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攝就是維持敵對國家的一種平衡關系。雙方均有威喝手段,彼此構成威懾,而為避兔兩敗俱傷,保持相安無事。新時代條件下,國家向網絡空間的威懾宗旨正在與此——
威懾,在冷戰(zhàn)時期的軍事對峙中占據主導地位,被認為是防止世界大國之間爆發(fā)核戰(zhàn)爭的主要途徑,歷史上美蘇之間沒有出現直接的戰(zhàn)爭也證實了威懾的有效性。然而,隨著新軍事革命的興起以及網絡空間作為一個全新作戰(zhàn)領域出現,不少威懾理論的支持者開始宣揚威懾在網絡空間新領域內防止沖突的價值。
網絡空間時代威懾的實現
“威懾”這個概念在核時代初期就提出來了,而且至今仍是所有核大國占據支配地位的核戰(zhàn)略概念。威懾之所以能在如此長的歷史時期內保持根深蒂固的地位,其有效性是不言而喻的。然而,進入信息時代的20多年來,網絡空間爆發(fā)沖突的可能與現實,逐漸成為網絡強國所憂慮的事情,各國學者也加大了探討威懾在網絡空間時代適應性的力度。
根據傳統(tǒng)威懾理論,兩國之間要在某個領域內相互構成有效的威懾,必須具備三項基本要素,即雙方首先要擁有相應的實力,其次是對方知道己方擁有的實力,再次雙方都有實際運用這種實力的意志。分析威懾形成的三要素可以看出,威懾的關鍵在于擁有與威懾對象相匹配的實力。有效威懾的本質在于對等報復原則,這使報復所造成的損失至少與攻擊所造成的損失持平,發(fā)起先發(fā)制人攻擊的一方一旦意識到這一預期的必然性,攻擊意圖就將被瓦解,而威懾也就生效了。因此可以看出,威懾的目的最終在于懾止攻擊,在于防御。
通過回顧傳統(tǒng)威懾理論,可以發(fā)現威懾理論的應用存在一些必要前提。同理,要在網絡空間領域應用威懾理論,必然也存在一些基礎性前提,只有具備了這些前提條件,在網絡空間實施的威懾戰(zhàn)略才可能發(fā)揮效果。首先,相互實施網絡空間威懾的實體,必須是網絡空間作戰(zhàn)能力、社會對網絡空間依賴度在近似量級內的國家,如果兩者實力懸殊較大,根本不存在相互威懾狀況。這一前提非常重要,因為如果強國不必擔憂可能的報復使其遭受重大破壞,這本身就會促使他們無所顧忌地在網絡空間實施攻擊,就像美、俄等國近年來在幾次實力懸殊的局部沖突中所發(fā)起的網絡攻擊行動那樣。其次,一國網絡空間整體作戰(zhàn)能力的強弱,與其社會的信息化程度、社會對網絡空間的依賴程度成正比。這是因為,網絡空間作戰(zhàn)能力演化的歷程表明,其發(fā)展與成熟根植于社會信息化基礎之上。當今網絡空間攻防能力較強的國家,無一不是在構建網絡空間的硬件和軟件方面自主程度較高、具有豐富的網絡空間運營經驗和知識積累的國家。再次,一國網絡空間整體作戰(zhàn)能力強弱,也與其現實世界中常規(guī)作戰(zhàn)能力成正比。網絡空間作戰(zhàn)能力作為社會發(fā)展到一定階段后所孕育的新能力,必需強大的物質、知識和經驗因素支撐,而這些支撐因素同樣也是常規(guī)作戰(zhàn)能力的基礎。
網絡空間威懾與現實威懾的異同
威懾理論之所以能應用于網絡空間領域,就在于它所應用的網絡虛擬空間與現實威懾所應用的現實環(huán)境之間具有一定的相似性。當然,全新的網絡空間威懾也有其自身特點,并非等同于現實威懾。在此,我們對這兩者威懾的異同作一比較。
相同點
以威懾理論最初、也是最成功應用的核戰(zhàn)略為例,網絡空間威懾與核威懾之間最重要的相似點在于,它們都在相應的應用環(huán)境中找到了對方最重要、最寶貴的元素,都使這些元素面臨著毀滅性攻擊的威脅。比如,前者的目標是關系到社會運行的字節(jié)、信息流,后者的目標則是構成現實世界的生命和財富。
網絡空間自1970年代出現以來,之所以直至今日才發(fā)展至人們考慮應用威懾理論的領域,最主要的原因在于,網絡空間逐漸發(fā)展、滲透進人類社會生活,其整體規(guī)模、社會參與度到達一定界限后,其重要性才攀升至與生命、財富相提并論的程度。
核威懾理論之所以能夠建立,在于雙方都擁有對方無法承受的核攻擊能力,換言之,即使占優(yōu)勢一方在核交戰(zhàn)中也無法不受懲罰。對此,網絡空間威懾也構建有類似基礎:即網絡時代網絡空間虛擬一體化、各類漏洞廣泛存在,以及黑客技術廣泛擴散,決定了即使強國也無法在這一領域取得壓倒性的、不受懲罰的優(yōu)勢。
考慮到整個網絡空間已覆蓋全球各國生產、生活的各個領域,加之目前全球許多國家都具備了程度不一的網絡空間攻防能力,其中一些國家如美國還專門組建網絡空間作戰(zhàn)力量、編配作戰(zhàn)資源、形成了指揮控制體系,因此將威懾理論應用于網絡空間環(huán)境的時機已經成熟。
不同點
盡管存在著重要的相似性,但網絡空間與人類社會現實生活仍有很大區(qū)別,因此,網絡空間威懾,表現出了很多新特點。比如現實環(huán)境中,一方的攻擊以及另一方的報復都較為明確,這也是傳統(tǒng)威懾理論中報復性打擊的基礎。然而,在網絡空間中,攻擊來源的多元化趨勢(攻擊者可能是個人、組織或是國家)卻可能使威懾報復失焦,進而導致實施報復的對象和標準難以把握。因為如果網絡攻擊者并非預期的對手國家,盲目報復可能涉及國家主權的碰撞,帶來嚴重的附帶損傷。對此,就網絡空間領域而言,要實現有效網絡空間威懾,需要不斷改進、辨析網絡進攻源頭的技術工具。當然,在重大事件發(fā)生前后,網絡攻擊的發(fā)起者,還是可能通過戰(zhàn)略背景分析加以確定的。比如2008年俄一格沖突期間,即便通過攻擊數據分析得出對格魯吉亞的網絡攻擊主要來自亞洲等國,但人們也不難想像這仍是由俄羅斯政府組織或黑客操縱的全球“僵尸網絡”所為。然而分析畢竟有不確定性,由于攻擊來源隱蔽,使得一國很難對某次針對網絡空間的重大攻擊行動做出合適的、報復對象的反應,比如一次由商業(yè)黑客針對金融網絡實施的犯罪攻擊,與敵國蓄意針對己方金融網絡發(fā)起的攻擊,兩者之間的區(qū)別十分微妙,通常在較短的決策時間內難以分辨。
應用于現實環(huán)境的各種戰(zhàn)爭威懾理論,其預置的報復措施僅限于軍事手段。然而在網絡空間中,報復范圍涵蓋民事、軍事領域,報復手段包括軟、硬等多種方式,比如,個人或組織以利益為目的的網絡犯罪攻擊,威懾的報復手段應以法律手段為主;非國家行為以政治和其他訴求為目的的網絡攻擊,報復手段就可能包括網絡攻擊或現實中的軍事打擊;而以國家為主體實施的,用類似“震網”這樣的病毒,對重要基礎設施造成了嚴重損害,這無疑與宣戰(zhàn)無異。
威懾在網絡時代的應用特征
強國和弱國的網絡空間威懾,其目的存在差異
如果將人類沖突(戰(zhàn)爭)按激烈程度進行排序,發(fā)生在虛擬空間內的網絡沖突無疑處于最底層,而且其與現實世界中的沖突有著明確的界限,即其是以字節(jié)、信息等無形非實質性的存在為攻擊對象,而后者則是現實中的血淋淋的人員、財產損失。正是由于這種全新斗爭形式的出現,迫使擁有不同網絡空間作戰(zhàn)能力的國家,在網絡空間領域實施威懾戰(zhàn)略時持有完全不同的預期。簡言之,強國和弱國實施網絡空間威懾的目的有異。對于強國而言,它針對其他國家實施的網絡空間威懾,是通過強大的網絡空間進攻和防御能力,制止對手在虛擬空間發(fā)起不計后果的攻擊,其目的在于將對手可能的攻擊手段和后果,限制于網絡空間之外,或者弱化可能的攻擊對己方至關重要的網絡空間的影響。強國在現實世界、網絡空間領域都擁有優(yōu)勢,但網絡空間在其社會生活中的基礎性地位,決定了強國更愿意承受現實世界沖突中的損失(因為物質的損失只是局部的、上層的,也易于補充)。相反的是,弱國原本就在網絡空間領域處于劣勢地位,其對強國網絡空間實施的威懾,目的是將強國對網絡空間的高依賴性“綁架”為某種“抵押品”,迫使其無法輕易在同樣占據優(yōu)勢的現實領域發(fā)起攻擊。換言之,弱國將以擁有有效攻擊強國網絡空間的能力,遏制對手在現實領域內的優(yōu)勢。
強國和弱國對網絡空間攻擊與防御側重不同
網絡空間的現實狀況決定了強國擁有更大優(yōu)勢,比如目前覆蓋全球的Internet網絡,其全部的13臺根域名服務器(DNS Servers)都處于西方國家控制之下(美國10臺、歐洲3臺),美國生產的網絡空間基礎軟硬件設備全球占有率第一,西方社會的網絡化時間、運營經驗亦遠非其他國家可比。正因如此,也使其社會生產、生活對網絡空間具有極高的依賴性,這就決定了強國對威懾對象將更注重采取防御性姿態(tài)。強國力圖確保與威懾對象的沖突不會引入對己方至關重要的虛擬空間,以期將沖突限定在對己方更為有利的現實環(huán)境中。
相反,我們假設如果一國擁有較強的網絡空間作戰(zhàn)能力,但現實中的常規(guī)作戰(zhàn)能力卻處于劣勢(現實中這種態(tài)勢出現的可能性非常?。敲丛诰W絡空間領域,它就不會采取防御性的威懾戰(zhàn)略,而是希望在網絡空間與對手一決勝負,力避在處于劣勢的現實環(huán)境中對決。
弱國盡管缺乏對網絡空間關鍵性基礎設施的控制,但憑借其社會生活對網絡空間依賴度較低的狀況,以及自身所擁有的網絡攻擊能力,從邏輯上反而應對強國采取攻擊性姿態(tài),以期通過全面的網絡空間行動,導致對方在此虛擬領域受挫(強國對網絡空間依賴程度更深,其對網絡空間崩潰的容忍程度也非常低)。
總而言之,強弱雙方在實施網絡空間威懾過程中對攻、防的側重不同。 弱國實現高效網絡空間威懾的手段
成功的威懾必須首先具有令對手正視的實力。對網絡空間領域而言,這種實力主要由網絡空間進攻、網絡空間防御能力構成。因此,對強國來說,網絡空間威懾關鍵在于防御。對弱國來說,通過網絡空間實施有效威懾的關鍵則在于進攻,在于有效破壞強國的網絡空間防御,擾亂其網絡運行,甚至將攻擊效果由虛擬空間延伸至現實實體領域。首先,在目標網絡選擇上,弱國可以避開強國防護、監(jiān)控嚴密的軍方網絡和政府網絡等目標(對這類目標實施攻擊,需要具備極強的網絡攻擊能力),而是針對強國社會信息化程度高、網絡空間依賴性強的特點,圍繞強國社會、經濟運行起關鍵作用的基礎設施網絡進行重點攻擊,如金融網絡、電力設施網絡、物聯網等影響范圍廣、攻擊突破相對容易的目標。這種目標選擇模式,與冷戰(zhàn)核威懾時代,處于核劣勢的一方通常選取對方國家人口、工業(yè)中心等財富目標的思路如出一轍。其次,實現網絡攻擊效果由“軟”向“硬”拓展。強國之所以要在網絡空間進行威懾和防御,就是要防止網絡空間這一對其社會、經濟運行發(fā)揮關鍵作用的基礎設施出現崩潰,甚至波及到現實世界中。那么,弱國只有具備實現強國所憂慮、恐慌的這種能力,才能實現共網絡空間進攻性威懾的目的,因此提高網絡攻擊效率,將殺傷由虛擬空間的軟破壞,拓展到現實空間的硬毀傷,就成為最有效的途徑。2010年9月,專門設計用于破壞伊朗納坦茲鈾離心濃縮廠離心機控制系統(tǒng),使上千臺離心機過載直至最終毀壞的“震網”病毒,就顯示出這種殺傷效能由軟到硬轉化的可能。
編輯/劉蘭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