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不出

我已走不出你繁花相擁的春天

我已走不到你無邊蒼茫的大海

當(dāng)我垂垂病老，當(dāng)我滿臉濁淚

請你畫一束花，做我低低的枕頭

不要灼痛的玫瑰、明亮的百合

只要暗綠的槐花、蘆葦?shù)淖纤?/p>

斧頭揣在懷中，星辰置于心底

一節(jié)柳枝，看它帶出天邊的沉雷

春天，余下來的時光

將余下來的時光，徹底交給你

交給那曾經(jīng)錯過的歲月、風(fēng)聲

只一半，或許更少，就那么一點點

是你撞響這喑啞風(fēng)鈴，點亮枯竭的燈

風(fēng)起山谷。滿天星辰喊叫

撕開緊繃的傷口、起皺的石頭

你出生之前，日子早已斑駁，唯有

這一次，將被我活成一枚堅硬的針

夜夜平安

我將就此在你溫暖的光影里沉淪

從黃昏，一直沉入這無窮的黑夜

星星移過來，綴滿你繡花的裙子

雕花窗欞留出斷面，半暗，半明

我將牢記你躬身于燈影的勞作

你瘦削的臉龐，微微凹陷的眼睛

后半夜，一陣風(fēng)拍打沉重的門環(huán)

除了你，縱是神靈我亦視而不見

冬日寂靜的大地

冬日。如此寂靜的大地，告訴我

哪里，可以開始那最永恒的春天？

大片花朵盛開，我并不知道其來歷

一場雪，我卻一口說出了它的去向

一群小蝌蚪在回春乍暖的河里游泳

墨黑的靈感來源于那水面上的草花

紛揚的大雪中我和春風(fēng)都斷了聯(lián)系

惟有那花朵，是可以隨時叫住的親人

草木心

春天，愈近，卻愈遠(yuǎn)！

冬季，愈遠(yuǎn)，卻更近！

許多年后，我發(fā)現(xiàn)自己

一直活在一棵樹的陰影里

看不見那粗實的樹干

聽不清她輕唱的歌謠

我慶幸自己，能夠

一直深懷春天的草木之心

你在何時到來

告訴我你會在幾月到來

像春雨，用小小的嘴巴

對著柔軟的樹枝，說出

何時風(fēng)暖，幾時花開？

這個飄著小雪的冬天的黃昏

我聽得懂一個人的自言自語

——所謂春天，很多時候

就是風(fēng)和枝條的偶然相遇

春風(fēng)破

我已漸漸習(xí)慣以這梅香熏臉

看一樹雨絲紛揚，再隨風(fēng)彎下

彎過窗外的石橋，那被切斷的天空

橋堍下，春風(fēng)逐著流水，一群鴨子歌唱

一個秘密，本可以一直被收藏

此刻，一滴雨，幾欲顛覆種子的心

二月，春天的秘密從來不曾被看破

葉芽忍不住，竟把內(nèi)心的綠都吐了出來

布 谷

沒有人能說準(zhǔn)那只布谷鳥兒

怎樣叫出了今年的第一聲

只是，它一叫，河里的水

就明顯比過去滿了、快了

云彩帶著陽光慢慢移動

五月麥地，由青轉(zhuǎn)黃

河堤，那洋槐花比雪都白

村莊，那石榴花比火更燙

童年低低的石碼頭，一直

停在那條小河的拐彎處

跟著那蟬聲抬起你的頭

布谷鳥，它一叫就沒停下來

藍(lán)天下飄動的大團(tuán)的云朵

風(fēng)的翅膀和槐花一樣干凈

布谷鳥一叫就再沒停下來

小河埠，誰家女兒揮動木杵

笑聲咯咯落滿整整一條河

濺上岸，濕了一身花衣裳

四月、五月，再到——六月

布谷鳥一叫就再沒停下來

秧苗插下，稻禾領(lǐng)著一片新綠

像一只柴鳥將翅膀平放在河灘

老祖母的墳頭，那一蓬艾蒿

早已高過你夏天高高的故鄉(xi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