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老派人。首先是“老”,今年五十有二,而且“派頭”上也老:我年輕時就屬于出土文物型,衣冠不整,不追時尚,如今出門,在美國像個非法移民,在中國像個進城民工,沒有iPhone、iPad。
不僅如此,我對追求時尚的年輕人,也往往多有微詞:他們太“潮”了,所以太傻了,將來難以成功。喬布斯去世時,整個媒體被喬布斯覆蓋,我12歲的女兒居然不知道喬布斯是誰,一大原因大概是她從不用他的產品。此事記述在我的《參與孩子的成長》一書中,被年輕的網(wǎng)民狠狠奚落一番,仿佛我是井底之蛙,孩子也跟著倒霉。我倒是覺得,這怕是說明我女兒品位比那些喬布斯的崇拜者高一些。
我從來沒有禁止過女兒上網(wǎng)、玩手機。以我的觀察,孩子有充裕的精神生活,基本不需要這些。嚴重依賴這類時髦玩意兒的。往往內心枯竭、才能匱乏。據(jù)近期媒體報道,在英國東南部的一位4歲幼童患上非常嚴重iPad依賴癥,自從她3歲開始玩iPad之后就對此十分癡迷,一旦將iPad拿走就會出現(xiàn)情緒暴躁,大哭大鬧無法控制的情況,目前她正在接受治療,每月的診費大約15萬。
和報道中的孩子一樣,現(xiàn)在越來越多的青少年們甚至是成年人也患上了“網(wǎng)絡依賴癥”、“iPad依賴癥”、“手機依賴癥”,為了“戒除”人們對這些設備的依賴,很多國家都在探索自己的方法。在日本,很多父母會利用暑假帶孩子離開喧囂的城市,體驗一段沒有電腦、電視的生活,讓他們體會到原來沒有電視和游戲,也可以過得很愉快。在中國,也有醫(yī)生建議人們應該培養(yǎng)健康的生活方式,把自己的注意力轉移到自己感興趣的事情上,比如跳舞、唱歌等,避免把過多精力集中在iPhone、iPad等設備上。
如今時髦的年青一代,談起喬布斯、談起硅谷,無不敬若神靈。但是,創(chuàng)造了iPhone、iPad、iPod這些玩意兒的高工、高管們,是怎么教育自己的孩子呢?他們把孩子送到硅谷中的華德福學校。學校規(guī)矩:在七年級以前,也就是12歲前,連電腦都不能碰,更不用說iPhone、iPad、iPod了。
美國曾有人反?。涸谑攀兰o,至少在受教育的階層中,寫生相當風行,許多人都能畫一手好畫。如今,你到常青藤學校去看看,在那么優(yōu)秀的人才中,會畫畫的也是鳳毛麟角。為什么?十九世紀尚未發(fā)明相機,出游看到美景想留下點回憶,沒別的手段,只能畫畫。
我住在波士頓遠郊,離梭羅曾隱居的瓦爾登湖很近,梭羅本人常在這一帶活動,他的學生、朋友的故居也算當?shù)孛麆倭?。直到現(xiàn)在,我們這個小村鎮(zhèn)仍有梭羅時代之遺風,有時走到外面,會看到一位中年婦女對著美景畫水彩畫。可惜,這已非當今社會之常規(guī),而是個“奇觀”。相機的發(fā)明,給大多數(shù)人提供了代替寫生的工具。這還不夠,還發(fā)明了傻瓜相機:你只要咔嚓一下,就萬事大吉了。照相都不用學,誰還費心練畫畫?
記得我還在國內時,看過一個美國的老片子,講礦工的生活。礦工大概屬于美國最粗的一個階層了。有個鏡頭我終身難忘:礦工們幾杯酒下肚,興致勃勃地圍在鋼琴邊,一個大老粗黑黑的手指在琴鍵上跳躍如飛,大家跟著唱起來。你再看看美國現(xiàn)在的大學生,幾個能這么彈琴的?鋼琴已被稱為“亞洲樂器”,似乎只有用功的亞裔子弟才能掌握。為什么會如此?先是有了收音機、唱機,后來又有了錄音機。如今有什么喜歡的音樂,網(wǎng)上順手就下載,世界最好的音樂家,都集中在小小的iPod里時刻準備著伺候你,還學琴干什么?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