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 河
一片落葉,像父親陳舊的風(fēng)衣,滑落……
人生的舞臺。如此輕。經(jīng)不起絲微的風(fēng)拂掠,他的皺紋全寫在風(fēng)里,像古老的風(fēng)鈴掛在樹梢;歲月躺在溪流上,潺潺流瀉,偶爾稍作停息。
他的一生都在灌溉,有時是風(fēng),有時是雨;
他的生命。這片沉重的土地,只經(jīng)歷了四個季節(jié)。
只是偶爾,趁著洪水,把一些灌溉送到了遠(yuǎn)方。我想,一部分他會成為陽光,點(diǎn)燃另一個希望;一部分會成為綠葉,點(diǎn)綴另一處風(fēng)景;一部分埋進(jìn)泥土深處,成為黑的一部分。
泥土和石頭。它們一半承認(rèn)自己,一半否認(rèn)自己。
深夜的孤獨(dú)。
因?yàn)榭匆姳舜恕=M成冬天的故鄉(xiāng)。
仿佛我已死去多年,我的靈魂在這片土地上腐爛。
隨后便融化成它的一部分。我的靈魂和肉體,無論相隔多遠(yuǎn),它們都是完整的一體。
啊,冬天!你擁有雪一樣的寂寞。
鋪滿露的春天。潛伏,冬天的枝葉。
翁子溝,干旱的第二年,糧草過早枯竭。父親的傷痕還沒有痊愈,不安靜的鐮刀在墻壁上跳動。
鐮刀懂得父親的心。父親必須狠下心,把露下的草割進(jìn)背簍,把過早成熟的嫩綠收割;把傴僂的身影再次留給田野,也或許是山坡上,叢草中;
父親一輩子生活在鐮刀的世界。不斷打磨,割掉一些,等另一些重獲新生;
這么多年了,我沒有在田野上、叢草中,找到父親留下的翁子溝的文字,也沒有父親割草的姿勢;
在翁子溝的泥土里,鐮刀是大地和父親的中介。
如同老死的村莊,平靜的烏鴉在不適宜的夜晚鳴叫。布滿青苔的石頭露出光滑的肚皮。
沉淀的泥土松懈。
星辰如初,走在午夜后面摔倒,酒醉。
傾斜的松,根爪深深嵌進(jìn)大山脊骨。
另一半生活袒露。被生活的魔爪掐死。死是一段傳說。
一個男人不敢在白天輕易說出紅顏薄命,英雄氣短。豪邁萎縮,倒下去,生活的刺扎傷臉,千瘡百孔。
被砍伐的山坡。
一絲清風(fēng)便可吹出山的風(fēng)塵。
此時,一個袒露的男人多么弱不禁風(fēng)。一個男人面對大山是多么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