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芳

他們是一對令人羨慕的校園情侶，更是一對相濡以沫的“畢婚族”小夫妻。才貌雙全的她不顧家人反對，毅然下嫁。為了報答這份情意，他不得不成為一名“考碗族”。然而，“考碗”路上屢戰(zhàn)屢敗，窘迫的他不惜虛構(gòu)了“金榜題名”的謊言。

當謊言被拆穿，絕望中，他將罪惡的雙手伸向了妻子和女兒……

美貌妻子垂青，

貧寒丈夫被迫踏上“考碗”路

2010年12月的一個深夜，一臉疲憊的李志強回到南寧的家中。這次遠赴福建趕考公務員，他又名落孫山。沒等他緩過氣來，忍無可忍的妻子彭芳突然爆發(fā)了：“算我倒霉，怎么嫁給你這個窩囊廢……”

1987年1月，李志強出生于云南昆明，5歲時隨父母遷居廣西桂林。2004年9月，李志強考入廣西師范大學。2007年暑假，李志強在返回桂林的車上結(jié)識了與他同齡的女生彭芳。彭芳面容嬌美，走到哪里都招惹異性熱切的目光。因為暈車，彭芳一路面色蒼白。為了讓她躺得舒服些，李志強體貼地在大巴車過道中蹲了幾個小時。彭芳不由地對他心生好感。

彭芳的父母都是當?shù)貦C關(guān)干部，家庭條件優(yōu)越。等暑假結(jié)束返回校園時，他們已經(jīng)成了一對令人羨慕的才子佳人，并偷吃了禁果。

2008年春節(jié)，彭芳帶李志強回家。當?shù)弥钪緩姷母改付紱]有正式職業(yè)后，彭芳父母的態(tài)度非常冷漠。他們把李志強晾在一邊，自顧自和鄰居打麻將。這次上門受到的冷落，對李志強打擊很大。然而自幼嬌生慣養(yǎng)、性格自負又追求完美的彭芳，不甘心初戀就這樣夭折，她總是鼓勵李志強：“你肯定會功成名就的?！被氐綄W校后，為了準備畢業(yè)論文，彭芳特意在校外租了一間房，拉著李志強過起了同居生活，發(fā)誓要將這段愛情進行到底。

2008年7月，就在兩人四處求職之際，彭芳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有了身孕。李志強一時不知所措，彭芳立刻向父母說明情況，并提出馬上結(jié)婚。彭芳的父母堅決要求女兒去打掉孩子，還將她嚴格看管起來。彭芳也犯了倔勁，趁父母不備偷出戶口簿，執(zhí)意和李志強登記結(jié)婚了。女兒的一意孤行，讓父母氣憤不已。

李志強的母親身體不好，因長年積勞成疾引發(fā)了嚴重的心臟病。李志強原本計劃畢業(yè)后回桂林就業(yè)，并在高中同學的幫助下，與桂林的一家咨詢公司簽訂了就業(yè)意向?？膳矸紖s執(zhí)意留在南寧，她對李志強說：“我爸這么反對我們結(jié)婚，還不是瞧不起你這個人。我們就留在南寧，混得像個人樣再讓他后悔！”

于是，大學畢業(yè)后，他們就在南寧師范大學附近租房暫住下來。李志強的父母從老家給他們寄來1萬元錢，這是他們?nèi)康馁Y產(chǎn)。已經(jīng)懷孕的彭芳不能出去找工作，生計問題迫在眉睫。李志強四處求職，這才發(fā)現(xiàn)，一個文員職位都有幾十個競爭者。

兩個月后，李志強才在一家小廣告公司里找到一份文案的工作。這份工作是按業(yè)績計酬，而所謂的業(yè)績就是要他們出去拉廣告。李志強人生地不熟，哪里去找客戶。一連拿了三個月800元的底薪后，他被老板警告：下個月再拉不到廣告就走人！為了維持生計，李志強只好在業(yè)余時間去做兼職，幫人發(fā)街頭小廣告，給小學生做補習老師，每天忙得疲憊不堪，生活卻依然捉襟見肘。

2009年春節(jié)過后，彭芳即將分娩，兩個人的積蓄只有3000元。彭芳無奈之下，只好向母親求助。彭家父母雖然氣憤女兒的一意孤行，但畢竟是自己的獨生女兒，彭母當即飛到南寧，陪女兒待產(chǎn)。

2009年3月4日，彭芳生下了女兒李怡。從麻藥中剛剛清醒過來，她就對守候在病床前的李志強大聲宣布：“我決定了，全力支持你考公務員！我不能讓我的女兒像我一樣衣食無著！”李志強一陣心悸。

“考碗”成敗兩重天，

屢戰(zhàn)屢敗心惶惶

彭芳的決定不是一時沖動。從小生活在機關(guān)干部家庭里，讓她感受到這份職業(yè)的穩(wěn)定與體面，如今的窘迫，也讓她更加渴望穩(wěn)定可靠的生活。而且在她看來，如果李志強能考上公務員，他們就可以衣錦還鄉(xiāng)，在親友中替父母掙回臉面。

彭芳對丈夫循循善誘：“公務員是金飯碗，考上就衣食無憂。我爸都說了，只要你考公務員，經(jīng)濟上他會支持?！迸矸歼€拿一位師兄的例子勸李志強，前年這位師兄很順利進了一家外企，薪水優(yōu)厚十分風光，可一年時間不到就被公司裁員，如今在家失業(yè)都好幾個月了?！澳呐峦馄?，工作時間和收入也都不穩(wěn)定，哪有當公務員好。一旦有個一官半職，這輩子也算光宗耀祖了。”聽妻子說得很有道理，李志強也動了心，但他還是有所顧慮地說：“考公務員的人那么多，我能考上嗎？”“一次考不上再考第二次，一年考不上第二年再考?！迸矸紙远ǖ卣f。

女兒滿月后，彭芳的母親回老家去了，臨行前給他們留下5萬元錢。而此時，李志強失業(yè)了，彭芳索性讓他不再找工作，專心在家備考。她對丈夫說：“我打聽了一下，廣西省今年10月份會有公務員考試，你從現(xiàn)在起就專心在家準備，別的什么也不要想?！?/p>

為了給李志強創(chuàng)造良好的復習環(huán)境，彭芳特意從母親留下的錢中抽出1萬元，租了一套面朝大海的二室一廳，把寬敞明亮的那間騰出來給李志強當書房。她又托人從北京買來一大箱的公務員應考復習資料給李志強參考，還包攬了所有的家務?？粗鴭扇醯钠拮用刻飒氉詭畠鹤黾覄眨钪緩娦睦锍恋榈榈?。

為了回報妻子的這份愛，李志強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復習迎考上，簡直比當年高考時還用功?？喟玖怂膫€月，2009年8月20日，廣西省公務員招考終于開始報名。當李志強帶齊所有材料，興沖沖地趕赴就業(yè)局大廳里，昔日冷清的大廳里此時已是人山人海。他擠到公務員招考職位表前看了半天，好不容易選定一個職位，拿到報名序號一看，想報考這個職位的至少有800人，李志強的心懸了起來。

10月底，考試如期舉行，李志強感覺考得不錯。成績公示后，他的筆試成績排在前五名！那一刻，彭芳激動極了，趕緊打電話把這個喜訊告訴了自己的父母。大家都說：“李志強考上公務員了?！笨擅嬖嚭螅钪緩姴]有被錄取，他很難過。彭芳也十分失望，但她轉(zhuǎn)而安慰丈夫：“你能考進前五，說明非常有實力，咱們明年接著考?！?

可此時李志強失業(yè)已經(jīng)大半年了，夫妻倆都沒有收入，彭母留下的5萬元錢也即將花完，生計問題又嚴峻地擺在了他們面前。李志強要出去打工，卻再次被彭芳勸阻了。固執(zhí)的彭芳早有主意，堅決地給不滿8個月的女兒斷了奶，在一家商貿(mào)公司找了份秘書工作。她不容置疑地對李志強說：“你現(xiàn)在的任務就是考公務員。今年考不上明年考，廣西的考不上就去外省考。只要破釜沉舟，就一定有結(jié)果！”

為了不讓李志強分心，彭芳把女兒送進了一家托兒所，女兒那么小，每天回來都哭得聲音嘶啞。李志強想自己帶孩子，彭芳卻堅決不同意。李志強只能把所有的憋悶發(fā)泄到復習迎考上，他在自己的復習計劃上特地標注了一句：不成功，則成仁！他已經(jīng)沒有了退路。

到2011年12月底，兩年里李志強先后參加了廣西、廣東、湖南等地的六次公務員考試。盡管他異常努力，卻一次次失敗，有兩次筆試他都只以1分之差失去了面試的機會。屢敗屢戰(zhàn)中，李志強得知了一個令他心酸的名詞。像他這樣執(zhí)著考公務員的，現(xiàn)在被稱為“考碗族”。顧名思義，就是不考到金飯碗誓不罷休的一群人?？衫钪緩娛冀K不明白，難道世上就只有公務員才是金飯碗？就不能出去打工、創(chuàng)業(yè)？

可每當李志強試圖和彭芳討論心頭的困惑，并提出想暫緩考試先出去找份工作時，她的反應都很激烈：“你要本錢沒本錢，要人脈沒人脈，怎么創(chuàng)業(yè)？除了當公務員，隨便去什么單位說不準哪天就失業(yè)了，你怎么給我和女兒一個穩(wěn)定的家庭？”

考試連連失利，頻繁外出赴考的路費和報名費，還有養(yǎng)女兒節(jié)節(jié)攀升的費用，讓這個小家陷入經(jīng)濟危機之中。當初彭母資助的5萬元早已花完，而彭芳每月不到3000元的工資，根本不夠開銷。經(jīng)濟上的壓力漸漸讓彭芳不堪重負，兩人開始頻繁為家庭瑣事爭吵。因為是被彭芳“養(yǎng)”著，沒有任何收入的李志強每次爭吵都敗下陣來，內(nèi)心的抑郁一天比一天重。

“金榜題名”謊言被拆穿，

瘋狂丈夫滔天罪

2012年2月初，南寧街頭彌漫著新年的氣息。李志強已經(jīng)幾年沒回家過年了，他很想帶著老婆和女兒，回老家陪父母好好住幾天?？膳矸祭淅涞靥统鲆粋€賬本，算給他看：“我們現(xiàn)在一共只有2000多塊錢，怎么回家？再說我爸媽早跟親戚說你考上公務員了，現(xiàn)在回去不丟人嗎？”對妻子，李志強第一次萌生了既愛又厭的復雜心態(tài)。他突然發(fā)現(xiàn)，彭芳原來是個性格偏執(zhí)、凡事喜歡鉆牛角尖的人。

幾天后，父親打電話問李志強什么時候回家，說他母親最近病情加重，特別想念兒子孫女。李志強只能支支吾吾地告訴父親，彭芳希望他先考公務員。老人在電話那頭長嘆一聲，說：“孩子，那你就安心考試吧。家里的事不用操心，爸最近還找了個兼職，幫朋友看水果攤?！狈畔码娫?，李志強大哭了一場。

大年三十晚上，彭芳抱著女兒在客廳里看春晚。李志強草草吃完晚飯后一個人躲進了房間，他不敢再呆在妻子身邊，她的沉默比責罵更傷人。12點鐘聲過后，岳父給李志強打來電話，大罵他不像個男人，一點用都沒有。李志強捧著話筒，就像是一個等待法官判決的囚犯……

2012年春節(jié)過后，在妻子的逼迫下，李志強第10次報考了公務員，這回是某機關(guān)補錄公務員，有5個名額。待李志強去報名時，發(fā)現(xiàn)有兩千多人在競爭。回去后，他只覺得頭腦一陣眩暈，根本看不進書。彭芳不知道丈夫的苦惱，說：“這次再考不上，你真的無法交代了！”

5月，結(jié)果下來了，李志強迎接了他的第10次失敗。那一瞬間，他真不知該如何面對妻子。令他意外的是，這次入圍者中也有一個“李志強”，和他的名字一模一樣?？粗@個幸運兒，李志強心頭跳出一個瘋狂的念頭：何不冒充考上了，這樣好歹還能過幾天太平日子！他壯著膽子回家向妻子“報喜”。

不敢置信的彭芳高興地大哭起來。她一邊哭，一邊打電話回家“報喜”：“是啊，考上了，職位不錯！”李志強厭惡地轉(zhuǎn)身回房，他覺得妻子和她家人根本不關(guān)心自己，他們關(guān)心的只有面子和職位。

從2012年5月底開始，彭芳天天盼著李志強上班。眼看蒙不下去了，從6月中旬開始，李志強不得不擺出一副“上班”的架勢。每天早上，他都西裝革履，夾著公文包和彭芳一起出門，然后當著妻子的面坐上開往市政府的公交車。坐幾站，他就下車，然后不是去人才市場摸行情，就是到市圖書館、藝術(shù)館混上一天，直到傍晚5點多才慢慢往家走。李志強心想，反正事情早晚會穿幫，如果到時自己找到一份不錯的工作，彭芳也許就沒那么生氣。

2012年3月19日，彭芳提前下班，突然想去看看李志強的工作環(huán)境，可是找到“李志強”一看，根本就是一個陌生人。李志強近三個月來的謊言徹底被揭穿，他哀求妻子放過自己：“就算不考公務員，我也可以出去找份工作，好好照顧你和女兒。”急火攻心的彭芳卻只是大罵：“我爸說得沒錯，你真是個騙子。當初我不顧一切跟著你，真是瞎了眼，我要跟你離婚……”

2012年12月29日早上5點，兩人又因瑣事爭吵。彭芳再次說李志強是個廢物，并說要帶著女兒離家出走。頃刻間，李志強心頭積壓已久的憤怒瘋狂涌了出來，只想著怎么才能讓彭芳住嘴?？刹还芩趺创舐曋浦?，彭芳還是不停地怒罵：“沒用，你不是男人，我從一開始就不該跟你結(jié)婚……”李志強只覺得在妻子的怒罵中，自己被揭得體無完膚。此刻在李志強眼中，妻子已經(jīng)成了他痛苦的根源，如果不除掉她，他就永遠無法解脫！

爭吵過后，疲憊不堪的彭芳睡著了，李志強卻始終無法平靜下來。他仿佛狂魔上身，只想著怎么才能讓妻子再沒機會罵他。上午9時許，李志強從廚房里找來一根繩子，悄悄潛進臥室，一把勒住熟睡中的彭芳的脖子，邊勒邊罵：“叫你罵我，叫你逼我考公務員，叫你離婚，我掐死你！”彭芳根本沒有機會反抗，很快就窒息死亡。

李志強沒想到動作過大，把一旁睡覺的女兒驚醒了，女兒立刻嚎啕大哭起來。李志強怕鄰居聽到，忙捂住她的嘴把她抱進廚房。可女兒一直哭鬧，手足無措的李志強一把提起她，將其溺死在廚房的水盆里。第二天下午6時許，李志強在其住處衛(wèi)生間內(nèi)，用菜刀將彭芳分尸藏匿，將女兒的尸體拋棄在路邊的灌木叢里，然后逃離南寧。

2013年4月10日中午，彭芳的尸體被一名老人發(fā)現(xiàn)并報案。6月22日中午，李志強在成都市火車站附近被抓獲。2013年10月23日，南寧中院對此案進行審理時，提起案發(fā)時的一些細節(jié)，被告席上的李志強禁不住失聲痛哭，追悔莫及，強烈請求法官判他速死。

在“考碗”大熱的當今社會，很多人片面地把當公務員理解為“當官”，認為只要能“當官”，付出再大的成本也值得。但事實上，這其中也存在著很大的風險。不同的工作崗位需要不同類型的人才，并不是所有人都適合。此案中，彭芳既是受害者卻也是悲劇的主導者。當初她明知李志強條件不好，卻因為他的體貼和細心而頂住壓力與他結(jié)合。既然做出了選擇就不要抱怨，更不要強求他的職業(yè)和前途。如果她能給他一個相對寬松的選擇范圍，或許他就不會因抑郁憤懣而瘋狂。李志強的罪惡不可饒恕，而這起人間慘劇也給人們更多的反思。盯著各種“碗”一哄而上，結(jié)果很可能迷失其中。

（責編/方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