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8點，鄰居李阿姨摁響門鈴，坐到10點半也沒挪屁股的意思。這個城市的鄰里間很少串門，爸媽的表情也經歷了從“真是稀客啊”到打呵欠的不耐煩。他們離開客廳，扔下我自己聽那些喋喋不休。

李阿姨為兒子陪讀在此租房，母子倆住大屋，把朝北小屋租了出去。合租的小王剛剛搬走，李阿姨的積怨眼看要成為過去時，憋回肚子里擔心要把五臟六腑炸毀，于是夜不能寐?？v觀周圍人等，只有我跟她和小王都認識。

小王高瘦白凈，本科畢業(yè)不久，有一個在外地做公務員的女朋友，把收入的大部分貢獻給了鐵路。他來我家蹭過幾次飯，次次空手而來，飯前飯后坐定在沙發(fā)上看電視，從未伸手幫過忙，一直到我們打呵欠了才表示要走——他說自己在跟人合租的房子里從來不看電視，也不分攤數字電視的費用，整個行為都表現出一種落落大方的小氣。

在李阿姨描述的版本里，我見到了加強版的小王。小王基本不吃晚飯（單位食堂供應早飯和午飯），皮膚呈現出黯淡的灰白，沒有光澤。李阿姨發(fā)自圣母之心每次做粥都多做一些，讓小王自己去盛。一大鍋八寶粥里加了桂圓紅棗，濃稠誘人香氣撲鼻，小王盛了一碗又一碗，人家第二天的早飯都沒給剩下。李阿姨便不敢讓他自己盛，只給他端一碗過去。在李阿姨廚藝的感召下，小王提出每天交10元入伙。阿姨變著花樣葷素搭配，把小王當兒子看待。小王兩年來一直跟她哭窮，每次都要推遲十天半個月交房租。小王從未拖過地，不倒垃圾，客廳的燈泡壞了就摸黑，等去外地探親的阿姨回來修。拒不分攤燃氣費和有線電視費，因為他不做飯不看電視。至于電費，阿姨和兒子兩人應該負擔三分之二，他不用空調。盡管小王每次都把房門緊閉，但某次去洗手間的時候，還是被李阿姨抽空看到了屋里電風扇在轉。她冷笑了一下，對小王的人品表示嚴重質疑。

李阿姨翻來覆去一句話：“我對他那么好，他怎么都不感動，有次居然還罵我有病，真是白眼狼?！庇钟X得沒有說服力，繼續(xù)擺事實：小王的女朋友國慶長假過來了，瘦得滿臉只剩下兩只空洞無神的大眼睛，問我有沒有咸菜，可見平時都吃不飽，我趕緊把兒子的牛奶拿給她喝。他倆整天在家呆著吃水煮青菜，還老吵架……

這城市每個合租的人都有吐不完的槽，并不是誰存心與人犯難，只是生活的過程透著不痛快，也就讓彼此不痛快罷了。就算一家人，也要彼此忍讓，何況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