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明宇
(上海大學 人文社會科學處,上海200444)
意象是中國古典詩歌本文構成的基本單位之一,這早已為學界所共識。但在敘事文學的研究當中,有關意象研究的論文論著卻寥寥無幾。近年來,敘事意象逐漸受到學界關注,如楊義在《中國敘事學·意象篇》中闡述道:“中國敘事文學是一種高文化濃度的文學,這種文化濃度不僅存在于它的結構、時間意識和視角形態(tài)之中,而且更具體而真切地容納在它的意象之中。研究中國敘事文學必須把意象以及意象敘事方式作為基本命題之一,進行正面而深入的剖析,才能貼切地發(fā)現(xiàn)中國文學有別于其他民族文學的神采之所在,重要特征之所在?!闭\然,意象不僅只是詩歌的專利,它也是敘事文學作品必須正視的命題之一,在中國白話小說興起之初的宋元話本小說中,就蘊含有大量的深具“文化濃度”的意象。
宋元話本小說主要關注普通市民的日常生活與綺麗夢想,敘述他們的悲歡離合與輾轉辛苦,為了生計,很多市民常年奔走于江湖,因而,有關旅行的敘事主題猶能牽動普通市民的心腸。本文擬擇取宋元話本小說中旅行者最為熟悉的橋、城門、旅店等空間意象,它們皆為“行走”途中常見的景觀,并以之為例,來考察空間意象如何從宋元時代的日常生活進入小說敘事,進而分析它們在故事中的美學體現(xiàn)及其如何參與敘事建構的。
宋元話本小說中的“橋”空間意象,主要出現(xiàn)在以兩宋都城東京與杭州為背景的作品中,它們同時也是都市空間的組成部分之一。北宋人孟元老的《東京夢華錄·卷一》載錄了當時東京的河道與橋梁盛況。河網(wǎng)繁密,橋梁道道,足見北宋都城水運交通一時之盛。南宋都城杭州地處江南水鄉(xiāng),城市更是水網(wǎng)密布,橋梁連綿,《夢梁錄·卷七》詳盡記述了杭州當時的河道及橋梁布局情況,“小河橋道”、“西河橋道”、“小西河橋道”、“倚郭城南橋道”、“倚郭城北橋道”等條就對杭州多種形態(tài)的橋道作了全景式描敘。史料載錄可見杭州的橋道遠比北宋都城東京為盛,盡顯杭州作為江南水鄉(xiāng)的地域特色。這些河道與橋道,不僅有江南地理風貌的真實記錄,還是江南人生活生產(chǎn)、經(jīng)商貿易等經(jīng)濟生活的重要交通媒介,同時,它們還是南方人,特別是都市人游賞把玩的去處。因此,宋元話本小說中頻頻出現(xiàn)橋梁的空間意象也就不足為奇了。
宋元話本小說中出現(xiàn)的橋名,屬于北宋都城東京的有金梁橋、白虎橋、天津橋、天漢州橋等,屬于南宋都城杭州的有眾安橋、師姑橋、新橋、斷橋等,其他地方城市的橋梁也偶有身影出現(xiàn)。以杭州為背景的小說,其中的橋梁遠較東京為多,這是由江南特定地域環(huán)境中的城市水系所決定的。宋元話本小說就其所體現(xiàn)的地域特色來說,多具有江南氣息,故事中多呈現(xiàn)出南方的水鄉(xiāng)澤國與風土人情。話本小說的江南特質,已引起了相關學者的關注,李桂奎認為:“南宋以后,隨著經(jīng)濟、文化中心的南移,話本小說在江南得以迅速興起,并在明代走向全面成熟。生活在江南的話本小說家基本依據(jù)江南的地理特點、地質構造以及節(jié)日風俗等人文地理狀況來構架小說時空;即使寫到江北時空,也往往參照江南‘版本’進行。以‘游賞’為主題的江南節(jié)日,為話本小說故事的生發(fā)提供了帶有地方人文色彩的敘事時間刻度。同時,江南水鄉(xiāng)又為話本小說提供了別致的敘事空間。其中,作為故事的多發(fā)地帶和情緣的多生場所,‘橋’、‘船’、‘岸’成為故事得以展開的基本場景。”話本文學作為江南文學,與話本小說所蘊涵的江南水鄉(xiāng)文化密不可分,而橋梁等空間意象則是解讀其內蘊的代碼。宋元話本小說中的橋梁意象比比皆是,尤其是地標性的橋梁,總是出現(xiàn)在以兩宋都城作為敘事空間的小說中,對于“行走”的市民來說,這些橋梁是他們忙碌生活的組成部分。如杭州的眾安橋就在小說反復出現(xiàn),《張生彩鸞燈傳》中的落第秀才張舜美元宵觀燈時艷遇劉素香,后卻在眾安橋跟蹤失散了;《陳可常端陽仙化》中的陳可常三舉不第,后在眾安橋邊算命先生的點撥下,毅然皈依靈隱寺。還有著名的西湖斷橋,也先后在《西湖三塔記》、《錯認尸》等作品中現(xiàn)身。類似橋梁甚多,此處不再例舉。
宋元話本小說中為數(shù)眾多的橋梁的涌現(xiàn),不僅是由話本小說“江南文學”的地域特征所決定,同時也與橋梁本身所具有的美學功能有關?!皹蛄旱拿缹W價值在于,它使分者相連,它將意圖付諸實施,而且它已直觀可見。在客觀現(xiàn)實中,橋梁是聯(lián)系兩岸風光之依據(jù),映入眼簾的橋梁同樣是聯(lián)系兩岸風光之同一依據(jù)?!睒蛄涸诳臻g中的本位功能乃是讓對立、分離的兩岸聯(lián)系起來,由隔絕走向溝通。因此,橋梁在小說中具有獨特的美學價值,其表面價值在于,它將江河的兩岸聯(lián)系起來,跨越了地理環(huán)境之障礙,因為橋梁聯(lián)系著兩岸的碼頭,故江河兩岸的橋下、橋邊多為人煙繁茂之地,生意多、行人多、故事多,因而很多故事中多取“橋”作為敘事空間,如《一窟鬼癩道人除怪》中的吳洪科舉落第、盤纏用盡、旅途困厄之際,只得在杭州“州橋下開一個小小學堂度日”,后得王婆牽線,在梅家橋下酒店里與女鬼李樂娘相親,就此結成了一段人鬼夫妻。這里的場景空間有兩個,其中的州橋是吳洪落魄時教書的地點,梅家橋是吳洪相親的地點,兩個“橋”皆位于交通便利之處,自然也是來往客流密集之所,故而招收學子、相親碰面都較為便捷,敘述者選擇兩座橋作為故事發(fā)生的背景,顯現(xiàn)出橋所附屬的經(jīng)濟社會功能對敘事的隱性干預。其深層價值在于,此種聯(lián)系不僅便利了人世間的交通,它還連通了更深遠更廣闊的天地,跨越了人、鬼、神三界的空間區(qū)隔,如《張古老種瓜娶文女》中韋義方尋訪的揚州開明橋,它就是連結人間與仙界的一座橋梁。故事講述韋義方為了解救妹妹文女,追尋至仙界桃花莊,解救妹妹不成,自己卻被逐出了仙界,回到人間后,方知天上數(shù)日,人間轉眼二十年已經(jīng)逝去。根據(jù)張古老的指引,義方來到揚州開明橋下,找到開生藥鋪的申公討取十萬貫錢。開明橋下空間實乃嵌入人間的一處仙境,申公和其年少的妻子皆為下凡的仙人,橋下店鋪中的時間流逝如同仙界桃花莊一般緩慢,不同的是它與凡俗人間有著溝通交流。此處的開明橋其實就是一處仙人橋,它是人間與仙界相連通的神秘空間,不過凡俗的眼光難以辨識而已?!堵尻柸钟洝分信怂蛇M入與逃離妖界空間時所經(jīng)過的獨木橋,就是人間與妖界的連接符號,潘松被素不相識的婆婆騙入一座頹敗的花園,誤入妖界后險些喪命,后得助僥幸逃脫,“潘松慌忙奔走,出那花園門來,過了獨木橋,尋原舊大路來,道:‘慚愧慚愧,卻才這花園,不知是誰家的?那王春春是死了的人,卻在這里。白日見鬼!’”此處的獨木橋是繁華熱鬧的人世間與頹敗恐怖的妖界空間的溝通媒介,巧妙實現(xiàn)了跨時空的敘事銜接。《西湖三塔記》中的斷橋與此獨木橋的功能類似,一樣起到連接不同空間的作用。宋元時期的“三怪”故事同源異流,“同一故事的演說時空發(fā)生了改變時,說話人則入鄉(xiāng)隨俗,作一些因地制宜的改編”,即便故事時空發(fā)生較大變異,小說創(chuàng)作者們都自覺地選擇了“橋”作為連通虛實空間的媒介,充分顯示出“橋”所獨具的空間敘事價值。
橋空間意象的介入,除了上述經(jīng)濟、美學等因素之外,更為重要的是創(chuàng)作者有意讓它們來參與敘事的構建,進而形塑出小說中不可或缺的獨特的敘事空間。《錯認尸》中的新橋乃情節(jié)發(fā)展的轉捩點,也是“錯認尸”這出鬧劇得以實現(xiàn)的敘事空間。商人喬俊家的傭工董小二,被周氏害死并沉尸于新橋河底。與此同時,程五娘的丈夫失蹤日久,恰逢她路過新橋時,看到小二的浮尸漂于河面,錯認為是丈夫尸體,便在河邊痛哭。后在惡人的舉報下,周氏謀殺小二事發(fā),全家皆被拘捕入獄折磨致死。新橋在敘事中起到了承前啟后、聚焦矛盾的故事核功能,之前敘述喬俊買妾,嫖宿不歸,小妾與女兒皆被雇工小二所奸,后高氏為掩飾家丑,將小二殺死,種種矛盾積聚已久,猶如火山不得不噴發(fā),而新橋就恰如那地殼最薄弱處的火山口,此后敘事急轉直下,以喬俊一家走向死亡而告終?!逗喬蜕小分械奶鞚h州橋也是促成故事情節(jié)發(fā)生轉折的敘事空間。因惡和尚的挑撥陷害,惱羞成怒的皇甫殿直當庭將妻子休掉,小娘子羞愧難當有口難辯,正當她走上汴河上的天漢州橋時,“恰待要跳將下去,則見后面一個人把小娘子衣裳一捽捽住,回轉頭來看時,恰是一個婆婆”,正是在橋上,才有小娘子跳水的舉動,也才引出了婆婆救人,進而催生出小娘子被勸嫁惡和尚的后續(xù)情節(jié)。天漢州橋介入敘事,扭轉了故事發(fā)展的方向,并最終將敘事指向預定的目標。橋梁作為空間意象,深度參與了敘事空間的構成,成為故事情節(jié)發(fā)生發(fā)展的重要關節(jié)。
宋代都市中橋梁架設密集,于是在河流兩岸便形成了熱鬧非凡的“橋頭市”,它們自然也成為了故事中人物活動的連接空間?!叭绻拼≌f是‘無坊不傳奇’的話,宋代小說可謂‘無橋不成書’!”橋梁在小說中的世俗價值,在于連接兩岸、便利交通、促進商貿活動,它是日常生活中行人奔走的交通媒介,也是有情人偶遇、相聚、分手的場所。就其敘事功能而言,它為故事提供了敷衍情節(jié)的背景空間,增加了敘事偶然性的質素?!皹颉边B接著不同的空間領域,連接著不同的人、事、物,連接著不同的敘事環(huán)節(jié)。很多離奇的故事,往往只有在此空間場景才能發(fā)生、展開,各種敘事要素向著“橋”聚焦,各種矛盾沖突同時匯聚于此,進而情節(jié)突轉,銜接轉入新的敘事空間,最終實現(xiàn)了它參與敘事空間構建的功能。就其美學價值而言,橋銜接連通此岸與彼岸,不僅跨越地理障礙聯(lián)系兩岸風光,還實現(xiàn)了人、鬼、仙三界的交流互動,讓各種滑稽的、斷腸的、愉悅的情感在此傾瀉呈現(xiàn),使得小說敘事空間深情雋永。
城門,作為都市城墻建筑結構的一部分,主要起到封閉、隔離、交通、疏散、防護的功能?!芭c城市中其它部分相比,城門的社會性往往容易被忽略,但實際上,它與城市流動與控制都有緊密聯(lián)系。”從空間構成層面來看,城門是都市空間限制、分割、聯(lián)通的關節(jié)點。兩宋的史料筆記中對城門多有記載,《東京夢華錄·卷一》“東都外城”、“舊京城”、“大內”諸條中,詳贍地記錄了東京城從外到內的三重城墻中的諸多城門,如南薰門、新鄭門、新宋門、封丘門以及朱雀門、保康門、新門直至大內正門宣德樓等等,氣象森嚴,等級儼然。相對而言,作為“行在”的南宋都城杭州,城墻的層次與城門的規(guī)模遠不及北宋東京,《夢梁錄·卷七》“杭州”條載錄了東、南、西、北諸城門的概況以及城中的幾個城門,特別介紹了“旱門僅十有三,水門者五”的江南特色。這些城門猶如都城的咽喉,來來往往的行人皆要由此路過,它是市民們外出旅行、經(jīng)商、求學時的必經(jīng)之地,又因為城門的開閉時間相對固定,因而,對于旅行者來說,城門就是一個時空分隔的要塞,是進城或者出城的分割符號。
與百姓生活如此密切相關的城門,必定是故事多發(fā)的空間地帶,也自然地進入了小說家的創(chuàng)作視野。宋元話本小說中的城門意象頻頻出現(xiàn),是兩宋都城市民日常生活狀態(tài)的映射。如《新橋市韓五賣春情》中的暗娼金奴被吳山的鄰居驅走之后,因寂寞難耐,就央八老前去求吳山過來,“金奴道:‘可著八老去灰橋市上鋪中探望他?!敃r八老去,就出艮山門到灰橋市上絲鋪里見主管?!死咸崃撕凶?,懷中揣著簡帖,出門徑往大街,走出武林門,直到新橋市上。……吳山不聽,上轎預先分付轎夫,徑進艮山門。迤邐到羊毛寨南橫橋,尋問湖市搬來韓家?!卑死虾蛥巧较群蟪鋈媵奚介T與武林門,這二座城門皆位于杭州城東北,是出入城市的必經(jīng)之地,作為百姓日常生活中“日用而不知”的交通要道,它們在小說敘事中如同尋常巷陌一般自然親和,化作進城與出城的一個空間符號。諸如此類的帶有地標性質的城門,在宋元話本小說中尚有許多,本文對這些只作為空間標示的城門不予討論,而主要論述那些既具有空間標識意義又對小說敘事起著建構功能的城門。
隨著兩宋商業(yè)經(jīng)濟的快速發(fā)展,時空拘束的唐代坊市制,遠遠不能適應現(xiàn)實需求,街市制度終于北宋時期應時而生了。在北宋的東京,店鋪、酒樓、妓館等商業(yè)活動場所與民居、官署、寺廟交錯,而且通宵營業(yè)的夜市也成了汴京的特色,如朱雀門外大街妓館云集,“街心市井,至夜尤盛”,州橋夜市以各類小吃聞名,“車馬闐擁,不可駐足”。到宋神宗時,街市制完全取代了坊市制,“二紀以來,不聞街鼓之聲”。宋代街市制雖已建立,但是城門禁閉制度并沒有廢止,話本小說中對此多有記載,同時也敘述了因城門的關閉而引發(fā)出許多意料不到的故事?!度涡⒆恿倚詾樯瘛分欣蠈嵃徒坏娜潍曉诼犅勂拮蛹t杏出墻的傳言后,痛苦不堪但又苦于沒有證據(jù),碰巧某天因夜深城門關閉,任珪無法趕回候潮門外的家,“任珪道:‘便是出城得晚,關了城門。欲去張員外家歇,又夜深了,因此來這里歇一夜?!辈坏靡阎坏玫皆栏讣医杷蓿l知當夜妻子圣金與老情人周得正在岳父家中偷歡,為防止奸情敗露,他們趁黑賊喊捉賊地將任珪亂打了一頓。任珪氣急敗壞,“開了大門,拽上了,趁星光之下,直望候潮門來。卻忒早了些,城門未開。城邊無數(shù)經(jīng)紀行販,挑著鹽擔,坐在門下等開門。也有唱曲兒的,也有說閑話的,也有做小買賣的。任珪混在人叢中,坐下納悶?!比潍暁忸^中打算當夜返家,無奈城門依舊關閉,只得與眾商販在一起等候城門開放,讓他料想不到的是,這幫閑來無事的商販們竟然拿他的窩囊事談笑取樂。任珪怒不可遏,回家的念頭迅疾取消了,復仇計劃在心中燃燒,“當時任珪卻好聽得備細,城門正開,一齊出城,各分路去了。此時任珪不出城,復身來到張員外家里來,取了三五錢銀子,到鐵鋪里買了一柄解腕尖刀,和鞘插在腰間?!贝匠情T開放的時候,任珪卻折回了張員外家,取了銀子去買了尖刀,從此踏上復仇之旅。正是城門對任珪行程的兩次阻斷,讓他身不由己地來到岳父家而被打,后又意外地走進了商販群中并聽到了各色流言蜚語。一夜之間連續(xù)兩次的身心羞辱,讓任珪的怒火瞬間達到了燃點,復仇的烈焰終于熊熊燃燒起來。
城門的開閉導致都市內外空間的流通與隔斷,人物行動也因之而順暢或受阻,各種悲歡離合的人間故事就此發(fā)生,城門也就成了小說敘事的重要轉捩點。法國敘事學家格雷馬斯在分析民間故事結構類型時,認為民間故事具有三種結構形態(tài),即契約型組合、完成型組合、離合型組合?!八^離合型組合,包括人際間的聚散邂逅遷徙流離,相會相失等等。許多言情小說都屬此類?!痹挶拘≌f中的城門意象,多發(fā)揮著離合敘事的功能,在城門關閉與開放的過程中,往往意外叢生,許多故事由此而改變了情節(jié)方向,種種聚散離合的人間故事隨之發(fā)生。宋元話本小說中,因城門關閉的時空分隔而造成的離合敘事最為激蕩人心。前述《任孝子烈性為神》亦屬此類,因為城門關閉而導致意外發(fā)生,矛盾激化的同時推進了敘事進展?!稄埳墅[燈傳》中因城門關閉而引發(fā)的離合故事一樣動人心魄。故事講述落第書生張舜美元宵燈夜與少女劉素香一見鐘情,偷嘗禁果后,二人密約私奔出城?!笆且?,女子收拾了一帕子金珠,也裝做一個男兒打扮,與舜美攜手迤邐而行。將及二鼓,才方行到北關門下?!矣殖侵腥艘龀牵峭馊艘氤?,兩下不免撒手,前后隨行。出得第二重門,被人一涌,各不相顧,那女子徑出城門,從半塘洪去了。舜美慮他是個婦女,身體柔弱,挨擠不出去,還在城里也不見得。急回身尋問把門軍士,軍士說道:‘適才有個少年秀士尋問同輩,回未半里多地?!疵雷运?一條路往錢唐門,一條路往師姑橋,一條路往褚家堂,三四條叉路,往那一路好?躊躇半晌,只得依舊路趕去,至十官子巷,那女子家中,門已閉了,悄無人聲,急急回至北關門,門又關了。整整尋了一夜,巴到天明,挨門而出。至新碼頭,見一伙人圍得緊緊的,看一只繡鞋兒,舜美認得是女子脫下之鞋,不敢開聲?!彼奖籍斠?,素香女扮男妝,穿著男人的衣服及寬大的男鞋,行動極其不便,加之出城時情緒緊張,故而在洶涌的人流中二人瞬間失散。舜美在慌亂中四處尋找素香,從北關門折回十官子巷,待再返回北關門時城門已經(jīng)關閉,舜美只能在北關門內熬到天亮等候城門開放。待到天明出城之后,舜美發(fā)現(xiàn)了一只溺死女子的繡鞋,自以為素香已落水而死,惶恐不已。這段出城故事波瀾叢生,寂然無聲的城門如同一只無形的巨手,不動聲色地將這對有情人分隔在城門的兩側,讓他們在城門開放與關閉的瞬間突然失去了音信,本該順向發(fā)展的私奔敘事至此戛然中斷。
由城門分隔而造成的離合敘事,是古代小說創(chuàng)作者所慣用的手段。朱玉麒認為,“中國城市的城墻分隔了居民的活動空間,使得城門口相失相遇引發(fā)小說情節(jié)的曲折離奇成為唐宋小說共同的特征?!边@種離合敘事范型,實乃小說家欲擒故縱的敘事技法,為了達到一波三折的敘事效果,他們往往有意讓敘事不圓融完滿,從而增加了故事的離奇性。這與中國傳統(tǒng)詩學中,門的時空意象素來與感傷的美學傳統(tǒng)相契合的審美心理相一致。齊美爾認為“門在屋內空間與外界空間之間架起了一層活動擋板,維持著內部和外界的分離。正因為門可以打開,跟不能活動的墻相比,關閉門戶給人以更強烈的封閉感,似乎跟外界的一切都隔開了?!比绻f橋天然地具有連通之功能,那么城門就具有隔斷的功能,在城門關閉之際,小說敘事朝此聚焦,陡增了敘事沖突的偶然性,使得敘事張力彌滿。城門開閉的時間規(guī)定性,為敘事離合創(chuàng)造了契機,讓矛盾沖突顯得妥溜自然,大大增添了小說敘事的藝術質感。
不僅如此,城門在小說敘事中的空間設置,還得益于傳統(tǒng)詩學的沾溉使然。在古典詩人筆下,“門的詩性意味是指向家園的”,“門在象征層次里把人類生存空間劃分成家園與世界兩個部分,人們漂泊于世界之中卻無時無刻不向往家園?!痹挶拘≌f的創(chuàng)作者書會才人們,“論才詞有歐、蘇、黃、陳佳句;說古詩是李、杜、韓、柳篇章”,他們自幼飽讀詩書,積淀了深厚的詩歌素養(yǎng),他們在創(chuàng)作故事時自然會融匯吸收古典詩歌的神韻,而門的詩性意味也必然會融入敘事之中。宋元話本小說中的城門空間意象所引發(fā)出的離合敘事,蘊含著小說創(chuàng)作者們有家難返的深重鄉(xiāng)愁。敘事中的城門景觀,隱匿著無數(shù)歷經(jīng)曲折的旅行者內心深處的情感召喚。被分隔在城門兩側的旅行者,期待穿越時空阻礙早日返回家園,這何嘗不是落魄的書會才人們的心靈寫照呢?因此,城門意象參與離合敘事,不僅為故事進程布設了重重障礙,它還接續(xù)了傳統(tǒng)文化的詩性血脈,提升了小說敘事的文化品位,成為小說創(chuàng)作者的自覺選擇。
宋元時代商業(yè)經(jīng)濟的繁榮催生了大批商人奔波逐利,科舉取士連年擴招誘惑天下才俊奔竟功名,戰(zhàn)亂頻仍生靈涂炭迫使百姓輾轉遷徙。眾多流動人口的激增,必然推動了宋元時代旅店業(yè)的快速發(fā)展,“旅舍的業(yè)務擴展與‘邸店’的活躍息息相關,但更重要的是因為當時各城市之間流動著大量的趕考舉人、調選官吏、南北行商、各國商胡等流動人口,為了解決他們的食宿和適應其經(jīng)商需要,旅店業(yè)才迅速發(fā)展起來。”人在旅途,必然需求大量的旅店來安頓歇宿。不同于橋跨越河道的空間連接功能,也不同于城門的空間分隔功能,旅店是旅行者在旅途勞頓時的棲止空間,這些臨時性的寄宿空間,成為了旅途中的一大景觀,同時它也是小說故事中極富特色與韻味的敘事空間。
現(xiàn)存的史料筆記中,對于兩宋都城中的旅店情況記述頗豐,大抵見出當時的旅店業(yè)繁盛之一斑?!稏|京夢華錄·卷三》中對北宋都城東京的旅店記述云,“街西??甸T瓦子,東去沿城皆客店,南方官員商賈兵級,皆於此安泊”(大內前州橋東街巷)、“自景靈宮東門大街向東,街北舊乾明寺,沿火改作五寺三監(jiān)。以東向南曰第三條甜水巷,以東熙熙樓客店,都下著數(shù)”(寺東門街巷)。從摘引的諸條筆記,大致能夠看出北宋東京旅店業(yè)的空間布局狀貌。與東京相比,南宋都城杭州的旅店業(yè)更為興盛,不僅有官辦的旅店,還有很多私人經(jīng)營的旅店也應運而生?!段淞峙f事·元夕》載杭州“三橋等處,客邸最盛,舞者往來最多?!薄秹袅轰洝に俊穼iT記錄了杭州旅店業(yè)之發(fā)達,“有慈元殿及富豪內侍諸司等人家于水次起造塌房數(shù)十所,為屋數(shù)千間,專以假賃與市郭間鋪席宅舍、及客旅寄藏物貨,并動具等物,四面皆水,不惟可避風燭,亦可免偷盜,極為利便?!笨梢姰敃r已有專門用于租賃的房舍,其中部分即為旅客寄宿的旅店,當時其他地方城市亦有此種旅店。從現(xiàn)存的史料來看,旅店業(yè)在兩宋時期非常發(fā)達,這為旅行者的往返流動提供了方便,宋元話本小說中的旅店意象正是這一生活現(xiàn)實的投射。
作為旅途中不可或缺的驛站,旅店是構成旅行空間的核心元素之一,它是旅行者漫漫苦旅中溫暖的棲止港灣。因此,無論是士子、商人,還是赴任官員、逃難流民,紛紛以旅店為落腳休整的臨時家園?!囤w伯升茶肆遇仁宗》中的趙旭離家赴京,孤身寄宿狀元坊,待到考試落榜時,曾經(jīng)給人帶來無限希望的狀元坊剎那間變得冷清孤獨,這是落榜者孤苦心境的映射。北宋詞人秦觀“可堪孤館閉春寒”的嘆息,可謂當時天涯流落人的共同心聲?!芭c敘述者視角相比,采用人物視角的空間描寫常常傾向于展現(xiàn)人物心理活動。更多的情形是,以人物視角展現(xiàn)的空間,既是人物所處的真實空間,同時又是人物心理活動的投射。環(huán)境與心境相互映照?!辈诲e,旅店景觀因為敘事視角的變化而呈現(xiàn)出不同的色彩,旅店空間投射了旅行者當下的心理活動。趙旭棲身的旅店只是提供了敘事的背景,旅店空間基本沒有參與敘事活動,但是因為舉子的獨特心理認知,而讓此類空間著上一層凄清孤獨的色彩。位于都市里的旅店,既有如舉子們寄居的狀元坊那樣相對平靜的安逸空間,也有一些風波不止的邪惡空間。如《計押番金鰻產(chǎn)禍》中的鎮(zhèn)江旅店,即為一處危機潛伏的敘事空間,故事講述張彬和慶奴在害死佛郎后逃至鎮(zhèn)江,碰巧慶奴在酒店趕趁賣唱之際,遇到了殺死其父母而流竄至此的前夫周三,三個凄涼孤獨又身負罪孽的年輕人在鎮(zhèn)江旅店碰頭了。此處的旅店空間,不僅只是作為敘事背景出現(xiàn)在故事中,它也參與了故事的情節(jié)發(fā)展,正是鎮(zhèn)江的旅店空間讓三人聚攏到了一起,進而推動了小說敘事的突進。
都市里的旅店空間,因其處于文明的中心,故多能維系旅客的生命財產(chǎn)安全,即使如《計押番金鰻產(chǎn)禍》中的鎮(zhèn)江旅店,雖然牽涉到生死官司,但因那里沒有強盜橫行、肆意打殺的恐怖場景,相較于荒蠻旅途中的旅店而言,倒顯得分外寧靜。對于那些行走于荒蠻之地的旅客而言,途中的旅店不只是他們容身的避風港,往往還是事故頻發(fā)、風煙四起的危機空間。此類旅店空間不僅是故事發(fā)生的場景,同時還參與敘事,是故事生成必不可少的環(huán)節(jié)?!缎∷疄程旌r書》中的王臣從江南返歸故鄉(xiāng)長安,于城外旅店借宿,誰知白日被王臣用彈弓射打的狐精化作人形,來旅店討要被王臣撿拾的書本,雙方就此發(fā)生爭執(zhí),并埋下了王臣日后家業(yè)凋零的種子,故事中的旅店不僅呈現(xiàn)出亂世的時局景象,而且參與了敘事進程,夜半狐精敲打門窗索要書本的呼叫,店中旅客的凄惶心態(tài),人妖雜處的世相,隱喻著亂世中人妖難分、群魔亂舞的世態(tài)炎涼以及旅行者凄惶無助的生存狀態(tài)?!对斫橇执笸跫傩巍分械闹h趙再理在新會縣任職時,因燒了皂角林大王廟,而受到了皂角林大王的惡意報復。在趙知縣三年任滿歸途之中,皂角林大王假扮趙再理,在趙知縣路過峰頭驛旅店歇宿當夜,擄走了他的衣服箱籠以及隨從人員,并提前返回東京,霸占了趙知縣的妻子與家園。峰頭驛旅店空間的設置,令敘事節(jié)外生枝,并改變了故事的行進方向,使故事朝向悲情復雜的方面發(fā)展。旅途中的旅店,既是旅客歇宿的棲止空間,同時也是敘事轉向的驛站。類似情形在《陳巡檢梅嶺失妻記》、《楊溫攔路虎傳》等小說中也一再出現(xiàn)。此類旅店多位于荒蠻的旅行途中,惡人抓住旅客旅途勞苦、急于修養(yǎng)調整的心理,埋伏在旅店周圍,伺機實施陰謀勾當。這些危機四伏的旅店,讓旅行者往往橫遭匪禍,敘事進程也隨之轉折,從而牽引出更多新生的情節(jié)出來。因此,旅店空間多為故事情節(jié)的新變而設置的,從而將故事過渡到新的敘事時空之中。
除了這些公私經(jīng)營的旅店之外,宋元話本小說中尚有寺廟與妓院等特殊的空間場所,對于部分旅客來說,它們也起到了旅店的寄宿功能。如《張生彩鸞燈傳》中的鎮(zhèn)江大慈庵,就是素香最溫情的旅店空間。在素香與舜美私奔當夜失散后,她幸得大慈庵老尼的善待與庇佑,得以保全了性命,三年后,舜美赴京應試,因故偶然造訪大慈庵,在此與素香重逢,破鏡重圓。寺廟空間因其具有超越凡俗的社會屬性,而與世俗的旅店大異其趣,它逐漸流變?yōu)楣诺湮膶W作品中才子佳人們期盼艷遇的敘事空間,如《西廂記》中的普救寺即為張生與鶯鶯的艷遇空間。此外,妓院因其為旅客提供了歇宿之便,也兼具旅店的部分功能,不同于寺廟空間的艷遇浪漫,妓院空間的敘事終點是貪色者揮霍享受后的走投無路?!跺e認尸》中的商人喬俊置家中大妻小妾不顧,羈留東京上廳行首沈瑞蓮家達兩年之久,期間,家中妻兒老小全部死于獄中他也渾然不知,直到兩手空空返回杭州,走投無路而被迫投水自盡,唐傳奇《李娃傳》中的貪色者滎陽公子的遭遇與其何其相似。不同于普通旅客只是把旅店當做旅途中休憩的臨時驛站,旅店中多彌漫著鄉(xiāng)愁之痛與漂泊之苦,妓院青樓等淫樂空間卻讓寄居的旅客樂不思蜀,他們迷失了旅行的目標而只能等候災厄的降臨。
宋元話本小說旅店空間意象的獨特內涵,同時也與旅店本身所具有的美學品質分不開。旅店多為旅行者臨時性的寄居所在,因此,對于旅客來說,旅店本身即內涵有動蕩不安的流動性,正是這種心理感受的不安定感,導致旅行者寄居旅店時的心態(tài)是緊張不安的、焦慮的,尤其是在郊野的旅店中,這種不安全感更為深重。但是旅行者多為有著特定目的而離家遠行,在沒有到達目的地、完成旅行目標之前,他們是不會輕易折返故鄉(xiāng)的,因而,對旅店心存不安,但又不得不寄居于此,只能期待早日離開旅店,完滿返鄉(xiāng)。在這種心理暗示的支配之下,發(fā)生在旅店中的故事多緊張壓抑、陰郁愁苦,正因此種美學內涵,決定了發(fā)生在旅店中的故事,在敘事之初就已注定了未來的大致結局,故而在旅店空間敘事中,思鄉(xiāng)成病、不得歸去,旅況艱險、橫遭匪禍等敘事模式也就應運而生了。旅店空間不僅是旅行者寄居他鄉(xiāng)的臨時港灣,也讓他們體驗出有家難返的別離酸楚與人在江湖旦夕禍福的焦灼孤獨。旅店所特有的充滿流動感的敘事空間,在敘事中多起到情節(jié)聚焦之功能,直到旅行者離開旅店,敘事空間切換完畢,這種動蕩漂泊感才稍稍釋放。而由旅店所引發(fā)的種種事端,往往又會牽引、延伸至新的敘事空間。
宋元話本小說中的旅店空間,因地處都市或郊野等環(huán)境的差異,而導致了故事發(fā)展方向的迥異。都市中的旅店敘事多平靜從容,郊野中的旅店敘事則多險象環(huán)生,意外頻發(fā)。這與唐傳奇中的旅店空間所呈現(xiàn)出的溫情浪漫的精神氣質有著較大差異,其中一個因由就在于創(chuàng)作者身份的不同。唐傳奇的作者多為風流倜儻的秀才或舉人,他們多以小說創(chuàng)作作為彰顯才華博取功名的途徑,故每能思致纏綿激揚文字,他們還通過隱含作者來驅遣小說主人公,代為傳達自己的風流意緒。而宋元話本小說的創(chuàng)作者多為窮苦潦倒流落江湖的下層文士,他們對現(xiàn)實生活充滿了擔憂與恐懼,其筆下的旅店空間敘事有著自己苦難生涯的倒影,融入了他們凄冷無助、動蕩漂泊的人生體驗,正如王國維所謂的“以我觀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故而宋元話本小說中的旅店空間意象又是指向話本小說主人公心靈世界的生動路標,體現(xiàn)出話本小說“為市井細民寫心”的創(chuàng)作旨趣。
宋元話本小說中與旅行相關的空間意象還有很多,本文只著意于旅行途中與行走、棲止緊密相關的橋、城門、旅店等空間意象,并以此為例,來論析空間意象介入小說敘事的可能性與必要性。“任何意象的存在都有一定的空間形式。把意象放置于何種時空坐標上,體現(xiàn)著某個詩人的特定心態(tài),也反映著一個民族特定的情感模式和審美模式。”不錯,中國古代詩歌創(chuàng)作非常講究意象的營造,同樣地,宋元話本小說中也存在大量的具有“空間形式”的意象,空間意象經(jīng)過長久的民族審美心理的積淀后,其內涵的美學特質自然也會遷移到小說作品中來,從而參與并影響了小說敘事及審美價值的生成。這種價值實現(xiàn)是與小說創(chuàng)作者——書會才人的奉獻分不開的,王水照認為“宋代文學的創(chuàng)作主體是宋代士人,他們不僅是傳統(tǒng)雅文學(詩、詞、文)的主要作者,也是新興俗文學(戲曲、白話小說)的重要參與者?!彼卧挶拘≌f是在借鑒、吸收、仿擬民間文學的基礎上發(fā)展起來的,其創(chuàng)作者“士人”——書會才人們,乃是宋代文化下移的先鋒,他們曾經(jīng)醉心科舉飽讀詩書,長期浸淫于雅文學與雅文化之中,但卻因命運不濟而沉淪下僚,不得不以布衣身份流落江湖,在進入俗文學的創(chuàng)作場域時,他們深蘊的文化素養(yǎng)必然會沾溉新生的敘事藝術,讓通俗敘事的空間意象載負著傳統(tǒng)高雅文化的基因,從而使得古典小說的詩性敘事成為可能,并最終推動了中國敘事文學從幼稚走向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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