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泉淼

“呼啦——嘩啦啦——”

隨著落葉和松土，我滑進(jìn)了一個幽深的洞里。

手里緊握的手電筒發(fā)出明亮的光柱，照到磚砌的黑色洞壁上。

除了我緊張的呼吸聲，再沒聽到有什么異響。

我不是一個探險家，我可不想跌進(jìn)一個黑乎乎的洞里，口叫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我只是一個孩子，我只是想在晚飯后到林子里捉知了猴。

我慢慢站起身，舉著手電筒往上照照。磚砌的墻壁，光滑、平整，沒有擱腳放手的地方。我打消了爬出洞的念頭。何況，我不知道洞底離地面有多高。我好像掉進(jìn)了一根巨大的煙囪里。我跌落的洞口好像被草蔓和灌木封住了，看不到～點兒星光。

我后悔不該貪得無厭，走到林子的深處來。這座村頭的林子其實就是山林的延伸。我沒有走到大山里去，卻跌入了一個神秘的洞里。

我得抓緊時間從這個陰森森的洞里出去。我用手電筒往四周照了照，竟然發(fā)現(xiàn)有一道木門。

我輕輕一推，門就“吱嘎嘎”開了。

我壯起膽子，舉著手電筒往里照了照。

門里是一條長長的走廊，走廊的穹頂、四壁和地面也都是磚砌的。

我看到了走出困境的希望，踏上了走廊。

剛開始我還很謹(jǐn)慎，徐徐前行。后來我便變得焦燥不安，四處亂竄了。因為我發(fā)現(xiàn)好像走進(jìn)了一個迷宮：每一條長廊連著四五條長廊，走過一道木門，還有一道木門。我真的懷疑，有的長廊我已經(jīng)走了不知道多少遍了，可是我一直沒能聞到樹葉的香氣，看到靜謐的夜空。我已經(jīng)把來時的路忘得一干二凈了。

就在這時，更糟糕的事情發(fā)生了。手電筒的燈光開始變得微弱，最后就像燃盡的蠟燭一樣，嘆了口氣似的就無光無影了。黑暗包圍了我，像魔鬼攫住了我的心。我站在磚地上，一動也不敢動，似乎一動，也會像手電筒熄了光彩一樣。

我心里只有恐懼。

突然，黑暗中我的肩膀被誰捉住了，我立刻像觸了電一樣麻木，腳步絲毫動彈不得，唇舌也僵住了，只有冷氣在后背上來回拂掠。

“你在找我嗎？”一個陌生而熟悉的鄉(xiāng)音，讓我又燃起了求生的欲望。

我用發(fā)顫的嗓音擠出幾個字：“我在找出去的路?！?/p>

“我也在找路。”

他也在找路，同是天涯淪落人啊我激動地猛一轉(zhuǎn)身，雖然四周漆黑如墨，可是我能感覺到身前站著一個人，我明顯感覺到他的呼吸，他絕對不是一個鬼。

“我的燈不亮了?！蔽液苓z憾地說。

只見黑暗里閃出一絲光亮，那絲光亮又引燃了一盞燈。那是一盞做成小鳥造型的銅油燈，黑色的棉芯做的燈捻在歡快地燃燒著。

走廊里亮了起來。我看到了一個穿著奇怪的人。他一副古裝打扮：帶著古帽，穿著長袍。

“咦，你是去村里唱戲的？沒卸妝就跑到林子里來捉知了猴？”我好奇地問。

那人兩只手捧著油燈，稍微一拱手，說，“非也，非也。我是進(jìn)京趕考，路過此地，跌入此洞?！?/p>

我使勁瞪了瞪眼睛：“古代人？我穿越到古代了？”

那人又自顧自地說道：“在下李秀才，請問……”

我連忙應(yīng)聲：“我叫寶寶?！?/p>

李秀才搖搖頭：“我不想知道你是誰，請問……你能趕緊帶我出去嗎？”

“我還不知道怎么出去呢！”我咕噥著，不過，有個伴兒總比自己像無頭蒼蠅一樣到處竄好。“我們結(jié)伴一起找出口吧？”我又滿懷期望地說。

李秀才似乎并不相信我的話，他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像老鷹盯小雞一樣，兇神惡煞地說：“小孩子不許打誑語，告訴我，你從哪里進(jìn)來的？”

我開始害怕，腿肚子轉(zhuǎn)筋兒，可是卻沒有勇氣逃跑。雖然到現(xiàn)在我還不確信他是什么秀才，但是只要不動手殺我，他可能還是我的救命稻草呢。

我無比誠懇、無比哀憐地說：“我只是想跑到人少的林子里來，多捉幾個知了猴，多賣幾個錢，好去書店里多買幾本書，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就掉到這里來了?！?/p>

“書？”李秀才突然放聲大笑，“‘書中自有黃金屋，那是屁話。尤其是在這里?！?/p>

“秀才不是最愛讀書的嗎？”我故意問。

李秀才揚了揚眉毛，眉角的那顆黑痣也隨之鄙夷地彈了彈，他“呸”了一口，說：“我讀書的目的就是發(fā)財?，F(xiàn)在，這座古墓讓我做到了，哈哈……”

這是一座古墓？李秀才早就發(fā)現(xiàn)了。而且，他發(fā)現(xiàn)的比我想象的還要多。他把銅燈向空中一扔，那燈就變成了一只活鳥，閃著金光。它沿著走廊飛，所飛過的走廊兩邊的墻壁霍然打開了許多扇門，門里也閃耀著光芒。我逐一走過去，探頭，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每扇門后的小屋里都堆滿了金銀珠寶。

我不知道這座古墓里有多少條走廊，我難以想象這座古墓有多少間這樣的小屋，有多少這樣的珍寶。我認(rèn)為它不是一座古墓，應(yīng)該叫寶庫。

李秀才的目光里滿是貪婪，他殷切地對我說：“小弟弟，你帶我出去，我就給你十顆夜明珠?！?/p>

我搖搖頭，說：“我真的不知道路?！?/p>

李秀才還以為自己提出的價碼不夠高，咬牙切齒，狠下心來說：“你帶我出去，這里的財寶我們倆平分。”

我依然搖了搖頭，說，“老師告訴我，這些東西發(fā)現(xiàn)了，應(yīng)該交給國家?！?/p>

李秀才劈頭蓋臉就打了我一個耳光子，罵道：“你真是個蠢貨。你以為我離開你就出不了洞嗎？”他說著，抖抖手，那只金鳥就飛了回來。我這才發(fā)現(xiàn)，他用一條繩子縛住了鳥腳。他說：“這只金鳥可以帶我出去?！?/p>

那只金鳥在走廊里撲棱著翅膀，竟然說起話來了：“我是古墓的守護(hù)金烏。如果你們答應(yīng)不帶走任何東西，我就會帶你們出洞?！?/p>

李秀才頷首點頭，連說，“我答應(yīng)，我答應(yīng)?！?/p>

金鳥卻看也不看他，譏笑道：“這是你第100次答應(yīng)了，可你每次都偷帶了財寶?！?/p>

“這次我一定說到做到，有他作證?！崩钚悴啪谷恢钢移鹗?，我覺得真好笑。李秀才說著把全身抖了一遍，確實沒有帶古墓里的任何財物。金烏便帶著我們穿門走廊，最后走到一扇銅門前，說：“出了這扇門，你們就可以回到地面上了?！?/p>

我先出了銅門，李秀才在出銅門的一剎那，手里卻牢牢抓著繩子，想把金鳥拉到外面來：“不讓我?guī)ж攲?，我就帶走你去賣錢……”

“呼啦——嘩啦啦——”

一片眩眼的強光，幾聲噪雜的巨響，之后，我模模糊糊地看到李秀才像被無形的力量吸住，拖進(jìn)了銅門里。

我也受了刺激，眼睛睜不開，頭暈?zāi)垦?，跌倒在地，耳邊卻聽得分明：“這個貪心賊將陪著我，他將永遠(yuǎn)陪著我，守著這座古墓，請不要再來打擾我們。不然，你的下場……”

我記住了金鳥的告誡。

當(dāng)我在路邊被村人發(fā)現(xiàn)抬回家里的時候，我只跟他們說我暈倒了，古墓里的事只字不提。他們不知道我的遭遇，我不會告訴任何人，因為我不想任何人去打擾那座古墓、那只金烏和那批寶藏，更不希望有人像李秀才一樣悲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