,人咋能這樣!

車出了大門,卻被黑壓壓的人群攔住了,領頭的是幾個村支書,其中就有北山灘的梁積德。李興盛以為又是上訪群眾。他下了車,大聲問,咋了,咋了,發(fā)生啥事了?周圍群眾攔住他說,李鄉(xiāng)你不能走!李興盛說,啥事沒辦好,還有新的鄉(xiāng)黨委鄉(xiāng)政府呢,攔我沒有用!梁積德擠到跟前,抓住李興盛的手說,李鄉(xiāng),你千萬不能走,像你這樣的好人應該留下。如果不行咱們全鄉(xiāng)的老百姓上縣里去給你請愿求情,讓你繼續(xù)在和平當鄉(xiāng)長。大伙同時高呼:李鄉(xiāng),留下!李鄉(xiāng),留下!李興盛聽了頓時熱淚盈眶。他立正站好,朝人群深深鞠了一個躬。他說,有大伙這句話就夠了,大家千萬別上縣里!本來大家是自發(fā)的,不懷好意的人還以為是我指使的。你們的好心我領了,求求你們放我走吧!他眼里淚光閃閃,向大伙揮揮手,坐進接他的車里,讓司機快快開車。人們讓出一條通道,讓車過去。車走遠了,人們還在揮手。

半路上,李興盛的手機響了,是肖人儒打來的。他說他在縣上開會,趕不回來送老領導老鄉(xiāng)長了。李興盛說了句謝謝你,就把肖人儒關在了那頭。這時,車窗外已是一片暮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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