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中學生活是在一所山區(qū)學校度過的。因全鄉(xiāng)只有一所中學,加上交通不便,所以絕大部分學生都要住校。我的家離學校有一余里,因此也理所當然地成為住校生的一員。
住校生每星期回家一次。每個星期日下午到校時,隨身背上自己一星期吃的米和菜。米拿到學校食堂,每斤再繳5分錢加工費換成飯票:菜是用罐頭瓶裝的,為了方便儲存,帶的都是成豆角、腌蘿卜和辣醬等咸菜。
住校猶如居家過日子,飯票和咸菜都是要精打細算的。
每次吃飯鈴聲響起的時候,是每個男生最快樂的時候?;蛟S因為那是個物質匱乏的時代;或許因為那是年少長身體的需要,或許……每次鈴聲一響,男生都手握飯盆,以百米沖刺的速度沖向食堂。雖然每次都會有人摔倒在奔向食堂的征途中,但每次都總阻擋不了男生對食堂的那種渴望。
食堂共有三個窗口打飯,大家私下稱食堂打飯的師傅為“火佬”。同樣的半斤飯,每個“火佬”給的分量是不一樣的,有多有少。時間久了,大家對每個“火佬”的工作習慣了如指掌,每人都想讓那個“仁慈”的“火佬”給自己打飯,或許他能多給點,哪怕是多給小一塊飯團,也會高興得歡蹦亂跳。打完飯,再和上自帶的咸菜,不一會兒就一掃而光。然后,從熱水瓶中倒一點開水,再用勺子在飯盆中攪動攪動,喝下。這樣既洗了飯盆又完全享用了咸菜的余味,一舉兩得。
縱然如此,每天上完晚自習腹中依然有一種饑餓感。一日,同桌A君說:據(jù)我偵察,每天晚上食堂都有剩飯且沒人看管,我們可以翻窗進去偷點出來吃。在他的提議下,我們約上幾個志同道合之人,果然不費吹灰之力每人就偷回滿滿一飯盆米飯。回到宿舍用熱水瓶中的開水一泡,然后再和上咸菜,飽餐一頓。那種感覺真是爽極了。
然而好景不長,在第二次行動中,大家就被“火佬”們逮著了。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不久,A君就有了一個重大發(fā)明:用熱水瓶煮粥。事先將米放到熱水瓶里,然后裝進開水,再將瓶塞塞嚴,放上幾個小時,這樣粥就做成了。將粥倒入飯盆,然后和上咸菜,吃起來真是別有一番風味。
可是,接下來又出現(xiàn)了意外。
班主任老師是一位五十多歲的“準老頭”,教我們語文課,大家私下都稱他為“私塾先生”。他戴一副高度近視眼鏡,成天胡子拉碴的,不修邊幅;教授文言文是他的強項,每次上課搖頭晃腦,說到動情之時口沫橫飛。而他的最愛是喝茶,一只不雅的茶杯總是和他形影不離。
一天晚自習,A君正準備從熱水瓶中倒粥,這時“私塾先生”拿著茶杯緩緩走進教室。A君立刻慌忙將熱水瓶放到自己的桌腿旁,并假裝認真看書?!八桔酉壬辈痪o不慢地低頭從每位同學桌旁走過,當走到A君旁邊時,看到放在地上的熱水瓶,然后敲了敲A君的肩膀說:“瓶里有水嗎?”A君慌慌張張地“哦”了一聲,但還沒來得及等他說什么,“私塾先生”就已拿起熱水瓶往自己的杯中加水。倒著倒著,“私塾先生”的杯中瞬間變成了一片白色……
或許那杯中的茶葉是“私塾先生”心中的極品,或許那杯茶是“私塾先生”剛泡上的。反正,我們感到“私塾先生”那天的樣子有點氣急敗壞?!孉君的熱水瓶從教室嗖地飛到走廊上,摔得粉碎,并罰A君到教室外面反思。不過第二天A君倒是因禍得福地收獲了一個嶄新的熱水瓶,據(jù)“私塾先生”說,是他親自到商店里去挑選的。
現(xiàn)在每次看到A君就想起那只摔碎的熱水瓶,更想起熱水瓶粥和著咸菜的味道。然而,我們的青春歲月,已猶如那只摔碎的熱水瓶般一去不復返了。
編輯/梁宇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