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懷良

（聊城大學 山東·聊城 252059）

李石曾（1881—1973），名煜瀛，字石曾，筆名真民、石僧，晚年自號擴武，河北高陽人。[1]出身顯赫世家，其父李鴻藻經(jīng)歷咸豐、同治、光緒三朝，官至尚書、太子太傅、大學士。李石曾性格頗為奇特，亦莊亦諧，為人處世特立獨行，與李石曾與蔡元培、吳稚暉、張靜江在國民黨內被稱為四元老，在十九世紀上半葉的重大政治活動中常出現(xiàn)其身影。學術界對他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他和留法勤工儉學運動的關系上，無研究者對其抗日戰(zhàn)爭活動做系統(tǒng)梳理。

一、堅持抗戰(zhàn)

1931年，由于日本帝國主義的入侵，救亡圖存成為中國社會的主旋律，李石曾順應了這一歷史的主旋律，表現(xiàn)出極強烈的憂患和愛國意識，投入到抗日救國的洪流中。

（一）調解寧粵爭端，團結抗日

1931年“九一八”事變后，隨著日本帝國主義對中國入侵的不斷深入，中華民族面臨著亡國滅種的空前危機。在此時，國民黨內部卻面臨著分裂局面，1931年2月，蔣介石將胡漢民扣押于南京湯山，引起國民黨內反蔣勢力的聚合，導致國民黨內的一次大分裂即寧粵對峙。

“九一八”事變發(fā)生后的第二天，李石曾便與張繼等人就致電廣州，呼吁和平。呼吁廣州的汪精衛(wèi)、鄧澤如、孫科、李宗仁等人，請“接受調?！?，[2]指出粵方應停止向北方用兵，“須知今日非和平不能救災，亦非和平不能統(tǒng)一，又非統(tǒng)一不能救國?！眱苫浲救绻堋俺姓J和平為前提，而欲達到和平之目的”，惟有“接受調停”“從長討論黨國永久和平之道”。并指出為國家考慮是“為公”，自己的恩怨是“為私”，大家不要以“恩怨之見害公”，[2]李石曾指出：“若遇有糾紛，即訴諸武力，國家勢必紛亂不已”，現(xiàn)在的形勢是“國家民族之利害，實超出于一切利害之上。”如果不把御外作為當前的頭等大事，則會“為人民所不恕”。[2]他號召粵方維護中央政權，一致對外，說：“南京為艱難締造之國民黨中樞，”只有“維持中樞”，才可“應付國難”，現(xiàn)在呼吁和平解決寧粵問題，是為了“拯救災黎”，而不是為了擁護某個人。[2]

李石曾在國民黨各實力派的明爭暗斗中，以“元老”身份游說各方，從中化解危機，排難解紛，消弭分裂，起了積極作用。加上迫在眉睫的外侮和全國人民一致要求團結對外的呼聲，粵方不得不暫停軍事行動，公開表示贊同“和平統(tǒng)一”，政治解決了寧粵對峙問題。這次內爭的和平解決，使國民政府內部派系暫時團結起來，一致對外。

（二）創(chuàng)辦世界電訊社和《自由世界》

1931年，日本發(fā)動了“九一八”事變，不久，又挑起“一二八”事變，又向華北節(jié)節(jié)進逼，李石曾當時在歐洲，看到敵人猖狂，認為若憑借普通外交途徑，爭取他國援助，或等待“國際聯(lián)盟”對日制裁，都不可能。因為他看清楚了所謂外交，都講現(xiàn)實利益，毫無道義可言。因而必須先從宣傳工作入手，把日本侵略的種種事實，讓廣大的外邦人士清楚了解，然后才能獲得廣大的同情援助。[3]

創(chuàng)辦世界電訊社?！耙欢恕笔伦冎?，國聯(lián)在日內瓦召開會議，與會各國代表大多支持中國，譴責日本帝國主義的侵略行徑，在道義上、輿論上給日本侵略者以巨大的壓力。為了及時報道國聯(lián)大會實況，李石曾在巴黎籌建了一個海外通訊社，起名為“世界電訊社”，[4]他和法國等國的新聞機構簽訂合約，交換信息，同時和國聯(lián)新聞處也保持聯(lián)系。電訊社成立后，及時向世界報道中國的消息，并將國聯(lián)大會的情況及各國態(tài)度、背景傳達給國內人民，呼吁世界輿論，爭取道義支持。這使國際輿論出現(xiàn)利于中國的大轉變，在輿論上給日本施加壓力，使之在國際上日益孤立。李石曾創(chuàng)辦的世界電訊社比國民黨官方通訊社的海外分社早許多年，[5]處于抗日宣傳的先鋒地位，他的朋友陳和銑說：“我嘗親身在國聯(lián)會場記者席，居然與各國記者并肩列席，往來活動，若非依仗石老在海外的努力和名望，安得迅捷組成電訊社，專備有利我方廣播工具?！盵4]

1941年李石曾在紐約和一個美國人陶里南合作，創(chuàng)辦了《自由世界》中文版。[6]他每期都為該刊物撰文，反對侵略戰(zhàn)爭，宣傳和平。該刊創(chuàng)刊號的發(fā)刊詞表明了它的性質“自由世界雜志的發(fā)行，不僅是一種普通新聞類的讀物而已，而且是一種政治性的具有為世界人類呼號自由、和平民主的喉舌”，[7]P87從當時的評論也可以看出這個刊物的作用，美國副總統(tǒng)華士萊說：“自由世界雜志曾經(jīng)為世界民主主義與國際合作運動，貢獻甚大。特別是加強了成千成萬自由人民的意志，反抗法西斯侵略者。故為了要爭取民主國的勝利，則不能缺少自由世界雜志也?！盵7]P87蘇聯(lián)外交部長李維諾夫說：“沒有哪一種雜志能夠比得上自由世界月刊那樣有力的負起粉碎納粹宣傳戰(zhàn)，與激勵聯(lián)合國軍心民心，為民主自由而奮斗之任務。同時也沒有哪一種雜志勝過自由世界月刊對未來的世界和平的前途，可能有更大之貢獻?！盵7]

（三）組織國際反侵略協(xié)會

李石曾認為法西斯國家侵略之所以能橫行肆虐，原因是“現(xiàn)今國際大困難在中、俄、英、美、法五大國不能切實合作，致法西斯主義三國更橫行無忌”。[8]他主張聯(lián)合國際力量，阻止日本暴行。所以，1937年“盧溝橋溝橋事變”后，他出席巴黎國際文化合作會議，倡導設立國際反侵略運動總會，并聯(lián)合外國友人，在巴黎組織了國際反侵略總會。1938年1月23日，在漢口成立國際反侵略總會中國分會，宋子文出任會長，但由李石曾負責聯(lián)系、推進具體工作的任務。

國際反侵略運動總會與世界電訊社保持密切的聯(lián)系，以最快的方式，向國際反侵略中國分會報道有關國際反侵略的重要消息，該會與國際宣傳處合作，以適當?shù)姆绞桨l(fā)布新聞，以加強國人的反侵略精神和活動，另一方面，也由中國反侵略分會向駐巴黎的機構，提供國內反侵略的重要消息，強化國際宣傳，爭取同情并鼓勵反侵略的國際活動。[3]1941年，“珍珠港事件”以后，美國對日宣戰(zhàn)，李石曾主張國際反侵略運動總會的工作，應該由歐洲轉到美國，到了美國以后，在紐約自由世界協(xié)會發(fā)行《自由世界論文集》一冊，并著手組織世界同盟國際社團。國際反侵略協(xié)會在組織國際反侵略運動，加強中國和其他國家聯(lián)合起來團結抗戰(zhàn)，打敗法西斯國家方面發(fā)揮了重要作用。

（四）爭取外援和反對汪精衛(wèi)偽政權

1937年10月，日本封鎖了中國海岸，西歐、美國的軍事援助物資不能及時運到國內，嚴重制約著中國的抗戰(zhàn)。國民黨政府外交部要求駐法大使顧維均與法國政府接洽，使歐美援華的軍事物資通過法國控制的印度支那再轉入中國國境，但是遭到法國政府的拒絕。李石曾與與法國領導人關系密切，他到法國和莫泰、勃魯姆等領導人多次接觸爭取，使他們在內閣會議上支持中國，莫泰在內閣會議上就過境問題據(jù)理力爭，并以辭職相威脅，從而使法國改變了決定，同意援華軍事物資通過印度支那。莫泰等領導人還計劃在印度支那設立飛機裝配廠，以支援中國抗戰(zhàn)。[5]

1940年1月，汪精衛(wèi)在南京成立偽組織，日本用極大的政治力量去法國運作，以促其承認汪政權，當時法國總理達拉第與日本簽了協(xié)定，表示要封閉滇越鐵路，切斷中越運輸線。[4]

1941年3月，法國承認汪政權已如箭在弦，并且汪精衛(wèi)的羽翼也積極在法國活動，法國承認汪政權將成定局。駐法大使顧維均感到處理此事非常棘手，向重慶告急。國民政府派李石曾去處理，他立即表示“義不容辭”[4]，到了法國，他利用和當時的法國國會議長赫禮歐的朋友關系，并約同極有政治能量的陶乃容一同會見達拉第，極力對法國總理達拉第（赫禮歐的學生）做工作，最終扭轉了法國承認汪政權的局面。[4]顧維均在其回憶錄中高度評價了李石曾，他說：“李煜瀛（石曾）在對法國當局打交道上是有獨特地位的，其實上，我們可以說，他是中、法間最密切的聯(lián)系人。許多法國顯要人物對他的話都聽的進。”[9]為了表彰李石曾在抗戰(zhàn)中做出的貢獻，1944年，國民黨政府授予他一等卿云勛章。

二、抗日思想淵源

李石曾反對清政府和袁世凱的封建專制統(tǒng)治、抗擊日本帝國主義侵略、擁蔣反共的政治活動，都能在其思想和經(jīng)歷中找到淵源和解釋，有其必然的人生邏輯：

首先，父親和老師的影響和教導，在他思想中種下了反專制的種子。其父李鴻藻，曾任兵部尚書，協(xié)辦大學士，禮部尚書，軍機大臣等職，主張學習學習西學、推行新政，是一位有新思想的官僚，這影響了李石曾。他認為父親是自己“新思想的啟發(fā)者”，在家庭教育中，“父之言行‘反官僚’時常不知不覺的流露，或無意識的流露出來，父親為人忠厚，對鉆營作官深惡痛絕，稱為‘鉆狗洞’等等，在我不知不覺中受到了這種影響，已種下了不做官的根苗。”[10]所以他厭惡清政府的官職，小時候就曾被蔭授為戶部郎中、道尹、監(jiān)運使等職位，袁世凱也打算讓他做高官，但李石曾“皆不一顧”。[11]甚至對對清朝廷的服制都極其厭惡。[12]

幼年時，父親為李石曾請齊禊亭做老師。齊禊亭是進士出身，保定蓮池書院高才生，曾任易州書院山長，以學貫中西學而知名。齊禊亭授課的內容“除經(jīng)史之外，兼及國際形勢”，在授課時“塾中懸掛地圖，齊禊亭行走指講，一如今日課堂”?？梢娎钍杂资艿搅耸切率浇逃?，所以“早明世界大勢，及中國積極不振的危險”，[11]齊禊亭思想開明，不讓李石曾作八股文與試帖詩，而是向他傳播一些民主思想及自然科學方面的知識，使李石曾從幼年起就憎惡黑暗的封建專制統(tǒng)治。[13]齊禊亭還以歷史上和現(xiàn)實中的人物進行榜樣教育，李石曾說：“禊師尤高誦禮運篇與稱贊游俠及王荊公不畏不拘之名言，諸如此類，與造成我之革命言行，均有重大影響?！盵10]他還是第一個向李石曾介紹孫中山的人，[10]在授課中他讀到報紙上刊登的孫中山的革命事跡，“不但不反對而且稱許”。[10]齊禊亭還非常尊崇孫承宗（明末時抗擊滿人入主中原的一個著名人物），[2]李石曾認為“這些皆成我無形中之暗示”。[10]

對于父親和老師的影響，李石曾認為父親思想雖新，但做夢也想不到他的兒子竟會做起革命黨。[12]他認為父親助自己成為為新世紀“革命之人”，當然是無意識的，或是潛意識的，而齊禊亭老師“可謂半意識的開始，全意識的究竟”[12]總之，父師都深深影響了他的新思想的產(chǎn)生和發(fā)展，推動了他愛國、反專制、反帝國主義侵略的思想。

其次，少年時生活經(jīng)歷坎坷。李石曾少年時，清政府腐敗不堪，八國聯(lián)軍入侵，李石曾和全家為避難離開了北京，長途跋涉數(shù)千里到達湖北光州，這對于自幼生活在富貴太平的少爺是平生第一次切身體會到了流離之苦。[5]他對這段經(jīng)歷刻骨銘心，親身經(jīng)歷了帝國主義侵略造成的苦難，看清了清政府君主專制的酷虐統(tǒng)治，對清政府的黑暗統(tǒng)治深惡痛絕，產(chǎn)生了反對封建專制統(tǒng)治的思想，這刺激著他向往沒有任何強權，人人平等的社會。

再次，無政府主義的信仰使然。1902年，李石曾到法國留學，法國是無政府主義的主要發(fā)源地，無政府主義的鼻祖蒲魯東、大師如邵可侶、格拉佛等人都生長和生活在這里，巴枯寧、克魯泡特金也到過這里。20世紀初期的法國，無政府主義十分活躍，在歐洲近50種無政府主義刊物中，法國有20余種[14]，在這種環(huán)境中，李石曾認為自己迅速“為無政府黨所引誘，以浪漫蒲魯東，巴枯寧為神圣，尊崇其說?！盵15]他追求的理想社會是“人人立于平等之地，無主無奴、無仇無怨”“戰(zhàn)爭息、國界無”[16]“無強弱之別，無知愚之論，無親疏、無愛憎、無恩仇、無利害”的社會。這種無政府主義也稱為“無強權主義”，而清政府、袁世凱政府、侵略中國的帝國主義都屬于“強權”，打倒這些強權是無政府主義的內在要求。

觀李石曾的抗戰(zhàn)反侵略行動，立場堅定，堅持民族大義，順應了時代潮流，屬于當時革命陣營的一份子，充分體現(xiàn)了一個中國人的愛國情懷。

[1]杜元載.革命人物志(第十二集)[M].臺北：中央文物供應社，1973.

[2]中國國民黨中央委員會黨史委員會.李石曾先生文集（下）[M].臺北：中央文物供應社，1980.

[3]朱傳譽.李石曾傳記資料（三）[M].臺北：天一出版社，1979.

[4]王云五.民國李石曾先生煜瀛年譜[M].臺北：商務引書館，1980.

[5]范秀蓮.李石曾生平事略[A].中國人民政治協(xié)商會議河北省委員會文史資料委員會.河北文史資料[M].1989年第1期，總第28期.

[6]（美）包德華主編，沈自敏譯.中華民國史資料叢稿（譯稿）（民國名人傳記辭典）（第六、七、八分冊）（下）[M].中華書局，1986.

[7]畢修勺.自由世界論文集[C].上海：自由世界出版社，1946.

[8]蔣廷黼關于陪李石曾會晤蘇聯(lián)外長情形電稿[A].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編.中華民國檔案資料匯編（第五輯，第二編外交）[M].江蘇古籍出版社，1997.

[9]中國社會科學院近代史研究所譯.顧維鈞回憶錄（第二分冊）[M].中華書局，1985.

[10]陳紀瀅.一代振奇人——李石曾傳[M].臺北：近代中國出版社，1980.

[11]朱傳譽.李石曾傳記資料（一）[M].臺北：天一出版社，1979.

[12]鄭彥棻.一代高人李石老[J].中外雜志，1979，28（1）.

[13]公孫訇.李石曾與留法勤工儉學運動[J].近代史研究，1992（4）.

[14]沈云龍.新世紀[M].臺北：文海出版社，1987（第 82 號，1909年1月10日）.

[15]朱中和.歐洲同盟會紀錄[A].中國人民政治協(xié)商會議全國委員會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編.辛亥革命回憶錄（六）[M].北京：文史資料出版社，1981.

[16]張楠，王忍之.辛亥革命前十年間時論選集（第二卷）（下）[M].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19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