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麗娟
朱耷繪畫以冷峻幽深的意蘊和簡逸孤幻的藝術(shù)風格在近代畫壇獨樹一幟,其題畫詩尤以幽隱晦澀和深邃的思想性著稱,故而留下較多的研究空白,至今尚未有完整的詩輯與譯本問世。畫家生命的暮年期,也是其思想與詩畫藝術(shù)高度成熟的關(guān)鍵期,此時畫家的人生態(tài)度、藝術(shù)思想均較前期發(fā)生了重大變化,這一變化不僅徹底改變了其人生軌跡,更直接導致了“冷峻幽深,藴涵豐厚”的暮年“八大”式藝術(shù)風格的最終確立。從較為冷僻的題畫詩入手,通過詩意考證、風格對比與內(nèi)涵解析,我們可以感知朱耷暮年復雜的思想與情感變遷,借以走近畫家生命的隱微之處。
“墨點無多淚點多,山河仍是舊山河”,深沉的故國情懷,是貫穿朱耷一生的情感主線,也是其詩畫藝術(shù)最動人的主題。畫家生命的最后20年(1685—1705年),是其思想激烈沖突與艱難蛻變的關(guān)鍵期,其遺民情感也經(jīng)歷了相對復雜的變化歷程,并體現(xiàn)在不同時期的詩畫創(chuàng)作中。
1685—1690年,可看作朱耷遺民情感爆發(fā)期的延續(xù)階段。在經(jīng)歷了“驢期”憤怒的情感宣泄以后,此間畫家筆下的激烈情緒已有所緩解,文字亦相對平和,但鮮明的反清思想與家國之痛仍是這一時期詩意的重要主題,其代表作如《題瓜月圖軸》、《題野雀圖》等。在其《題瓜月圖軸》一詩中,畫家這樣寫道:
昭光餅子一面,月圓西瓜上時。
個個指月餅子,驢年瓜熟為期。①
從字面意義看,此詩語言極為通俗,“月餅子”、“驢年”這些婦孺皆知的意象,似被作者信手拈來組合在一起,然連貫全詩卻晦澀難解,寓意極深。應(yīng)是作者于中秋夜看到果餅,聯(lián)想起民間以月餅為號“殺韃子”的傳說,進而希望當下的明朝遺民也號召起來,團結(jié)一致抗清復明的晦澀表達。“昭光”,光明之意,指月亮皎潔圓滿。“月圓西瓜上時”,點出特定的時間、情景與秋供之物,為下句“今夜月明人盡望”的意境做好了鋪墊。“個個指月餅子”。個個,眾多的樣子,此句以月之“光明”隱喻逝去的“明”王朝,由家家舉頭望月,引申出“天下一心、光復大明”的曲折含義,暗含號召人們同仇敵愾,驅(qū)逐異族的意思。由此可見甲申國變數(shù)十年來,畫家心中的復國愿望始終不曾泯滅。然愿望終歸是愿望,自己一介布衣,有心無力,眼見各地的民族起義均以失敗告終,反清復明遙遙無期,畫家最終還是做出了“驢年瓜熟為期”的深深喟嘆。而在題于1689年的《野雀圖》中,畫家則以“鬼撘禪枝”、“大內(nèi)空平”的蕭瑟氣象,極力烘托了冰天雪地中的野雀之艱難處境,并通過不愿屈身“虎牢圈”里求得溫暖的野雀形象,曲折表達了自己堅守志節(jié)絕不事清的決心。此外諸如《題雙孔雀圖》、《題畫蘭》等,亦多于含蓄象征的文字間呈現(xiàn)出鮮明的反清思想與不事新朝的志節(jié)。整體而言,這一時期的題畫詩雖仍以遺民情感的表達為主,并時而呈現(xiàn)出感性的一面,但較前期的《古梅圖軸》《甕頌》相比,畫家筆下劍拔弩張的情緒已相對緩和,表達形式也由直白裸露轉(zhuǎn)向了曲折委婉不易解析,可以感知畫家正由情感的激烈爆發(fā)期進入了相對穩(wěn)定的轉(zhuǎn)折階段。
1690年至畫家離世,是朱耷遺民情感沉積和升華的十五年。在經(jīng)歷了數(shù)十年人生磨礪與思想變遷以后,畫家詩中冷僻幽澀的機鋒話頭已不多見,其格調(diào)亦更趨和易淡然。這一時期,深沉的家國之思已不再是畫家筆下最重要的情感表達,而人生的參悟與天地間的和諧之道漸成為其詩意的主題,如《題魚》、《題山水冊》等。在《題魚》詩中,畫家由“西上江流自在游”的魚兒活潑起筆,將世間的“興亡”“成敗”盡賦予“去年今日一樽酒”的笑談之中,從而引申出人生短暫,生命的意義當在于如魚入水自在悠游的思想主題。此詩不僅融入了畫家暮年對人生意義的深邃思索,也流露出“千古興亡一笑間”的透脫情懷,可以感知此間畫家的遺民情感已進入了相對平靜的沉淀期,對明清的“興亡”之變也有了相對客觀和豁達的態(tài)度。而在另一首《無題》詩里,畫家則連續(xù)運用了“蝶化夢回”、“鶴鳴仙至”的道教典故,將四十年家國之殤概括得如夢似幻,云淡風清,充滿了世事無常的滄桑感和“人生如夢”的感慨。1703年,畫家題下的《為粟以社兄畫扇面》一詩,更是以淡然而略帶憂傷的文筆,為我們展示了其暮年時期的超越情懷:
舊游南日地,城郭倍荒涼。
夢里驚風鶴,天涯度夕陽。
山川照故國,烽火憶他鄉(xiāng)。
何日酬歸計?飄然一葦航。②
此詩起筆沉郁,由舊游之地的荒涼寫起,引發(fā)出畫家暮年羈旅天涯,杳無歸期的飄零之嘆。詩中以“驚風鶴”、“度夕陽”等一系列孤獨意象,將故國的遙不可及和難以安枕的游子情懷表達得深刻而憂傷。而在詩的末句,畫家則通過“何日酬歸計?”的設(shè)問筆鋒突轉(zhuǎn),并最終以“一葦可航”的自問自答,表達了畫家要超越現(xiàn)實距離,駕乘一葉心舟回歸夢里故園的曠達思想,從而使全詩最終走出了憂傷的格調(diào)而呈現(xiàn)出超脫的主題。與前期的《瓜月圖軸》相比,此詩不僅文字上平和有度,其筆下的故國意象也已不再是舊明王朝的具體代指,而幻化成了作者寄寓理想安頓性靈的精神家園,一如我們每個人終生尋找和呼喚的心靈皈依之地。它是遙遠的,卻時刻不離我們心中,帶給我們思念的憂傷與生命的慰藉……畫家筆下的故國情懷,恰是這樣一種深沉的情愫,它無時不在,卻又幻象叢生,雖遠隔“山川”,歷經(jīng)“烽火”,卻寄寓了天涯游子的無限眷戀。
朱耷身經(jīng)山河破碎、親人離散之痛,在坎坷孤獨中度過了一生。在漫長的生命歷程中,畫家曾先后在儒、道、禪、墨等思想的濃蔭下徘徊駐足,在藝術(shù)的踐行中默默追尋著生命的價值,尋找著心靈的棲息之地。其間儒、道、禪、墨等思想都在其藝術(shù)人生中留下了深深的印跡。
1.吁嗟世界蓮花里(南禪教義的浸潤期)
甲申國變之初,朱耷“學而優(yōu)則仕”的人生理想遽然寂滅,在遁跡空門期間,他師從弘敏法師,以南禪的寂滅與虛空化解著國破家亡的心靈劇痛,暫且在梵音黃卷里安頓了自己的靈魂。從已有的史料記載可見,畫家住山期間的很長一段時間里不僅潛心皈依,且以過人的天資悟性兼容“曹洞、臨濟”門風,以至未幾年“即豎拂稱宗師,從學者常百余人”(清邵長蘅《八大山人傳》)③。這一時期,畫家的題畫詩也多以談禪論佛為主,于晦澀冷僻的“公案”、“話頭”間蘊涵著深奧的禪理禪機。在其《題雙西瓜圖》中,畫家以“無一無分別,無二無二號”、“和盤拓出”、“撥開荒草”等句,將禪宗的“公案”、“話頭”信手拈來皆成奧義,深刻闡述了南禪“是一非一,是二非二,一切皆空,其性無二”的核心思想和“透過實相覓得本真”的妙悟觀,透露出畫家對南禪要義的深刻領(lǐng)悟。在《題枇杷》一詩中,畫家則以“金彈”和“泥彈”,生動譬喻了禪宗的“頓悟”和“漸修”,使二者相較之下高低立現(xiàn),揭示了南禪重悟性、不拘形式宗法的精神要旨。此外的題畫詩諸如《題山水畫冊》、《題荷花翠鳥》等,均以深奧的禪宗禪理,透露出畫家在隱遁初期對禪宗的真誠皈依和精深的禪學修養(yǎng)。及至畫家為僧后期和出佛以后,其題畫詩在經(jīng)歷“驢期”短暫的風格變化之后,更是將深厚的禪學智慧融注其間,呈現(xiàn)出明凈的禪意和淡然超脫的主題,其代表作如《河上花歌》、《題畫山水》等。綜上所述,自少年時隱于浮屠,至青年期對南禪的真誠皈依,再到晚年期超越于宗教的門派教義之外,禪宗思想已成為畫家最重要的思想基石,對其藝術(shù)人生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
2.閑來圃上挹青云(道教思想的滲入期)
朱耷出佛后是否入道,及至與道學的深刻淵源,至今雖未有確切的史料證據(jù),但江西悠久的道教文化對畫家思想的深刻影響,卻可在其詩畫藝術(shù)中略窺一斑:早在隱遁初期,畫家在《傳綮寫生冊》中即曾以“廣道人”、“洪崖老夫”(洪崖,道教圣地)自稱,其詩畫亦多處涉及道家思想與典故。如《題靈芝》“當時四皓餐霞未?一帶云山展畫眉”,《題畫桂花》“只為不還丹,云謠慎無斁”,《題畫游魚》“清波樂可知,頓起濠濮思”等句,即分別體現(xiàn)了道家餐霞、煉丹的法術(shù)和莊子“自在悠游”的思想??梢娭燹窃诙U居期間,對道教尤其是莊子思想已有較深的關(guān)注和兼容。及至出佛后的暮年時期,畫家崇尚老莊,親近道家的思想則更為明顯,暮年畫家不僅與道教人士交往密切,亦常駐足于南昌郊外的青云譜道院,于詩文唱和間流露出對道家思想的親近與接納,如《題木瓜圖軸》、《道院四韻》、《無題》等。其《無題》詩云:“深樹云來鳥不知,只來緣想景當時。小臣善謔宗何處?莊子圖南近在茲”。④詩中畫家用鳥鳴深樹,云自往還的清幽意象,為我們呈現(xiàn)出鳥鳴珠箔、閑花自落、隨心適性、自在悠游的逍遙境界,表達了世間萬物各有其性,“齊同萬物”才是和諧之道的觀點,而這,正是莊子思想的核心精神。在另一首《魚石圖軸》詩中,畫家則將圖南而飛九萬里的鯤鵬之志,賦予了一條自在悠游的尺澤小魚:“朝發(fā)昆侖墟,暮宿孟渚野。簿言萬里處,一倍圖南者”。⑤畫面巨石與小魚形成鮮明對比又各得其所和諧共存,體現(xiàn)出莊子“無大無小,都在化中”的善化觀與“和諧共生”的思想。此外諸如“客問短長事,愿畫鳧與鶴”,“真?zhèn)€鱸鄉(xiāng)仙鶴在,成仙跨鶴盡徘徊”等句及其印章“可得神仙”等,均可體現(xiàn)畫家晚年受道家尤其是莊子思想的浸染較深,并日益與禪宗相濟相容自成一家的思想傾向。
3.山色依然世外塵(三教合一的圓融期)
自青年為僧,浸染禪林三十年之久,朱耷經(jīng)歷了由儒及禪,又由禪涉道,最終超脫于宗教之外的思想蛻變歷程。晚年的出佛還俗,無疑是畫家人生的新開始,在放下沉重的情感重負與宗教桎梏之后,畫家的心靈獲得了空前的自由,其題畫詩亦更多呈現(xiàn)出對生命本真的思考與潔凈的精神追求,如《崖下雙鶉》、《題畫鱖魚》等。在《題畫鱖魚》詩中,畫家將哲學的智慧賦予了畫面中虛空一片而又涵納萬物的湖水:“左右此何水?名之曰曲阿。但求淵注處,料得晚霞多”,⑥由“淵注水深”的自然現(xiàn)象生發(fā)出對生命境界的思索,體現(xiàn)了“唯有虛涵萬物、博納兼收,才能真正達到生命的自由之境,攝取更多云影霞光”的深邃思想,可看作是畫家暮年人生境界的真實寫照。在其長篇力作《河上花歌》中,畫家更是用跌宕起伏的文筆為我們展開了一幅如真似幻的瑰麗長卷,抒發(fā)了其暮年超然三教之外的透脫情懷:“河上花,一千葉”,詩中由荷花情態(tài)寫起,進而筆鋒突轉(zhuǎn)引出太白之語:“博望侯,天般大……河上仙人正圖畫”,⑦而后連續(xù)運用了“河上仙人”、“實相無相一顆蓮花子”、“芝山人”等形象轉(zhuǎn)換,由儒及道、又由道及禪、最后超越三教之外,歸于與天地自然合二為一的“芝山人”,表述了畫家要拋開一切束縛、回歸于天地萬物之間,覓得心靈自由和個體生命價值體現(xiàn)的高逸境界。此詩可謂是畫家一生從藝、從禪、涉道、出佛到最終超越自我的系統(tǒng)總結(jié),也為我們研究其暮年思想變化提供了極其重要的依據(jù)。
綜上所述,朱耷暮年棄僧還俗以后,已將儒家的內(nèi)斂、南禪的寂空、道家的虛無兼收并蓄,并徹底超越了宗教門派的束縛與一己的家國之私。此時畫家的人生境界如水注淵深,納而不流,可以感知畫家在遍歷人生波濤之后,已然完成了“破繭成蝶”式的思想蛻變,進入了藝術(shù)與人生修養(yǎng)的“圓融”之境。
朱耷暮年思想的嬗變,不僅改變了畫家最后的人生歷程,也對其藝術(shù)思想與筆墨形式產(chǎn)生了重大的影響。此間畫家將澄澈的禪道思想、深沉的家國情懷和對人生命運的深邃思考凝注筆端,寓哲學的智慧于精純的筆墨藝術(shù)語言之中,并最終形成了“冷峻幽深、蘊含深厚”的筆墨意蘊和“簡、逸、孤、幻”的典型“八大式”藝術(shù)風貌。觀朱耷暮年繪畫,仿佛置身于微茫的禪機化境:其一魚一鳥,一花一葉,或簡若太虛片云,或幻如驚鴻去影,或孤似冷月高懸,或逸如淡月清風……,沿循那些獨特的筆墨藝術(shù)形式,我們似可觸及畫家暮年尚“簡”、重“逸”、守“孤”、寫“幻”的美學思想和藝術(shù)追求。
1.簡:簡是朱耷暮年繪畫最顯著的特征,也是其美學思想的核心所在。畫家曾有詩云:“墨點無多淚點多”,“畫水可憐三五片,潯陽軋過兩重山”,可看做是其尚“簡”守“約”藝術(shù)思想的充分體現(xiàn)。觀朱耷暮年作品,不僅體現(xiàn)為構(gòu)圖之簡,其筆墨也減到極致,偌大的畫面中往往只寥寥數(shù)筆,或枯枝、或孤鳥、或一條小魚游于虛空,大面積空白營造出清冷孤獨、空曠寂寥的意境。畫家筆下這種“簡”的意境,源于對南禪教義的深刻領(lǐng)悟,它融入了禪宗“空”的智慧和“無念、無相、無住”的核心思想,也寄寓了畫家暮年將儒道禪思想大而化之,化繁為簡,抱樸守約的人生智慧。清人何紹基云:“愈簡愈遠,愈淡愈真”,⑧正是這種簡到極致的特征,使畫家筆下充滿了空靈的禪意、獨特的冷峻和動人心弦的藝術(shù)張力,為鑒賞者留下了無盡的遐思。
2.逸:空靈脫逸是朱耷繪畫的另一顯著特征。暮年畫家將儒家的“士人”氣、禪道的空靈和晉人的高逸融于筆墨之間,其作品不僅意境蕭疏、筆墨精研,筆下的花鳥魚石亦各具獨立的個性與超然脫俗的氣質(zhì):一魚一鳥,或獨棲寒枝,堅守著生命的尊嚴與存在的價值;或自在悠游,超脫于時空之外追尋生命的意義;或獨立蒼茫吟味孤獨;或白眼向天靜觀世事……畫家筆下這些超然的個性形象和瀟灑率真的筆墨風格,使其暮年繪畫將自然之清逸、筆墨之放逸與思想之超逸盡收于尺幅之間,極大得提升了作品的意蘊和審美品格。
3.孤:“孤”是朱耷畫境最常見的意象之一,也是其畢生追求的崇高境界。暮年畫家將禪的智慧和個體生命的體驗融入了“孤”的境界,并由此生發(fā)出更深層次的對人類命運的思索和生命意義的終極探求。在畫家筆下,“孤”是一種獨立的存在,更是一種智慧的人生:孤鳥游魚、殘荷睡鴨,小小的生命于虛空云水間獨立蒼茫,吟味著生命的孤獨和存在的意義……這是畫家筆下的孤獨意象,也是整個人類孤獨命運的寫照,更是畫家脫略凡俗孤獨精神的集中體現(xiàn)。正是源于無處不在的孤獨精神,朱耷暮年繪畫才充滿了獨立高標、動人心弦的永恒魅力。
4.幻:幻而不真是朱耷暮年繪畫的另一新質(zhì),此間畫家為我們創(chuàng)造了一個如真似幻的奇異世界:在這里,時空仿佛停滯,萬事萬物都處于一種奇異的、變幻不定的狀態(tài);枝似存非存,鳥將落未落,魚與鳥互化互生,山與鴨同體共眠……朱耷畫境的這種奇異“幻”質(zhì),源于畫家對禪宗“無相”觀的深刻理解,即認為世間萬物都在變化之中,唯有透過虛幻的表象把握事物的本真,才能突破束縛覓得真實和自由興現(xiàn)的思想,也融入了莊子的“善化”觀和畫家的獨特感悟。在畫家眼里,事物都在一刻不停地變化之中,此時是鳥,彼時是魚,此時是鴨,彼時可能為石……正緣于此,畫家才有了“畫者東西影”⑨、“不落一筆實”之句,其筆下的花鳥魚石才具有了似是而非、互相轉(zhuǎn)化的神奇力量,于虛幻中彰顯真實,于縹緲不定中衍生出亙古不變的永恒。
朱耷暮年繪畫呈現(xiàn)出的“簡、逸、孤、幻”個性風貌,是畫家將深厚的哲學修養(yǎng)、對人生的獨特感悟與筆墨藝術(shù)高度融合的必然結(jié)果,也是其暮年思想與詩畫藝術(shù)高度成熟的標志。暮年畫家棲身草堂,將生命的最后棲居之地命名為“寤歌”,即“悟后的歡歌”之意。在這里,畫家寓生命的熱情于自由揮灑的筆墨之間,將人生的穎悟與藝術(shù)的踐行合二為一,為我們譜寫了一曲天地間至真至純的生命最后清歌。
①②⑥朱安群、徐奔《八大山人詩與畫》,華中理工大學出版社 1993 年版,第 65、60、68 頁。
③八大山人紀念館《八大山人研究》,江西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第315頁。
④崔自默《八大山人的詩畫對比》,《榮寶齋》,2008年第4期.
⑤⑦汪子豆《八大山人詩鈔》,上海人民美術(shù)出版社1981年版,第 42、55 頁。
⑧朱良志《生命的清供—國畫背后的世界》,北京大學出版社2008年版,第129頁。
⑨朱良志《八大山人研究》,安徽教育出版社2010年版,第9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