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漢大學信息管理學院 湖北武漢 430072)
圖書作為一種商品,至遲在秦漢時期已經(jīng)進入流通渠道。歷代都有不少書市,它是圖書傳播的重要平臺。書市作為一個傳播媒介,關鍵在于“兩頭”:一頭是出版者,古代出版者主要包括官刻、家刻、坊刻等,這是圖書傳播的源頭,沒有這個源頭,就沒有圖書市場;另外一頭是受眾,受眾包括讀者、藏書者等,藏書者包括官藏、私藏等。沒有受眾,同樣沒有圖書市場。因此,古代書業(yè)中心與出版者和廣大受眾緊密相連,它是因時而異的。
漢揚雄《法言·吾子》云:“好書而不要諸仲尼,書肆也?!边@是古代“書肆”二字見諸文獻的最早記載之一。唐歐陽詢《藝文類聚》卷88“槐市”條云:
禮,小學在上宮之南,太學在東,就陽位也。去城七里,東為常滿倉,倉之北為槐市。列槐樹數(shù)百行為隧,無墻屋,諸生朔望會且市,各持其郡所出貨物及經(jīng)傳書記笙馨樂器,相與買賣,雍容楫讓,侃侃誾誾,或議論槐下。其東為太學宮門寺。南出,治令城吏詰奸究理訟詞,五博士弟子員三百六十六,經(jīng)三十,博士弟子萬八百人……學生同舍,行無遠近皆隨檐,雨不涂足,暑不暴首。
這是古代文獻中關于漢代長安書市的詳細記載。這是一個由“數(shù)百行”槐樹樹蔭自然形成的圖書市場。場內(nèi)除了“經(jīng)傳書記”等書籍之外,還有其他貨物。交易雙方大多都是學生,他們“雍容揖讓,侃侃誾誾”,很有禮貌。每月開放初一、十五兩天。這是西漢長安的一個書市,史稱“槐市”??上r間不長,更始元年(公元23年)淮陽王劉玄攻陷長安,槐市隨著太學的解體而消失。漢代洛陽也是一個書業(yè)中心,據(jù)《后漢書·王充傳》:“家貧無書,常游洛陽市肆,閱所賣書,一見輒能誦憶,遂博通眾流百家之言?!笨梢姰敃r洛陽有不少書店,東漢著名哲學家王充的廣博知識就是從書店學來的。
魏晉南北朝的書業(yè)中心在建康、洛陽、荊州、成都、鄴城等地。建康即今南京,曾是三國時期孫吳政權的國都,后改稱建業(yè)。城南秦淮河兩岸是繁華的商業(yè)區(qū),有不少書店。兩晉滅亡后,不少北方富家大族逃往南方,偏安江左,改名建康。宋齊梁陳四個朝代相繼在此定都,成為東晉和南朝政治、經(jīng)濟、文化的中心。在城中的幾個繁華市場中,城東的朱雀橋(航)書肆相對比較集中,有不少珍籍秘本。書市還有專門的管理人員市令、市丞和市魁,影響較大。梁高帝之子蕭鋒“密遣人于市里街巷買圖籍,期月之間,殆將備矣”〔1〕??梢娺@里圖書品種、數(shù)量之多。經(jīng)史子集,樣樣都有。有一個叫做傅昭的書商專門在“朱雀航賣歷日”〔2〕,銷量很大。荊州也是南方的一個書業(yè)中心,梁元帝蕭繹任荊州刺史時,已購圖書十萬卷,其中不少是孤本、異本。成都是當時西南的一個書業(yè)中心,西晉文學家左思《三都賦》稱這里是“市廛所會,萬商之淵,列隧百重,羅肆巨千,賄貨山積,纖麗繁星”,其中就有不少書肆,北人可以在這里買到南朝的圖書。洛陽是北方的書業(yè)中心之一。書肆集中在城南的“四通市”,市中心懸鐘鼓,每逢開市或閉市,以擊鼓為號。西域一些少數(shù)民族政權如高昌、龜茲、鄯善等,常派使者專程來洛陽購書。這里還常常出售南朝的書籍,北方不易看到的圖書也可以在這里買到。鄴城是北方另一個書業(yè)中心,它曾經(jīng)是東魏、北齊的都城。書市也比較繁榮,不但出售儒家經(jīng)典和諸子百家,而且出售民間說唱之類的通俗讀物。東魏的文宣王高澄從洛陽遷到鄴城,大興土木,使鄴城逐漸繁榮起來,從而帶動了當?shù)貢鴺I(yè)的發(fā)展。當時揚州有位書商來到鄴城,“請買《華林遍略》,文宣(即高澄)多集書人,一日一夜寫畢,退其本曰:‘不須也?!薄?〕《華林遍略》是一部長達700卷的大型類書,高澄手下有很多書手,用了一晝夜的時間就“盜抄”了這部大書,可見書手之多。
隋代書業(yè)中心在長安、洛陽、丹陽、江都、京口、蜀郡等地。國內(nèi)交通四通八達,“諸州調(diào)物,每歲河南自潼關,河北自蒲坂,達于京師,相屬于路,晝夜不絕者數(shù)月”〔4〕。南北大運河把海河、黃河、淮河、長江、錢塘江五大水系連在一起,是隋代交通的大動脈。長安有都會、利人二市。洛陽有豐都、大同、通遠三市:通遠周圍6里,通20門,商旅云集,舟船數(shù)以萬計;豐都周圍8里,通12門,有120行、3000余肆。丹陽即今南京,“市廛列肆,埒于二京”〔5〕。江都和京口在運河和長江的匯合處,商業(yè)也很繁榮。蜀郡即今成都,“水陸所湊,貨殖所萃,蓋一都之會也”。商業(yè)的繁榮,帶動了圖書市場?!端鍟分杏胁簧賵D書“行于世”、“大行于世”、“并行于世”的記載。
唐代書業(yè)中心在長安、洛陽、成都、敦煌、揚州、紹興等地。都城長安是一個周長70余里的國際大都市,市內(nèi)有“東市”和“西市”兩大集貿(mào)市場。東市有220個行業(yè),數(shù)千個店鋪,西市也有各行各業(yè)的專賣店。長安的手工業(yè)也很發(fā)達,有各種各樣的手工業(yè)作坊,大的作坊工匠多至19000人。長安還是全國甚至全世界的文化中心,四面八方的儒士不遠千里,負笈長安。高等學校人數(shù)最多時達到3260人。不少唐代名人都在長安留下了他們的足跡。正是由于以上原因,促進了長安書業(yè)的發(fā)展。書肆布滿大街小巷,各類圖書應有盡有。據(jù)《太平廣記·李娃傳》:常州刺史、滎陽公子與名妓李娃相識,坐車出游,“至旗亭南偏門鬻墳典之肆,命生棟而市之,計費百金,盡載以歸”。一次買書用費“百金”,可見買書之多。為了調(diào)解書業(yè)糾紛,信息共享,西安還出現(xiàn)了書市的經(jīng)紀人——書儈。書儈是圖書買賣雙方的中介人,協(xié)調(diào)買方、賣方之間的關系。書儈的產(chǎn)生,是京師長安書市繁榮的標志。洛陽又叫東都、神都、東京等,是全國經(jīng)濟、文化中心之一。王勃、楊炯、李白、杜甫、白居易、劉禹錫等許多文化名人都在洛陽生活過。李白先后七次定居洛陽,杜甫結(jié)婚后在洛陽生活過13年,白居易晚年定居洛陽香山。東都洛陽和長安有同等重要的地位,這里曾多次開展圖書編撰活動和抄書活動。洛陽書肆很多,《研神記》之類的傳奇都是書肆的暢銷書。陳子昂的著作也在洛陽廣泛流傳。成都是四川的首府,也是唐代經(jīng)濟比較發(fā)達的地區(qū),為圖書出版提供了大量資金和勞力。加上盛產(chǎn)紙張和木材,也為圖書出版提供了物質(zhì)基礎。唐代皇帝兩次入蜀和大批文人流寓四川,帶來先進的文化和技術,也對四川的圖書出版產(chǎn)生重大影響。唐代成都歷書、占卜、小學等雜書的出版都在全國處于領先地位,著名女性出版家和發(fā)行家吳彩鸞是成都人。成都書市的競爭非常激烈,書商之間常常“爭月之大小盡”,有關部門也無可奈何〔6〕。敦煌位于河西走廊西端,是古代中原進入西域的門戶,也是絲綢之路上的重鎮(zhèn)。這里的佛寺很多,據(jù)陶秋英輯《敦煌碎金》(浙江古籍出版社1992年版)等書著錄,可考唐代敦煌佛寺有大云寺、靈圖寺、龍興寺、開元寺、報恩寺、普光寺、護國寺等等九個寺院。這些佛寺抄寫、收藏了大量佛經(jīng),郭德、蕭敬、彭楷、王謙等都是以抄書為業(yè)的經(jīng)生,經(jīng)生用他們勤勞的雙手促進了敦煌書業(yè)的繁榮。揚州是唐代江淮地區(qū)最繁華的都市之一,是東南地區(qū)書業(yè)的集散地。曹憲、李善、李邕、駱賓王、王昌齡、孟浩然、李白、李商隱、皮日休、韋應物、杜牧等不少文人都在這里生活過,這些名人和藏書家積極參與書市貿(mào)易活動,對促進揚州書市貿(mào)易的發(fā)展發(fā)揮了重要作用。紹興是唐代會稽郡治所,簡稱“越”,也是全國經(jīng)濟比較發(fā)達的地區(qū)之一。元稹《白氏長慶集序》云:
至于繕寫模勒衒賣于市井,或特之以交酒茗者,處處皆是(揚、越間多作書,模勒樂天及予雜詩,賣于市肆之中也)。其甚者,有至于盜竊名姓,茍求自售,雜亂間廁,無可奈何。
可見紹興圖書市場“處處皆是”書商,交易方式多樣,有以錢購書者,有以酒換書者,還有以茶葉換書者,而且真?zhèn)蜗嚯s,圖書市場比較混亂。
宋代書業(yè)中心有汴梁、臨安、建陽、成都等地。汴梁是五代時期梁、晉、漢、周四個朝代的都城。地處中原、北臨黃河、南接江淮,汴河、蔡河、金水河、五丈河貫城而過,交通十分便利。張擇端《清明上河圖》反映了這里的工業(yè)、商業(yè)的繁華景況,宋楊杰《無為集·水磨記》曾說:“(汴梁)當萬國之會要,升平日久,比屋富庶,四海內(nèi)外寶貨所聚,有阛阓之喧所不及處,已不可多得?!薄?〕刻書單位云集,官方有國子監(jiān)、崇文院、秘書監(jiān)、印經(jīng)院等,民間坊刻更多。眾多藏書家為圖書銷售開辟了廣闊的市場。相國寺東門大街百貨云集,其中就有不少書攤。文學家都穆曾在這里設攤賣書。趙明誠、李清照夫婦剛結(jié)婚時也常到相國寺購買碑文、圖書等。臨安作為南宋的行都,有124萬人,是當時世界上最大的城市之一??v貫南北的御街,店鋪林立,百貨俱全,是臨安的商業(yè)中心。御街北段的棚橋、眾安橋、觀橋是城北鬧市區(qū)。太學、武學、宗學和禮部貢院附近也有不少書籍鋪、瓦子、飲食等行業(yè)。臨安著名書肆太學前陸家、眾安橋北楊家、棚北睦親坊陳宅書籍鋪、棚前南街西經(jīng)坊王念三郎家、王八郎書籍鋪、貓眼兒橋河東岸開箋紙馬鋪鐘家、中瓦子張家、中瓦南街印輸經(jīng)史書籍鋪榮六郎家、趙宅書籍鋪、尹家書籍鋪、大隱坊,等等。其中,棚北大街睦親坊陳宅書籍鋪最為著名。建陽余氏是刻書世家。余氏世代刻書,始于南宋,終于清康熙間,綿延500年之久,葉德輝《書林清話》卷二云:“夫宋書之盛,首推閩中,而閩中尤以建安為最,建安尤以余氏為最?!彼未嗍峡虝煽颊哂杏嗳手偃f卷堂、余唐卿明經(jīng)堂、余騰夫、崇川余氏、余彥國勵賢堂等,其中尤以余仁仲萬卷堂最為著名。余仁仲萬卷堂刻有《尚書精義》、《春秋公羊傳解詁》、《周禮注》、《禮記注》、《尚書注疏》、《尚書全解》等。成都所在的四川也是我國雕版印刷的發(fā)祥地。唐玄宗和唐僖宗兩個皇帝告后兩次到四川避難,帶來先進的工藝技術,尤其促進了雕版印刷的發(fā)展??煽汲啥贾麜挥谐啥夹潦?、俞家、周卿、眉山書隱齋、眉山萬卷堂、眉山程舍人宅、眉山秀巖山堂等。其中眉山萬卷堂刻《新編近時十便良方》附有14種醫(yī)書廣告,這是我國古代最早的書業(yè)廣告之一。程舍人宅刻印的《東都事略》附有版權聲明,這是我國古代最早的維護版權的聲明,也是世界最早的維權廣告之一。
元代書業(yè)中心在大都、平水、杭州、建陽。大都即今之北京,是元代的首都。元太宗八年(1236)立經(jīng)籍所于平陽,立編修所于燕京。興文署、藝文監(jiān)、廣成局等都是官方出版單位,坊刻則有燕山竇桂芳活濟堂刻《新刊黃帝明堂針灸經(jīng)》、《傷寒百證經(jīng)絡圖》、《針灸四書》等。平水是金、元之交北方的文化中心,其承襲金國遺風,刻書亦多,知名書坊有平陽晦明軒張存惠、平水中和軒王宅、平水許宅、平陽府梁宅、平水曹氏進德齋、平水高氏尊賢堂等。杭州、建陽兩地雕版印刷久負盛名。元代很多中央官刻都是奉詔下杭州鏤板。如元仁宗延祐二年(1315)八月江浙行省奉詔印《農(nóng)桑輯要》萬部,元武宗至正五年(1345)九月江浙行省奉旨下杭州雕造《遼史》和《金史》,元武宗至正七年(1347)詔杭州路刻印《大元一統(tǒng)志》等。元代杭州的著名書坊有書棚南經(jīng)坊沈二郎、睦親坊沈八郎、勤德堂、武林沈氏尚德堂等。建陽書坊知名者有建安余氏勤有堂、建陽劉君佐翠巖精舍、麻沙劉通判宅、建安鄭明德宅、建安劉承父、建安虞氏、建安葉日增廣勤書堂、劉錦文日新堂、建安陳氏余慶堂、建安同文堂、麻沙萬卷堂、麻沙萬德堂等42家。其中葉日增廣勤書堂、劉錦文日新堂非常有名。葉日增廣勤書堂刻有《孟子通》、《針灸資生經(jīng)》、《新刊王氏脈經(jīng)》等。劉錦文日新堂集學者、書商于一身,為著名刻書世家,刻有《廣韻》、《四書通義》、《九經(jīng)直音》、《唐詩鼓吹》、《東漢文鑒》等。此外,還有許多沒有留下姓名的坊刻者,流傳至今的許多元代雜劇都是他們刻印的。
明代書業(yè)中心有建陽、蘇州、金陵、杭州、北京等。建陽地處福建,是古代雕版印刷的發(fā)祥地。建陽書坊集中在崇化、麻沙兩地。著名書坊有余氏雙桂堂、余象斗三臺館、余應虬近圣居、劉龍?zhí)飭躺教谩舱?、慎獨齋、日新堂、熊仲宇種德堂、清江書堂、宗文堂等數(shù)十家,其中不少刻書世家,如日新堂刻書191年,宗文堂刻書298年,安正堂刻書107年,清江書堂刻書122年。眾多書坊世代相傳,終于塑造了建陽昔日之輝煌??上Ш髞斫柮墒芑氐撝疄?,繁華的書市毀于一旦。過去,論者對麻沙本頗有微詞,以為麻沙本“以柔木刻之”,質(zhì)量低下,對于這些不實之詞,應予糾正。蘇州地處江南,“上有天堂,下有蘇杭”。這里有濃厚的文化底蘊,向為書坊薈萃之地。著名書坊有大觀堂、天許齋、白玉堂、同人堂、酉酉堂、衍慶堂、貫華堂、葉杏園、葉敬池、葉華生、陳仁錫、擁萬堂等數(shù)十家。明胡應麟《少室山房筆叢·經(jīng)籍會通四》云:“凡姑蘇書肆,多在閶門內(nèi)外及吳縣前,書多精整,然率其地梓也?!碧K州書坊大量印賣的小說、戲曲非常有名,吸引了大批讀者。金陵(即南京)是古代六朝古都,明初也曾建都于此,這里文化基礎較好,書坊林立,可考著名書坊有三山書林、文秀堂、友花居、吳繼宗、余遇時、長春堂、周曰校、周近泉、許孟仁、陳邦泰、童子山、積德堂等數(shù)十家。胡應麟《少室山房筆叢·經(jīng)籍會通四》云:“凡金陵書肆,多在三山街及太學前。”三山街是有名的書店街,蔡益開設的書店是三山東街最大的一家,清孔尚任《桃花扇·逮社》中有一段蔡益的道白:
在下金陵三山街書客蔡益所的便是。天下書籍之富,無過俺金陵;這金陵書籍之多,無過俺三山街;這三山東街書客之大,無過俺蔡益所。你看十三經(jīng)、二十一史、九流三教、諸子百家、腐爛時文、新奇小說,上下充箱盈架,高低列肆連樓。以印賣插圖本戲曲著名的唐氏一門也在三山街設肆開店。
杭州書市歷史悠久,作為南宋的行都,陳起開設的書坊曾經(jīng)在這里大顯身手。明代著名書坊有一初齋、文會堂、玄覽閣、周兆斗、段斐君、容與堂、翁文溪、曼山東館、臥龍山房、讀書坊等。其中,容與堂印賣的《李卓吾先生批評忠義水滸傳》、《李卓吾先生批評胭脂記》、《李卓吾先生批評琵琶記》等都很著名,胡應麟《少室山房筆叢·經(jīng)籍會通四》云:
凡武林書肆,多在鎮(zhèn)海樓之外,及涌金門之內(nèi),及弼教坊,及清河坊,皆四達衢也。省試則間徙于貢院前。花朝后數(shù)日,則徙于天竺,大士誕辰也。上巳后月余,則徙于岳墳,游人漸眾也。梵書多鬻于昭慶寺,書賈皆僧也。自余委巷之中,奇書秘簡,往往遇之,然不常有也。
可見杭州書市因時而異,多有變化。北京在明成祖遷都以后,成為全國政治、經(jīng)濟、文化的中心,書市日漸發(fā)達,著名書坊有永順堂、汪諒、馮氏忠考堂、金臺岳家、鐵匠胡同葉鋪等。其中,永順堂和汪諒刻書最多。汪諒刻《文選注》附有一則鬻書廣告,列舉根據(jù)宋元版翻刻的圖書14種,自我推銷,以廣招徠。胡應麟《少室山房筆叢·經(jīng)籍會通四》云:
凡燕中書肆,多在大明門之右,及禮部門之外,及拱宸門之西。每會試舉子,則書肆列于場前。每花朝后三日,則移于燈市。每朔望并下浣五日,則徙于城隍廟中。燈市極東,城隍廟極西,皆日中貿(mào)易所也。燈市歲三日,城隍廟月三日,至期百貨萃焉,書其一也。凡徙,非徙其肆也,輦肆中所有,稅地張幕,列架而書置焉,芳綦繡錯也。日昃,復輦歸肆中。惟會試,則稅民舍于場前月余,試畢賈歸,地可羅雀矣。
清代前期書業(yè)中心有北京、蘇州、南京、杭州等地;清代后期書業(yè)中心有上海、成都、廣州等地。
北京是清代的首都,是全國政治、經(jīng)濟、文化的中心,書商云集。北京成為全國圖書的集散地。王仲翰云:
九城之肆收九城之書,廠肆收九城之肆之書,更東達齊魯,西至秦晉,南極江浙閩粵楚蜀,于是舉國之書盡歸京市?!?〕
清代前期北京書市主要集中在慈仁寺、隆福寺、琉璃廠等地。慈仁寺始建于明代成化間,至清代而極盛,擁有僧眾數(shù)百人。每月初一、十五日、二十五日三次廟會,百貨雜陳,書攤眾多,是賣書、買書的好地方。隆福寺在北京東四牌樓群,每月初九、初十開場,廟會交易活躍。全街書店最多時有四五十家。琉璃廠是北京最有名的書肆街。它本來是元明時期燒制宮廷琉璃瓦的工廠,工廠停辦后改成書市。據(jù)李文藻《琉璃廠書肆記》,乾隆時琉璃廠有大小書肆31家,方朔《枕經(jīng)堂詩抄》卷七曾經(jīng)記載當時書市興隆之狀:
都門當歲首,街衢多寂靜。惟有琉璃廠門外二里長,終朝車馬時馳騁。廠東門,秦碑漢帖如云屯;廠西門,書籍箋素家家新。
清代晚期北京書市仍然集中在琉璃廠、隆福寺、正陽門外打磨廠等處,只是數(shù)量和規(guī)模小了一些。另外,晚清北京還出現(xiàn)了書業(yè)行會文昌會館,這是一個維護書業(yè)權益、化解糾紛、互通信息的機構(gòu)。文昌會館的建立,是北京書市逐漸成熟的標志之一。
蘇州經(jīng)濟繁榮,文化發(fā)達。清代蘇州地區(qū)著名藏書家有惠棟、何焯、顧嗣立、黃丕烈、袁廷梼、周錫瓚、顧之逵、汪士鐘、蔣鳳藻、潘祖蔭等140余人。蔣鏡寰《吳中先哲藏書考略》序云:“自來嗜學好古之士以積書稱者,代不乏人。風尚所趨,首推江浙,而吾吳實其中心也。”眾多藏書家促進了圖書市場的繁榮。黃丕烈《士禮居藏書題跋記》中先后記載了胡立群經(jīng)義齋、陶蘊輝五柳居、錢景凱卒古齋等23家書坊。張秀民《中國印刷史》記載了蘇州可考書坊57家,這些書坊主要分布在玄妙觀和觀前護龍街一帶。隨著書業(yè)的發(fā)展,蘇州還于康熙十年(1671)成立了書業(yè)工商行會——崇德書院,進一步促進了蘇州書業(yè)的發(fā)展。
金陵即南京,又叫江寧,六朝古都,我國東南重鎮(zhèn),書業(yè)發(fā)達。著名藏書家有黃氏千頃齋、丁雄飛心太平庵、周亮工賴古堂、曹寅楝亭、袁枚小倉山房、朱緒曾開有益齋、孫星衍孫氏祠堂等。金陵書坊集中在壯元境書肆街、夫子廟書肆區(qū)和花牌樓書店街。壯元境有書肆20余家,以李光明莊最為有名。秦淮河畔的夫子廟有書肆30余家。花牌樓有大小書店四五十家,鱗次櫛比,街宇相望。
杭州書業(yè)雖然不及明代,但是也很發(fā)達。丁申《武林藏書錄》題識云:“武林為浙中首郡,天水行都,聲名文物,甲于寰宇。士多好學,家尚蓄書,流風遺韻,扇逸流芳。”據(jù)吳晗《兩浙藏書家史略》統(tǒng)計,明清浙江藏書家共399人,其中杭州105人,占浙江全省的26%。杭州書坊多集中在清河坊一帶。此外,杭州書業(yè)也建立了自己的行會組織——杭州書業(yè)會所,光緒三十一年(1905),該所成員已經(jīng)發(fā)展到124家。
揚州清代書市盛極一時,主要有兩個原因:一是經(jīng)濟繁榮,揚州鹽商財力雄厚,清編《全唐文》時,鹽商耗資60萬兩白銀?!皳P州二馬”即馬曰琯、馬曰璐兄弟就是揚州著名鹽商,雄厚的經(jīng)濟基礎支撐了書業(yè)的繁榮。二是刻書發(fā)達,據(jù)王澄《揚州刻書考》統(tǒng)計,揚州古今刻書家900家、刻書2000種,其中清州刻書約占80%〔9〕。揚州書坊主要有大儒坊、集賢齋、存濟堂、聚賢齋等。圖書內(nèi)容多為醫(yī)書、歷書、字典、啟蒙讀物、小說、唱本等。清李斗曾說:“郡中剞劂匠多刻詩詞、戲曲為利,近日是曲(指《小郎兒曲》)翻板數(shù)十家,遠及荒村僻巷之星貨鋪,所在皆有?!薄?0〕
福建建陽書業(yè)明末清初毀于特大火災,代之而起的是長汀、四堡。四堡雕版印刷發(fā)達,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先后刻書667種,除去重復,還有489種,這是四堡書市繁榮的物質(zhì)基礎。清楊瀾云:
長汀四堡鄉(xiāng),皆以書籍為業(yè),家有藏板,歲一刷印。販運遠近,雖未必及建安之盛行,而經(jīng)生應用典籍以及課藝應用之文,一一皆備。城市有店,多以肩擔,不但便于世林,抑且家為恒產(chǎn),富埒多藏。食舊德,服先疇,莫大乎是,勝牽車服賈多矣?!?1〕
江西金溪縣滸灣鎮(zhèn)的書市也比較發(fā)達,最多時書坊有50家,刻工及銷售人員有六七百人,圖書內(nèi)容有啟蒙讀物、戲曲小說、唱本、經(jīng)史子集等。著名書坊有紅杏山房、大文堂、兩儀堂等。
四川書市的中心地區(qū)集中在成都。成都的雕版印刷歷史悠久,清代的刻書機構(gòu)有四川官書局、尊經(jīng)書局、存古書局、憲歷局、大通公書局等。晚清坊刻發(fā)達,書坊增到166家。成都書店主要集中在學道街、臥龍橋、青石橋、中新街、鼓樓街等處。清末成都書市也出現(xiàn)了“倉頡會”和“文昌會”兩個行會組織,實現(xiàn)了嚴密有序的管理。
廣州是晚清南方的書業(yè)中心。當時有不少福建、徽州、蘇州書商來到廣州,帶來了先進的印刷技術和營銷手段,可考書坊有三元堂、五桂堂、文經(jīng)堂、善書堂、敬業(yè)堂等30家。廣雅書局刻書300種,是各省官書局中刻書最多的一個。廣州的永漢路、九曜坊、西湖街、龍藏街、雙門底等處是書坊最集中的地方。另外,廣州周圍的番禺、順德、惠州、高州、佛山等地也有不少書坊。佛山書坊可考者有20家,發(fā)賣《紅樓夢》、《濟人良方》、《金匱要略淺注》、《群英杰王傳》等。
上海原是晚清黃浦江畔的小漁村,19世紀末迅速發(fā)展成為全國書業(yè)中心。西學東漸,石印等新技術的傳入,發(fā)行網(wǎng)絡的構(gòu)建,新式學堂的建立,新式教科書的出現(xiàn),民營書局逐漸成為圖書出版發(fā)行的主要力量,傳統(tǒng)的雕版印刷技術已逐漸退出歷史舞臺。光緒三十一年(1905年)參加上海書業(yè)商會的出版企業(yè)就有商務印書館、文明書局、開明書店、有正書局、點石齋書局、鴻文書局、同文書局等22家。上海圖書市場主要集中在福州路、漢口路西段、城隍廟等地。上海舊校場路是江南最大的年畫市場。晚清上海出現(xiàn)的藏書家和新興圖書館,成為圖書購買的主要力量。上海書業(yè)商會和上海書業(yè)會所的建立,更加促進了上海書業(yè)的繁榮。
書業(yè)中心把眾多圖書送到讀者手中,培養(yǎng)了成千上萬的圖書發(fā)行家,為古代圖書的傳播做出了重要貢獻。值得我們認真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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