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時的“東方威尼斯”,在城市發(fā)展的迷失中,終于醒了過來。
李鶴腳穿皮鞋,但幾個健步就沿著很陡的土坡,躍上了城墻。
“這是從小練就的功夫,小時候我整天在城墻邊爬上爬下”。
這是開封老城西北角的一段老城墻,城墻上有樹有草,很有點“野”的滄桑感。不過,由于植物根系會對城墻造成破壞,這里不久將被整修。
李鶴站在城墻上,一邊講著古城的歷史,一邊指著不遠處的亭臺樓榭說,“下邊是清明上河園,左邊是翰園,那片水,就是龍亭湖,向南的那條河是剛修復通航的御河。它南端連接的就是包公湖。這一河兩湖,一下子就讓開封找回了水城的感覺”。
李鶴,一個40歲的開封人,從小在城墻下的湖邊長大。一度讓他最討厭的就是開封的水,“又臟又臭”;現在,他最為這座城市欣喜的,還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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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開封地圖,城區(qū)內有兩片明顯的藍色,北邊的是龍亭湖,南邊的是包公湖。包公湖畔即包公祠。包公祠正對著的街道叫向陽路。
李鶴小時候就生活在此附近。他的生活區(qū)域,那時不僅有包公湖,連向陽路也是一條河。一邊是老城墻,一邊是河與湖。這就是李鶴幼年的城市印象。
開封自古就是一座水城,有“四河連五湖”之說。唐代之后,更是因為占據河運要塞(黃河、古運河汴河段均流經開封),而成為多朝都城。湖光水色占到了古城面積的四分之一,是名副其實的北方水城。
李鶴小時候經常聽老一輩人講,家邊上的包公湖水清得很,有荷塘,有蘆葦,還能捉到一兩斤的鯉魚,大家都在水里游泳,那是十分愜意的事。
等到李鶴上小學時,仍有人在此游泳,只不過,“那水實在太臟了,幸好我當時不會游”。那時也沒人叫包公湖,都叫“包府坑”。
年年“翻坑”,成了李鶴對“包府坑”的最深印象。開封人人都知道“翻坑”是什么意思:每到夏天,湖面上就經常出現大片死魚,打撈上來的死魚會被運到西瓜地里充當肥料,但死魚的腥臭味會在湖邊彌漫多日,誰家生活在湖邊那可是交了“霉運”。
“翻坑”的重要原因是湖水成了死水,并成了排污坑。上世紀70年代末,隨著城市的發(fā)展,開封市開始大規(guī)模填湖造地,一些河流干脆變成了大口徑排污溝,水系也全被割裂。為了改善城市交通,部分河道被掩埋或成為暗渠,上面則變成了馬路。在李鶴印象中,向陽路就是在1980年代中后期由河道改建成馬路的。
而今天游客在開封看到的美麗御河,其實此前也曾變身過菜市場以及雜亂的街巷。李鶴后來在開封市實驗中學讀高中,每天都要騎車穿過這個菜市場,再走兩條小胡同,才能到達學校。
“水城”沒落的同時,開封最引以為豪的古城墻,也處于無序管理的狀態(tài)。明清時期一直保存下來的5座城門,早在“文革”時被拆光,留下的城墻也沒有得到有效的保護,不少城墻甚至就在居民院里,李鶴回憶說,“有的干脆將城墻當成房屋的一面墻來使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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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鶴高中畢業(yè)去當了兵,復員回家后,于1997年到了開封市燃氣總公司上班。
那一年,對于很多開封人來說是個特殊的年份。當年,市里決定在原址上重新修建開封的西城門—大梁門??韶斦卞X怎么辦?捐款!當時各企事業(yè)單位、各類團體都被發(fā)動了起來。在短短的幾個月里,共募集100多萬元。今天人們看到的最主要的開封城門,就是這座靠眾人集資建起的大梁門。
有了城門,開封古都的記憶開始被一點點撿拾了起來。開封水城的恢復也漸漸提上日程。
2002年,“四河”之一的廣濟河被先行整修,龍亭湖與鐵塔湖實現了水系連通。這被稱作“水系治理一期工程”。
這多少意味著,在迷失幾十年后,開封終于醒悟過來,似乎突然明白了“我是誰”。
接下來的2003年,李鶴記憶猶新。這年3月,包公湖景區(qū)周邊整治工程啟動,不僅對周邊環(huán)境提出一系列治理措施,更是決定實施引清入湖,讓水活起來。這成為媒體當年評選的“打動開封”十件大事之一。
也是在2003年,李鶴所在的開封市燃氣總公司邁出了開封市公用事業(yè)單位改制的第一步。由新奧燃氣控股有限公司與開封市發(fā)展投資公司共同組建的開封新奧燃氣有限公司正式成立。李鶴由此成為新奧集團的一名員工P5YfVWTMrSeFhhF1rMonSQ==。
李鶴印象中,2003前后的那幾年中,治水是開封的關鍵詞,政府和民眾都在討論水的問題,“城市經過二三十年發(fā)展后,生態(tài)成了新的關注點,大家想生活得舒服點,不能再容忍臭水坑了”。
2004年底,開封“水系治理二期工程”開始研究,由于這次治理涉及的城區(qū)更廣,要求更高,在之后兩三年中,方案多次調整,并兩次向市民公示規(guī)劃方案。
其間,包公湖水質還沒能得到徹底改觀,在2006年的“大河論壇”上,還有“翻坑”的報道和熱議。在開封市環(huán)保局公布的2006年環(huán)境公報中,包公湖水屬于劣Ⅴ類。這也使得“二期工程”迫在眉睫。
2007年1月,“二期工程”正式啟動。工程規(guī)劃讓開封人充滿了憧憬:疏通新河道“御河”,南接包公湖,北連龍亭湖及清明上河園,使水系都能引入黃河水,并實現真正連通;沿河設置小型碼頭,全線通船;河道兩側建設寬綠化帶及步行道;沿岸設置特色商業(yè)及人文景觀。
目前御河已通航1.9公里,看似不長,但連接著開封最重要的水系,按照老開封城的概念,也算是連接了老開封的南城與北城。而且,在1.9公里的河道周邊,既有李鶴上學必經的菜市場,也有企事業(yè)單位,更有不少棚戶區(qū)居民,所以,5.5億元的投資額看似不高,但這幾乎成了開封近些年來最龐雜的工程,也成了開封的“六年抗戰(zh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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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8月31日,李鶴第一次坐上了御河的游船。之前的5月1日,御河通航已開始試運行。開封“六年抗戰(zhàn)”正式宣告結束。
御河修好后,李鶴曾在岸邊走過多次,“基本上就是大的城市公園,真的是城就是景,景就是城”。但當他坐上御河游船,從包公湖駛向龍亭湖時,荷塘石橋、涼亭、戲樓、遛彎的市民,不斷在眼前閃回,清澈的河水映出兩岸景觀和民居倒影,他仍然感覺“不太真實”,“在岸邊是你在看畫,在船上是你就在畫里”。
更讓他感覺“不真實”的原因,是他對這幅“畫”的前身是那樣的熟悉—污水、垃圾、雜亂的小巷和菜市場……
現在,御河成了開封“水城”的點睛之筆。在開封市市長吉炳偉的介紹中,“一河兩街三秀”將成為開封旅游的經典代表。“一河”就是指御河,代表著“水城”;“兩街”,是指承載開封傳統文化的書店街和鼓樓街;“三秀”,是指將現代演出與水城、古城文化相融合的大型水上實景演出《大宋·東京夢華》,以及即將推出的“O秀”項目和大型室內劇目《千回大宋》。
李鶴說,今后游開封,就不只是來看城墻了,還要來看水,而且不光是老城區(qū)的御河、龍亭湖、包公湖等,“連開封新區(qū)都有水看,那里正建著一個西湖”。
記者在開封新區(qū)規(guī)劃館看到了李鶴所說的開封西湖規(guī)劃。整個開封新區(qū)建設的靈魂理念即“生態(tài)城”,中部是綿延6公里的森林公園,東部即長約5公里、寬約1.2公里的西湖。西湖融農業(yè)灌溉、市區(qū)工業(yè)用水、河湖補水、旅游觀光為一體,有望于明年五一向市民開放。
李鶴說,他們公司承擔著開封新區(qū)及市區(qū)眾多企業(yè)的清潔能源供應任務。清潔能源的使用,是建設生態(tài)城市的重要一環(huán),現在,他們公司已在開封為200多家工商業(yè)戶供應天然氣,每年可減少大量污染物排放。
最近李鶴正在忙著籌備開封新奧10周年慶典。他覺得挺榮幸,從小就生活在包公湖邊的他,對生態(tài)的理解,可能比一般開封人更為深刻,現在公司的業(yè)務恰好又與城市生態(tài)相關,“呵,也算是一種巧合吧”。
李鶴不止一遍地說,“開封人懂生活啊,我曾經數過廣場、街邊、城墻下的各種休閑活動,跳舞的、唱豫劇的、打拳的等等,不下40種!現在恢復了‘水城’,那大家就更有得玩啦?!?/p>
時間回到十三世紀,馬可·波羅曾這樣描述他眼中的汴京,“汴河直通運河,北連通州、南通杭州,城內六條水系,和我的故鄉(xiāng)威尼斯何其相似乃耳!”
李鶴說,如果開封真能恢復成“東方威尼斯”,“那就忒拽了”。
他一激動,話音變成了濃厚的河南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