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月紅
(本文作者 中國社會科學院當代中國研究所理論研究室主任、研究員 北京 100009)
中共十一屆六中全會通過的《關于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以下簡稱“第二個歷史決議”或“決議”),堅持馬克思主義唯物史觀的基本立場、觀點和方法,回顧黨成立以來領導新民主主義革命的歷史,總結新中國成立以來至改革開放初期的歷史進程與經(jīng)驗教訓,根本否定“文化大革命”,正確評價毛澤東的歷史地位,堅持和發(fā)展毛澤東思想,標志著黨在指導思想上完成撥亂反正,并發(fā)揮了統(tǒng)一全黨對黨史國史的認識、團結一致推進改革開放事業(yè)的重要歷史作用。就黨史國史研究而言,黨的第二個歷史決議形成的一系列關于黨史國史的認識論與方法論,推動了黨史國史研究在改革開放新時期的興起與發(fā)展。其中,關于黨的第二個歷史決議的研究,也逐漸發(fā)展成為黨史國史研究中具有“顯學”性的專題研究領域。
第二個歷史決議自通過并發(fā)表以來,有關史料特別是文獻檔案和回憶性著述的整理與研究,尤其是《鄧小平文選》第二卷、《陳云文選》第三卷、《鄧小平年譜 (1975—1997)》《鄧小平思想年譜》《鄧小平思想年編》和《陳云年譜(1905—1995)》,以及《胡喬木文集》第二卷、《胡喬木談中共黨史》和《胡喬木書信集》等的出版,為廓清決議醞釀、發(fā)起、起草和通過的歷史過程,提供了豐富的歷史根據(jù),主要表現(xiàn)為主持和參與決議起草者的思想史料、決議文本史料等,并形成起草決議的思想史料的基本格局與主體面貌。醞釀、發(fā)起和起草決議的基本立場、指導原則與方法及其形成和貫徹,以及在決議起草過程中關于黨的歷史問題的認識及其形成和發(fā)展,構成起草決議的思想發(fā)展史的基本脈絡與內涵。然而,相對于決議起草工作的長時段和復雜性來說,有關史料特別是思想史料的整理仍顯大略,有的還是空白;檔案文獻有待進一步發(fā)掘;已有研究中也存在史料使用重復、矛盾或錯訛之處,一些史實需要新的史料佐證。本文試圖系統(tǒng)地整理起草決議的思想史料,辨析史料之間的聯(lián)系,以進一步厘清起草決議的若干思想認識的形成與發(fā)展。
在關于黨的第二個歷史決議的研究中,主持、指導和參與起草者與決議之間的歷史關系受到普遍重視,研究成果也愈來愈豐富,由此鄧小平、陳云和胡喬木等在起草決議中的地位與作用也日益清晰。其中,關于鄧小平與決議的關系問題,現(xiàn)存有三種基本觀點:一是鄧小平主持起草決議①參見程中原:《鄧小平與黨的第二個歷史決議》(上),《黨史文匯》2004年第9期;程中原: 《鄧小平主持起草第二個歷史決議的十次談話》,《文史精華》2010年第1、2期;陳東林:《鄧小平在起草歷史決議的重要關頭》,《黨史博覽》2005年第2期。。與之相一致,有觀點還認為,鄧小平是決議的總體設計者和直接主持者②陳東林、李建斌:《鄧小平與〈關于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研究述評》,龍平平主編:《鄧小平研究述評》(上),中央文獻出版社,2003年。。二是決議是鄧小平與陳云的合作③彭世杰、陳明玉、歐陽奇:《“鄧陳合作”的第二個歷史決議》,《黨史博采》2006年第9期。。三是鄧小平、胡耀邦主持決議起草工作④謝春濤:《關于建國以來歷史決議的起草——龔育之訪談錄》,《百年潮》2001年第6期;劉金田:《鄧小平領導起草第二個“歷史決議”的歷史貢獻及其啟示》,《黨的文獻》2011年第3期;甄實:《胡耀邦與〈關于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 《黨史博覽》2012年第2期。。其中,有觀點進一步強調,胡耀邦自始至終參與主持了決議的起草和發(fā)表,“因為沒有公布有關檔案資料,人們還知之甚少”⑤甄實:《胡耀邦與〈關于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黨史博覽》2012年第2期。由盛平主編的《胡耀邦思想年譜》中雖有一些相關材料,但由于該書是由香港泰德時代出版有限公司出版,在大陸影響有限。因此,有關胡耀邦與歷史決議的相關研究,還有待進一步拓展。。這些觀點雖然存在一定差異,主要是認識問題的角度、反映決議起草工作的重點有所不同,但沒有實質性矛盾。其中,鄧小平與陳云的合作主要表現(xiàn)在指導決議起草的思想上的一致和互補。鄧小平在決議起草中舉足輕重,處于思想指導和工作主持的地位。
從粉碎“四人幫”到葉劍英代表黨中央在慶祝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30周年大會上發(fā)表講話,是第二個歷史決議的醞釀、發(fā)起階段。鄧小平旗幟鮮明地反對“兩個凡是”,支持關于真理標準問題大討論,提出要堅持四項基本原則。貫穿其中的就是要完整、準確地認識和把握毛澤東思想,實事求是地評價毛澤東的歷史地位。
在這一階段,關于鄧小平在毛澤東歷史地位和毛澤東思想這一關鍵問題上的思想史料,參加決議起草工作的龔育之在1981年7月青島市領導干部會上作的學習決議報告中,列舉了鄧小平的8次書信、談話和講話⑥龔育之:《學習〈關于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社會科學動態(tài)》1981年第11期。此文被收入《龔育之論中共黨史》(湖南人民出版社,1999年)和《龔育之黨史論集》(湖南人民出版社,2009年)。。這是在《鄧小平文選》(1975—1982年)⑦《鄧小平文選 (1975—1982年)》于1983年由人民出版社出版;經(jīng)增補修訂后,于1994年出版第2版,改稱《鄧小平文選》第2卷,本文注釋中的《鄧小平文選》第2卷,如無特別說明,均指1994年版。、《三中全會以來重要文獻選編》⑧《三中全會以來重要文獻選編》,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和《鄧小平思想年譜》等出版之前的一種概括。其依次是:(1)1977年4月10日致黨中央的信,中共中央予以轉發(fā)。(2)1977年7月21日在黨的十屆三中全會上的講話。(3)1977年8月18日在黨的十一大上作的閉幕詞。(4)1978年6月2日在全軍政治工作會議上的講話。(5)1978年11月27日同美國專欄作家羅伯特·諾瓦克的談話。(6)1978年12月在中央工作會議期間和會上的講話,其講話精神被吸收到1978年12月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發(fā)表的公報中。 (7)1979年3月3日在理論工作務虛會上的講話。(8)1979年9月4日對修改葉劍英在慶祝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30周年大會上的講話稿提出意見。其中,上述 (2)、(4)和 (7)分別收入《鄧小平文選》第二卷。從上述史料可以看出,鄧小平關于黨的歷史問題的思想認識,從醞釀起草決議起,就主要圍繞如何對待毛澤東思想和評價毛澤東的歷史地位而展開。
隨著《鄧小平文選》第二卷、《三中全會以來重要文獻選編》和《鄧小平思想年譜》等的出版,龔育之循著上述思路,在決議發(fā)表20周年之際的訪談錄中又補充了鄧小平有關談話、講話共8次①謝春濤:《關于建國以來歷史決議的起草——龔育之訪談錄》,《百年潮》2001年第6期。:(1)1977年5月24日同中央兩位負責人的談話,收入《鄧小平文選》第二卷,題為《“兩個凡是”不符合馬克思主義》。(2)1977年9月19日同教育部主要負責人就教育戰(zhàn)線的撥亂反正問題的談話,收入《鄧小平文選》第二卷,題為《教育戰(zhàn)線的撥亂反正問題》。(3)1978年5月30日同胡喬木等就準備在全軍政治工作會議上講話內容的談話?!多囆∑剿枷肽曜V》收錄了這次談話的主要內容②《鄧小平思想年譜》,中央文獻出版社,1998年,第66—67頁; 《鄧小平思想年編》,中央文獻出版社,2011年,第132—134頁。。(4)1978年7月21日同中宣部負責人就真理標準問題討論的談話③《鄧小平年譜 (1975—1997)》 (上),中央文獻出版社,2004年,第345頁。?!秾嵺`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于5月11日在《光明日報》公開發(fā)表。(5)1978年7月22日同胡耀邦就《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文章的談話,指出這篇文章是馬克思主義的④《鄧小平年譜 (1975—1997)》(上),第345—346頁。。(6)1978年8月19日同文化部負責人就理論問題的談話⑤《鄧小平思想年譜》,第74—76頁; 《鄧小平思想年編》,第155—157頁。。(7)1978年9月13日至20日訪問朝鮮歸來在東北幾個地方和天津講思想路線和高舉旗幟問題,其中在長春聽取中共吉林省委常委匯報工作時的講話,收入《鄧小平文選》第二卷,題為《高舉毛澤東思想旗幟,堅持實事求是的原則》。(8)1978年10月14日在聽取解放軍總政治部負責人匯報時就真理標準問題討論的談話⑥謝春濤:《關于建國以來歷史決議的起草——龔育之訪談錄》,《百年潮》2001年第6期。。
根據(jù)《鄧小平年譜 (1975—1997)》 《鄧小平思想年譜》《鄧小平文選》第二卷,筆者認為,還應在此基礎上補充如下內容:(1)1977年10月15日在會見加拿大麥吉爾大學東亞研究所主任時的談話,指出“毛澤東思想是繼承、捍衛(wèi)和發(fā)展了馬克思列寧主義”⑦《鄧小平年譜 (1975—1997)》(上),第222頁。。這是鄧小平對外國人談毛澤東思想中比較早和有代表性的一次談話。(2)1978年10月3日同國務院政治研究室負責人的談話,指出“要把領袖變成人,不要把領袖變成神。按照不正常的方法去做,就會損害毛主席的形象”⑧《鄧小平年譜 (1975—1997)》(上),第394頁。。(3)1978年11月25日同中央政治局常委聽取中共北京市委和團中央幾位負責人匯報天安門事件平反后群眾的反映和北京市街頭大字報情況時的講話,指出“我們一定要高舉毛主席的偉大旗幟”,“毛主席的偉大功勛是不可磨滅的”⑨《鄧小平年譜 (1975—1997)》(上),第435頁。。 (4)1978年11月27日在同華國鋒、葉劍英、李先念、汪東興聽取中央工作會議各組召集人匯報時的插話,指出“毛主席的偉大功勛是不可磨滅的”⑩《鄧小平思想年譜 (1975—1997》),第95頁。。(5)1978年11月29日在會見日本公明黨第七次訪華團時的談話?《鄧小平年譜 (1975—1997)》(上),第443頁。。(6)1979年1月24日在會見美國時代出版公司總編輯多諾萬和《時代》雜志駐香港分社社長克拉克時就“非毛化”問題的談話?《鄧小平年譜 (1975—1997)》(上),第473—474頁。。(7)1979年3月16日在中共中央召開的對越自衛(wèi)反擊情況報告會上就“維護毛主席這面?zhèn)ゴ笃鞄谩钡闹v話?《鄧小平年譜 (1975—1997)》(上),第492—493頁。。(8)1979年3月27日同胡耀邦、胡喬木等就在黨的理論工作務虛會上的講話稿的談話,提出“四個堅持”的思想?《鄧小平年譜 (1975—1997)》(上),第498—500頁。。(9)1979年7月29日在青島接見出席海軍常委擴大會議全體人員時就思想路線和真理標準問題討論的講話?《鄧小平文選》第2卷,第190—193頁。。鄧小平在這些談話和講話中,結合當時的思想實際,不僅闡述了毛澤東思想對馬克思主義的繼承與發(fā)展、毛澤東和毛澤東思想的評價問題,而且初步概括了在后來的決議中所提出的實事求是、群眾路線、獨立自主的毛澤東思想活的靈魂。
不僅如此,在這一階段,鄧小平對于黨史國史問題,特別是對待這些歷史問題的立場和原則的論述,提出了需要總結建國以來歷史經(jīng)驗教訓的任務,并與其關于毛澤東和毛澤東思想的闡述一起,成為指導決議起草的思想認識來源與基礎。但對于這些論述,在決議研究中運用得還比較薄弱。從史料來說,主要有以下5則文獻史料可資依據(jù)。
其一,解決歷史問題要符合黨和人民的根本利益。1978年11月25日,鄧小平在同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聽取中共北京市委和團中央幾位負責人匯報時,就歷史問題指出,有些歷史問題要解決,不解決就會使很多人背包袱,不能輕裝前進。有些歷史問題,在一定的歷史時期內不能勉強去解決。有些事件我們這一代人解決不了的,讓下一代人去解決,時間越遠越看得清楚。有些問題可以講清楚,有些問題一下子不容易講清楚,硬要去扯,分散黨和人民的注意力,不符合黨和人民的根本利益。①《鄧小平年譜 (1975—1997)》(上),第435頁。
其二,歷史問題“宜粗不宜細”。1978年12月1日,鄧小平在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召集的部分解放軍大軍區(qū)司令員和省委第一書記打招呼會議上的講話中指出,歷史問題只能搞粗,不能搞細。一搞細就要延長時間,這就不利。要以大局為重。②《鄧小平年譜 (1975—1997)》(上),第445頁。
其三,科學地歷史地認識毛澤東的功績和評價“文化大革命”。1978年12月13日,鄧小平在中央工作會議上的講話中談到怎樣處理歷史遺留問題時強調,要科學地歷史地認識毛澤東的偉大功績,“文化大革命”已經(jīng)成為我國社會主義歷史發(fā)展中的一個階段,總要總結,但是不必匆忙去做。要對這樣一個歷史階段做出科學的評價,需要做認真的研究工作,有些事要經(jīng)過更長一點兒的時間才能充分理解和作出評價,那時再來說明這一段歷史,可能會比我們今天說得更好。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公報吸納了鄧小平關于“文化大革命”問題處理的思想。③參見《中國共產(chǎn)黨第十一屆中央委員會第三次全體會議公報》 (1978年12月22日通過), 《人民日報》1978年12月24日。
其四,否定毛澤東,就否定了中華人民共和國的一段歷史。1979年3月16日,鄧小平在中共中央召開的對越自衛(wèi)反擊情況報告會上的講話中指出:“否定毛主席,就是否定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否定了整個這一段歷史。所以,有好多問題應該從大局著眼,不能搞得太細。現(xiàn)在的關鍵是安定團結。處理遺留問題,為的是集中力量向前看。像評價文化大革命這樣的問題,可以暫時放下?!雹堋多囆∑侥曜V (1975—1997)》(上),第493頁。
以上4則文獻史料表明,鄧小平在認識和處理歷史問題上,注重科學性與政治性的統(tǒng)一,并初步提出了后來在決議起草中所堅持的“宜粗不宜細”的基本原則。但他這時還沒有要發(fā)起對建國以來黨的歷史問題作決議的思想,認為對“文化大革命”的總結“不必匆忙去做”。鄧小平在這一問題上的思想轉變,發(fā)生在慶祝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30周年之際。
其五,把堅持四項基本原則同新中國30年的歷史銜接起來。1979年9月4日,鄧小平對修改葉劍英在慶祝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30周年大會上的講話稿提出意見,指出要把堅持四項基本原則同30年的整個歷史銜接起來,要在堅持四項基本原則的大前提下寫這個講話。要使人看了這個講話以后得出一個總的印象,我們的黨和人民現(xiàn)在是真正堅持毛澤東思想,是完整、準確地學習、運用毛澤東思想,是真正將毛澤東為我們制定的路線、方針、政策付之實現(xiàn),不是搞片言只語。這是個非常大的問題。⑤《鄧小平年譜 (1975—1997)》(上),第552—553頁。在9月29日的慶祝大會上,葉劍英代表中共中央、全國人大常委會和國務院作的這個講話,對建國30年特別是“文化大革命”十年的歷史給予了“初步的基本估價”,同時指出“應當在適當?shù)臅r候,經(jīng)過專門的會議,作出正式的總結”⑥葉劍英:《在慶祝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三十周年大會上的講話》,《人民日報》1979年9月30日。。當天,鄧小平還在國務院辦公室為參加國慶30周年活動的華僑、華人、臺港澳同胞和知名人士舉行的招待會上的講話中指出:“這三十年是值得我們回顧的,值得我們總結的。”⑦《鄧小平年譜 (1975—1997)》(上),第561頁。這就是后來決議所要完成的使命。國慶30周年之后,起草黨的第二個歷史決議工作提上日程。這一工作由中共中央政治局、中共中央書記處領導。
關于鄧小平在決議起草過程中的決策和指導,《鄧小平文選》第二卷收入了他自1980年3月至1981年6月對決議稿起草和修改意見一系列談話、講話中9次的節(jié)錄①鄧小平:《對起草〈關于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的意見》,《鄧小平文選》第2卷,第291—310頁。。概括起來就是:(1)1980年3月19日同胡耀邦、胡喬木、鄧力群就決議最重要、最根本、最關鍵的是確立毛澤東的歷史地位、堅持和發(fā)展毛澤東思想的談話。(2)1980年4月1日同胡耀邦、胡喬木、鄧力群就開始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的十年和決議框架的談話。(3)1980年6月27日同胡耀邦、趙紫陽、胡喬木、姚依林、鄧力群就重點放在毛澤東思想是什么、毛澤東正確的東西是什么的談話。(4)1980年10月25日同胡耀邦、胡喬木、鄧力群就粉碎“四人幫”以后的四年這段“勢必要寫”和毛澤東思想是馬克思列寧主義在中國的運用和發(fā)展的談話。(5)1981年3月18日同鄧力群、吳冷西就社會主義改造是毛澤東對馬克思列寧主義的一個重大貢獻和寫“文化大革命”這一部分要概括的談話。(6)1981年3月26日同鄧力群就贊成陳云關于加寫建國前28年歷史和提倡學習的談話。(7)1981年4月7日同胡喬木、鄧力群就如何處理“四千人大討論”中意見的談話。(8)1981年5月19日在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上關于決議正確處理“四個問題”的講話。 (9)1981年6月22日在十一屆六中全會預備會期間關于核心問題是對毛澤東的評價的講話。從這些談話和講話來說,鄧小平為決議的起草工作確定了指導思想與原則,指明了決議處理和解決一些重要問題的方向,在決議確立毛澤東的歷史地位、堅持和發(fā)展毛澤東思想中發(fā)揮了關鍵作用。
在《鄧小平文選》第二卷中,除了以《對起草〈關于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的意見》為題收入了9次鄧小平關于起草決議的談話和講話外,單列的還有如下3次:一是1980年8月18日在中共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關于黨和國家領導制度的改革問題的講話,指出對毛澤東思想要作系統(tǒng)的闡述,對毛澤東的功過要作全面的評價。二是1980年8月21日接受意大利記者法拉奇的采訪,指出盡管毛澤東過去有段時間也犯了錯誤,但他終究是中國共產(chǎn)黨、中華人民共和國的主要締造者。拿他的功和過來說,錯誤畢竟是第二位的。他為中國人民做的事情是不能抹殺的。三是1980年12月25日在中共中央工作會議上發(fā)表《貫徹調整方針,保證安定團結》的講話,指出毛澤東的功勞是第一位的,錯誤是第二位的,這個估計是合乎實際的,決不能加以懷疑和否定。毛澤東的錯誤,決不能歸結為個人品質問題。經(jīng)過實踐檢驗證明是正確的毛澤東思想,仍然是我們的指導思想,必須結合實際加以堅持和發(fā)展,并理直氣壯地進行宣傳,不允許怠工。應當把毛澤東思想和毛澤東晚年的錯誤區(qū)別開來,這樣可以避免許多混亂。當然,這不是說毛澤東晚年沒有發(fā)表過正確的意見。因此,如果在《對起草〈關于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的意見》的基礎上加上上述3次,鄧小平關于指導決議起草工作的談話和講話就有了12次之多。
在《鄧小平文選》第二卷出版以來,陳東林、程中原先后發(fā)表了《鄧小平在起草歷史決議的重要關頭》②陳東林:《鄧小平在起草歷史決議的重要關頭》,《黨史博覽》2005年第2期。和《鄧小平主持起草第二個歷史決議的十次談話》③程中原:《鄧小平主持起草第二個歷史決議的十次談話》,《文史精華》2010年第1、2期。。陳文認為,鄧小平在主持起草決議過程中,共作了13次專門的重要談話和講話,包括《鄧小平文選》第二卷收入的9次。那么,另外4次是什么呢?陳文并沒有一一列舉,但其所列舉的談話和講話中有3次沒有收入《鄧小平文選》第二卷。一是在1980年8月10日的談話中說,有些人擔心將來有人要翻案,無非是翻毛主席的案,只要我們把主席的功勞講夠了,講得合乎事實,我看翻也不容易翻。二是1981年3月9日談話重申:現(xiàn)在稿子的調門不對頭,好像錯誤都是毛澤東一個人的,別人都對??偟恼f來,我們犯錯誤還是由于沒有經(jīng)驗,大家都有責任。中心問題還是毛澤東、毛澤東思想的歷史地位。此次是同鄧力群等的談話,在《鄧小平年譜》中有所記述。④《鄧小平年譜 (1975—1997)》(上),第719頁。三是1981年3月針對仍有個別人堅持自己在“四千人大討論”時的意見的情況說:有的同志不高興,想不通,對這樣一些意見我們就是要硬著頭皮頂住,堅定不移地按原來的設想改好決議。這樣一來,加上《鄧小平文選》第二卷收入的12次講話,鄧小平關于起草決議的談話和講話的次數(shù)增加到了15次。
程文也認為鄧小平關于起草決議的談話和講話有“十多次”,并記述了鄧小平在起草決議進程中關鍵時刻的10次談話和講話。其中,與對起草〈關于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的意見》相重復者7次,補充了如下3次:一是1979年10月同胡耀邦、姚依林、鄧力群談話。他說,起草建國以來黨的歷史問題決議,現(xiàn)在著手,明年底六中全會討論通過。有了國慶講話,歷史決議就好寫了,以講話為綱要,考慮具體化、深化。二是1981年3月9日同鄧力群談話。三是1981年6月29日在黨的十一屆六中全會閉幕會上的講話。由于其中的第二條與陳文的列舉重復;第三條已不在決議起草過程中,而是在決議通過之后,也就是說,程文實際上新補充了1次。這樣,從1979年10月至1981年6月27日決議通過,鄧小平關于起草決議的談話和講話由前面的15次加上這里的1次,累積達到了16次。
不僅如此,根據(jù)《鄧小平思想年編》,鄧小平關于決議起草和毛澤東的歷史地位、毛澤東思想評價問題的談話和講話,還應補充如下11則史料①本段所提的11則材料,依次詳見《鄧小平思想年編(1975—1997)》,第 290—291、292—293、293—296、329、339—340、340—341、347、347—348、354—355、362、365頁。。 (1)1980年2月5日同胡耀邦、胡喬木、鄧力群談話,就修改黨章“總綱”要“寫上中國共產(chǎn)黨以馬克思列寧主義、毛澤東思想的科學理論作為自己的行動指南”指出:作為一種科學的語言,馬克思主義是可以包括列寧主義和毛澤東思想的,但如果我們的黨章中只提馬克思主義,不提列寧主義和毛澤東思想,國際上就會有人說我們黨的性質變了,國內就牽涉到一個毛澤東思想的問題。(2)1980年2月28日在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召集的十一屆五中全會各組召集人匯報會上的講話。鄧小平就為劉少奇平反的決議要不要寫他也犯過錯誤的問題指出,實事求是可不容易。劉少奇與一般人不同,在給他作的平反決議中如果沒有這樣的內容,會給人一個印象,就是所有錯誤都是毛澤東一個人的。這不是事實??傄姓J他也有錯誤就是了。這也是個黨風問題。(3)1980年2月29日在黨的十一屆五中全會第三次全體會議上講堅持黨的思想路線。他指出,我們任何時候都不能損害毛澤東在整個中國革命史上的光輝形象,不能動搖高舉毛澤東思想旗幟的原則。(4)1980年8月22日在中共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各小組召集人匯報會上的講話。他說,現(xiàn)在正在準備搞一個關于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主要是把建國后30年的歷史清理一下。力求在十二大前的中央全會上通過這個決議,對過去的問題有一個統(tǒng)一的認識,作一個結束。(5)1980年11月24日在會見西班牙共產(chǎn)黨代表團時的談話。他就什么是毛澤東思想指出,毛澤東思想就是把馬列主義普遍真理同中國的具體實踐相結合,根據(jù)中國的實際,運用馬列主義原理,尋求自己革命的道路,包括方式。 (6)1980年11月26日在宴請羅馬尼亞政府總理維爾德茨時的談話。他就決議起草工作說,決議要對31年的歷史做個總結,不走這一步不行。許多人,特別是青年人,看“文化大革命”那一段多一些,而沒有看到整個歷史;看了10年,而沒有看到整個59年的黨史,沒有看到毛澤東的整個貢獻。這涉及對毛澤東的一生如何評價問題,我們必須現(xiàn)在解決,不能由后代來解決,因為他們不了解整個歷史。(7)1981年1月16日在會見日本眾議院副議長岡田春夫時的談話。他就新中國31年的歷史指出,國際、國內都把這31年的成績估計低了??偟膩碚f,31年中,我們做了很多的事情,成績不少,雖然也犯了一些錯誤,但不是一片漆黑??偨Y歷史要把這個體現(xiàn)出來。(8)1981年1月26日在會見澳大利亞外交部長斯特里特時的談話。他就毛澤東和毛澤東思想評價問題指出,我們沒有搞“非毛化”,而是堅持毛澤東思想。毛澤東思想是歷史形成的,這個財富不能丟。我們要寫個文件,主要是總結建國以來的歷史經(jīng)驗,肯定要堅持毛澤東思想,肯定毛澤東的功績是第一位、錯誤是第二位。(9)1981年3月24日在會見坦桑尼亞總統(tǒng)尼雷爾時的談話。他就如何正確評價毛澤東的問題指出,如果真搞“非毛化”,那就要犯歷史性的錯誤。毛澤東的一生,成績是第一位的,錯誤是第二位的。他在后期確實有不少錯誤,特別在“文化大革命”的問題上。我們必須總結經(jīng)驗教訓,正確評價毛澤東的各個方面,目的還是要堅持毛澤東思想。(10)1981年4月18日同金日成的兩次會談②《鄧小平關于正確評價毛澤東和起草歷史問題決議的談話選載 (1980年9月—1981年4月)》, 《黨的文獻》2011年第3期。。他就毛澤東、毛澤東思想的評價問題再次指出,堅持毛澤東思想的科學體系,不是堅持只言片語。毛澤東思想是中國革命經(jīng)驗的總結,對世界也有貢獻。建國后,毛澤東思想還有發(fā)展。(11)1981年5月15日在會見津巴布韋總理穆加貝時的談話。他就對毛澤東和毛澤東思想的評價問題進一步指出,這是我們現(xiàn)在正在做的一件重要的事情,這個問題弄清楚,對我們以后的發(fā)展,怎樣搞得更快一些、更好一些,很有關系。
另外, 《黨的文獻》2011年第3期刊發(fā)的《鄧小平關于正確評價毛澤東和起草歷史問題決議的談話選載 (1980年9月—1981年4月)》中,新披露了一條關于毛澤東思想評價問題的談話,即1980年9月14日鄧小平在會見日本公明黨第九次訪華團時的談話,題為《實事求是評價毛澤東的功過,堅持毛澤東思想》。他強調,毛澤東思想是集體的創(chuàng)造,內容也是很廣泛的,但不包括毛澤東錯誤的地方。在實事求是評價毛澤東功過的基礎上堅持毛澤東思想。
鄧小平關于起草決議的思想,主題鮮明,一以貫之。他在闡述決議的中心任務和總的原則時指出,確立毛澤東的歷史地位、堅持和發(fā)展毛澤東思想是“最核心的一條”,并強調“不僅今天,而且今后,我們都要高舉毛澤東思想的旗幟”,因此,要把毛澤東思想的主要內容,特別是今后還要繼續(xù)貫徹執(zhí)行的內容,“用比較概括的語言寫出來”。當時,在這一方面,現(xiàn)實地存在一些錯誤傾向和意見,如何面對和處理,更顯示出鄧小平的堅定立場。他說:“要硬著頭皮頂住?!睂τ趯懖粚?、怎么寫毛澤東功過的評價和毛澤東思想,鄧小平指出:“如果不寫或寫不好這個部分,整個決議都不如不做?!辈粌H如此,鄧小平還把決議是否科學評價毛澤東的歷史地位、堅持和發(fā)展毛澤東思想作為衡量決議起草成功與否的標準。當決議起草稿沒有很好地體現(xiàn)和達到這一標準時,他要求“要重新來”。1981年5月19日,鄧小平在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上的講話中概括決議需要解決四個基本問題,其中兩個是中心問題:毛澤東的功績是第一位還是錯誤是第一位,建國32年特別是“文化大革命”前10年成績是主要的還是錯誤是主要的;第三個問題是這些錯誤是毛澤東一個人的還是“別人也有點份”;第四個問題是毛澤東犯錯誤的性質問題。鄧小平在后兩個問題中指出:“這個決議稿中多處提到我們黨中央要承擔責任,別的同志要承擔點責任,恐怕這比較合乎實際”,毛澤東犯了錯誤,“是一個偉大的革命家犯錯誤,是一個偉大的馬克思主義者犯錯誤”。決議起草工作之所以能夠成功完成,關鍵之處也在于此。在十一屆六中全會預備會議期間,鄧小平對當時決議稿的評價是:“這個決議是個好決議,現(xiàn)在這個稿子是個好稿子”,因為這個稿子能夠實現(xiàn)“高舉毛澤東思想的偉大旗幟,實事求是地、恰如其分地評價‘文化大革命’,評價毛澤東同志的功過是非”的要求。其中,他強調:“核心問題是對毛澤東同志的評價,稿子的分寸是掌握得好的?!睕Q議在十一屆六中全會上通過也就順理成章、水到渠成了。
鄧小平作為黨的第二個歷史決議起草工作最主要的主持者,是決議的主要發(fā)起者、設計者和決策者,指導了決議起草的整個過程,并在決議起草的重要關頭起了關鍵作用。以上這些史料只是目前已知的談話和講話記載,隨著文獻檔案資料的進一步整理,還將會有所增加。盡管如此,這些談話和講話業(yè)已比較集中地反映了鄧小平關于決議起草的基本思想。
陳云作為黨的第二代中央領導集體的主要成員,對于黨的第二個歷史決議的起草工作發(fā)揮了重要推動作用。
在決議起草過程中,陳云除參加有關會議討論、黨內“四千人大談論”,以及征求意見外,主要是通過同有關人員談話,提出對決議起草的意見和建議。陳群、孫東升在《陳云與第二個歷史決議的起草》①陳群、孫東升:《陳云與第二個歷史決議的起草》,《黨的文獻》2001年第5期。一文中,統(tǒng)計陳云的有關談話主要有8次,依次為:1980年六七月間同胡喬木的談話、1980年11月上旬同胡喬木的2次談話、1981年3月同鄧力群的4次談話、1981年3月24日同鄧小平的談話。
其中,關于陳云的第一次談話內容,胡喬木在1980年7月3日中共中央書記處會議討論起草決議時的發(fā)言中,以一個自然段作了強調。他說:“陳云同志講,一定要在我們這一代人還在的時候,把毛主席的功過敲定,一錘子敲定。一點一點講清楚。這樣,黨的思想才會統(tǒng)一,人民的思想才會統(tǒng)一。如果我們不這樣做,將來就可能出赫魯曉夫,把毛主席真正打倒,不但會把毛主席否定,而且會把我們這些作含糊籠統(tǒng)決議的人加以否定。因此,必須對這個問題講得很透徹?!雹凇逗鷨棠菊勚泄颤h史》,人民出版社,1999年,第75頁。這是胡喬木對陳云同其談話精神的轉述。
關于陳云的第二、三次談話,根據(jù)《陳云年譜》載,1980年11月上旬,也就是在決議的“四千人大討論”期間,陳云先后兩次同胡喬木談決議起草問題。其主要談的是關于毛澤東的錯誤及其責任問題。概括起來就是,關于毛澤東的錯誤問題,著重寫他的破壞民主集中制,其他的可以少寫;整個黨中央是否可以說,毛澤東的責任是主要的,黨中央作為一個教訓來說,有責任,沒有堅決斗爭;毛澤東的錯誤,地方有些人,有相當大的責任。①《陳云年譜》下卷,中央文獻出版社,2000年,第260—261頁。之后,胡喬木在1980年11月12日同起草小組成員的談話中,傳達了陳云的這些意見②《胡喬木談中共黨史》,第138頁。。
鄧小平看望陳云時的談話發(fā)生在1981年3月24日。此前的3月18日,鄧力群在同吳冷西一起向鄧小平匯報胡喬木關于決議修改意見的同時,轉述了胡耀邦關于決議稿寫出來后,多聽聽老同志意見的建議。對此,鄧小平說:“這很對,我贊成?!雹邸多囆∑轿倪x》第2卷,第303頁。鄧小平看望陳云,就是在這個背景下發(fā)生的。根據(jù)《鄧小平文選》第二卷和《鄧小平年譜》載,當時陳云向鄧小平提出了修改決議稿的兩條意見,其中第一條就是專門加一篇話,講講解放前黨的歷史,寫黨的60年。鄧小平認為陳云的這個意見很好,并在3月26日同鄧力群的談話中,請鄧力群將陳云的這個意見轉告起草小組。另一條則是建議中央提倡學習,主要是學習馬克思主義哲學。④《鄧小平文選》第2卷,第303—304頁。
陳云向鄧小平提出的上述兩條意見,也出現(xiàn)在了《陳云文選》所載的1981年3月陳云同鄧力群的四次談話中的兩次之中⑤陳云:《對起草〈關于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的幾點意見》,《陳云文選》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283—286頁。。其中,在同鄧力群的第一次談話中,陳云指出,一定要寫準確建國以來32年中黨的工作的錯誤,論斷要合乎實際,要把它“敲定”下來,使它能夠站得住,經(jīng)得起歷史的檢驗。他同意鄧小平提出的“宜粗不宜細”的原則,指出要在這個原則下,是成績就寫成績,是錯誤就寫錯誤;是大錯誤就寫大錯誤,是小錯誤就寫小錯誤。要分別不同情況,把它“敲定”下來。這里所講的主要是決議起草的原則性問題。在同鄧力群的第二次談話中,陳云要求決議貫徹鄧小平關于“確立毛澤東同志的歷史地位,堅持和發(fā)展毛澤東思想”這一核心原則,并提出了決議起草的一個寫作方法問題。他說:“要達到這個目的,使大家通過閱讀《決議》很清楚地認識這個問題,就需要寫上黨成立以來六十年中間毛澤東同志的貢獻,毛澤東思想的貢獻?!彼ㄗh在決議中增加回顧建國以前28年歷史的段落。之所以這樣寫,他認為,有了黨的整個歷史,解放前解放后的歷史,把毛澤東在60年中間重要關頭的作用寫清楚,毛澤東的功績、貢獻就會概括得更全面,確立毛澤東的歷史地位,堅持和發(fā)展毛澤東思想,也就有了全面的根據(jù);而且,說毛澤東功績是第一位的,錯誤是第二位的,說毛澤東思想指引我們取得了勝利,就更能說服人了。陳云的這一建議為決議如何確立毛澤東的歷史地位、寫好毛澤東思想,提供了一個“建黨以來”的新思路。
由上表明,在決議中增加回顧建國以前28年歷史的建議,陳云既向鄧小平當面提出過,也向鄧力群當面說過,而且這兩種情形是分別發(fā)生的。由于《陳云文選》《陳云年譜》沒有明確記載陳云同鄧力群談話的具體日期,有關的研究著述也是一般地講陳云當面同鄧力群說過。這就在史實上留下一個認識盲點,即這兩種情形發(fā)生的先后順序問題。從時間上看,兩種情形都發(fā)生在同年3月,而且應是很緊湊的。從內容上看,陳云在向鄧小平談關于修改決議問題時,不僅提出了上述建議,而且還建議中央提倡學習,主要是學習馬克思主義哲學,重點是學習毛澤東的哲學著作。鄧小平要鄧力群將陳云的這些意見報告胡耀邦,并指出:“歷史決議中關于毛澤東同志對馬克思主義哲學的貢獻,要寫得更豐富,更充實。結束語中也要加上提倡學習的意思。”提倡學習是陳云對決議起草的又一重要修改意見。但在陳云同鄧力群的這次談話中則沒有此項內容。陳云的建議十分重要,特別是第一項建議,突破了決議所界定的“建國以來”32年歷史的寫作范圍,而是要寫建黨以來60年歷史。如果陳云首先向鄧力群談起過,按常理,鄧力群必定會及時向鄧小平、胡喬木等報告。然而,從現(xiàn)有材料看,事實則是鄧小平在同鄧力群的談話中對陳云的建議作的轉述。由此,或可以初步判斷,陳云當面向鄧小平提出決議修改意見在先,陳云之后在同鄧力群的談話中作了進一步強調和闡釋??少Y為證者,其一,在鄧小平看望陳云的3月24日之前,3月7日、3月9日鄧小平曾同鄧力群談話①《鄧小平年譜 (1975—1997)》 (下),中央文獻出版社,2004年,第718、718—719頁。,3月18日鄧力群等曾向鄧小平匯報情況②《鄧小平年譜 (1975—1997)》(下),第721—722頁。。但在這些談話和匯報中,都沒有關于陳云建議的內容。其二,關于在決議中增加回顧建國以前28年歷史這一寫法的意義,陳云當面向鄧力群講的,除了鄧小平的轉述內容外,還增加了有利于有說服力地正確評價毛澤東功過的內容③《陳云文選》第3卷,第284頁。。
陳云在同鄧力群的第三次談話中,講到了提倡學馬列著作,特別是學哲學的問題。他回憶了其在延安時期的學習情況,談到一個深刻的體會是,工作要做好,一定要實事求是。他認為,建國以后,我們一些工作發(fā)生失誤,原因還是離開了實事求是的原則。在黨內,在干部中,在青年中,提倡學哲學,有根本的意義?,F(xiàn)在我們的干部中很多人不懂哲學,很需要從思想方法、工作方法上提高一步。只有掌握馬克思主義哲學,思想上、工作上才能真正提高。要把《實踐論》《矛盾論》 《論持久戰(zhàn)》和《戰(zhàn)爭和戰(zhàn)略問題》等著作選編一下。還要選一些馬恩列斯的著作。他還指出,也要學點歷史。青年人不知道我們的歷史,特別是中國革命、中國共產(chǎn)黨的歷史。這件事情現(xiàn)在要抓,以后也要抓,要一直抓下去。④《陳云文選》第3卷,第284—285頁。從這次和上次的談話內容可以看出,鄧小平轉述的陳云當面向他提出的修改決議的兩條建議,在陳云同鄧力群的談話中是分作前后兩次談的。此外,陳云在這次談話中還重點談到了毛澤東的歷史功績。其中,從遵義會議到抗日戰(zhàn)爭勝利,毛澤東培養(yǎng)了一代人;毛澤東正確處理西安事變,并制定了抗日戰(zhàn)爭期間我們黨的一系列方針政策,包括同國民黨又聯(lián)合、又斗爭,堅持獨立自主立場的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陳云指出,毛澤東的一整套理論和政策,是總結錯誤教訓得出來的,對中國革命的勝利起了決定性的作用。毛澤東在黨內的威望,是通過長期的革命斗爭實踐建立起來的。老一代人擁護毛澤東是真心誠意的。
陳云同鄧力群第四次談話的中心思想是,決議要寫國際上對中國共產(chǎn)黨和中國的幫助。他回顧了共產(chǎn)國際對中國共產(chǎn)黨成立的幫助、蘇聯(lián)在抗日戰(zhàn)爭期間對中國的援助,以及蘇聯(lián)對新中國第一個五年計劃的援助。他說:“這樣一些問題,《決議》應該如實地按照事情本來面貌寫上去。要通過對這些歷史問題的論斷,再一次說明中國共產(chǎn)黨人是公正的。”⑤《陳云文選》第3卷,第285—286頁。
陳云關于決議起草的意見和建議,根據(jù)《陳云年譜》,參考程中原《鄧小平主持起草第二個歷史決議的十次談話》所轉引的鄧力群1981年7月4日、6日、7日在中央黨校傳達黨的十一屆六中全會精神的記錄,還有另外兩個情形。一是發(fā)生在1981年6月22日黨的十一屆六中全會預備會各小組召集人碰頭會上。陳云出席了會議,并在會上插話表示贊成鄧小平的講話意見,即今后黨內斗爭是什么性質就說是什么性質,犯了什么錯誤就說是什么錯誤,原則上不再用路線斗爭的提法。陳云說:胡喬木是第一個主張用路線錯誤的,但他后來講,“路線錯誤”歷史上用慣了,“文化大革命”中用得就更濫了。因此,陳云贊成決議稿中不用“路線錯誤”的提法。二是發(fā)生在黨的十一屆六中全會通過決議前夕的6月26日。根據(jù)程文,陳云當天審閱了起草小組修改后的決議稿,并評價說:改得很好,氣勢很壯。⑥程中原:《鄧小平主持起草第二個歷史決議的十次談話》,《文史精華》2010年第1、2期。
陳云在思想上對決議起草有比較直接影響的,主要集中在怎樣對待毛澤東的功過是非,如何正確評價毛澤東的歷史地位,如何堅持和發(fā)展毛澤東思想等問題上。他同意鄧小平為決議起草工作確立的指導思想和總的原則,并探索在決議起草中貫徹這一指導思想和總的原則的內容與方法,為決議起草提供了歷史的和科學的認識論與方法論基礎。
陳云指導決議起草的一系列思想,既來自于他長期的革命實踐活動和思想理論學習,又是與他的思想認識與方法一脈相承的,特別是他在改革開放初期思想發(fā)展的一種必然。1978年11月12日,陳云在中央工作會議東北組的發(fā)言中提出,中央需要考慮影響大或者涉及面很廣的歷史遺留問題,并做出“實事求是的經(jīng)得起歷史檢驗的結論”⑦《陳云文選》第3卷,第232—233頁。。陳云擔任中央紀律檢查委員會第一書記伊始,就在第一次全體會議上的講話中指出,中國共產(chǎn)黨是勝利了的執(zhí)政黨,是毛澤東領導黨取得了偉大勝利⑧《陳云文選》第3卷,第240頁。。1979年3月6日,陳云會見馬來亞共產(chǎn)黨總書記陳平,其中就毛澤東的評價問題,他談到,“文化大革命”不能說毛澤東沒有一點責任,但中國共產(chǎn)黨對毛澤東的評價不會像赫魯曉夫對斯大林那樣。在這個問題上,要平心靜氣,要掌握分寸,慎重考慮,不能感情用事。這不僅是中國的問題,也是世界的問題。①《陳云年譜》下卷,第237—238頁。陳云在起草第二個歷史決議之前的思想和實踐,奠定了其指導決議起草的思想的形成與發(fā)展。
胡喬木是黨的第二個歷史決議起草小組的負責人,具體主持、全程參與了決議稿的寫作、討論和修改工作。關于他負責決議起草的思想史料,主要是他同起草小組成員的談話、關于決議稿的說明和講話、就決議起草工作的信函,以及回憶性史料等,承載了胡喬木在決議起草工作以及有關歷史問題上的基本立場和觀點。
同起草小組成員談話,是胡喬木具體負責起草工作的重要方式。這些談話包含了胡喬木關于決議起草工作的設想與思路、對于指導思想和基本原則的貫徹,以及對若干黨史國史問題的認識和處理。他同起草小組成員的談話,根據(jù)這一時期擔任其秘書的黎虹記述,有33次長篇談話②黎虹:《嘔心瀝血,默默奉獻——憶喬木同志》,《胡喬木傳》編寫組:《我所知道的胡喬木》,當代中國出版社,2012年,第425頁。;最后一任秘書邱敦紅則記述有32次,記錄稿約20多萬字③邱敦紅:《他寫了一部成功的歷史》,《我所知道的胡喬木》,第493頁。;《胡喬木傳》編寫組編輯的《胡喬木談中共黨史》一書在注釋中認為,胡喬木曾就決議涉及的多方面問題作過“三十多次談話”④《胡喬木談中共黨史》,第42頁。;《胡喬木傳》編寫組的程中原在紀念鄧小平誕辰100周年時所寫的《鄧小平與黨的第二個歷史決議》⑤程中原:《鄧小平與黨的第二個歷史決議》,《黨史文匯》2004年第9期。中,以及劉金田在紀念中國共產(chǎn)黨成立90周年時所寫的《鄧小平對第二個歷史決議的歷史貢獻》⑥劉金田: 《鄧小平對第二個歷史決議的歷史貢獻》,《前線》2011年第7期。中,使用了“胡喬木關于《歷史決議》的歷次談話記錄 (打字稿)”。其中,收入《胡喬木文集》第二卷和《胡喬木談中共黨史》的談話計14篇。這就是:(1)《起草〈歷史決議〉的初步設想》(1979年12月13日);(2)《〈歷史決議〉要注意寫的兩個問題》(1980年3月15日);(3)《〈歷史決議〉要有一種理論的力量》(1980年5月16日);(4)《對一九五七年后幾段歷史的議論》(1980年5月24日);(5)《毛主席在追求一種社會主義》(1980年6月9日);(6) 《毛主席打破了共產(chǎn)國際的教條化傾向》(1980年7月5日);(7)《共產(chǎn)國際犯了兩個大錯誤》(1980年7月7日);(8)《關于民主和專政的問題》(1980年7月18日);(9)《對“文化大革命”要作出從歷史到邏輯的總結》(1980年7月23日);(10)《毛澤東思想是團結全黨奮斗的旗幟》(1980年7月24日);(11)《關于社會主義的若干問題》(1980年8月13日);(12)《關于階級斗爭問題和黨的建設問題》 (1980年9月27日);(13)《“文化大革命”是個內亂》(1980年9月30日);(14)《陳云同志的三條意見》 (1980年11月12日)。另外,程中原在《鄧小平主持起草第二個歷史決議的十次談話》一文中談到,1979年10月30日胡喬木傳達鄧小平關于起草決議的談話并部署起草工作,標志決議起草小組成立和起草工作正式開始。胡喬木的部署主要是宣布了新中國成立以來歷史階段的劃分和起草小組的組成及分工。歷史地看,這應是胡喬木關于決議起草工作的第一次談話。
不僅如此,上述程文說,1980年7月上旬,“起草小組連續(xù)3天開座談會討論,胡喬木每次都有長篇發(fā)言,中下旬又有4次談話”。據(jù)此,并對照《胡喬木談中共黨史》所收入的胡喬木關于決議起草工作的上述談話,就史實而言,起草小組在7月上旬連續(xù)3天召開座談會討論,如果包括7月3日中央書記處會議討論起草決議的會,那么就是7月3日、5日和7日,因此不是連續(xù)3天,而是隔一天開一次;如果不包括7月3日的會,若連續(xù)3天,則有可能是7月5日、6日和7日。若如此,胡喬木在7月6日還應有一次談話。關于胡喬木在7月中下旬的談話,《胡喬木談中共黨史》收入了7月18日、23日和24日的三次談話,按照程文所說,還應另有一次談話。
從談話的時機和內容來看,胡喬木關于決議起草的談話還應包括1981年4月16日同中央書記處研究室部分同志的談話,題為《堅持社會主義道路》。一是它發(fā)生在決議起草過程中,二是談話內容緊扣決議起草中需要講清楚的重要問題。正如胡喬木在這次談話的最后所說的,關于堅持社會主義道路的問題,將在決議中占很重的分量。三是這一談話在中央書記處研究室編《論〈關于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時,征得胡喬木同意,作為首篇收入了該書①中共中央書記處研究室編:《論〈關于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2年,第1—17頁。。另外,鄭惠在《對“文化大革命”幾個問題的認識》②鄭惠:《對“文化大革命”幾個問題的認識》,《中共黨史研究》1995年第1期。中談到,1980年12月22日,胡喬木同起草小組談話。這次談話在其他著述中沒有記述,可作為收集胡喬木有關談話的一個重要線索。
以上這些談話盡管是胡喬木關于決議起草的談話的一部分,但談話的主題與內容反映了決議起草的發(fā)展脈絡,以及每個階段的工作重點和需要解決的難點問題,也反映了胡喬木對有關歷史問題的認識和研究成果,特別是其對毛澤東的歷史地位的評價,對毛澤東思想的科學內涵的提煉,以及對社會主義理論與實踐的回顧總結,對“文化大革命”性質、發(fā)生原因等問題的探究。此也表明,決議起草工作是在歷史研究基礎上的理論建設和創(chuàng)新。
1980年7月3日,胡喬木在中共中央書記處會議討論起草決議時的發(fā)言,以《要把毛主席晚年的錯誤同毛澤東思想加以區(qū)別》為題,收入《胡喬木談中共黨史》。發(fā)言主要講了以下原則問題:(1)不能動搖決議起草的中心任務。 (2)“文化大革命”的發(fā)生不是偶然的,有它歷史的原因。(3)要把毛澤東晚年思想上行動上的錯誤同毛澤東思想加以區(qū)別與對照。對毛澤東思想加以肯定,對毛澤東晚年錯誤的理論和實踐加以批判。(4)敲定毛澤東的功過,統(tǒng)一黨的思想和人民的思想。(5)回答什么是社會主義,說明社會主義的一些基本原則。就當時決議草稿關于“文化大革命”的性質、發(fā)動及其發(fā)生原因等帶結論性的認識,胡喬木在1980年9月21日中共省、市、自治區(qū)黨委第一書記座談會上發(fā)表講話指出,決議草案把“文化大革命”定性為“內亂”,八屆十一中全會的召開標志“文化大革命”全面發(fā)動。“文化大革命”既沒有經(jīng)濟基礎、也沒有政治基礎。一定要講毛澤東思想,而且毛澤東思想不包括毛澤東的錯誤。這個講話以《〈歷史決議〉中對“文化大革命”的幾個論斷》為題,收入《胡喬木文集》第二卷和《胡喬木談中共黨史》。1981年5月19日,胡喬木在中共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上就決議稿中需要解釋的九個方面的問題作了說明,主要是關于決議稿未用或極少用錯誤路線、機會主義路線、路線斗爭和路線等術語,批評“無產(chǎn)階級專政下繼續(xù)革命”和不再用“以階級斗爭為綱”口號的理由;高度民主和社會主義民主的內涵與實質;中國社會主義社會的性質;“文化大革命”發(fā)生的原因;毛澤東犯錯誤的性質;毛澤東在哲學方面的貢獻;“宜粗不宜細”原則在處理黨在歷史上的成績與錯誤中的貫徹;決議稿把個人迷信改為個人崇拜;認為知識分子是勞動人民的一部分、同工人農(nóng)民一樣是社會主義事業(yè)依靠力量的科學性。
此外,就胡喬木關于決議起草的思想史料來說,說明和講話還應列入如下三則文獻史料。一是他具體負責起草的葉劍英代表中央發(fā)表的國慶30周年的講話。二是1979年9月17日他于“在京中共中央委員和候補中央委員討論會”上關于國慶30周年講話稿起草情況的發(fā)言③《胡喬木談中共黨史》,第30—41頁。。因為,國慶30周年的講話對建國30周年作了初步總結,也成為決議的初步基礎,以及決議關于歷史問題的直接思想來源和認識基礎。胡喬木在上述發(fā)言中說:這是一個慶祝講話,不是對過去三十年作全面的總結。那樣的總結只能在另外的時間經(jīng)過另外的會議,經(jīng)過詳細討論,作出正式的專門的文件。三是胡喬木在決議通過后對學習中所提問題的回答,主要是他于1981年9月14日在中共江蘇省委舉辦的決議學習班上的講話④《胡喬木談中共黨史》,第148—172頁。。這一講話主要根據(jù)決議,就黨在歷史上“左”的錯誤經(jīng)常發(fā)生、而且占主導地位的原因,我國在社會主義改造基本完成以后所要解決的主要矛盾是人民日益增長的物質文化需要同落后的社會生產(chǎn)之間的矛盾而不是階級矛盾,毛澤東晚年在理論上和實踐上背離了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階級斗爭還將在一定范圍內長期存在,以及現(xiàn)階段我國國情的基本特征和生產(chǎn)關系狀況等五個方面的問題,對決議的內容與精神作了解讀,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胡喬木在決議起草過程中對有關問題的思考。
在2002年胡喬木誕辰90周年之際,《黨的文獻》2002年第3期從即將出版的《胡喬木書信集》中選載了胡喬木關于兩個歷史決議的三封書信。第一封是就第一個歷史決議致任弼時的信,第二、三封信都是關于第二個歷史決議起草問題的,即1980年10月10日的《致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和1980年11月6日的《致鄧小平并轉中共中央政治局》。
據(jù)第二封信介紹,在全黨“四千人大討論”的決議討論稿付印的前一天,胡喬木把他增寫的關于粉碎“四人幫”以后四年的一段,附信送給中央政治局常委審閱。這一段因華國鋒鑒于沒有經(jīng)過中央政治局常委正式討論而不同意加印到討論稿中。鄧小平約胡耀邦、胡喬木、鄧力群談話,表示先不加,等“四千人大討論”意見,如果需要另加,那時再加也不遲。后來,根據(jù)“四千人大討論”的意見,決議草案加上了這一段①《鄧小平文選》第2卷,第298頁。。
第三封信則是決議起草小組在“四千人大討論”意見的基礎上提出的修改決議草案的18條“重要原則性設想”。概言之,(1)同意討論意見的,如為解決討論稿篇幅太長、像論文而不像決議的問題,提出“力求縮短至少一半,采取簡單明了的決議體裁”。 (2)不同意討論意見的,如關于作決議的時機問題。討論中有人認為條件“還不成熟”。胡喬木在信中說:“在六中全會作決議的時機已經(jīng)成熟,統(tǒng)一大多數(shù)意見并無嚴重困難,不能再行延遲?!迸c此問題相聯(lián)系,作決議是否等待建國以來或有關“文化大革命”的材料書編成,胡喬木在信中認為,建國以來和“文化大革命”的主要問題是清楚的,“現(xiàn)在就可以起草,討論和通過決議 (決議不涉及細節(jié)),不必也不能等待材料書的編成”。再如,關于決議從何時寫起,以及是否要寫粉碎“四人幫”以后四年,胡喬木在信中專列一條,認為“決議時間不向前提到七大以后,仍由建國開始,但第四階段 (一九七六年十月至一九八○年底)一定要寫”。這一認識反映了第二封信與第三封信之間的內在聯(lián)系。(3)信中提出的設想更多的是對決議起草中若干歷史問題的思想拓展和認識深化,如關于建國頭七年即討論稿中的第一階段,胡喬木在信中提出,這一階段的內容可以大體仍舊,但要增加“社會主義改造和社會主義建設的具體成就”等方面的內容。胡喬木在信中還指出,毛澤東思想是馬克思主義在中國革命建設實踐中的運用發(fā)展,決不能與馬克思主義對立或并立。同時,他對毛澤東晚年錯誤作了歷史分析,指出決議中應對其錯誤的由來和發(fā)展作出比較系統(tǒng)的說明,“文化大革命”的起因和性質需要講得更清楚些。還如,在建國以來黨內是否一直存在兩條路線斗爭的問題上,他指出,“一直存在兩條路線的斗爭”的說法“不甚符合實際”,但應指出在哪些時候、哪些問題上、哪些同志是站在正確方面的。(4)胡喬木還在信中對決議起草工作提出建議。針對把討論范圍逐步擴大到全黨的主張,他認為:“這樣性質的問題黨中央不拿出一個正式通過的決議而拿一個草案去在全黨討論,勢必等于全民討論,等于對外表示黨內的不一致”,“很不利于安定團結的大局”。他建議:“新稿寫成后先經(jīng)中央政治局常委審查,原則同意后在四千人范圍內再討論一次,但時間可縮短些,以利工作,亦免外泄?!焙鷨棠镜倪@封信寫于“四千人大討論”的“各組各地修改稿”還沒有集中,但討論稿中的一些主要問題通過簡報等形式已反映上來之時。因此,這封信可以說是決議起草小組對“四千人大討論”意見和建議的一次集中回應和答復。
不過,胡喬木就決議起草工作的信函并不只是這些?!逗鷨棠緯偶愤€載有如下6封書信②此6封信,依次詳見《胡喬木書信集》,人民出版社,2002 年,第 322、324、326、328—329、339—340、343—344頁。。(1)1981年2月14日,胡喬木致信吳冷西并胡繩。當時在廣州休息的胡喬木在信中回復吳冷西,收到關于“兩個凡是”提出經(jīng)過的信和記錄,并就決議起草工作,要求起草小組“寫完后仍請送來,看看是否已差不多”。(2)1981年4月7日,胡喬木致信《解放軍報》并轉黃克誠,主要談黃克誠在第三次貫徹《關于黨內政治生活若干準則》座談會上所講的《關于對毛主席評價和對毛澤東思想的態(tài)度問題》的修改情況。(3)1981年4月8日,胡喬木致信吳冷西等,請決議起草小組閱讀刊登在《南京大學學報》1980年第4期上的《關于社會主義改造后期的幾個理論問題》的文章,信中指出:“這樣的文章竟能在大學學報公開發(fā)表,可以看出我國目前思想的狀況嚴重混亂到何種程度”。他說:“我們的《決議》一定要注意到和有助于反擊這種極為有害的思潮”,決不能隨便講什么農(nóng)業(yè)社會主義、封建主義,講到生產(chǎn)關系一定要適應生產(chǎn)力發(fā)展問題時要注意措詞。勿被人利用來進行反黨宣傳。(4)1981年4月9日,胡喬木就決議稿征求意見中提出的“八屆十二中全會和‘九大’不合法”問題致信鄧小平。他在信中說,查了周恩來在1968年10月13日八屆十二中全會開幕會上的講話,“僅從法律形式說,還應承認十二中全會是合法的”。他還認為:“這事關心的同志較多,恐需在適當時機說明一下?!编囆∑浇邮芰撕鷨棠镜倪@個建議。(5)1981年5月20日,胡喬木致信吳江。信中關于“路線”問題指出:“以后在不嚴格的意義上仍可用路線,但黨的總路線、路線錯誤、路線斗爭等確以不提為好?!?6)1981年6月7日,胡喬木致信鄧力群、吳冷西等,建議修改決議稿時,一是在成果中列上雜交水稻的試驗成功和大面積推廣。他說:“這有力地說明了‘文化大革命’時期的黨政領導并沒有只做壞事不做好事?!倍怯煤啙嵳Z言,將“以階級斗爭為綱只在階級社會和由資本主義向社會主義轉變的時期才是正確的和適用的。到生產(chǎn)資料所有制改造基本完成以后就不再正確和適用”的內容,補充到?jīng)Q議的“結尾一章的某處”。由此統(tǒng)計,《胡喬木書信集》收錄胡喬木關于第二個歷史決議起草工作的書信計有8封。
此外,上述程文說,1980年7月22日,胡喬木致信鄧小平,匯報決議寫作的進度。該信據(jù)程文載:“關于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我和鄧力群同志已經(jīng)開始重寫,希望在本月底至遲下月初能以新稿送上?!绷頁?jù)程文,胡喬木1980年10月6日就粉碎“四人幫”以來四年一段草稿附信送中央政治局常委審批。該信載:“常委各同志,現(xiàn)將《關于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草案)中新增的關于粉碎‘四人幫’以后四年的一段送上,請審閱批改?!雹俪讨性?《鄧小平主持起草第二個歷史決議的十次談話》,《文史精華》2010年第1、2期?!逗鷨棠緯偶窙]有收入這兩封信。
胡喬木是第二個歷史決議起草小組負責人,因此,決議起草工作的參與者、在決議起草過程中胡喬木身邊工作人員,以及當時與胡喬木有過接觸者,在回憶胡喬木的著述中大都會講到一些情形。其中,就思想史料而言,1992年10月5日,鄧力群在當代中國研究所的講話中說,決議草稿中對社會主義建設時期的第一個十年,“改了多少次以后的稿子對毛病、錯誤寫的分量較重,成績估計得不夠、不充分”。對此,胡喬木認為:“就是有這么多錯誤,不能隱晦?!睋?jù)鄧力群在這個講話中回憶:“后來經(jīng)過討論,不同的意見提出來以后,又進行修改,成了現(xiàn)在的樣子,比原來好多了”。他說,胡喬木“想通了,表示贊成”。②鄧力群:《向胡喬木同志學習》,《黨的文獻》1993年第2期?!段宜赖暮鷨棠尽?,第12頁。由此表明,胡喬木在起草決議中對一些問題的思考和認識,也有一個調整和發(fā)展的過程。吳冷西回憶說,第二個歷史決議中,“關于毛澤東思想的靈魂的三個基本點 (實事求是、群眾路線、獨立自主),是喬木同志概括毛澤東思想豐富內容的精粹之作”③吳冷西:《憶喬木同志》,《我所知道的胡喬木》,第23頁。。鄭必堅在回憶胡喬木起草決議時,根據(jù)他當時記錄胡喬木談話的筆記,闡述了胡喬木對社會主義的新認識。其中,他提到1981年3月16日胡喬木關于對待馬克思主義態(tài)度問題的談話④鄭必堅:《喬木同志對社會主義的新認識》,《當代中國史研究》1995年第2期。?!逗鷨棠疚募泛汀逗鷨棠菊勚泄颤h史》沒有收入這個談話。如果這一記錄屬實,無疑對已公開發(fā)表的胡喬木關于決議起草工作的談話作了補充。
然而,根據(jù)黎虹記述,1981年3月16日,胡喬木從昆明致電鄧力群,“詳細談了他對2月23日修改稿的意見,并提出新的修改方案”。由于那一段時間,胡喬木抱病主持起草小組工作,陳云督促他去外地休養(yǎng)。黎虹記述說,胡喬木1月25日離開北京去南方休養(yǎng),3月28日趕回北京。⑤黎虹:《嘔心瀝血,默默奉獻——憶喬木同志》,《我所知道的胡喬木》,第426頁。根據(jù)這一背景情況,胡喬木從昆明致電鄧力群是有根據(jù)的。這樣一來,鄭必堅與黎虹的記述產(chǎn)生了矛盾。如果兩者都是真實的,那么就需要考證胡喬木在休養(yǎng)期間是否回過北京。如果回過北京,就需要考證胡喬木在3月16日的工作和生活情形。一種可能性是,胡喬木當天先在北京并作了如鄭必堅所述的工作談話,然后去了昆明,并發(fā)生了如黎虹所述的電話情況。如果胡喬木在這期間沒有回過北京,則可能是另一種情況,胡喬木當天在昆明致電鄧力群,然后鄧力群在起草小組中傳達了胡喬木的電話內容,其中包括如鄭必堅所記述的有關內容。然而,參考程中原《鄧小平主持起草第二個歷史決議的十次談話》,鄧力群3月18日晚才傳達胡喬木的意見。由此判斷,鄭必堅的記述可能在時間和內容上發(fā)生了錯誤,有待進一步考證。
胡喬木負責起草決議的歷史貢獻,主要是在研究建黨特別是建國以來歷史和世界社會主義運動史的基礎上貫徹起草決議的指導思想和總的原則,深入探討毛澤東關于什么是社會主義、怎樣建設社會主義的思想成果,歷史地分析“文化大革命”和毛澤東晚年錯誤發(fā)生的原因,概括總結毛澤東思想的實質即活的靈魂,并初步論述了粉碎“四人幫”以來的歷史發(fā)展及其與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開辟、發(fā)展的關系。胡喬木為改革開放新時期黨的思想理論建設、為黨史國史研究事業(yè)的發(fā)展作出了重要理論貢獻。
黨的第二個歷史決議的文本史料,包括起草決議的過程稿和黨的十一屆六中全會通過的決議文本。黨的十一屆六中全會通過這一決議以來,中國的思想文化宣傳領域形成學習、研究和闡釋決議的局面。
決議過程稿不僅是決議起草工作的文獻記錄,而且集中反映了黨在決議起草過程中關于黨史國史若干問題的思想認識過程。由于決議起草思路幾經(jīng)調整,起草內容反復修改,過程稿存檔未公開,決議過程稿的全貌,包括討論和征求的意見和建議是怎樣的,起草和修改時又是如何認識和處理的,以及形成多少過程稿,每份過程稿的內容又是什么等等,迄今尚不完全清楚,但經(jīng)過30多年的研究,起草工作的基本脈絡和過程稿的內容要點,已有了一個大體清晰的輪廓。
關于決議起草的經(jīng)過。在決議發(fā)表后不久,鄧力群于1981年7月7日和8日在駐京部隊師以上干部大會上作學習決議的輔導講話①鄧力群:《介紹和答問》,北京出版社,1981年。,其在第一部分介紹了決議起草經(jīng)過和主要內容;如前所述,龔育之在1981年7月青島市領導干部會上作學習決議報告中,也介紹了決議起草的大體經(jīng)過。之后,《三中全會以來重要文獻選編》《鄧小平文選》《陳云文選》和《鄧小平思想年譜》《鄧小平思想年編》的出版,為研究決議及其起草經(jīng)過提供了基本文獻史料;《胡喬木談中共黨史》的出版則豐富了有關具體史實。2001年6月12日,龔育之在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和當代中國研究所聯(lián)合舉辦的“紀念中國共產(chǎn)黨成立80周年暨《關于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發(fā)表20周年座談會”上對決議起草工作作了回憶,《百年潮》2001年第6期發(fā)表了龔育之關于決議起草的訪談錄,又提供了一些史實。他根據(jù)討論的過程,認為在黨的十一屆六中全會通過前,決議有五次討論稿,即1980年6月送中央書記處稿,1980年10月提交全黨4000名高級干部稿,1981年3月31日發(fā)給中央政治局、書記處和一些老同志稿,1981年5月提交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稿,1981年6月提交黨的十一屆六中全會稿。此外,陳群、孫東升在《黨的文獻》2001年第5期發(fā)表了《陳云與第二個歷史決議的起草》,主要闡述了陳云參與決議起草的過程及其貢獻與作用;人民出版社2002年出版了程中原、夏杏珍著《歷史轉折論——從遵義會議到十一屆三中全會》,其中《第二個歷史決議的起草和通過》運用了一些檔案和訪談材料,描述更加具體,推進了對于決議起草經(jīng)過的研究。胡喬木、鄧力群和龔育之分別作為決議起草小組的負責人、聯(lián)絡者和成員,親歷并見證了決議起草的過程;陳群、孫東升是中央文獻研究室的研究人員;程中原則是《胡喬木傳》編輯組的副組長,在研究中查閱了有關檔案。他們關于決議起草經(jīng)過的介紹、回憶和研究應是可信的。
根據(jù)文獻史料和研究著述,從整體來看,決議過程稿具有如下基本情形。1980年2月20日,起草小組完成“僅供領導參閱”的《〈決議〉提綱 (草稿)》。這份提綱包括“前言”“從建國到八大”“八大以后到文化大革命前夕”“文化大革命”“對毛澤東同志的功過和毛澤東思想的評價”和“主要經(jīng)驗教訓的總結”。6月,起草小組送中央書記處討論《〈決議〉草稿》。鄧小平認為,此稿不行,沒有很好地體現(xiàn)確立毛澤東的歷史地位和堅持毛澤東思想的要求,要重新來。8月8日,起草小組正式將決議定名《關于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但這個稿子沒有寫完整。9月10日,起草小組完成補充完整的《關于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 (未定稿)》。此稿為中共省、市、自治區(qū)黨委第一書記座談會討論稿。胡喬木起草關于粉碎“四人幫”以后四年的基本總結,是決議的備選部分,起初未寫入后來“四千人大討論”討論稿,由胡喬木于10月6日送中央政治局常委審批,后修改一稿,于10月10日又送中央政治局常委審閱。在此基礎上,決議形成“供黨內高級干部討論稿”,也即征求意見稿。此稿分發(fā)給中央黨政軍機關、各省市自治區(qū)黨委分頭組織討論。此次討論史稱“四千人大討論”。此外,當年中共中央黨校學員1500人左右也參加了此次討論。在“四千人大討論”的基礎上,起草小組于11月22日修改完成決議討論稿修改稿,寫入了胡喬木起草的關于粉碎“四人幫”以后四年的基本總結。1981年2月3日,起草小組根據(jù)中央政治局會議決定,修改完成送中央政治局常委審閱稿,并于2月10日修改完成關于粉碎“四人幫”以后四年的基本總結。3月初,胡耀邦牽頭,另寫出《口頭匯報提綱 (草稿)》,并擬將決議題目改為《關于建國以來的黨的若干歷史問題和歷史經(jīng)驗的決議》。這就是起草決議的“第二個方案”。3月間,起草小組根據(jù)陳云的意見,在決議稿前加寫了建國前28年的歷史,形成送中央政治局、書記處和一些老同志的征求意見稿。5月15日,起草小組完成征求意見稿修改稿。第二天,起草小組完成經(jīng)中央政治局常委討論的修改稿,隨后交由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討論。6月4日和11日,起草小組完成經(jīng)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討論的修改稿兩稿。6月13日,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原則通過提交黨的十一屆六中全會的審議稿。其中,決議稿第一部分的標題由“前言”改為“建國以前二十八年歷史的回顧”。經(jīng)黨的十一屆六中全會預備會審議,并征求參加“四千人大討論”的中央黨政軍機關近1000人和各民主黨派負責人的意見和建議,起草小組于6月26日完成黨的十一屆六中全會正式審議的決議草案。6月27日,黨的十一屆六中全會一致通過決議草案。7月1日,《人民日報》等媒體公開發(fā)表了決議全文。決議由八個部分構成,依次是“建國以前二十八年歷史的回顧” “建國三十二年歷史的基本估計”“基本完成社會主義改造的七年”“開始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的十年”“‘文化大革命’的十年”“歷史的偉大轉折”“毛澤東同志的歷史地位和毛澤東思想”和“團結起來,為建設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強國而奮斗”。決議的精神實質是堅持和發(fā)展毛澤東思想,在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理論與實踐中具有重要的歷史地位與作用。
從決議的起草工作情況看,以上只是決議過程稿的主體。決議起草歷時一年零八個月,并經(jīng)反復修改。龔育之在接受訪談回答決議“一共搞了幾稿”時說: “無數(shù)次稿。這不是夸大其詞,是沒有法子計算次數(shù)?!雹僦x春濤:《關于建國以來歷史決議的起草——龔育之訪談錄》,《百年潮》2001年第6期。因此,修改稿的發(fā)掘和整理,還有一定的空間。
黨的第二個歷史決議,是以鄧小平為核心的黨的第二代中央領導集體關于黨史國史的光輝歷史文獻。它的醞釀、發(fā)起、起草與通過,成為改革開放以來黨的思想理論發(fā)展史的重要組成部分。其思想史料分布集中,內容豐富,形式多樣。然而,目前關于起草決議的思想史料的整理與研究,仍然缺乏完整性和系統(tǒng)性,有的史料還只是線索性的,甚或空白。整理和研究這一思想史料,除了以關于鄧小平、陳云和胡喬木等在決議起草工作中的思想史料為基礎外,還需要進一步拓展發(fā)掘胡耀邦、李先念、彭真、李維漢和黃克誠等在決議起草中思想活動的史料,系統(tǒng)整理決議起草工作的文獻檔案,以及決議起草過程稿和參加決議起草者的日記、工作筆記和回憶等,并與黨的《關于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相聯(lián)系,與改革開放以來黨和國家領導人關于黨史國史的論述相結合。同時,在豐富而翔實的思想史料基礎上,進一步加強史料學研究,以史料和史料學建設,促進黨的第二個歷史決議研究深入發(fā)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