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需要同情,我需要你笑
35歲的穆懷鵬最近出演了導(dǎo)演婁燁的新電影《推拿》,但他的本職是按摩師。他9歲跟一位“很專業(yè)”的鄰居學(xué)習(xí)快板,后來師傅改行賣油條去了,他還是癡迷快板、評書和相聲。從盲校畢業(yè)后,為了生計,他做了按摩師。
“聞笑軒”在2010年11月28日那天成立,地點在天津市一所中學(xué)的禮堂里,成員有“四個半”,穆懷鵬和妻子劉淑旭都算在內(nèi),他們當(dāng)時4歲的女兒穆德佳算半個。
毛鏑說:“聽很多藝術(shù)家說過,盲人是不能說相聲的。曾和馬三立搭檔的相聲表演藝術(shù)家張慶森失明后就告別了舞臺,何況別人?相聲演員的眼神和動作都是表演的載體,而這些卻是盲人的天然劣勢?!?/p>
他們在節(jié)目形式上也遇到過挑戰(zhàn)。毛鏑試過“暗場相聲”——將舞臺上的面光關(guān)掉,使觀眾看不到演員的表情。他以為這樣就會使觀眾舒服一些。
一直到有觀眾告訴他們說:“看到盲人說相聲,笑不出來。你們盲人站在那兒我就想哭。”
他們結(jié)束了這樣的嘗試,不得不直面世人的眼光。
人們對盲人世界太陌生,以至有人在電話里對毛鏑說:“聽不出您是盲人??!”他哭笑不得。在一段精彩的演出過后,穆懷鵬有時會遇到這樣的提問:“你是看得見的吧?否則,你的動作是怎么練的?”
他對記者說:“以往常把殘疾人塑造成‘催人淚下’、讓人同情的形象,他們希望扭轉(zhuǎn)這種印象?!?/p>
“我在這兒不需要同情,不需要你替我傷心難過,我需要你笑?!彼f。
他渴求真誠的喝彩,而非同情的掌聲。他人生的第一次笛子表演以失敗告終,笛膜破了,可觀眾為了安慰他,拼命鼓掌。他聽了并不舒服。他說:“相聲跟別的藝術(shù)形式不一樣,掌聲可以騙人,但臺下的笑聲騙不了人?!?/p>
您這是諾基亞的iPhone幾呀
“聞笑軒”經(jīng)歷了滾雪球式的發(fā)展,成員目前已有15人。很多盲人在微博上給毛鏑留言,躍躍欲試:“你們還要人嗎?”
他們也收獲了一些鐵桿觀眾。一位70歲的票友認(rèn)真地與穆懷鵬探討該怎樣改節(jié)目;一位30多歲的殘疾人,總要求母親帶自己去捧場;聽了毛鏑的笛聲,一位老太太非要送他兩根單簧管,她以為兩種樂器差別不大。
穆懷鵬按摩店的不少顧客成了他的聽眾,他們也是他的表演素材的來源之一。其中一位“海歸”是一家獵頭公司天津地區(qū)的主管,她定期幫穆懷鵬收集各種流行段子。
因此,穆懷鵬雖然不會上網(wǎng),但他的作品緊跟時事。很多話流行之初,他就搬到了臺詞里,比如“蒼井空是世界的,釣魚島是中國的”,“我爸是李剛”或是“寧可在寶馬里哭,也不愿意在自行車上笑”。聽到“躺著中槍”、“打醬油”這樣的詞語,他一定要人解釋清楚含義。
他與按摩店的客人聊天了解世相,聽到可笑之事就用盲文記在小本上或用手機錄音。有一回,他在公交車上聽一個小伙子抱怨找不到女朋友:“介尼瑪?shù)沽嗣沽?,連范喜良都有孟姜女,他不就是個包工頭嘛……”這話很快被他帶到了舞臺上。
雖然看不見臺下的觀眾,但穆懷鵬有自己的互動方式。比如當(dāng)他聽到臺下手機鈴聲大作,就會順嘴來一句:“呵,您這鈴聲好——您這是諾基亞的iPhone幾呀?”哈哈大笑中,機主得到提醒,而其他觀眾的注意力就又回到他身上。
每周我都盼著這一天
目前,在天津眾多的相聲社團里,“聞笑軒”仍屬非主流。觀眾最少時只有寥寥數(shù)位,而且都是接送他們的家屬??吹镁昧?,連毛鏑的母親都會為他們指出,誰在臺上姿勢僵硬了,或是做了一個不恰當(dāng)?shù)膭幼鳌?/p>
王文志從沒見過這些人氣餒的模樣。他是天津中醫(yī)藥大學(xué)的學(xué)生,因為參加學(xué)校的愛心助盲活動,他結(jié)識并加入了“聞笑軒”。每次演出,王文志與女友鄧憶伏負(fù)責(zé)錄音、錄像和拍照。鄧憶伏還兼任化妝師。
如今王文志覺得,自己的初衷是助盲,但實際上是這些盲人朋友幫助了自己。盲人朋友告訴他,他們“能夠感受到觀眾的目光”。王文志對此深信不疑,他甚至認(rèn)為,健全人為五彩繽紛的世俗世界所擾,心身靜不下來。盲人的眼睛看不見,也就屏蔽了一些污染心靈的東西。
在劇場里,王文志的視線能夠到達盲人看不到的地方。比如他注意到,毛鏑“特別沖”,別人在臺上走都是小步往前挪,他是大步往前闖,“特別有男子漢的氣概”。每次上臺,他數(shù)著步子,走滿10步,不管面前有沒有話筒,都會立正,向臺下鞠躬。
毛鏑對記者說,這個舞臺來之不易,大家都無比珍惜。在這個舞臺上,他們可以忘掉生活中那些心酸的事,忘掉自己的身份,成為主宰者。所以不管跑多遠(yuǎn)的路、付出什么代價,都要來到這里。正如他自己每周不辭勞苦地往返于京津兩地。
“每周我都盼著這一天?!彼p輕地說。
(薇拉拉摘自《青年商旅報》)(責(zé)編 子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