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杜中全蹲在桌子下面哇哇地嘔吐著,把一肚子的酒水吐出來還沒有完,還要把苦膽汁吐出來,還要把心肝五臟都吐出來。杜中全一邊吐一邊罵著自己,我杜中全是頭豬啊,是只狗啊,不過就是想他張?zhí)踩タh里給我要點錢來把倒沖那條隧道打通嗎;不就是想讓倒沖兩個村民小組的人出山有一腳好路走嗎,出山不要爬那又窄又陡的石壁小路嗎?他張?zhí)惨液葞妆揖秃葞妆?,醉了還要喝,吐了還要喝,他張?zhí)簿谱郎险f出的話還不是放屁,酒醒了,就什么都不承認了,說沒答應(yīng)給我去弄錢,我拿石頭打天去呀。
手指頭在喉嚨里摳著,肚子里還在翻江倒海,格外的鬧心。這時,口袋里的手機又響了起來,杜中全不接,他娘的誰在這個時候湊熱鬧。
手機卻是響得不依不饒,杜中全只得掏出手機貼在耳朵上,臟話還沒有罵出口,他的臉色卻變了。電話是張?zhí)泊騺淼?,他說他把小車開到李會生家里去了,他也受了傷。杜中全嚇得可不輕,驚道:“是真的嗎,你傷得重不重???”
剛才罵張?zhí)驳脑捜纪侥X殼后面去了,站起身,頭重腳輕地往門外奔去。女人伍玉秀追出門罵道:“什么事這樣著急,喝了一肚子酒,就不怕摔死你?!蔽橛裥阈睦锔裢馓勰腥耍炖锪R男人卻沒有一句好話。
杜中全說:“張鄉(xiāng)長把小車開到李會生家里去了?!?/p>
伍玉秀輕輕嘀咕了一句:“喝那么多酒,還開車,不出事才怪?!?/p>
杜中全經(jīng)常把鄉(xiāng)長張?zhí)埠袜l(xiāng)政府一些領(lǐng)導接到家里來吃飯喝酒,伍玉秀知道男人是有事情要求他們,只得賠著一副笑臉,給他們燒茶辦飯,家里喂養(yǎng)的雞鴨自己很少能吃到,基本上都是給他們吃了,男人一年的村主任補貼,她也很少見到,也都是買酒買煙了。有什么辦法,村里群眾把選票投給自己的男人,那是對自己男人的信任,不支持他的工作,別人會怎么說自己啊。
李會生家離杜中全家并不遠,就在下面公路的轉(zhuǎn)彎處。公路不是國道,也不是省道和縣道,而是一條坑坑洼洼的鄉(xiāng)村公路,當然就沒有交警,不然,問題就大了,醉酒駕車,還把車子開到別人家里去了,該當何罪?這時,他除了著急張?zhí)玻€著急李會生的女人田卉,她是不是被軋著了呢。
杜中全的酒早就被嚇醒了大半,跑過公路的轉(zhuǎn)彎處,遠遠地杜中全就看見了張?zhí)查_的那輛鄉(xiāng)政府的桑塔納小車。平時,張?zhí)舶涯禽v桑塔納小車開得滿世界跑。鄉(xiāng)村公路卻不平整,黃泥路,坑坑洼洼,下雨天泥濘遍地,天晴又是灰塵滿天,那輛桑塔納整天一副沒鼻子沒眼睛的樣子,就連頂篷上都是泥水。張大安卻不管它,只要能開得動就行。有時,還把副書記副鄉(xiāng)長辦公室秘書一并塞在車子里面,在泥濘的村路上飛馳,把小車壓得吱吱咯咯叫。
現(xiàn)在,杜中全看見的那輛桑塔納比平時要難看得多,他看見的是一個沾滿了糞便的桑塔納的屁股,前面的半個身子已經(jīng)鉆進李會生家的廁所里去了。農(nóng)村的廁所不像城里的廁所,磚墻青瓦,窗明幾凈,還有下水道,拉屎拉尿用自來水沖洗得干干凈凈,還不用人動手,感應(yīng)開關(guān),高科技。農(nóng)村的廁所就在屋子的旁邊用幾棵小木樁子釘幾塊木板遮擋著,里面擺一個大木桶,尿水糞便都是不能丟掉的,要積攢著肥菜肥莊稼。農(nóng)民說大糞的臭味不是臭,而是香。屎尿如金就是這個意思。城里人是體味不出來這個味道的。今天,李會生家的大糞卻是用來肥鄉(xiāng)政府那輛破舊的桑塔納了。
李會生的老婆田卉和桑塔納的主人張?zhí)矃s是坐在禾場上頭并著頭在干什么,那神情好像剛才并沒有發(fā)生什么一樣。杜中全揉了揉有點發(fā)花的雙眼,仔細看,才看清田卉正在給張?zhí)舶鷤冢礃幼訌執(zhí)舶焉K{開到廁所里去的時候,田卉并不在廁所里,這才讓杜中全BiFwBtpwHGXCVU37pHCvjctAQ2OfGASEQwMdaUTG9MQ=把懸著的心放了下來。看樣子張?zhí)矀靡膊恢?,不然也不會是那樣的神態(tài)。田卉把他的那只受了傷的手抱在自己的懷里,認真地在上面涂著什么,張?zhí)矂t一動不動地坐在她的面前,眼睛在她的臉面和胸口游動,那樣子簡直就是在享受著漂亮女人給予他的美妙和愜意。
杜中全心里有一種酸溜溜的感覺,心想我做村主任十三年了,你田卉也沒有這樣對待我啊,真是個勢利的女人。站一陣,他才走過去,大聲道:“涂什么藥,趕緊把張鄉(xiāng)長送到醫(yī)院去?!?/p>
田卉頭沒抬,說:“他不愿意去?!?/p>
杜中全說:“我這就給鄉(xiāng)政府打電話,要他們派個車來?!?/p>
沒有料到張?zhí)惨幌掳l(fā)起脾氣來了:“我說不去就不去。”
杜中全就不敢做聲了,蹲下身子看了看張?zhí)彩稚系膫凇4_實也沒有什么,手腕上只是擦破一點皮。他說:“怎么就把桑塔納開到人家?guī)锶チ四???/p>
張?zhí)矝]說話,眼睛還是一動不動地盯著田卉,像是在欣賞一件藝術(shù)品。田卉說:“我正在廚房做飯,突然聽到哐當一聲響,嚇了我一跳,出來一看,張鄉(xiāng)長的小車只看見一個車屁股了?!?/p>
田卉這樣說的時候,想笑卻又不敢笑,就用牙齒輕輕地咬著嘴唇。別的女人做這個咬嘴唇的動作肯定不好看,怪模怪樣,嬌柔造作,田卉做出這個樣子卻是唇紅齒白,千媚百態(tài),風情萬種。也許她自己知道這個樣子惹人喜歡,她經(jīng)常就做出這個咬嘴唇的動作。果然,張?zhí)惭劬锞头懦隽斯饬?,四方臉還露出一種讓人捉摸不透的笑。
張?zhí)驳教锲亨l(xiāng)做鄉(xiāng)長一年多時間了,平時到村里去都是開著那輛破舊的桑塔納,在村干部家里喝過酒,吃過飯,談一談工作,問一問情況,就又鉆進桑塔納回鄉(xiāng)政府去了,很少到村民家里去走一走,看一看。他真地沒有想到,在這樣的窮鄉(xiāng)僻壤,居然還有這樣的漂亮女人,居然還能在男人面前做出這樣的嬌媚之態(tài)。
也許,田卉知道張?zhí)舱诙⒅o他的手腕涂抹藥水的時候顯得更加的小心,更加地認真和仔細了。一旁站著的杜中全現(xiàn)在不是有點酸溜溜的感覺,他現(xiàn)在是有些提心吊膽起來了。他是聽說過張?zhí)驳倪^去的。張?zhí)苍驹诳h委辦做經(jīng)調(diào)室主任,是縣里的一支筆,前途無量,可他偏偏管不住自己的褲腰帶。按說管不住褲帶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問題,現(xiàn)如今管不住褲腰帶的人多得是,已經(jīng)見怪不怪,可他卻是弄出了大的響動。他把縣委辦一個打字員的肚子弄大了。事先快活的時候張?zhí)惨膊蛔鲆恍╊A(yù)防措施,肚子大了那個打字員就動起心思來了,居然想叫張?zhí)驳睦掀排哺C兒,自己取而代之。張?zhí)驳睦掀鸥杏X到危險將要降落到自己這個半老徐娘的頭上,跑到書記那里又哭又鬧,還坐在辦公室就不走了。那個打字員來辦公室送打印材料,她便揪住她的頭發(fā),狠狠地扇了幾個耳光,于是,辦公室就成了兩個女人的練武場,影響極其惡劣??h委劉書記那個惱,手一揮,張?zhí)簿偷教锲亨l(xiāng)做鄉(xiāng)長來了。張?zhí)蚕聛淼臅r候,劉書記只對他說了一句話,這句話劉書記說得有些咬牙切齒:“你要不把褲帶扎緊,好好管住自己,再在下面弄出事情來,你就一輩子待在下面別回來?!?/p>
實在說,劉書記還是愛惜縣委辦這支筆桿子的,田坪鄉(xiāng)黨委書記年紀大了,還長年生病,張?zhí)埠煤帽憩F(xiàn),不再出錯,接手做鄉(xiāng)黨委書記是不會有問題的。干幾年,就可以回去了。
張?zhí)瞾淼教锲亨l(xiāng)之后,還真地把劉書記的話記心里了,一年多來,不但沒有聽到他的什么桃色新聞,他還在兢兢業(yè)業(yè)地做他的政績工程,給幾個村安裝自來水呀,修濟河大橋呀,年底接任鄉(xiāng)黨委書記不會有問題,過三兩年,就會回到縣委辦去的。
可是,田卉那個千媚百態(tài)的招惹,看來他張?zhí)彩怯行┌殉植蛔×恕?/p>
杜中全說:“張鄉(xiāng)長,這車怎么出來啊,總不能老是蹲在廁所聞那臭氣吧?!?/p>
張?zhí)舱f:“急什么,我的手腕還痛哩?!?/p>
杜中全就不做聲了,進屋拿了一個臉盆,盛了水,重重地潑在小車的屁股上。
張?zhí)舱酒鹕恚蜷_車門,鉆進小車里去了。小車還能發(fā)動,張?zhí)舶研≤嚶顺鰜?,停在禾場上。小車頭上的蓋子已經(jīng)被撞開,像個張著大嘴的鱷魚,車窗玻璃也被撞爛了,像是一只深陷下去的眼睛。張?zhí)矎陀窒铝塑嚕f:“我們說說賠償?shù)氖虑榘??!?/p>
杜中全說:“賠什么?”
張?zhí)舱f:“把田卉家的廁所撞爛就不賠了?”
田卉連忙說:“只要張鄉(xiāng)長沒受多大的傷,我就放心了,廁所原本就是爛的,不用賠?!?/p>
杜中全說:“我叫幾個木工,把廁所修一修就是了,請木工不要幾個錢的,村里出?!?/p>
張?zhí)舱f:“要村里拿什么錢,村里哪來的錢。我把錢撥到村里的賬上,你再拿那錢修廁所,要修好一些,給半埡村做個榜樣,建設(shè)文明和諧社會,養(yǎng)成良好的衛(wèi)生習慣也應(yīng)該納入進去。過小康生活,提高幸福指數(shù),就是這個意思?!边@樣說過,張?zhí)簿鸵胖腥嵝┧侔研≤囅匆幌矗剜l(xiāng)政府去。
杜中全一邊洗車一邊說:“我還沒有向你介紹田卉呢,她是我們村李會生的老婆,我們鄉(xiāng)首屆評選出來的孝敬公婆的好女人?!?/p>
“真的嗎?”張?zhí)矊@個話題似乎很感興趣,對田卉道,“說說看,你是怎么被評上好女人的,你的公公婆婆呢?你家男人呢?”
田卉看了張?zhí)惨谎?,沒有回答他的問話,杜中全替她說道:“田卉不是我們田坪鄉(xiāng)人,她的娘家在洞庭湖邊那個出美女的地方,不然她怎么長得這么漂亮。那地方就出美女啊。她是在深圳打工時認識李會生的。李會生的父親死得早,只有一個老母親,幾年前老母親生病癱瘓在床,那時他們的小孩才三歲,她就帶著小孩回家來侍候婆婆,侍候了三年,端屎接尿,喂飯洗澡,誰見了誰都會感動。那時我們鄉(xiāng)一些年輕人在外面打工,一年也不回來一次,年邁的父母飯都弄不上口。鄉(xiāng)黨委周書記聽到田卉的事跡,把全鄉(xiāng)的干部職工和一些在外打工回來過年的年輕人帶到田卉家里來參觀,要大家向她學習。那年周書記就在全鄉(xiāng)搞了個首屆評選孝敬老人的好女人活動,田卉就成了田坪鄉(xiāng)首屆孝敬老人的好女人了。李會生的母親是前年年底去世的,田卉沒有去深圳,孩子上學了,她又要守在家里送孩子讀書哩。你說這樣的好女人哪里找。”
張?zhí)策B連說:“好,我就喜歡這樣的女人,今年年底的時候再評選一次,評上的,要發(fā)獎金,要戴大紅花?!鳖D了頓,張?zhí)灿终f道,“這樣的好女人,怎么不選進村干部班子來?”
杜中全說:“按照張鄉(xiāng)長的指示,明年年底村領(lǐng)導班子換屆選舉的時候,把她選進班子里來就是?!?/p>
張?zhí)参罩锘艿氖?,搖了又搖,連連說了幾個好,才鉆進小車。
杜中全說:“酒還沒醒,不能開車的,再把車開到人家屋里去怎么辦?”
張?zhí)膊桓f話,對田卉說:“我回去把錢撥過來,你就叫泥瓦匠來修廁所,過幾天我要來看的,廁所沒修好,我要批評你?!?/p>
田卉說:“張鄉(xiāng)長給多少錢,我就拿多少錢修廁所,決不把錢攢下來做別的用?!?/p>
張?zhí)舱f:“這就好?!闭f著,開著那輛破車,搖搖晃晃走了。
杜中全對田卉擠了擠眼睛,說:“田卉,你可要注意?!?/p>
田卉說:“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人家把車子開到家里來了,要我怎么注意啊?!?/p>
杜中全說:“我不是這個意思?!?/p>
田卉看著他,說:“不是這個意思你是什么意思?”
杜中全卻不說他說這話的意思是什么,說道:“你不該說他給你多少錢你就拿多少錢修廁所的,你能把廁所修出一朵花來?”
“鄉(xiāng)政府能給我多少錢,給我二百塊錢 ,把撞爛的壁板整修一下,就了不得了。”
杜中全說:“整修成原來那個樣子,你還敢蹲在廁所里?過路的人把你的光屁股看得清清楚楚你自己還不知道啊?!?/p>
田卉紅著臉說:“只有你才想著占別人的便宜?!?/p>
杜中全說:“我說了,少說也要給你一萬?!?/p>
田卉盯著杜中全,一陣才說:“他那錢就算是臺幣,也不會給我一萬的。一萬臺幣也能當三千多塊錢用呢?!?/p>
杜中全說:“你擔心鄉(xiāng)政府沒錢?告訴你,錢不用鄉(xiāng)政府出,縣里下來的扶貧款、造林款、水利款、農(nóng)田基本建設(shè)款、新農(nóng)村建設(shè)款,都在他們手里,說個什么名目,把錢往你這里一劃就是了。”
田卉說:“不可能,昨天晚上我沒有做發(fā)財夢。”
“我把你剛才說的那話套用一下,人在家中坐,財從天上來。你還怕錢多?我給你想好了,把廁所修成城里的那個樣子,用紅磚修,地上鋪瓷磚,窗戶安上玻璃。”杜中全看著田卉,帶著幾分曖昧的口氣說,“我對你田卉家的事情從來就是全心全意的,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沒有打過折扣。前年評比好女人,我請人給你寫材料,自己掏腰包給別人買好酒好煙??赡銖膩矶紱]有給我留過一次門,大冬天讓我蹲在后門口挨凍。往后,我就更加別指望了,你攀上了高枝,還看得上我啊?!?/p>
田卉那張好看的臉變得像是八月雨后的落霞,紅彤彤一片。突然,她說:“玉秀嫂子來了?!?/p>
杜中全連忙把嘴邊要說的話咽了回去,回過頭,那邊公路上一個人影都沒有,這讓他十分的氣忿,“你騙我呀。”伸過手,就要抓田卉。
田卉踅身就往屋里跑,杜中全追進屋,就把田卉抱住了。
田卉說:“大白天的,動手動腳,別人看見了會怎么說?!?/p>
杜中全說:“晚上給我留門不?”
田卉說:“這要看你的表現(xiàn)了?!?/p>
“我的表現(xiàn)還不好?”
“你自己覺得好?”
杜中全說:“我這就給你把錢弄回來?!闭f著匆匆到鄉(xiāng)政府去了。
二
杜中全做半埡村的村支書兼村主任已經(jīng)十三年了。開始做村主任的時候他才三十三歲。其實,杜中全做村主任之前還做過村治保主任的。還在他十九歲的時候,老支書說他看中杜中全這小子了,要培養(yǎng)他,讓他做了村治保主任。村治保主任的工作十分重要,分管的事情又多,不好當,杜中全小小年紀,卻把治保主任當?shù)糜新曈猩4謇锍镀ご蚣艿氖虑樯倭?,偷雞摸狗的事情少了,許多擺不平的事情也都讓杜中全給擺平了,這讓老支書十分高興,讓他入了黨,還說要他接班做村支書。老治保主任,伍玉秀的父親居然自己給女兒做媒把女兒給了他。只是,杜中全后來并沒有做村支書,他到深圳打工去了。打了十年工,掙得一點錢,他就回來把那棟破舊的木房子拆掉,修了一棟磚房子,半埡村以前沒有人修磚房子,這讓大家十分的羨慕。鄉(xiāng)政府的領(lǐng)導說:“杜中全你一家人住磚房子還不行,要讓村里的群眾都住上磚房子,過上幸福生活,才是一個共產(chǎn)黨員的理想和追求。你們村支書老了,村主任也老了,年輕人卻一個個都跑到外面打工掙錢,也不過問過問村里的事情。回來吧,把擔子擔起來?!?/p>
村支書抓著杜中全的手不說話,眼里充滿著期盼。杜中全說:“我要是當了村領(lǐng)導,第一件事情就是在半埡打一條隧道,讓倒沖兩個村民小組的群眾出山來有一腳好路走,孩子們讀書不再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p>
半埡村三百多戶人家,一千多口人,六個村民小組,有四個村民小組住在山埡的這邊,兩個村民小組住在山埡的那邊。山埡并不高,也就一百多米吧,卻陡,全是石頭,在石頭縫隙里開出來的一條羊腸小路從陡峭的石壁上經(jīng)過,走在上面讓人膽顫心驚,十分的危險。倒沖的群眾一般不會出山來,害怕從那條小石道上過。小孩子讀書卻是天天要進山出山的啊,每天都得靠著大人接送。下雨天,路滑,孩子們就只有缺課,多少年來,倒沖的孩子們也就讀了三五年書就輟學了。鄉(xiāng)政府曾經(jīng)動員住在倒沖的群眾搬出山來,改變生存環(huán)境,可那邊有田有地有山林,人搬出來了,種田還得過埡去,收的糧還得往山埡這邊搬運,更加的不方便。人們就不愿意搬出來,過的還是與世隔絕的日子。
說起來,杜中全的思想并沒有那么高尚,他想在半埡那座山肚子里打一條隧道,還夾雜著私心的。他的女人伍玉秀是倒沖人,他一年少說也要去倒沖看望兩次岳父岳母吧,爬那陡峭的石壁,實在有點累,有點害怕,要是不去,伍玉秀就會對他做頭眼,有時還跟他打冷戰(zhàn),幾天不理他。一年到頭,從深圳回來一次,全身都漲得發(fā)疼,狠不得一口把伍玉秀給吞了,伍玉秀夜里卻不讓他做那個事,不是要他的命嗎。在半埡的肚子里打條隧道,去看望岳父岳母就方便多了。
鄉(xiāng)政府的領(lǐng)導聽他這么說,十分高興,說,打隧道,解決倒沖兩個村民小組的出入問題,是件惠民的大好事,我們支持你。不過,這只是村里工作的一部分;還要帶著村里群眾脫貧致富;還要搞好農(nóng)田基本建設(shè);還要做好治安管理工作;還有計劃生育;還要壯大集體經(jīng)濟。鄉(xiāng)領(lǐng)導說了一大堆村干部必須要做的事情。杜中全只說了一句話,鄉(xiāng)領(lǐng)導信得過我,支持我,我就把這副擔子擔起來。
就那樣,杜中全就把村支書和村主任兩副擔子一肩挑了。十多年來,雖然他想了許多的辦法,對群眾提出了許多的要求,田地不能甩荒;大力發(fā)展養(yǎng)殖業(yè);造林種樹,半埡村群眾的生活有了一些改觀,村里也有人修了磚房子,要在半埡打一條隧道的計劃卻沒有實現(xiàn),那條隧道才打進去二十米,就停了下來。倒沖的群眾出山進山還是要爬那又陡又危險的石級小路。只是每次換屆選舉的時候,半埡村的群眾還是把票投給了他。原因只有一個,他敢跟鄉(xiāng)政府的領(lǐng)導頂牛,讓半埡村少吃了許多的苦,少上了許多的當。這話說起來有些不怎么中聽,這么說鄉(xiāng)領(lǐng)導不是為群眾好啰,心里沒有裝著群眾啰,做的都是些得不到群眾擁護的事情啰。也不是,這些年來鄉(xiāng)領(lǐng)導為田坪鄉(xiāng)做了許多看得見摸得著的好事、實事,比如修濟河大堤,讓沿河幾個村再不受洪澇災(zāi)害;比如給幾個村安裝自來水;比如村村通了簡易公路。不過,鄉(xiāng)領(lǐng)導也有失誤的時候,也有好心辦差事的時候。
一次是鄉(xiāng)政府的領(lǐng)導要杜中全動員全村帶頭種黃姜,鄉(xiāng)政府的領(lǐng)導說,外國人發(fā)現(xiàn)黃姜里面有一種比黃金還貴重的東西,這種東西全世界稀缺,黃姜又只有中國和東南亞幾個亞熱帶國家才有,外國人就在中國大量收購黃姜。種一畝黃姜的收入少說也有八千塊錢,還不要怎么培育管理,種下去,鋤兩次草就行了,比種水稻要劃算得多。黃姜種子可以買,也可以自己去山里挖。鄉(xiāng)政府領(lǐng)導說,因為是第一次在田坪鄉(xiāng)種黃姜,他們不敢貿(mào)然在全鄉(xiāng)十幾個村全面推廣,想先找一個村試種,成功了,再發(fā)動全鄉(xiāng)各村大面積種植?!拔覀冃诺眠^你杜中全,你帶著群眾先種吧,讓半埡村先富起來。當然,全鄉(xiāng)的群眾都要感謝你們的?!?/p>
杜中全當然知道這種名叫黃姜的東西,山坡上到處都有。人們叫它曬不死??曜宇^粗的藤子,半個巴掌大的葉片,下面長出手指頭大小的一種東西,樣子像沒有長大的紅薯,吃又吃不得,用也用不得,藤子牽到哪里根子就生到哪里,跟莊稼搶肥還不說,藤子能把莊稼活活地纏死,莊稼人都十分地厭惡它。這種東西也能賣錢?要是種的這東西外國人突然不要了呢,全村一千多口人還不被餓死。他杜中全不干這種冒險的事情。他說還是種莊稼打糧心里踏實,倉里有糧,心里不慌。錢多錢少排在第二位。不管鄉(xiāng)領(lǐng)導怎么下指示發(fā)號令做工作,卻是油鹽不進。鄉(xiāng)領(lǐng)導十分惱火,只得動員別的村種黃姜。還真的就有一個村愿意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全村人把一千多畝上好的水田全部改造成旱地種了黃姜,結(jié)果不出所料,人家外國人就說了一句話,說是從黃姜里面提煉這種比黃金還貴重的東西另有替代品了,成本還要低,黃姜不要了。那個村的群眾氣得直罵娘,吃了三年困難補助還沒有緩過氣來。半埡村的群眾當然就十分地感謝杜中全了,說他有先見之明,不唯命是從。
還有一次,鄉(xiāng)里引進一個化工項目,鄉(xiāng)領(lǐng)導決定把廠子辦在半埡村。杜中全在深圳打工的時候就聽人說了,要是治理得不好,化工廠的污染可了不得,能使周圍幾十公里人畜和莊稼都要受到影響。這樣的廠子沿海較發(fā)達地區(qū)是堅決不讓辦了,老板把廠子辦到田坪這樣偏遠的地方來,估計也不會是個什么大老板,這些人賺點錢就走路,不可能花大錢來治理污染的問題。杜中全跟上次一樣,軟磨硬頂,硬是沒讓化工廠辦在半埡村。后來,化工廠辦在半埡村旁邊的一個村子里?;S剛剛生產(chǎn)出產(chǎn)品,就被當?shù)氐娜罕娊o砸了?;S開爐生產(chǎn)的時候,放出來的臭氣能把人熏得半死,那個村的群眾不砸廠子才有鬼。只是,那個村也付出了沉重的代價,村里被抓走三個人,都被判了三年刑。半埡村的群眾又一次暗自慶幸沒有受到那個禍害,當然,他們還是要感謝杜中全的。
還有一次,也是讓半埡村的群眾十分感動的一件事情,不過這個事情杜中全自己卻有些說不出口,別人說那事他的臉還有些發(fā)紅,做出一種尷尬的樣子。
那年的十月,杜中全在鄉(xiāng)政府開會,散會之后他沒有立即回來,被鄉(xiāng)場上一個朋友拖去喝酒去了。杜中全原本是不怎么喝酒的,兩杯白酒就能把他灌倒到桌子下面去。那天幾個朋友都高興,一塊喝到天黑一陣才散。晚上,鄉(xiāng)村那種像蛤蟆一樣在坑坑洼洼的村路上跑客的小三輪車早就停了下來,杜中全只有走路回家。好在鄉(xiāng)政府離半埡村也就三四公里,走路不過個多鐘頭。杜中全卻是因為喝多了酒,走走停停,還要經(jīng)常在路旁邊的溪溝里喝口水,不然,胸口就像有一股火在燃燒。回到半埡村的時候,已經(jīng)半夜了。杜中全突然想起村里一個名叫鄭秀芳的年輕女人來。鄭秀芳的男人到城里打工去了,一年才回來一次,她好像有些守不住,平時看杜中全,眼神里就有一種別樣的東西。
實在說,杜中全一口氣做了十多年的村主任,錢無錢,利無利,跟在外面打工相比那是虧大了,可他還是毫無怨言地堅持下來,在他的內(nèi)心角落里還藏著一個見不得陽光的東西,他還真地跟村里的幾個年輕女人有一腿。這些年輕女人的男人都在外面打工,一年回來一次,住上幾天就又走了,這些年輕女人有要求卻得不到滿足,心里當然有些那個。有的是他找人家,有的是人家主動找他。他找別人有一個原則,人家女人沒有給他遞過來那個信息,他是不敢胡來的,實在說,他還不是那種胡來的人。農(nóng)村有句俗話,母狗不擺尾,公狗不爬背。她鄭秀芳遞過來信息了,他就想去碰碰運氣。
就那樣,杜中全糊里糊涂地來到鄭秀芳的門前。只是,杜中全還沒有抬起手敲門,他卻聽到了一種響動,從后門邊傳過來。杜中全不由一驚,這是誰呀,莫非鄭秀芳真的守不住了,跟別的男人也有這樣的事情。他悄悄地摸索過去,月影下果然看見一個人影,正在撬后門邊的窗戶。這就是說,這個人不是鄭秀芳約來的,而是一個盜賊,不然他怎么不敲門,卻用棍子撬人家的窗戶。鄭秀芳一定是睡著了,窸窸窣窣地響動,里面也沒有反應(yīng)。杜中全沒有多加思考,撲過去,就把那個人撲倒在地上了。那個盜賊也許正在得意今天晚上肯定會得手的時候,不承想從背后跳出一個人來,可把他嚇得半死,拼命地掙扎,卻是無法掙脫杜中全的雙手,情急中,他便狠狠地咬了杜中全一口,疼得杜中全齜牙裂嘴,可他還是沒有松開手,他要看看這個撬鄭秀芳窗戶的人到底是誰。
杜中全的叫喊聲驚醒了鄭秀芳,也驚醒了旁邊的幾戶人家,人們都從床上爬起來,有的拿著棒子,有的拿著菜刀,那個盜賊只得乖乖地被逮住了。原來這是鄰村的一個單身男人,好吃懶做,平時就做些偷雞摸狗男盜女娼的事情。
那個男人被大家狠狠地揍了一頓,才放他走。鄭秀芳連連說感謝杜中全,“要不是你杜主任,今晚上我就被那壞東西給那個了啊?!?/p>
隔壁鄰居卻問道:“杜主任,半夜三更,你怎么知道那個壞東西要來撬鄭秀芳家的窗戶???”
杜中全知道他們心里有一個疑團,話也問得不干不凈,說:“我從鄉(xiāng)政府開會回來,在村口看見一個人鬼鬼祟祟地往這邊來了,我就跟了來,果然,他只在鄭秀芳家后門口站了一會兒,就開始撬她的窗子?!倍胖腥廊藗冃睦锏囊蓤F還沒有解開,說,“好在那家伙沒有得手,還挨了打,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再不要說了,說出去不中聽?!?/p>
過后很長一段時間,杜中全還在想這件事情,他不知道村里人會怎么想。
讓杜中全心里糾結(jié)的,當年上任做村主任的時候他承諾的事情卻沒有兌現(xiàn)多少,特別是通往倒沖的那條隧道,隧道沒有打通,他自己還差點把性命給搭進去了。當時,村里只做了一些簡單的準備工作,他就帶著村里一些勞動力動工挖隧道了。開始還好挖,全是泥土,進展也快,可他卻把危險系數(shù)考慮少了,才挖進去七八米,頭頂?shù)粝乱粔K泥土,正好砸在他的頭上,杜中全知道要出大事了,顧不得腦袋生生地流著鮮血,硬是把隧道里面的人全都叫了出來。人脫離了危險,塌方卻十分的嚴重。杜中全組織人砍了許多的木材,做枕木支架,頂住了洞頂,又開始挖。挖進去二十米,已經(jīng)挖到石頭山了,他們沒有辦法再往前挖了??h里來的技術(shù)員測算,再打八十米,隧道就打通了,可那八十米沒有一百萬拿不下來。村里窮,拿不出錢,杜中全向鄉(xiāng)政府領(lǐng)導匯報,請求領(lǐng)導支持,杜中全說現(xiàn)如今大家都說做領(lǐng)導的要做看得見摸得著的政績,把那條隧道打通,就看得見,摸得著,倒沖的群眾都會感謝你們的。
鄉(xiāng)政府的領(lǐng)導經(jīng)過那兩件事情,對杜中全沒有好的印象,換屆選舉的時候還想把他弄下來,另外找個聽話的人代替他呢,此時還想要鄉(xiāng)政府出面向上面要錢,支持他杜中全打隧道,沒門。當然,他們的說頭卻是,還有許多更加需要用錢的地方,向縣里要一百萬打一條隧道,解決兩個村民小組群眾的出入問題,不值。杜中全鬧情緒,不干這個村主任了,還是到城里打工去省心。無奈群眾把票投給了他,他想走都沒辦法走了。
杜中全來到鄉(xiāng)政府的時候,張?zhí)惨呀?jīng)讓鄉(xiāng)財會人員把錢轉(zhuǎn)到半埡村的賬上去了。張?zhí)步淮骸皩?顚S?。到時候我要問田卉的,你們村里扣了半文錢,我拿你是問?!?/p>
杜中全說:“張鄉(xiāng)長您放心,按照您的指示,修一間漂亮的廁所,做樣板,讓大家都向田卉看齊,徹底改變農(nóng)村千百年來不講衛(wèi)生的壞習慣。買磚買瓦,泥工木工,我都要田卉把發(fā)票開好,到時候請您過目?!?/p>
張?zhí)舱f:“還要快,天氣熱,沒個廁所人家怎么過日子。”過后,張?zhí)矌ег沟目跉庹f,“在你家喝了一頓酒,我可是虧大了,修車要七八千,修廁所又花了一萬。”
杜中全說:“請張鄉(xiāng)長喝酒我也是舍老命了,鄉(xiāng)政府一年給我的補貼才幾個錢,一頓酒就喝了大半了。我請張鄉(xiāng)長喝酒當然是有目的的啊,聯(lián)絡(luò)感情,拉拉關(guān)系,想請張鄉(xiāng)長去縣里說句話,活動活動,給我們弄點錢來。倒沖兩個村民小組出山的那條隧道怎么說都要給他們打通才行,我這個村主任連任三屆了,我都沒有臉面見到倒沖的群眾了。卻沒有料到張鄉(xiāng)長把小車開到田卉家的廁所里去了,真是件倒霉的事情,我都不好意思再開口請張鄉(xiāng)長給我?guī)兔k事了?!倍胖腥鞠胝f,修廁所有二三百塊錢就夠了,你要給人家一萬,怪誰呀,你給人家一萬,還不是看見人家田卉長得漂亮,想人家的回報吧。當然,這話他是決不敢說出口的,他說:“您做領(lǐng)導的給人家好處,人家會記在心里的。這是大恩情啊。”
張?zhí)舱f:“不說這些了,半個月之后我來看看廁所修得怎么樣了。”
杜中全說:“好,到時候我要田卉請客,讓您喝王中王酒?!?/p>
三
杜中全那些日子把修田卉家的廁所當成了他的主要工作。買來紅磚青瓦,還買來一些木料,過后就親自動手清理地基,一天下來渾身全是泥水和汗水,還充滿著惡臭。田卉雖是一臉的笑樣,說話也格外的動聽,還給杜中全做好的吃,可她把分寸把握得特別的好。杜中全雖是有些想法,卻是不敢造次。
地基清理好之后,杜中全請來幾個泥瓦匠和木工,就開始動工修廁所。按照張?zhí)惨蟮臅r間,不多不少,半個月,廁所就修好了,兩間,紅磚青瓦,墻上還有一扇大窗戶,窗戶上安的玻璃也很特別,透亮,外面卻看不見里面的人。田卉家是一棟舊木屋,讓這間廁所一配,有點不倫不類,但田卉卻是特別的高興,說蹲在廁所里就不想出來了。杜中全笑說:“我也想跟你一塊蹲在廁所里不出來。”
田卉嗔他說:“你也不看看你那嘴臉?”
杜中全不服氣:“我這嘴臉怎么了,以前你也沒說我的嘴臉不好吧,是不是看上了張?zhí)材菑堊炷?,就看不上我這張嘴臉了啊?!?/p>
田卉笑著說:“就是,氣死你。”
杜中全說:“我知道你是那么想的。我說,修這廁所,張?zhí)渤鲥X,我也有苦勞的吧,你就不犒勞犒勞我?”
田卉還是一臉的笑樣,說:“你這是完成領(lǐng)導交給的光榮任務(wù),與我無關(guān),要想犒勞你找張鄉(xiāng)長去。”
杜中全無言以對,說,“我這就給張鄉(xiāng)長打個電話,讓他來驗收。那一萬塊錢的發(fā)票你準備好,要請他過目?!?/p>
田卉說:“不著急給他打電話,我準備好了,再給他打電話不遲?!?/p>
杜中全說:“你要準備什么啊,請他來看看,辦頓飯他吃就行了。”
田卉笑著說:“什么時候張鄉(xiāng)長來了,我要對他說,你杜中全做村領(lǐng)導什么都好,就是有點打別人女人的主意不好?!?/p>
杜中全的臉就黃了,分辯說:“你可別胡說,我就沒有打你的主意?!?/p>
田卉笑說:“打主意也是白打,我不得干?!?/p>
杜中全心lKaJuSgMhAox192E9kKFsg==想你田卉心里想的什么我還不知道,李會生在深圳打工一年才回家一次,平時你心里還不貓抓狗刨一樣想男人??伤俨桓艺f了,擔心她真地在張?zhí)裁媲罢f自己幾句,自己就一點臉面都沒有了。頂著一頭的泥灰,回家去了。
杜中全離開之后,田卉把自己認真地打扮了一番,就到鄉(xiāng)場去了,她買了一瓶好酒,還買了許多的好菜,然后給張?zhí)泊螂娫?,說廁所修好了,要請張鄉(xiāng)長來家里吃飯。張?zhí)彩指吲d,問她現(xiàn)在在哪里,她說在鄉(xiāng)場上買酒買菜。張?zhí)舱f:“我這就去看新修的廁所,你等著我,坐我的車回去?!?/p>
那輛桑塔納小車也修好了,還噴了油漆,比原來好看多了。田卉坐在小車里的第一句話就是杜中全要打電話給張鄉(xiāng)長,她沒讓,她要自己到鄉(xiāng)政府來接張鄉(xiāng)長:“張鄉(xiāng)長,你給我修了那么個好廁所,我真地不知道怎么感謝你了?!?/p>
張?zhí)矃s不跟她說這些,他說:“你長得這么漂亮,又有文化,能嫁到這貧窮落后的山村做媳婦,居然還是我們鄉(xiāng)首屆孝敬老人的好女人,真讓我深受感動?!?/p>
田卉說:“你沒聽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話嗎。嫁了男人,就得好好跟男人過日子。”
張?zhí)矄枺骸皝硖锲毫晳T嗎?”
“我家會生說,他正在聯(lián)系學校,要是孩子在那邊有地方讀書了,就把孩子轉(zhuǎn)到那邊去讀書,我也就跟孩子一塊到深圳去了。”
張?zhí)矅@息道:“要是田坪鄉(xiāng)條件好,生活富裕,你們也就不會想著走了。看來,我們這些做領(lǐng)導的,還要下力氣把田坪鄉(xiāng)建設(shè)好,讓群眾過上幸福的日子才行?!?/p>
田卉說:“田坪鄉(xiāng)要是像沿海的農(nóng)村那樣富裕,我們肯定就不會出去打工了?!?/p>
張?zhí)策@時卻不做聲了,他好像在思考什么問題。張?zhí)膊徽f話,田卉卻要找他說話,她說:“張鄉(xiāng)長,你是位好領(lǐng)導,關(guān)心群眾,體貼群眾,知道我們的困難,我真地要感謝你。”
張?zhí)苍贈]有跟她說話,指著前面路口說:“那不是杜中全嗎?”
田卉也看見了杜中全,他站在路邊,正對著小車招手呢。田卉說:“別停車。那個杜中全,百樣都好,就是有點不正經(jīng)。”
張?zhí)舱f:“他愛跟你開玩笑?”
田卉說:“是的?!?/p>
張?zhí)膊攘瞬扔烷T,小車就從杜中全身邊開過去了。
田卉回到家,就辦飯去了,張?zhí)矂t是站在廁所旁邊,前看后看,左看右看。從他臉上的笑容看得出他還是十分滿意的。
一會兒,杜中全滿頭汗水地趕了來,老遠就說:“張鄉(xiāng)長,我站在路邊招手你怎么不停車。”
張?zhí)舱f:“我沒有看見,你在哪里對我招手啊?”
杜中全知道田卉坐在小車里面的,他哪肯停車。問道:“張鄉(xiāng)長你看看,滿意不滿意?”
“主人滿意,我就滿意?!?/p>
“田卉說她喜歡?!?/p>
“那就好。”
“發(fā)票田卉拿著的,我讓她給你看看,看過發(fā)票,我的任務(wù)就算是完成了?!?/p>
張?zhí)舱f:“村里群眾對這間廁所有什么看法沒有?”
“都說好啊。一些人還大老遠地跑到這里來解手哩。”
“你要對大家說,有條件都要把廁所改造改造,養(yǎng)成良好的衛(wèi)生習慣?!?/p>
兩人說話的時候,田卉從灶屋出來叫張?zhí)渤燥?。張?zhí)矊Χ胖腥f:“杜中全你也一塊去吃飯吧?!?/p>
杜中全說:“她沒叫我我不好去吃。”
張?zhí)簿蛯μ锘苷f:“杜主任給你幫了這么多天的忙,有功勞也有苦勞,你不叫他吃飯,我也不吃你的飯了。”
田卉說:“我沒有叫他不吃飯啊?!?/p>
杜中全說:“我家里有事,沒時間吃飯了?!?/p>
張?zhí)采焓职阉母觳沧プ?,說:“你不是要我看看發(fā)票嗎,我看發(fā)票還不行,還得你在上面簽了字才算數(shù)的?!?/p>
杜中全只得留了下來。酒是王中王酒,菜是從鄉(xiāng)場買來的好菜,雞鴨魚肉。田卉炒菜的手藝又特別的好,色香味俱佳,張?zhí)蔡貏e的高興。只是,他卻不愿意多喝酒,喝了一杯酒就把杯子扣上了,菜卻是吃了許多。他說下午要到縣里去開會,喝一肚子酒要挨罵的。吃過飯,坐了一會兒,就開著車走了,臨走的時候,交待杜中全道,八月了,田里的稻子黃了,山里的苞谷熟了,要組織好秋收工作。他這次去縣里開的就是糧食工作會議,要幾天才回來。杜中全就又提起那個話題:“張鄉(xiāng)長,你要幫我一把啊,通往倒沖的那條隧道不打通,我這個村主任就沒臉面再當下去了?!?/p>
張?zhí)舶欀碱^說:“上百萬的大數(shù)目,縣里批不了的。再說,我們鄉(xiāng)也在弄幾個大的項目,改造鄉(xiāng)場要幾百萬,修濟河大橋要幾百萬,鄉(xiāng)政府的房子也要弄一弄,向縣里要錢的報告一個接著一個,打隧道排不上隊的?!?/p>
這樣說過,張?zhí)查_著小車就走了。杜中全看著小車轉(zhuǎn)過山口那個彎兒,不見了,他才回過頭來,看見田卉還站在那里發(fā)呆,就抱怨說:“我向張鄉(xiāng)長要錢,你也不幫我說幾句話。”
田卉說:“我又不是村干部,我為什么要低聲下氣求他呢?!?/p>
杜中全說:“明年村里換屆選舉,你就是村干部了,怎么說你也得表現(xiàn)好一點吧?!?/p>
杜中全還想跟田卉說說話,田卉卻把門鎖了,說:“我要到鄉(xiāng)場去辦點事情?!闭f著就走了。
杜中全看著她的背影,心里說,你心里想的什么能瞞過我嗎。
這天半夜,半邊月兒早就落下山去,天上只有幾粒星星眨巴著疲憊的眼睛,夜風習習,帶著稻香的味兒。田卉家門口的路上悄悄走來一個人影,他是杜中全。在離田卉家不遠的路上,杜中全果然看到了鄉(xiāng)政府的那輛桑塔納小車。只是,田卉家里的燈已經(jīng)熄了,屋里靜悄悄的。杜中全輕輕嘀咕道:“還騙我說去縣里開會呢。”
杜中全當然是不敢去敲門的。他在房子外面像幽靈一樣轉(zhuǎn)悠了一陣,張?zhí)策€是沒有出來。杜中全又走到小車的旁邊站了一陣,他是決定要等著張?zhí)渤鰜淼摹,F(xiàn)在,才是向張?zhí)惨X的最好時機。
只是,張?zhí)策€是沒有出來。這時,天上的星星已經(jīng)被薄薄的云霧遮住,誰家的公雞已經(jīng)開始啼鳴,村里的公雞就都開始啼鳴起來。杜中全的眼睛皮在打架,他覺得很困,他又來到了田卉家的門口,站一陣,屋里一點響動都沒有,他走到田卉家的后門口,把耳朵貼著窗子聽了聽,房子里傳出的是輕輕的鼾聲。杜中全在心里嘀咕:“他們睡得真踏實啊?!?/p>
杜中全在后門口蹲了下來,只一會兒,他就睡著了。他做了一個夢,張?zhí)步o他從縣里弄來一百萬塊錢,過后,還重重地在他的肩頭擂了一拳,說道:“你個杜中全,我真服了你。”
杜中全真想說一聲:“謝謝張鄉(xiāng)長?!边@時,他又聽到了一聲叫罵,他就醒過來了。
其實,杜中全是被張?zhí)惨荒_踩醒的,杜中全聽到的罵聲,是張?zhí)驳捏@叫聲。張?zhí)矎奶锘艿姆坷镩_門出來,一腳踩在一個人的頭上,可把他嚇得半死。身子也隨著驚叫聲倒了下去。張?zhí)驳牡谝环磻?yīng)是有人來捉奸,心想這下完蛋了,自己要在鄉(xiāng)下待一輩子了。張?zhí)策€在驚嚇之中,那個被他踩了一腳的人卻站了起來,伸手扶起了他:“張鄉(xiāng)長,讓你受驚嚇了。”
張?zhí)沧屑毧矗嵌胖腥驹谒拿媲?,那個氣啊,咬牙切齒地罵道:“你找死呀?!?/p>
這時,田卉從房里走出來,伸過手,狠狠地在杜中全的胳膊上擰了一把,痛得他差點要叫出聲來,可他不敢叫,他對張?zhí)舱f:“我是想向你匯報工作啊?!?/p>
張?zhí)擦R道:“深更半夜,匯報個鬼?!边@樣說著,匆匆往小車那邊走去了。
杜中全只是怔了片刻,趕過去拉住他的袖口說:“張鄉(xiāng)長,打隧道的錢,你還是要給我?guī)蛶兔?,我這個村主任當?shù)煤?,你的臉上也光彩。我要田卉對你說說,她也答應(yīng)了的,她肯定對你說了的吧?!鳖D了頓,杜中全又說道,“剛才的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不會說的?!?/p>
張?zhí)惨贿呴_車門,一邊說:“好吧,我去縣里開會的時候,對有關(guān)部門反映反映倒沖的實際情況?!?/p>
杜中全說:“什么時候你有空,我想請你去倒沖看一看,你去看了,就會全力幫我弄打隧道的錢了?!?/p>
張?zhí)舱f:“行,你安排時間吧?!?/p>
“要不我們明天上午就去倒沖,我心里著急呀?!?/p>
“那就明天上午吧,縣里的會議推遲了?!闭f著,張?zhí)查_著小車一溜煙走了。
杜中全心里好一陣高興,自言自語說:“看來自己對倒沖群眾的承諾這次是要兌現(xiàn)了。”
四
公雞已經(jīng)啼過三遍,東邊的天上漸漸露出了魚肚白,杜中全蹲在自家的門前,給住在倒沖的村婦女主任孫金花打了個電話。孫金花還在睡夢之中,伸手拿過手機,見是杜中全的電話,罵道:“你有神經(jīng)病呀,天沒亮給我打什么電話,嫂子聽到了會怎么說。”
蹲在禾場上的杜中全卻能聽得出孫金花的驚喜和激動。孫金花曾經(jīng)多次對他示好,可他卻是回絕了她,他說:“我這個做村主任的無能,讓你來村委會開會時要爬那道石壁。什么時候把那條隧道打通了,我就答應(yīng)你。孫金花聽到他這樣說,好看的瓜子臉上流露的是一種失望和無奈。她喜歡杜中全,還不是因為男人在外面打工一年半載不回來,她有生理上的要求,她是從心里喜歡杜中會。她知道這個意愿是永遠都難得實現(xiàn)的了。
杜中全對她說:“我說過的話,這次是要兌現(xiàn)了。”
孫金花有些莫名其妙,問道:“你說過什么話了?”
杜中全嘻嘻道:“你自己心里想的什么你就不知道?”
孫金花裝作不耐煩的口氣說:“我掛電話了?!?/p>
杜中全說:“我說了,把半埡的隧道打通,我就答應(yīng)你。”
孫金花提心吊膽地說:“你真地就不擔心嫂子聽見呀?!?/p>
杜中全說:“我在外面給你打電話。”
這次孫金花真地發(fā)脾氣了,罵了一句:“杜中全你要自重些,深更半夜還像個鬼一樣在外面東游西蕩,打人家女人的主意,你就不擔心女人的男人回來放斷你的腿?!?/p>
杜中全說:“我跟你說的正經(jīng)話,現(xiàn)在,我以半埡村主任的名義,給你這個半埡村的婦女主任布置一項重要的任務(wù),明天上午,鄉(xiāng)政府張?zhí)侧l(xiāng)長要來倒沖看一看倒沖群眾的生存狀況,研究落實打隧道的事情,要在你家吃中午飯,你要把飯菜辦好,張鄉(xiāng)長愿意不愿意給錢打隧道,就看你的表現(xiàn)了?!?/p>
孫金花這次沒有發(fā)脾氣,說:“倒沖這山角落里,沒什么好菜辦給他吃啊。要不你去鄉(xiāng)場上買點菜帶來吧?!?/p>
杜中全說:“什么菜都不帶,你給我辦野菜宴。”
天亮之后,杜中全在家里草草吃了點早飯,就又去了田卉家。田卉早就起床了,蹲在廁所里不出來。杜中全叫她她也不答應(yīng),只把頭抬起看著站在外面伸頭探腦的杜中全。她知道廁所的窗戶玻璃很是奇怪,里面能看見外面,外面卻看不見里面。
杜中全說:“蹲在廁所里做什么,快出來,燒點開水,等會兒張鄉(xiāng)長要來?!?/p>
田卉說:“他來不來與我有什么相干,燒開水他喝是你們村干部的事情,不是我田卉的事情?!?/p>
杜中全說:“什么叫忘恩負義,這就叫忘恩負義。蹲在窗明幾凈的廁所里舒服啊,享受啊,卻把修廁所的人忘記了啊?!?/p>
田卉說:“大清早他來做什么?”
“去倒沖。他說要親自到倒沖去看看,就回縣里去弄打隧道的錢。”
田卉果然就把廁所的門打開了,從廁所里走了出來。杜中全發(fā)現(xiàn),田卉好像比過去更加的漂亮了,臉面滋潤了許多,那眼,那眉,都好像會說話一樣,心里又不由泛起一股醋味兒。久旱的田地,稍稍沾了點雨水,精氣神就不一樣了。
田卉把開水燒好,把杯子洗好,張?zhí)簿烷_著小車來了,這次不是他一個人,鄉(xiāng)秘書金世能也來了。
張?zhí)舶研≤囃T谔锘芗议T口的禾場上,對杜中全說:“站在那里做什么,快走啊?!?/p>
杜中全說:“喝杯茶再走,倒沖其實并不遠,就是一道石壁難得爬?!?/p>
金世能卻站在那間新修的廁所前面像是看什么稀奇一樣,左看右看,過后對杜中全說:“修磚房就該修大一點啊?!?/p>
杜中全說:“你知道個屁。這是張鄉(xiāng)長修的樣板廁所?!?/p>
金世能看了一眼張?zhí)玻f:“張鄉(xiāng)長來田坪鄉(xiāng)才一年多時間,做出的政績工程看得見摸得著,現(xiàn)在又著手另一項政績工程了呀?!?/p>
田卉給張?zhí)才萘艘槐?,問杜中全道:“張鄉(xiāng)長的中午飯在什么地方吃,要不要我準備中午飯?!?/p>
杜中全沒有回答她的話,對張?zhí)舱f:“張鄉(xiāng)長你昨天的指示我記在心里的,明年半埡村換屆選舉的時候,一定要把田卉弄進來,多好的一個年輕人?!?/p>
金世能在一旁說:“半埡村的婦女主任孫金花也是田坪鄉(xiāng)評選出來的好女人,魚米之鄉(xiāng)長大的姑娘,能在倒沖那地方落腳,生兒育女,孝敬公婆,難找?!?/p>
張?zhí)矄柖胖腥溃骸皩O金花跟田卉一個地方的?”
“是的,我們村還有兩個媳婦也跟她們一塊的,她們和我們村里一群年輕小伙一塊在深圳一家臺灣老板辦的廠子里打工,就都成了半埡村的媳婦了。”
張?zhí)舱f:“年初召開村干部會的時候見過孫金花的,很漂亮的一個年輕女人,打扮得也時尚,還不知道她也是鄉(xiāng)里評選出來的好女人哩?!?/p>
金世能說:“她們的材料都是我寫的。跟田卉一樣,孝敬公婆,帶好孩子。去年趙生田的父親去世了,家里還有一個多病的母親。孩子才三歲,孫金花就還是留在倒沖沒有去城里打工?!?/p>
杜中全對張?zhí)舱f:“張鄉(xiāng)長你說怪也不怪,半埡這地方窮山惡水,漂亮女人卻愿意來這里,來了還能安下心來?!?/p>
金世能笑道:“你這不是在表揚自己嗎,你這個做村主任的也有一份功勞啊?!?/p>
田卉想說一句什么,卻沒有說出來,牙齒就把嘴唇咬住了。
張?zhí)部戳怂谎?,也想說句什么話,卻被田卉用眼神制止了,田卉說:“要去就快去,好早些回來?!?/p>
杜中全帶著張?zhí)埠徒鹗滥芸戳丝瓷竭@邊他帶著群眾挖出來的那二十米隧道,過后就從半山中的那條羊腸小路往上爬去,翻過山埡,前面卻是一道陡峭的石壁。張?zhí)补搭^看了看下面,他就不敢動了。金世能連忙上前扶著他,一步一步往下走。
杜中全說:“倒沖的群眾擔心從石壁上摔下去,一年難得去鄉(xiāng)場一次。倒沖的學生一天卻要從這里走兩次,不改善他們的生存狀況,我們心里有愧?!?/p>
張?zhí)惨恢睕]有做聲,他沒有心思說話,他要全神慣注地盯著腳下的石級,稍不留神就會摔下懸崖峭壁去。
幾個人來到倒沖孫金花家里的時候,已經(jīng)快中午了。孫金花在灶屋忙得一塌糊涂。杜中全來到灶屋,問道:“孩子和他奶奶呢?”
孫金花的眼里透著幾多的嫵媚,說:“擔心吵了你們,他奶奶帶著他到他姑姑家去了,要晚上才回來?!?/p>
杜中全看見孫金花今天特意打扮了一番,變得更加的漂亮了,說:“等會兒在張鄉(xiāng)長面前可不能用現(xiàn)在這樣的眼神看我。在張鄉(xiāng)長面前你要表現(xiàn)好一些,張鄉(xiāng)長才會全力去縣里要錢,表現(xiàn)得不好,往后你出山進山還是只有爬那段懸崖峭壁了?!?/p>
孫金花紅著臉,沒有做聲,只是白了他一眼。
杜中全看了看她辦的菜,真的大都是從山里采來的野菜,有野蕨,有魚腥草,鮮蘑菇就有幾種不同的品種,當然還有土雞,還有野味,氤氳著香味兒直讓人流口水。
孫金花說:“飯菜都辦好了,什么時候吃飯?”
杜中全說:“快中午了,現(xiàn)在就吃吧,吃了飯,我還要帶著他們?nèi)タ纯创蛩淼赖牡胤侥??!?/p>
張?zhí)埠徒鹗滥芏寂览哿?,坐在禾場上說白話,野菜的香味兒飄過來可高興了,張?zhí)舱f:“聞到野菜香,我就想吃飯了。”
孫金花從房里拿了瓶酒出來,說:“酒還是要喝的吧。這酒是幾年前我家生田從深圳帶回來的。”
張?zhí)舱f:“不喝酒,等會兒要爬山?!?/p>
孫金花說:“喝,我陪張鄉(xiāng)長喝。我聽說一些人向領(lǐng)導要錢,一杯酒一萬塊錢,我今天也要學他們的樣,喝酒向張鄉(xiāng)長要錢打隧道?!?/p>
張?zhí)残φf:“你要一百萬,那你就喝一百杯酒吧?!?/p>
孫金花說:“張鄉(xiāng)長你把我醉死起來呀,醉死了你把隧道打通我就走不成了啊?!?/p>
金世能說:“一杯酒二十萬吧?!?/p>
孫金花說:“才一瓶酒,我一個人喝五杯,你們就沒了。我喝四杯,你們每人喝兩杯,一杯一兩,一瓶酒剛好喝完?!?/p>
張?zhí)舱f:“也行,我要看看你這個婦女主任喝四杯酒是個什么樣子。”
孫金花說:“我說了,我喝四杯酒,張鄉(xiāng)長你得給我們弄一百萬塊錢來。不說別的,你看著你的村干部出門就爬那石頭坡,不心疼嗎?”
金世能說:“你喝了四杯酒,張鄉(xiāng)長肯定會到縣里去給你們要錢的?!?/p>
菜好吃,酒也好喝,孫金花又會說話,張?zhí)蔡貏e的高興。一瓶酒一會兒就喝完了,孫金花喝了酒,臉面紅得像朵山茶花,說話就有些語無倫次,她說:“剛才杜主任在灶屋對我說,要我好好表現(xiàn),張鄉(xiāng)長你才肯給我錢。我表現(xiàn)好嗎?0a0696be25ae18ab9893ff43262f66e4”
張?zhí)膊蛔雎?,喝了兩杯酒,他的臉面也有些發(fā)紅。
杜中全站起身,對金世能說:“金秘書,我?guī)闳タ纯茨菞l隧道吧?!?/p>
金世能說:“隧道還沒有動工修,看什么?。俊?/p>
“地址已經(jīng)選好了,是縣里來的技術(shù)員選的,他是這方面的專家,即便是從兩頭開工,在中間會合,也不會有絲毫的分差。這邊的隧道我們也開工打了幾米深了,打出了石頭才停下來?!?/p>
金世能看了看張?zhí)?,張?zhí)矄枺骸坝卸噙h,我也去看看?!?/p>
杜中全說:“在那邊山腳。爬了那么一道石壁還不累?你在這里休息,喝杯茶,我讓金秘書代替你看看,回來向你匯報。”
說著,杜中全前面走了,金世能跟在他的后面,兩人爬了一段山坡,前面的山腰上有一戶人家,杜中全帶著金世能往那戶人家走去。
來到門前,一只狗也許聽到了腳步聲,從屋角落里走出來,朝著兩人吠了幾聲,就不吠了,對著杜中全又是親又是搖尾巴,一個老頭從屋里出來,杜中全連忙叫了一聲爸。老人說:“中全你怎么來了?”
杜中全說:“我?guī)е鴱堗l(xiāng)長和金秘書來看看隧道怎么打。”回過頭對金世能說,“這是我岳父老子,過去也是村干部,做村治保主任很多年,后來就讓我做村治保主任,還把女兒給了我。我卻沒有本領(lǐng)把通往山外的隧道打通,讓老人出山進山都要爬那道石壁?!边^后,對岳父說,“這是鄉(xiāng)政府金秘書。”
伍玉秀的母親聽到外面的說話聲,從后面菜園走出來說:“還沒有吃飯吧,我這就辦中午飯,叫鄉(xiāng)政府的領(lǐng)導一塊來吃中午飯?!?/p>
杜中全說:“在孫金花家吃過了。張鄉(xiāng)長在她家里喝茶,我來看看你們?!?/p>
“玉秀在做什么?”
“過幾天要收稻子了,這些日子還不是做點準備工作。”
老人說:“說了多少年打隧道,這次不是只說說吧?!?/p>
金世能說:“這次應(yīng)該是真地要動工了,張鄉(xiāng)長親自到倒沖來,是要實地看看,心里才有數(shù),好去縣里要錢。”
老人說:“不把隧道打通,我們這些老人往后只怕就去不了鄉(xiāng)場了,爬不動半埡那道石壁啊?!?/p>
金世能說:“杜主任急,我們也急,可是,我們急都沒有用,要百來萬塊錢,我們沒有辦法弄來,只有張鄉(xiāng)長下決心了,事情才能辦好。”
兩個人坐了一陣,又喝了一杯茶,杜中全問老人道:“有權(quán)打電話來了沒有?”有權(quán)是伍玉秀的弟弟,和老婆一塊在深圳打工。
“他只知道賺錢,打什么電話,還是端午節(jié)打電話來的?!?/p>
杜中全說:“他姐給他打電話的時候,要他經(jīng)常給你們打電話,他怎么沒打呢?!边^后說,“他們都好,不要掛念他們?!?/p>
兩位老人一副凄凄的樣子。要說不掛念遠在千里之外的孩子那是假話,兒行千里母擔憂啊。杜中全說了許多勸慰的話,兩個老人臉上才有了些笑容。
杜中全對金世能說:“我們走吧?!?/p>
金世能說:“在這里耽誤了這么久的時間,去隧道口還有多遠???”
杜中全指了指那邊山腰一片林子說:“隧道口在那片林子的下面。”說著,就往回走了。
金世能說:“不去看了?”
杜中全說:“有什么好看的。”
金世能說:“不去看看,等會兒怎么對張鄉(xiāng)長說?”
杜中全看了他一眼,說:“金秘書,我們田坪鄉(xiāng)土生土長的就你一個人在鄉(xiāng)政府做干部,你年輕有為,又是大學生,你的前途無量啊,你的心里要裝著田坪的群眾,裝著田坪的發(fā)展,要多為田坪的群眾做點好事實事才行,那樣田坪的群眾都會記得你的。剛才我的老丈人說的那句話我都差點掉眼淚了,不過一座山嘛,攔住了他們的出路,他們想去鄉(xiāng)場走走都辦不到。你要在張鄉(xiāng)長面前多說些好話,讓他把這事放在心里,一百萬,對于他們來說也不是什么難事,上次縣里來的那個技術(shù)員說,縣交通局就有這樣的經(jīng)費,問題是要有人說話,有人說話就能弄到錢來?!?/p>
金世能說:“看樣子張鄉(xiāng)長這次是下了決心的,我跟他一塊坐車來的時候,他對我說,他想好了,在田坪的這幾年,不但要把鄉(xiāng)場改造好,把濟河大橋修好,把鄉(xiāng)政府的房子整修一下,他還要做一件事情,就是把倒沖的隧道打通?!?/p>
杜中全說:“這樣我就放心了?!?/p>
兩個人回到孫金花家的時候,張?zhí)埠蛯O金花正坐在家里說白話,眉開眼笑的樣子,看見杜中全和金世能從禾場走進來,張?zhí)簿驼酒鹕碚f:“天不早了,我們得趕快回去,明天,我要去縣里開會呢?!?/p>
孫金花說:“張鄉(xiāng)長你可要說到做到啊。”
張?zhí)矝]有做聲,回過頭來看了她一眼。孫金花就不做聲了,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幾個人來到那道石壁下面的時候,張?zhí)膊耪f:“不用送了,我說話從來就算數(shù)的?!?/p>
孫金花停住腳步,說:“張鄉(xiāng)長要是喜歡吃倒沖的野菜,日后隧道打通了,就經(jīng)常到倒沖來?!?/p>
張?zhí)舱f:“好。隧道沒打通之前我還會來倒沖走走的?!?/p>
三個人走過那條陡峭的小路,爬過那道石壁,張?zhí)餐蝗粚Χ胖腥舐暫鸬溃骸岸胖腥氵@個家伙,你給我聽著?!?/p>
杜中全和金世能都不由嚇了一跳,兩人站住就不動了,眼睛盯著張?zhí)?,不知道張?zhí)舱f這話是什么意思。
張?zhí)舱f:“我張?zhí)驳教锲褐粶蕚浯辏曛笠欢ㄒ乜h里去的,你杜中全可別動歪主意把我往套子里引,出了事,我要在鄉(xiāng)下待一輩子。”
杜中全覺出了張?zhí)苍捓锏囊馑?,做出一副委屈的樣子,說:“張鄉(xiāng)長來田坪一年多時間,做出的政績有目共睹,我杜中全只能給張鄉(xiāng)長出好主意,動好點子,讓張鄉(xiāng)長的工作錦上添花,怎么會動歪主意把你往套子里引啊?!?/p>
“你說,你把金世能帶去看隧道,把我一個人留在孫金花家里做什么?”
杜中全看了金世能一眼,說:“張鄉(xiāng)長一身正氣,兩袖清風,在田坪有口皆碑,你想到哪里去了啊?!?/p>
金世能一旁說:“杜主任讓你在家休息沒有錯,我們剛才去看隧道口,坡又一陡,路又不好走,你去了肯定要摔跤的。在家里喝杯茶,休息休息,理所當然。你是從縣里下來的領(lǐng)導,前程無量,誰會把你往一個農(nóng)村女人身上想,那不是讓你掉了身價嗎?”
張?zhí)驳臍馑坪醪畔嗽S多,對金世能說:“你回去給我打四個報告,一個對著縣交通局打;一個對著縣扶貧辦打;還有兩個報告別寫題頭,我?guī)г谏砩献约禾顚?。一百萬,交通局那里弄不到那么多,弄五十萬都難,還要到別的地方弄一點才行。錢到手了,就開工,爭取明年國慶節(jié)隧道打通。寬五米,高三米,要能跑小四輪,讓倒沖的群眾去鄉(xiāng)場也坐車子。”
杜中全聽他這么說,十分高興:“縣里來的那個技術(shù)員也是這么設(shè)計的,我們打的那二十米隧道也是這么打的。張鄉(xiāng)長,我提前代表倒沖的群眾感謝你了?!?/p>
張?zhí)舱f:“我不要群眾感謝我,我只想做點實實在在的事情,早早地回到縣里去,我母親身體不好,常年生病,不在老人身邊,心里不安?!?/p>
金世能說:“鄉(xiāng)場改造已經(jīng)動工,濟河大橋年底也要動工,鄉(xiāng)政府的舊房維修那是小事情,不過十來萬塊錢就解決問題,倒沖的隧道明年國慶節(jié)打通。有這幾件政績擺著,你還不往前走一步呀?!?/p>
張?zhí)舱f:“小金呀,你是個不錯的苗子,好好干,我肯定會記著你的?!?/p>
金世能感恩戴德,說:“張鄉(xiāng)長,你的恩情我永遠銘記在心,不會忘懷?!?/p>
五
張?zhí)苍诳h里開了三天會,從縣里回來的這天下午,他就到半埡村來了,老遠就對杜中全說:“中全,那個事成了。”
杜中全開始還怔了一下,張?zhí)矎膩頉]有這樣稱呼過自己,平時不是叫杜主任,就是叫杜中全,或是叫老杜,今天卻是叫自己中全,這讓他有些受寵若驚,問道:“張鄉(xiāng)長你說的打隧道的事情?”
張?zhí)舱f:“我開始沒找交通局,我先對縣委劉書記說了這個事情,劉書記當即就打電話給交通局李局長,要他把打通倒沖隧道的經(jīng)費落實好,一定要在明年五一節(jié)前把隧道打通,讓倒沖的群眾出山進山不再爬那陡峭的石壁小路;劉書記還在電話里說了我許多好話,說我去田坪之后,他的講話稿和報告沒人寫了,論文也沒人寫了,很不方便,要李局長把這個事情當作一個重要的任務(wù)來完成,否則要拿他是問。我去交通局的時候,李局長正在打電話,電話打了一個又一個,電話打完了,才對我說打隧道的事情。他說那年伍技術(shù)員從半埡村回來之后就跟他說起過住在倒沖的兩個村民小組的群眾生存的艱難,幫助他們解決出入的問題當然應(yīng)該,出門沒一腳好路走,談得上幸福指數(shù)嗎。他說他剛才打電話就是落實工程隊的事情,縣交通局路橋工程隊打隧道的設(shè)備不夠齊全,工程技術(shù)力量也不強,他是從市交通局路橋公司請打隧道的專業(yè)隊伍來完成這項工程。工程隊還有一個工程沒有做完,暫時還抽不出人手來,春節(jié)之后開工,三個月把隧道打通,也就四月初吧,比劉書記說的五一節(jié)完工還要提前一個月呢。費用的問題當然由交通局負責,不用村里掏一文錢的,他說劉書記下的指示,誰敢違抗啊?!?/p>
杜中全那個高興,說:“我們還是要出點力,做點貢獻的。后勤工作全由我們村包下來?!?/p>
張?zhí)舱f:“我也這樣想的。李局長說,隧道窄小,容不下多少人,后勤工作量其實也不是很大。在隧道口搭兩個棚子,供他們吃住,再派幾個手腳麻利,做事利落的年輕女人給他們做做飯,洗洗衣服。如果他們吃的飯菜你們也能承擔下來,不用他們自己掏錢當然更好?!?/p>
杜中全說:“三個月,他們也吃不了多少糧食,我們村有三百多戶,大家把自家的好米好菜湊攏來,讓他們吃好吃飽。做飯洗衣服搭棚子這些事情更不用操心,保證讓他們滿意就是?!?/p>
張?zhí)舱f:“還是要開個群眾大會,做一下動員發(fā)動工作,畢竟打隧道只是倒沖兩個村民小組受益。”
杜中全說:“張鄉(xiāng)長你放心,人家工程隊遠天遠地來打隧道,做貢獻,我們一個村,這點精神都沒有呀。”
張?zhí)不剜l(xiāng)政府去之后,杜中全召開了一個村干部會議,幾個村干部當然高興,特別是孫金花,她說隧道打通了,她這個村婦女主任才抬得起頭來,這些年來倒沖的群眾看見她就說你是村里領(lǐng)導呢,倒沖的計劃生育工作年年都是先進,給你爭了臉面,你也不為倒沖的群眾做點好事啊。杜中全說:“按張鄉(xiāng)長的要求,現(xiàn)在就要開始做準備工作,我們要提前把兩邊隧道口的路修好,要能跑小四輪,日后隧道打通了,小四輪要開到倒沖去,讓倒沖的人去鄉(xiāng)場也能坐車子。再就是要在這邊隧道口搭兩個大棚子。張鄉(xiāng)長說,打隧道的工人住在群眾家里不方便,來來去去耽誤時間。他們吃住都在棚子里?!?/p>
村治保主任吳樹根說:“治安保衛(wèi)工作也不能有半點松懈,機械設(shè)備,電纜電線,那都是錢,不能有半點閃失的?!?/p>
杜中全說:“要召開群眾大會,到時候把張鄉(xiāng)長請來,要他作報告。”
讓大家沒有想到的,張?zhí)矊Υ蛩淼狼暗臏蕚涔ぷ鞅劝雸捍宓母刹肯氲眠€周到,他從縣里買來了電線燈泡之類的東西,還買了許多的油毛氈,用車子運了來。他說油毛氈是搭棚子用的,電線和燈泡是照明用的,打隧道是機械化操作,要電。人家夜里睡覺躺在棚子里,也不能點煤油燈吧。杜中全說:“我們準備召開群眾大會,請你來講講話,做做指示?!?/p>
張?zhí)舱f:“我肯定要講話的?!鳖D了頓,又說道,“倒沖的群眾就不用翻高山來參加群眾大會了,群眾大會分兩次開,外面的四個村民小組開一次,倒沖的兩個村民小組開一次。外面的四個村民小組屬于支援性質(zhì)的大會,倒沖的群眾卻是有責任有義務(wù)做好工人們的后勤工作,兩個會議的內(nèi)容一樣,對象卻不一樣,我要說的話當然也就不一樣了?!?/p>
杜中全從心里佩服張?zhí)擦耍骄褪撬?,不得不承認啊。
那天晚上,杜中全把四個村民小組的群眾剛叫攏來,張?zhí)簿蛠砹?,他還是開的那輛桑塔納小車。
那天晚上張?zhí)驳脑捳f得極富鼓動性,把大家的勁兒都鼓起來了,都表態(tài)說張鄉(xiāng)長這樣關(guān)心我們半埡村,我們自己當然也要極積主動才行。自告奮勇要為工人們煮飯洗衣服的女人特別的多,特別是那些男人到外面打工去了的年輕女人,表現(xiàn)得更加的積極,誰都不愿意落后。杜中全只得給她們排班,幾個人一個班,幾天輪流一次。這時,村干部們才認真地算了算全村有多少人在外面打工,村里有多少留守兒童和空巢老人,有多少年輕女人留在家?guī)Ш⒆踊蚴鞘毯蚶先恕?/p>
杜中全把這些年輕女人排好班之后,他不由地搖了搖頭,只是,大家都不知道他搖頭的意思是什么。
這天晚上的會開到半夜才散。杜中全把張?zhí)菜妥咧?,他回家去卻沒有進屋,只在禾場上站了一陣,就又踅身出去了。
下弦月兒掛在山腰的樹梢,把一縷清暉灑在地上,地上就如鋪上一層薄薄的霜。九月了,秋收了,夜風中還有一種秋收的芳香味兒。杜中全這些日子的心情特別的好,那年上任做村主任的時候承諾的事情眼看就要實現(xiàn)了,怎么說都應(yīng)該高興才是。再說了,往后去岳父母家也就不用爬那陡峭的石壁了,女人也就不會老是在自己面前嘀咕了。
從自家的禾場前面下去,沿著那條坑坑洼洼的鄉(xiāng)村公路往前走,轉(zhuǎn)了一個彎兒,就是田卉的家。杜中全不知道自己怎么會走到這里來了,莫非自己心里還藏著那個非分的想法嗎。
突然,杜中全停住了腳步,他看見了那輛他十分熟悉的桑塔納小車就停在田卉家的門口,杜中全不由嘀咕道:“他什么時候又回來了啊?!倍胖腥贈]有往前走,站了一陣,就準備踅身回家去。
“你也沒有回去?”
一陣聲音飄進杜中全的耳朵,把杜中全嚇了一跳?;剡^頭來,是吳樹根站在那邊一棵樟樹下面。杜中全走過去,問道:“你都看見了?”
“看見了。自從那年半夜你在鄭秀芳家門口抓了個盜賊,每天半夜我都要到村里打幾個圈子的。不然我這個村治保主任就失職了?!鳖D了頓,吳樹根又說道,“這件事情要是讓李會生知道了,他會用刀子殺了他的。”
杜中全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說:“也不能全怪人家。男人一年才回來一次,年紀輕輕,憋得慌啊。走吧,別在這里多管閑事?!?/p>
回到家的時候,公雞已經(jīng)啼二遍了,伍玉秀起來開門的時候嘀咕道:“半埡村是你的家啊,還回來做什么。”那陣伍玉秀的父親把女兒嫁給杜中全的時候,就是看上杜中全對工作負責,把村里的事情看得比自己的事情還重要,說這樣的小伙子才有出息,伍玉秀從小受到做村干部的父親的教育,當然也是支持男人的工作的。
杜中全說:“村里召開群眾大會,張鄉(xiāng)長講話,半夜才散會。”
伍玉秀不再說話,倒在床上就又睡著了。家里的大小事情,甚至包括田地里的農(nóng)活,杜中全都很少伸手,伍玉秀從早晨起床就不停地忙碌,累得渾身骨頭散架,夜里就有睡不完的瞌睡。
不知道怎么的,杜中全今天渾身有些燥熱,心里覺得躁動不安,伸手扯掉伍玉秀的褲子,翻過身就爬上了伍玉秀的身子。他記得有許多日子沒有動伍玉秀的身子了。伍玉秀也沒有要求,她心里大概只想著在城里讀大學的兒子,只想著那幾畝田地和雞鴨豬羊吧,男人是村里的主要領(lǐng)導,男人的事情是重要的事情,幫不了他的忙,也不能扯他的后腿的啊。
杜中全十分的勤勉,動作也大,終于把伍玉秀弄醒了,伍玉秀閉著眼睛,嘴里說:“你還記得給我喂一口啊。”
杜中全不做聲,動作更加的大了,用力更加的猛了,他覺得身子下面好像不是伍玉秀,而是別的女人。
六
那些日子,杜中全忙得一塌糊涂。把棚子搭好之后,就開始修路,從公路到隧道口有將近一里路,工程還是很大的。快到春節(jié)的時候,一些在外面打工的人們陸陸續(xù)續(xù)回來了,他們也都加入到修路的隊伍里來了。趙生田說要是隧道打通之后他就不去外面打工了,買輛小四輪跑運輸。李會生卻是因為鄉(xiāng)政府給他家修了一個漂亮的廁所,讓他高興得不行。
杜中全對李會生說:“修廁所你得感謝我,要不是張鄉(xiāng)長在我家喝高了,就不會把小車開到你家?guī)锶?。你家的廁所就還是以前那個破破爛爛臭烘烘的樣子。”
李會生問:“怎么感謝你?”
杜中全說:“請我和張鄉(xiāng)長吃頓飯?!?/p>
李會生說:“張鄉(xiāng)長我請不來?!?/p>
杜中全說:“你要田卉把飯辦好,我把張鄉(xiāng)長請來?!?/p>
李會生就讓田卉辦了一頓豐盛的酒席。杜中全果然沒有失言,把張?zhí)舱垇砹?。這天張?zhí)矝]有空著手來,他自己帶來了一瓶好酒。一頓飯,四個人從中午吃到天黑才放手。
只是,飯吃到中間,李會生卻像有什么心思,怎么勸他,他都不肯喝酒了,原本嘰嘰呱呱愛說話的他,后來就不說話了;再后來,他居然就把臉拉了下來。張?zhí)不剜l(xiāng)政府的時候,田卉和杜中全都去送張?zhí)?,李會生卻沒有送,坐在那里一副不高興的樣子。大年初二,李會生就去深圳打工去了。這時,人們發(fā)現(xiàn)田卉走路有點跛,臉色也不怎么好看。杜中全要孫金花問問田卉,是不是跟男人吵架了:“你是婦女主任,這些事情是你分管的工作,李會生一年才回來一次,想女人心肝開了坼,十天半月都不得滿足,怎么才住上幾天就走了呢?!?/p>
孫金花問過田卉,就來向杜中全報告情況,李會生果然和田卉吵架了,田卉的那只跛腳就是李會生給打傷的。杜中全問孫金花:“她沒說什么原因?”
孫金花卻是瞪了杜中全一眼,不愿意把吵架的原因說給他聽。
杜中全就回想起那天吃飯喝酒時的情景,那天張?zhí)驳谋憩F(xiàn)其實還是不錯的,分寸也拿捏得很好,只是田卉有點那個,自己的男人一年也就回來一次,怎么說都要親熱一點才是??商锘苣翘斐燥埖臅r候眼睛總是瞅著張?zhí)玻€把好吃的菜往張?zhí)驳耐肜飱A,居然把自己的男人晾在一邊了。這就讓李會生想起那間漂亮的廁所,可能覺出了什么問題來了吧。
正月初四,張?zhí)矌е蛩淼赖氖┕り爜淼桨雸捍?。十八個人,中間有兩個工程技術(shù)人員。開著一輛大貨車來的,大貨車上裝著各種打隧道的設(shè)備,還有一輛小四輪,他們說小四輪是在隧道里裝打下來的石頭用的。十八個人中,除了那兩個工程技術(shù)員年紀大一點,打隧道的工人都只有二三十歲,一個個都是身強體壯的好勞力。張?zhí)蚕氚阉麄兎殖蓛申?,從兩邊的隧道口往中間打。工程技術(shù)員說,設(shè)備從那道石壁上運不過去,只有把人員分做兩班,日夜加班,歇人不歇機械,“就是要辛苦搞后勤的人員,半夜的時候要給上夜班的人辦頓飯吃?!惫こ碳夹g(shù)員還說,“我們分析了一下這座石山的地質(zhì)結(jié)構(gòu),不難打的,最多三個月就打通了,不過,你們自己打通的那二十米隧道的坑木支架是木頭做的,不牢,要換成水泥柱子支撐。再說,你們做支撐的技術(shù)也不行,到時候我們還得重新弄一弄,我們來的時候領(lǐng)導交待我們了,要把這個工程做成百年工程?!?/p>
那些年輕女人那個高興,說你們大老遠跑來給我們打隧道,晚上給你們辦頓飯吃要什么緊。她們像是三月花開時節(jié)的彩蝶,圍著這些年輕工人身邊打轉(zhuǎn)轉(zhuǎn),飯辦得特別的可口,衣服換下來就被拿去洗了。沒事的時候也不走,在棚子里跟那些輪班休息的工人說白話,打哈哈。這些年輕工人當然高興,打隧道的勁頭也就格外的足,進展也就特別的快。
那些日子,張?zhí)不旧暇妥≡诎雸捍?,他說從市里請來的施工隊,一定要安排好,照顧好,雖說他們是來做工程,拿了工資的,但還是帶著一種扶貧的意味在里邊,不然誰愿意來這貧窮落后的鄉(xiāng)村做工程啊。
杜中全對張?zhí)舱f:“張鄉(xiāng)長你不用在工地上跑來跑去,更不用鉆洞子,你就坐在家里指揮,跑腳的事情我來做,有什么指示我來傳達?!?/p>
張?zhí)舱f:“坐在家里指揮不行,過些日子我要去倒沖看看,那邊隧道口的路也要修好。”張?zhí)策^后笑著說,“那天吃的野菜真的不錯,到時候讓婦女主任再弄餐野菜飯吃吃。”
杜中全說:“這還不好辦,叫孫金花辦就是了?!?/p>
轉(zhuǎn)眼間就過去了兩個多月,清明節(jié)的前兩天,工程隊帶隊的領(lǐng)導對張?zhí)舱f,還有十多米就把隧道打通了,也就十天八天的時間吧。大家都累了,再說都有兩個多月沒回家了,這一群年輕人大都有妻室兒女,清明節(jié)就讓他們回去好好休息幾天,回來之后,一鼓作氣大干十天,任務(wù)就算完成了。張?zhí)伯斎煌?,他說:“行。我的計劃是五月端午節(jié)把隧道打通,現(xiàn)在提前了許多日子,還得感謝你們啊。”
工人們離開半埡村之后,張?zhí)舱f他也要回縣城一趟,隧道開工之后,去縣里開會都是讓別人代替的,老婆打過幾次電話了,不回去一趟說不過去?!鞍亚迕鞴?jié)的三天假過完我就回來,中全你要把打隧道的這些機械設(shè)備看管好,別丟失了,人家這些設(shè)備都是進口來的,貴得嚇人,你們賠不起?!?/p>
張?zhí)埠凸と藗冏吆?,半埡村一下安靜了許多。杜中全把幾個村干部叫來開了一個會,他說:“清明節(jié)你們有的要走親戚,有的自家有事情要辦,春耕大忙季節(jié)跟著就來了,我就不耽誤你們了,這幾天我住在棚子里守著?!?/p>
治保主任吳樹根說:“你就不回家吃飯了?還是多個人守吧,我也來?!?/p>
杜中全說:“也行,你守白天,我守晚上。我晚上沒有什么瞌睡。”
清明節(jié)前還是晴朗朗的天,太陽高照,萬里無云,春風送暖,早開的山花燦爛,清明節(jié)這天卻突然下起雨來了。杜中全吃過早飯,和伍玉秀去了一趟丈人家。老丈人對女婿能要來錢打隧道十分地高興:“說了這么多年打隧道,現(xiàn)在終于要實現(xiàn)了。吃過中午飯你就回去,人家那些機械設(shè)備要看管好,不能有閃失的。”
杜中全說:“白天是吳樹根看,我負責夜里?!?/p>
吃過中午飯,杜中全還是提前走了,不過他沒有直接回去,他去了孫金花家,孫金花正在辦飯,趙生田在家里跟兒子一塊玩捉迷藏。這讓杜中全感到有些意外。杜中全記得,過春節(jié)的時候趙生田回來了,這才過了兩個月,怎么又回來了呢。
杜中全叫了一聲趙生田,趙生田卻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也沒有要他坐。杜中全覺得有些沒趣,準備走,孫金花從灶屋走出來說:“生田昨天回來就像是吃了生米,板著一張臉。”過后沖著趙生田說,“你不理睬我,我還不理睬你哩。”
看來小兩口正在較勁,杜中全不想在中間攪和,沒有答她的話,就走了。杜中全沒有回自己家,直接到隧道旁邊的工棚里去了。伍玉秀在娘家,兒子在省城讀大學,回家去門上也是一把鎖。
吳樹根坐在棚子里用藤條補那些挑得破破爛爛的箢箕。吳樹根是個老實人,對村里的工作十分的負責,交待他的事情,他都很負責地做好。杜中全常常說半埡村的治安這樣的好,就因為有個好的治保主任。
“你回去吧,今天清明節(jié),回去陪老婆孩子一塊吃頓飯?!?/p>
吳樹根說:“老婆帶著兒子走娘家去了?!?/p>
杜中全說:“那你更要回去,老父親一個人在家,吃飯都不香?!?/p>
吳樹根就走了。杜中全拿起他補的箢箕,認真地補起來。
天快黑的時候,雨下得越來越大了。杜中全感到有些奇怪,農(nóng)歷才三月,怎么會下這么大的雨,那樣子就像是下端午雨一樣。好在棚子搭得牢實,下再大的雨棚子也不會漏雨的。
杜中全躺在棚子里,聽著風聲和雨聲,心里卻想著心思。十三年了,想一想自己為村里做了些什么事情呢。說起來也沒有做出什么事情來,不讓在半埡辦化工廠,抵制種黃姜,這些算不算自己的功勞。應(yīng)該不算的。群眾并沒有得到什么實惠。不讓荒了田地,擴大養(yǎng)殖業(yè),植樹造林,有一點成效,但沒有讓半埡村涌現(xiàn)出幾個農(nóng)民企業(yè)家,也沒有出現(xiàn)幾個百萬富翁,就連磚房也沒有多出幾棟來。要說有什么功勞的話,也就打這條隧道了,只是,打這條隧道村里也付出代價了啊,這些代價有的還不好說出口。這樣想的時候,杜中全就想起這些年來跟幾個年輕女人的瓜葛。想一想,還真地對不起她們的男人。為了家里的日子過好一點,或是為了讓孩子能上學讀書,背鄉(xiāng)離井,一年也難得回來一次,自己卻偷偷摸摸地占他們女人的便宜……
黑暗是從遠處的山腳走過來的,慢慢地,天就全黑了,這時,外面的雨卻越下越大。突然,杜中全從風雨聲中聽到了一種異樣的響動,他就想起工程技術(shù)員說過的話,那段黃土層隧道支撐的枕木不合規(guī)格,不會出什么問題吧。
杜中全戴了個斗笠,隨手拿了只手電筒,匆匆往棚子外面走去。只是,剛剛走出棚子,頭上就被什么東西敲了一下,敲得并不重,響聲卻大,頭皮還有一種生生地痛,這種疼痛還無法用語言形容出來。杜中全大吃一驚,首先想到的是不是有人想偷棚子里的機械設(shè)備。用手電筒朝前面照去,風雨飄搖,迷迷濛濛,他果然看見風雨中站著幾個人影,這幾個人影的臉上都遮著一塊毛巾,無法辨認出他們是誰,他們的手里都拿著一條長長的東西。杜中全大聲道:“你們是誰,想偷東西呀?”
杜中全的話還沒有落音,一個人已經(jīng)揚起手中的那個長長的東西狠狠地向他打過來,手電筒被打落了,手背也被狠狠地抽打了一下,生生地疼。大地一團漆黑,大雨還在嘩嘩地下著,這時,杜中全身上也被重重地挨了幾下,他就被打倒在地了。那幾個人并沒有就此罷手,不停地抽打著他,他只覺得身上像是被人用利刀在剝皮一樣,撕心裂肺地疼痛。
杜中全一邊哭叫著,一邊在心里想,這些人是誰呀,要說是來偷東西的,他們?yōu)槭裁匆览锎蜃约耗?,把自己捆著,在嘴里塞一塊毛巾,把機械設(shè)備弄走不就是了;不是來偷機械設(shè)備的,他們?yōu)槭裁匆蜃约耗兀€一個個把臉用毛巾遮著,這些人怕是跟自己有仇吧。有什么仇啊,誰跟自己有仇啊,做村主任這么多年,怎么說還是盡心盡力為村里做事情的。他說:“你們要是來偷機械設(shè)備的,那就對不起了,我舍命也要把這些機械設(shè)備保住的,這是打隧道的工具。我做村主任十三年了,做夢都想給倒沖的群眾把這條隧道打通,讓他們出山有一腳好路走。你們要是為別的而來,你們只管說,能辦到的我一定給你們辦到?!?/p>
只是,那些打他的蒙面人仍然不停地抽打著他。他動了動胳膊,伸了伸腿,胳膊能動,腿也能動,這就是說,那些打他的并不想致他于死地,抽打他的這東西,只傷皮肉,不傷筋骨,決不是棍棒,而是竹片藤條之類的東西,這么說,這些蒙面人只是想教訓教訓自己。杜中全突然想起這兩天,在外面打工的許多人都回來了,田卉的男人回來了,孫金花的男人回來了,鄭秀芳的男人也回來了,按說他們是不會在這個時候回來的。他們是不是聽到什么話言話語了呢。杜中全像蛇一樣在地上扭動著身子,哭嚎著說:“你們打我,我也甘受了,錯不在你們的女人,錯在我。我對不住你們,我該打。我早就想好了,隧道打通之后,我就不當這個村主任了,還是出去打工去。不過,我要向你們提個建議,要是有條件的話,你們就把你們的女人和孩子帶出去,或是,你們回來做陽春討吃。那樣,一家人就都在一塊了,要是沒有這個條件,你們一年也得多回來幾次,你們都年輕,一年一塊才幾天時間,少了……”漸漸地,杜中全已經(jīng)沒有了說話的力氣,連叫喊的力氣也沒有了,后來,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那些打他的蒙面人到底是誰,什么時候離開的,他都不知道。
杜中全是被一陣雷聲驚醒的,睜開眼,大地卻是一片漆黑,大雨還在下著,他聽到不遠處隧道口傳過來一陣聲響,便爬起身,踢踢撞撞地向那邊跑了過去……
七
第二天清晨,大雨才慢慢停下來。伍玉秀起來得很早,昨天晚上下了整夜的大雨,她還隱隱約約聽到風雨中夾雜著哭叫聲,當時,她還起床想看看是誰這么晚上還這么哭叫啊,可是,伸手不見五指,又是風又是雨的,她不敢往外走。
打開門,看見吳樹根從那邊路上走來,吳樹根老遠就對她說:“玉秀嫂子,中全哥回來了嗎?”
“沒有,我還準備到棚子里去看看呢。”
“昨天夜里我聽見有人叫喊,認真聽又沒有了,我來問問中全哥,看他聽見了沒有?!?/p>
伍玉秀說:“昨天晚上我也聽到這種聲音了?!边@樣說著,伍玉秀就匆匆地走了,她的心里一直惦記著男人的。
吳樹根也跟著伍玉秀匆匆往隧道口那邊走去。隧道口在半山腰上,新修的那條路已經(jīng)被昨天夜里的雨水沖刷得坑坑洼洼。山凹處還有山洪在嘩嘩地流淌著。兩人來到隧道前面棚子的時候,棚子里沒有人,伍玉秀大聲地叫喊,也沒有人回答,兩人就著急了,在棚子里找了一遍,還是沒有看見杜中全。
吳樹根問:“中全哥昨天晚上是在這里守機械設(shè)備吧。”
“他那個人,心里只裝著村里的事情,他不在這里守機械設(shè)備,他到哪里去。”
“那他到哪里去了呢?”
兩人從棚子里走出來,這時,他們才看見,不遠處的隧道口已經(jīng)沒有了,隧道口上面的半座山坡已經(jīng)垮塌下來,把隧道口嚴嚴實實地堵上了。
伍玉秀大聲地哭起來,“我家中全肯定出事了?!?/p>
吳樹根也急得不行??磥矶胖腥豢赡艿侥睦锶サ?,肯定被壓在隧道里了。掏出手機,給孫金花和另外兩個村干部打了個電話,要他們趕快組織人到隧道口來:“隧道上面的山坡垮塌下來了,杜主任也不見了,要趕快把堵在隧道口的爛泥挑走,看看杜主任是不是在里面。”
只一會兒,半埡村的人們都來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人們拿著鋤頭,挑著箢箕。女人們還沒來到隧道口,哭叫聲卻先傳了過來。
吳樹根被高一聲低一聲,長一聲短一聲的哭叫聲弄得心慌意亂,六神無主了,一邊指揮大家挑土,一邊又給張?zhí)泊蛄藗€電話。張?zhí)策€在縣城休假,聽說杜中全被埋在隧道里,急得說話都口吃了。他說他這就向縣消防中隊求援,請消防中隊的戰(zhàn)士來幫著搶救杜中全,“你們要抓緊時間,爭分搶秒,時間就是生命。我們馬上就趕過來?!?/p>
人們在吳樹根的指揮下,全都行動起來了,只是,許多的女人還是在不停地哭著,喊著。特別是孫金花田卉和鄭秀芳幾個年輕女人,哭得特別的厲害,讓那些奔跑著挑土的男人們十分的惱火:“杜主任還不知道是被塌方壓著了呢,還是逃進隧道里去了,你們哭什么,要哭到一旁哭去,站在路中間擋手擋腳?!?/p>
責任編輯 王宗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