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海燕

(中州大學(xué) 學(xué)報編輯部，鄭州 450044)

2014年9月30日上午，我因事提前離開編輯部，和王玖老師前后錯過，這一錯過卻是永別，再沒有碰面的機會。

1993年我研究生畢業(yè)來學(xué)報工作，王玖老師在校報，因為人手少，也因為他和當時的主編許挺教授既是師生關(guān)系，更是工作、生活、境界全方位契合的精神盟友，王玖老師也編校每期的學(xué)報。當時的辦公室陋小，大家合用一張辦公桌，桌上總有王玖老師看過的校樣，他的紅色字跡清勁、清晰，是我從事編輯工作最初的藍本。至今依然覺得他的修改手跡規(guī)范、精確、漂亮，堪稱范本。如今，王玖老師的手跡停在《中州大學(xué)學(xué)報》2014年第5期的二校校樣上。我把有紅色字跡的部分拍攝下來，作為編輯部永久的資料和紀念。

平時，在編輯學(xué)方面，在一些知識或常識方面，大家把握不定的，總能從王玖老師這兒得到核實。以前的同事孫鋼軍、譚笑風、湯麗萍也都在各種場合贊譽過王玖老師的編輯水平。編輯水平和境界總是相關(guān)。每個編輯都想編質(zhì)量好的稿件，每期校樣送來，總是大家挑剩后，余下的不好歸類的雜稿給王玖老師，有多有少，他從來沒有說過什么，從來都是那樣笑一下。而一經(jīng)他的手，再不像樣的稿子也被修改得很像樣。這需要花費多少時光和心思？只有他的內(nèi)心明了，至多我們明了，作者和外界很可能不知道?，F(xiàn)在想來，王玖老師是幫我們收拾殘局的人。

1993到2014，我和王玖老師算來已是21年的同事，21年來，我們之間從來沒有發(fā)生過不愉快的事，哪怕是很微小的一件也沒有。在王玖老師離世后的那個夜晚，我突然想起這一點，已是淚流滿面。在一個人的一生中，能遇到幾個這樣清風明月般的同事？帶給你的全是愉快的記憶，感動的記憶！

其實，工作之外，我和王玖老師的交往很少，我和任何人的交往都不多，我是一個習慣簡潔生活的人。但很少有人能像王玖老師這樣理解我，我們有些像現(xiàn)代文學(xué)中同仁刊物的同仁們，主要是人生價值觀接近，做人做事風格也接近。有理解的背景在，一切都變得簡單。化繁為簡，需要理解力和境界。王玖老師的理解力和境界，是我在社會生活中少見的。

他總是那樣微笑著，略帶幽默地說著世間的事。由于種種原因，他成為一個沒有檔案的人，雖是資深編輯，卻無職稱，無行政職務(wù)，可他從來沒有在我們面前抱怨過一句，偶爾有人提起，他也是一笑了之。他工作的成果，為每年一度職稱評定的人們，雪中送炭或錦上添花，但與自己毫無關(guān)系，這并不影響他的心態(tài)。一個人只有心中無塵埃，才能心如明鏡臺。21年中，王玖老師沒有和任何人爭過優(yōu)，也沒有看到他報過什么賬，一切和榮譽利益有關(guān)的事，他似乎都看不見。在王玖老師面前，我們誰也沒有理由說自己得到的太少。有這樣一位同事作為參照系，作為內(nèi)心生活的定海神針，不僅是我個人，也是學(xué)報編輯部共同的幸運。

王玖老師理解、尊重他人的性情習慣。他知道我不喜歡熱鬧，他惟一的兒子王聰結(jié)婚時，他笑著告訴我：你別去了，鬧嚷嚷的。我知道他是真的這么想的，也就真的沒去。在我看來，人世間的情誼不在形式，而在彼此能否領(lǐng)悟?，F(xiàn)在想來，真是憾事！雖然當時也誠心讓同事帶去了賀禮，雖然我在單位從來沒參加過此類活動，但王玖老師是一個從不浪費別人時間的人，多年來只告訴大家這么一件事情，我是絕對應(yīng)該去的。

反過來，后來我個人有一件事需要他幫忙，他從南校區(qū)開車到北校區(qū)，路最遠，到得卻最早，那一天，他特別主動和熱情地招待來考察我的客人。那場景，似乎就在昨天，他在行政樓A501、A503兩個辦公室間快速穿梭著，就像忙一件自己的舒心事，不，我從來沒有看見過他為自己的事奔走，否則他不會成為一個沒有檔案的人。

王玖老師是一個很有內(nèi)心尊嚴的人。這個時代，太多的人以喪失尊嚴的方式獲取名利，王玖老師讓我看到一個人即便沒有任何社會頭銜，也可以很有尊嚴地生活。他讓我看到了人性的高貴和光芒。這是我從內(nèi)心深處一直尊重他的首要原因。多年來，我在內(nèi)心深處一直視王玖老師為同仁。

和他接觸過的人也如我一樣，都被王玖老師內(nèi)心的光線照暖過。要不然，他們對王玖老師，為什么那樣虔誠？

10月1日早晨，我去南校區(qū)王玖老師家的路上，手機信息連響，一看3個都是劉楊博士的，她囑咐我別忘了，帶給王玖老師的心意。她調(diào)離學(xué)報到河南大學(xué)前曾感動地告訴我，王玖老師給予她無私幫助，以后王玖老師有什么事一定告訴她。沒想到，生命、歲月突然急剎車，使這一天變成了最后的回謝。

已調(diào)離學(xué)報多年的湯麗萍一見我們，沒說出話，就哭了。還有譚笑風，都在想著一年后的紀念。現(xiàn)同事那兩天更是從黎明到黑夜，陪伴在南校區(qū)王玖老師的樓下。

10月2日8點多，去殯儀館的路上，前同事孫鋼軍騎著電動車從紫荊山一帶出發(fā)，半路追上我們，同事姚虹的先生開車，姚虹和劉成賀第一天都是轉(zhuǎn)乘公交到南校區(qū)的，現(xiàn)在家屬也在協(xié)助。鋼軍氣喘吁吁地說：“在路上發(fā)現(xiàn)袖口有紅邊，就轉(zhuǎn)回家換，結(jié)果和大車出發(fā)時間錯了幾分鐘。”這最后的送別，鋼軍容不得自己有半點馬虎，他以鄭重、肅穆來表達對“玖哥”的深情厚意。

告別儀式上，悲傷把每個人壓得無法言語，現(xiàn)任主編呂志遠讀悼詞時幾度哽咽，薛培軍副校長連著兩天都在現(xiàn)場，背影沉重。最悲傷的同事是我們的師長許挺先生，王玖老師的離去帶給他的空白，漫長的歲月也無法彌補。

生命如此有限。在我們以后的工作和生活中，如果能把王玖老師的境界傳承下來，就會感知到王玖老師的心，感知到他的心還在這世上溫暖著我們。除此，我想不出更好的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