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他給我們上課,在黑板上寫下:春天里落葉的樹。幾乎所有人都愣住,樹會在春天里落葉嗎?看出我們的疑惑,他笑了:“這個城市種的最多的香樟樹,想必你們不曾關(guān)注過,它會在春天落葉?!毕肫鹦^(qū)里種的許多香樟,我日日在樹下走過,只記得它四季常綠,哪里料到它會選擇在春天落葉?忽然就覺得我錯過了許多。
春天里落葉的樹,會讓你想到什么?那節(jié)課圍繞這個問題我們說了很多。有人說這是一株特立獨行的樹,有人說新生往往伴隨著消亡。我當時想的是,挫折會伴隨人生每一個時期,我們要做的,是更多地珍惜當下,努力于當下。他聽我們說,笑意越來越深??偨Y(jié)時他說了一句話:“天地萬象,大美無言,無言,也是一種訴說啊?!?/p>
那一刻,我猛然醒悟:大自然的萬千氣象,表面上雖然平靜如止水,一旦你與它一樣沉靜下來,你便會發(fā)現(xiàn)這平靜下洶涌著的大美大愛。
后來的日子,他給我們看在生態(tài)園里拍的一只結(jié)網(wǎng)的蜘蛛,說那是一張完美的“夏洛的網(wǎng)”;他讓我們?nèi)バ@一角看未展的芭蕉,說他在那里邂逅了一首唐詩:“冷燭無煙綠蠟干,芳心猶卷怯春寒?!彼€給我們看他晚上十點多鐘拍攝的曇花,告訴我們:“曇花,是花中最高貴的,真心只為等待它的人開放?!?/p>
那天晚自習結(jié)束前,他真的搬來了一盆曇花。那是我第一次看見曇花,從花托到花瓣再到花蕊,每一處都超乎我想象的精致,嬌而不媚。像雪一樣潔凈,像月光一樣瑩潤。我不懂,這樣的美麗為何只選擇在夜里轉(zhuǎn)瞬綻放?或許,正因為脫俗,所以厭倦這喧囂的塵世,只為自己開放。我等世間俗人,雖得長久,卻活得累,終難如它般輕盈高貴。后來他給我們看他寫的曇花,其中有這樣一句:我為它美麗又寂寞的一夜遺憾的時候,它也為我嘈雜而刺亮的白天傷心……
我慢慢領(lǐng)悟,天地萬象,或宏大,或微小,每一處都蘊藏著生命的深邃。而生命從來都不是孤立封閉的,就像一滴藍墨水落進了水池,它會迅速擴展到周圍,甚至更遠的地方。你周圍的許多事物,都會帶著你的顏色,你的呼吸,甚至你的心跳。如果,你好奇地關(guān)注它們,熱愛它們。
將生命融入這些氣象中,漸漸放慢生活的步子,原本單調(diào)的日子,也會漸漸生出一些新的氣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