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聽眾朋友們，大家好，這里是“午夜性情”節(jié)目。如果在生活中，你有什么感情、婚姻和性愛方面的煩惱，可以撥打電話，和主持人交流。李響富有磁性的聲音在廣播里蕩漾著。

每天晚上12點，李響都會坐在話筒前，和打進電話的聽眾談感情、談性，兩個小時的時間，中間插播一些無聊的廣告。

此刻，打進電話的聽眾叫夜舞。這些日子夜舞經(jīng)常打進熱線，說著或真或假憂傷的故事。李響打起精神，耐心給她解答。不覺間時間就到了。一個晚上的節(jié)目，被夜舞的一個電話占了大半。

午夜上班，使李響的生活規(guī)律徹底顛倒。深夜兩點多從電臺直播間出來，節(jié)目煽起來的興奮還沒有退潮，李響一般會在工作結束后去酒吧坐一小會兒，喝一杯威士忌，加冰、加蘇打，然后再打著漂亮的嗝，從容地游進被窩。

那天，李響照例走進野狼谷酒吧，干凈，略帶點個性的時尚，是李響喜歡的風格。剛坐下不久，李響就注意到吧臺不遠處的一個女子，一襲黑衣黑裙，襯出魔鬼一樣的身材，波浪的長發(fā)，更有姣好的面容?？墒沁@個女子所有的優(yōu)點都抵不過她自然流露的典雅氣質。

此刻，這個女子正在用微醺的目光注視著他。

李響端起高腳杯走了過去，在她旁邊的沙發(fā)上坐下。他并不拒絕在這樣的夜晚發(fā)生一場艷遇，他還是單身。況且，這實在是一個讓人無法拒絕的女子。

女子用似醉未醉的朦朧望著他，李響，我是夜舞。李響一愣，他沒想到每天和自己交流情感的就是面前這位風情的女子，他還以為是個青蔥懵懂的小女生呢。

夜舞說，心情不好，陪我喝酒。說不清為什么，她淡淡的一句話竟似有著巨大的魔力，讓他心甘情愿地服從。喝酒是他的強項，李響也不說話，和她一杯又一杯往口中倒。

很快，夜舞就醉倒在沙發(fā)上。李響苦笑，這算什么事兒。

他起身，把夜舞架出了酒吧，塞進自己的小QQ車里，想了想直接回了家。他把這個叫夜舞的女子安頓在自己的床上，蓋好被子，關了燈退了出來。

李響不能算是什么正人君子，他也有過帶女子回家的經(jīng)歷。但這一次，他堅持認為，夜舞很特別，這樣優(yōu)秀的女子是用來疼愛的，而不是用來禍害的。

第二天，夜舞醒來，很感激他，給了他一張名片，說今后有什么事情，可以打她電話。李響還真沒當回事兒，笑了笑，說好的。直到夜舞走了，李響拿起那張名片，不禁一呆，使勁揉了揉眼睛：洛染妃，環(huán)球國際大酒店總經(jīng)理。

2

后來的幾天，李響去野狼谷再沒有見到夜舞，她也沒有打電話參與節(jié)目，仿佛她突然從他的生活里消失了。李響盯著夜舞曾經(jīng)坐過的地方悵然若失。

李響實在無法忘記這樣一個女子。他曾想過按名片的電話打過去，可最后還是放棄了。這個叫夜舞的女子，大名洛染妃，從事傳媒工作的李響知道，那是本市赫赫有名的風云人物，一家大型酒店、一家相當規(guī)模的房地產(chǎn)公司、40多家連鎖超市和一家大型商場49%的股權，這就是洛染妃的身價。盡管李響不愿妄自菲薄，也有著還算不錯的工作，可與洛染妃相比，終究是兩個階層。

李響也曾刻意開車經(jīng)過環(huán)球國際，看到洛染妃從酒店出來，上了一輛奔馳車，臉上已沒有了那天看到的頹廢，神采奕奕。他聞著夜舞留在他車里的味道，那種濃濃的失落讓他說不出的沮喪。他甚至后悔那天晚上做了君子。

鄉(xiāng)下的父親打電話過來，心情沉重地說，妹妹生病了，到鎮(zhèn)上的醫(yī)院查了一下，說是嚴重的腎病，要一大筆錢。李響感到一陣煩躁、抓狂，他把自己扔進野狼谷酒吧，一夜未歸。一直以為自己在這座城市里已經(jīng)很成功，前途遠大。原來，一點挫折都經(jīng)受不起。

第二天早上，他嘗試著撥打了洛染妃的電話。洛染妃來的時候，李響酒喝得說話都已經(jīng)不利索了。聽他說了半天，洛染妃才聽懂了大概意思。她笑，不就是錢嗎，要多少？

李響苦笑，看著面前這個果敢而又妖嬈的女子，六十萬。洛染妃一句話沒說，掏出一張支票，填寫了數(shù)字，遞給他，不用還了。

李響說，你讓我該如何報答你？洛染妃起身，不用了。李響忙說，洛總，今后有什么能夠效勞的說一聲，萬死不辭！

萬死不辭？洛染妃轉過身，戲謔地望著他。對！萬死不辭！李響斬釘截鐵。

3

再接到洛染妃的電話，是在三天后。

還是那家野狼谷，但這回是在包間。落座后，洛染妃默默地打量了他一會兒，神情嚴肅地說，前天你說的話算數(shù)嗎？李響很詫異，當然。

洛染妃嘆了口氣，這件事情很難，而且有些危險。李響搶過話，洛總，你不用擔心，你幫了我那么大的忙，我怎么能不真心對你。其實李響的爽快，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他已經(jīng)愛上了面前的這位女子。

洛染妃說，好，你跟我走。他們直接去了雨潤大廈，西裝、領帶、皮鞋、襯衫，甚至是內衣，給他拿了兩套全身的服裝，都是名牌。李響粗略算了一下，大概有十幾萬。他有些猶豫，可洛染妃的目光根本不容拒絕。

看著煥然一新的李響從換衣間出來，洛染妃滿意地夸贊：真的很帥！李響的臉竟有點發(fā)熱。

那天，洛染妃開車和他去了另外一個城市。他們去看海，去坐過山車，去蹦迪，甚至去騎小孩子才玩的大馬，聽《西游記》兒歌。他們毫無顧忌地去瘋。

晚上在酒店里，洛染妃在李響的驚愕中褪去身上的裙子，然后像蛇一樣圈了上來。他覺得這一天就像是在做夢。

他們在那里度過了一個星期，回去后，李響覺得生活真的很有意義，妹妹來電話說，腎源找到了，很快就能手術；洛染妃說，從今天起，你可以自由出入環(huán)球國際的二十七層，那是本市身份顯赫的群體出入的秘密場所?？?，親情、愛情都有了，多好。

李響很想對洛染妃說愛她，可終究說不出口。他不禁反問自己：我拿什么來愛她？

4

這注定是傳奇的一周。

這座城市里的人們逐漸開始關注午夜的談話節(jié)目，那個叫夜舞的故事以最快的速度在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傳播，成了茶余飯后的談資。大家像是在收聽一段傳奇。

周一，夜舞在電話中說，她是一個孤兒，是她的養(yǎng)父收養(yǎng)了她，對她恩重如山?？烧沁@個養(yǎng)父，在她16歲那年奪去了她的貞操，從此她有了另一重身份：情人。在節(jié)目中，李響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了。出了直播間，他就撥打了洛染妃的電話，然而已經(jīng)關機。

周二，夜舞準時撥打了電話。她說，養(yǎng)父為了自己的仕途，將她作為籌碼送到一個個高官的懷里，換取了他的飛黃騰達，時至今日，他已經(jīng)在本市竊取了重要職位。李響驚呆了，這個問題已經(jīng)不是他能解答的了。他沒想到洛染妃已經(jīng)把話題拉到了政治腐敗，弄不好別說自己的工作，就是性命都會難保。他雖然不從政，可也知道這里面的水有多深。終于渾渾噩噩地結束了，他連忙又撥打洛染妃的電話，又是關機。

周三的故事更加精彩，她借助那些高官得到了大型酒店、房地產(chǎn)公司、連鎖超市和一家大型商場49%的股權！

周四的故事讓人震驚：她的養(yǎng)父利用職權賣官，收取大量賄賂。

周五的故事讓人憤怒：她的養(yǎng)父利用職權將上百億立交橋項目層層轉包給小包工頭，權錢交易獲得巨額好處，結果項目成了豆腐渣工程，上個月立交橋坍塌，死傷十幾人。然后，她宣布，將會在周末的晚上公布，那個為這座城市抹黑的幕后巨腐到底是誰。

5

所有的謎底都將在周末的午夜解開，全城的人都在等候最后的答案。很多的人都在找，可沒有人能找到洛染妃，包括李響。她早就知道，當這個全城轟動的秘密揭開之前，就會有人找她，不是請她喝酒，是要她的命。

那天回城，她只要求他答應一件事情，那就是無論發(fā)生什么，他都必須將這個一周的節(jié)目做下去。拿人錢財，替人消災，李響沒有理由拒絕，況且他們剛剛度過一周難忘的蜜月。

原本到了周二，李響就開始擔心節(jié)目會在無形的壓力下停播。然而，這一次，臺長親口告訴他，繼續(xù)，出了事情他擔待。李響這才知道，洛染妃已經(jīng)安排得天衣無縫。

李響雖然不知道洛染妃在哪，卻能肯定她一定和她的那位專車司機在一起，他能看出，那不是普通的司機。

其間，李響也接到了匿名電話，威脅要他的命，再后來，他發(fā)現(xiàn)身邊多了很多保護他的人，很顯然，這個城市都在等最后的謎底，這個時候不允許他出事。各種潛在的力量正在做無形的博弈，都在等那個謎底揭開后最后的一擊。此刻，李響知道，他只是這場紛爭里的一顆小小的棋子，已經(jīng)身不由己。

周末的午夜，這座城市燈火通明。市民、警察、各級領導甚至市委書記，都在關注事態(tài)的發(fā)展。然而，節(jié)目開始后很久，那個叫夜舞的女子都沒有打進熱線，電臺甚至懷疑線路是否出了故障。兩個小時的談話節(jié)目，李響坐在話筒前，漫無目的地閑扯，可心里卻緊張得要死。就在節(jié)目快要結束的時候，電話打了進來，夜舞出現(xiàn)了。

當夜舞說出養(yǎng)父的名字，全城都轟動了，那個人正是本市的市委副書記程光函！

6

后來的事情，如洛染妃所預料的，程光函被紀委雙軌了，立案調查。一大批貪官落馬。當李響從內幕得到這個消息后，立刻興沖沖地跑去環(huán)球國際想第一時間告訴洛染妃。然而，洛染妃聽到后，只是微微一笑。一切盡在掌握，不是嗎！

都結束了。洛染妃名下所有的公司都已被充公，當然，在查抄之前這些公司基本已經(jīng)沒有什么資產(chǎn)。

那天晚上，站在海邊，李響終于鼓起勇氣對洛染妃說，和我在一起吧。洛染妃捏著他的鼻子，說什么呢，我們不是在一起嗎？

她的目光投向遠處的那個司機，他以軍人標準的姿勢站在那里一動不動，像根木頭。洛染妃看他的眼神，竟有一絲難以名狀的溫柔，那是洛染妃從不曾對別人流露的真摯情感。

他叫陳皓，一個正直本分的退伍軍人，洛染妃的聲音婉約了許多，他不在乎我的過去。李響有點恐懼，當他體驗到威脅的時候，才真正發(fā)現(xiàn)自己是多么在乎洛染妃。

23年來，從沒有女子能像洛染妃這樣讓他心動到手足失措，他愛洛染妃。他一直認為只要洛染妃不結婚，他就可以等，他可以一直等洛染妃感動了，最后和自己走上紅地毯。

然而，就在那個周末的深夜，他忙完自己的工作去找洛染妃時，在洛染妃的別墅前看到了送她回家的陳皓。

如果他知道會有這樣的真相他寧愿假裝沒有看到，因為他真的不想直面洛染妃最終的抉擇，他寧愿這一刻來得更晚一些，好讓自己還有機會向洛染妃證明他有多么愛她。然而，他知道已經(jīng)沒有機會了。

看著洛染妃拉住陳皓的胳膊，像個小女人一樣偎依在他的身邊，走進別墅，李響終于知道，其實這就是洛染妃布下的一個局。她厭倦了程光函對她的控制，想和陳皓過平靜的生活，可她知道太多的秘密，不可能全身而退，于是她決定倒戈。她選擇了李響這顆最適合的棋子，以夜舞的身份接近他，讓他受恩于她，為她出頭。她就是要弄得滿城風雨，程光函就不敢明目張膽要她的命，讓應該知道的人及時保護自己，亂中取栗。與此計劃相關的人都安排妥當，天衣無縫。

這個計劃，與愛無關。之前一個星期的風流，只是扔給他頂住壓力堅持下來的點心。

稍后的日子，就像這座城市，又恢復了平靜。沒過幾天，李響接到通知，調他到交通局下屬的國有房地產(chǎn)公司任副總，年薪50萬。表面上的理由是這次協(xié)助紀委徹查反腐大案立功，可李響怎么都覺得有一只無形的手在操作這件事情。是洛染妃嗎，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權力的真空總會有人及時的占據(jù)。離開廣播電臺，是他最好的歸宿。

責編/彭藝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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