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如一日，每周一到周六，安德魯·勞伊德·韋伯創(chuàng)作的旋律都會定時在倫敦的女王劇院響起。英國倫敦西區(qū)有好幾家劇院，每家都有自己的固定劇目，女王劇院則是音樂劇《歌劇魅影》的誕生地。

音樂劇《歌劇魅影》尚未到中國大陸演出，不少人對它的了解是從2004年的電影版《歌劇魅影》開始的。早在1988年，韋伯就有用原班人馬將《歌劇魅影》的音樂劇搬到銀幕上的想法，但隨著他和女主角克里斯汀的扮演者、妻子莎拉·布萊曼離婚，布萊曼辭演電影，制作計劃擱置了十幾年之久。

平心而論，2004年的電影版《歌劇魅影》并不算出色，但電影受眾比音樂劇受眾多得多，能引導(dǎo)許多觀眾對音樂劇產(chǎn)生興趣，便達到了韋伯的目的。盡管男女主角被詬病演技、唱功平平，這一版的魅影和克里斯汀還是有可圈可點之處。飾演克里斯汀的艾米·羅森彼時只有17歲，正是小說中描寫的年紀(jì)，所以自有一種演不出來的清新自然，尤其艾米版的Think of me也是頗受人喜歡的版本，她處理得層次感十足，當(dāng)然也是為了掩飾她當(dāng)時的功力不足。安妮·海瑟薇當(dāng)時也有飾演克里斯汀的機會，因為要拍攝《公主日記2》而推掉了，今年她憑借音樂劇電影《悲慘世界》的芳汀一角贏得奧斯卡最佳女配角，想來若由她飾演克里斯汀，應(yīng)該不遜于艾米·羅森。

從恐怖片到愛情片

《歌劇魅影》最早是法國作家卡斯頓·勒魯在1911年發(fā)表的小說，一開始它并沒有被人視為愛情小說，而是介于偵探小說和荒誕小說之間。甚至在默片時代，1925年的同名電影是一部視覺效果出色的恐怖片，魅影駭人的面容嚇得觀眾尖叫一片。此后的電影改編版本雖然有注意到愛情的元素，總體依然脫不出恐怖片的范疇。1943年的版本摒棄了原著中歌劇魅影悲慘的身世，使他變成一位作品被出版商剽竊并慘遭毀容的劇院小提琴家。而在1962年的版本中，對韋伯音樂劇先入為主的我看到魅影狠狠地扇了克里斯汀一巴掌驚得下巴都要掉下來，連克里斯汀所愛的拉烏子爵都不忍傷害的魅影居然會動粗，簡直匪夷所思。這兩個版本的布景都十分華麗，相比韋伯的夸張浪漫更為寫實一些。

此后的電影改編就加入了許多新鮮元素。1974年的《天堂魅影》算是最詭異炫目、顛覆傳統(tǒng)的一版，融喜劇、恐怖和搖滾歌劇于一體，豆瓣上評價為“搖滾版歌劇魅影+浮士德”。據(jù)評論這個版本“場景設(shè)計華美，歌曲也十分好聽”，其中魅影把靈魂賣給魔鬼以換取絕世才華這個情節(jié)，不知道是不是對1989年版本有所啟發(fā)。

1989年的電影版是最易被低估的版本。除韋伯版本外的電影都有各自原創(chuàng)的音樂，各有特色并且質(zhì)量不低，讓人最難忘的當(dāng)數(shù)1989年版，這版電影拍攝時已有韋伯的音樂劇珠玉在前，卻仍能創(chuàng)造出完全迥異的風(fēng)格。1989年版使用了如今國內(nèi)影視很流行的穿越橋段，場景在紐約和巴黎之間轉(zhuǎn)換，如評論所說，光是穿越的情節(jié)就該給好評。兩位主角的表演都十分出色，羅伯特·英格蘭德飾演的魅影在觀看克里斯汀的演出時身心投入，情不自禁想叫好又怕被人發(fā)現(xiàn)，只得緊緊抓著劇院的椅子扶手控制住自己，那如癡如醉的眼神將他對克里斯汀的愛戀表露無遺。吉兒·修倫飾演的克里斯汀活潑可愛又十分堅毅，無半點做作，用YouTube上的評論來說，看著吉兒·修倫的表演，就明白魅影為什么會愛上她。

這個版本于我有一個未解之謎，小說中魅影所譜寫的《唐璜》，在韋伯的音樂劇里是男女對唱的戲中戲，而在1989年的版本中則是女聲獨唱。這一曲也是穿越的線索，以克里斯汀之口唱出魅影的心意，令人難忘。片尾的字幕里這首曲只標(biāo)示了作曲者和填詞者，如果是由吉兒·修倫親自演唱的，真可惜她沒有艾米·羅森和安妮·海瑟薇的機遇，有這樣的音樂才華卻被埋沒了。

這個版本中導(dǎo)演無法割舍恐怖元素甚至有些用力過猛，羅伯特·英格蘭德的魅影沒有佩戴面具，反倒像是《畫皮》的惡鬼，過一段時間就得取別人的皮縫在自己臉上，看上去與常人無異，但很快一臉疤痕又會遮擋不住，這也是魅影向魔鬼出賣靈魂的代價，得到了才華毀掉了容貌。導(dǎo)演給予了換臉時的魅影很多特寫，讓觀眾不忍直視。過猶不及，這些讓人惡心反感的血腥情節(jié)使該片淪為二流恐怖片，不能不說是一個遺憾。

1990年的版本接近音樂劇的版本，魅影不再那么可怖，但影響力不大。

《夜半歌聲》改編自此

對《歌劇魅影》的改編并非是好萊塢的專利，韋伯剛開始看到《歌劇魅影》的小說時說他看到的是一個愛情故事，魅影極度浪漫、具有誘惑人的危險氣息。《歌劇魅影》一直被看作是韋伯寫給莎拉·布萊曼的情書，韋伯曾說這是他最私密的作品，布萊曼是這個音樂劇的靈感來源，克里斯汀的真人版，很多歌曲都是韋伯根據(jù)她的嗓音量身訂造的。韋伯將自己的很多情感都賦予了魅影和子爵，也許前者更多些，韋伯就是個沒戴面具的魅影，力排眾議讓當(dāng)時名不見經(jīng)傳的莎拉·布萊曼出演女主角。而中國的電影人在好萊塢大拍恐怖片的時候就抓住了愛情這條線，并且改編成本土化的《夜半歌聲》。主角成了真心相愛的演員和富家千金，因地位懸殊被封建家族拆散并慘遭迫害?！兑拱敫杪暋芬脖环牧藥讉€版本，角色名字、故事地點會有改變，但故事框架和反封建的主題都不曾變動。

1937年馬徐維邦的《夜半歌聲》在上海上映，適逢戰(zhàn)亂，這部電影也充滿了革命味道。為該片創(chuàng)作配樂的正是冼星海和田漢，演唱的不再是西方歌劇而是革命歌曲《熱血》《黃河之戀》。馬徐維邦后來還拍了續(xù)集，片中主角甚至從軍革命去了。

后續(xù)翻拍的版本在恐怖效果上沒有超越1937年版，但從革命愛情逐漸轉(zhuǎn)變?yōu)楦兇獾膼矍楣适拢渲凶畛雒氖?995年張國榮主演的版本。張國榮的版本有些回歸西方色彩了，主角不再演革命話劇，而是莎士比亞的《羅密歐與朱麗葉》，背景也變成華麗的歐羅巴式圓形劇場。由于音樂在片中的比重不及《歌劇魅影》大，基本都是張國榮飾演的羅密歐的獨角戲，正是張國榮的魅力撐起了整部電影。舞臺上的羅密歐失去了朱麗葉，舞臺下的愛情遭遇不幸，是不是有點《戀愛中的莎士比亞》的味道？但那部電影在3年后才誕生。當(dāng)被人威脅要關(guān)閉劇院時，張國榮懶洋洋地在舞臺上坐起身，輕蔑地一笑：“那得問問我的觀眾是否想讓我演下去?！睕]有繁復(fù)的舞臺背景，他一人綿綿地歌唱，倜儻風(fēng)流，光芒竟不遜于好萊塢的歌劇魅影。

在此之后，曾在1995年版《夜半歌聲》中飾演年輕話劇演員的黃磊一直對這個故事念念不忘，10年后又親自導(dǎo)演并出演同名電視劇。

魅影的形象經(jīng)歷了漫長的演變過程，即便是韋伯一開始也找不準(zhǔn)音樂劇中的魅影到底該是什么聲線。現(xiàn)在還能查看到一個很奇異的視頻，克里斯汀由莎拉·布萊曼飾演，魅影戴著一個看上去像是獅子王的覆蓋全臉的面具，重要的是魅影的唱腔完全是流行樂的唱法，跟布萊曼不在一個世界里。今天的很多觀眾都會不解，在一部介紹《歌劇魅影》的紀(jì)錄片《面具之后》中提到，這位看上去很違和的魅影是當(dāng)時走紅的搖滾明星史蒂夫·哈德利，也許韋伯曾想借助他的人氣來保障票房，但韋伯也對這個聲音不滿意，一直沒有對外宣布找到了魅影，直到他找到了45歲的邁克·考德福。而在此之前，邁克·考德福是一名家喻戶曉的喜劇演員。此后邁克·考德福的人生改變了，他和莎拉·布萊曼都憑《歌劇魅影》在1988年贏得托尼獎，音樂劇的演出人員換了一撥又一撥，但在很多觀眾的心里邁克·考德福依舊是最完美的魅影。在《歌劇魅影》25周年紀(jì)念音樂會上，歷任的魅影主演悉數(shù)登場，最后出場的邁克·考德福獲得最熱烈的掌聲。

音樂劇《歌劇魅影》已達到了輝煌的高度，但并不等同于這個故事就此定型。如同豆瓣的密斯簡所說，根據(jù)演員的演繹，音樂劇在“一雙忘恩負義的狗男女背棄了因外貌受世人唾棄但才華橫溢內(nèi)心渴望真愛的音樂大師”和“正義高富帥將童年真愛從控制欲超強心理畸形但絕頂聰明的變態(tài)殺人狂中拯救出來”之間徘徊，多數(shù)時候前者占上風(fēng)。

于是音樂劇一場又一場地上演，很多回頭客一遍又一遍地重溫，人們依舊在想，克里斯汀心里真正愛的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