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開嶺,1969 年生,祖籍山東。在思想界,被譽為“新生代的旗幟人物”;在文學界,被視為優(yōu)美的靈魂書寫者,其作品入選數(shù)百種選"/>
王開嶺 >>>
王開嶺,1969 年生,祖籍山東。在思想界,被譽為“新生代的旗幟人物”;在文學界,被視為優(yōu)美的靈魂書寫者,其作品入選數(shù)百種選集年鑒、大中學語文讀本和多屆“中國散文排行榜”?,F(xiàn)居北京,曾任CCTV 新聞頻道多個欄目策劃,參與過《感動中國》《中國日記》等大型節(jié)目的撰文,現(xiàn)任CCTV 綜合頻道《看見》主編。
北京城,已套上了第六個大呼啦圈,且環(huán)距越來越大。
沒人再敢把城市當棋枰、視自己為棋子了。城市的態(tài)勢只能用漣漪來形容,且是巨石“撲通”激起的那種。面對急劇的擴張,沒人敢吹噓熟悉每一條波紋了,連的士司機都像片警那樣,專挑熟悉的“片”跑。每逢趕急,我從不敢搭私車去機場,看錯一個路標,前程就毀了。
“大”編織的迷宮、復雜和詭秘,無端制造的浪費與周折,讓一切“準時”的承諾都變得可疑、艱巨,近乎說謊。
由于太大,任何人都只能消費極小一部分,無法從整體上參與它、擁有它。
這是一盤誰也下不完的棋。人只能在上面流浪,胡亂移動。某種意義上,已無真正的“北京人”“上海人”“廣州人”。無邊無際、日夜更新的城市,所有人都變成了它的陌生客,幾月不出門,即陷入“異地”的恍惚和迷失。
記得購房時,關(guān)于地點,我有個愿望:能一句話說清我究竟住哪,并讓朋友憑這句話找到我。后來發(fā)現(xiàn),這想法太腐敗了!除非你住在天下皆知的某個地標旁,以正常購買力,這簡直癡人說夢。我曾給一個土著朋友發(fā)短信,說明來我家的駕車路線,盡管言簡意賅,還是用了五十多字。
據(jù)說,法國學者皮埃爾·卡藍默訪問了幾座中國城市后,感嘆:“它們太大了,每一次進入我都忍不住發(fā)抖。”
在無界的大面前,腳力是渺小的,所有的腿都會恐懼、自卑、抽搐。
由于“腳”和“歷程”之間的邏輯弛散了,“人生腳步”一詞,正喪失其象征性。城市無法用腳來丈量,人生也不再用腳來記錄。我的辦公室同事,人均每日乘車三小時,那是一種天天出差的感覺。一家伙惡狠狠道:“天天仨小時!他媽的,練書法我早成了大師,下圍棋我早晉了八段……”
是的,我們最有效的生命時間,虛擲在了路上。
而且,這是純物理、純機械的“趕路”,絕無精神活動和審美可能:堵、擠、搶、搡、刮擦、焦灼、噪音、污染……整個一皺眉和罵娘的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