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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奔之夜

2014-02-14 11:11謝友鄞
長江文藝 2014年2期
關鍵詞:頭兒母狼漢子

謝友鄞

肖奔去大車店,租了一匹馬和獵槍。掌柜的挽留肖奔住下,被他煩躁地拒絕了。秋汛逼緊,肖奔奉命去老河水文站報到,一百三十里沙漠,六十里山路。到了那兒,再把馬和獵槍,交給連鎖的老河鎮(zhèn)大車店。

肖奔闖進沙漠才發(fā)現(xiàn),這匹馬太孬,一步一磕頭。肖奔臉色蠟黃,頭發(fā)冒煙,身上熱出焦糊味。肖奔想起那首民謠:你看哪一個馬背上的漢子,不是東倒西歪,搖搖晃晃……

肖奔恍恍惚惚看見,前方有一支駝隊,叮鈴叮鈴駝鈴聲似天堂仙樂。那不是駝隊,是風沙呼嘯,沙坨涌動。一只手從沙漠里伸出來,像在絕望地呼喚著什么!

肖奔雙腿一夾馬肚,迎上去。肖奔什么世面沒見過!肖奔剛滿十八歲,就在火車站當裝卸工。裝運獸骨,屠宰場發(fā)往日化工廠的貨,那兒需要活性碳。豬骨、羊骨、牛骨、兔骨,骨凹里殘滯著肉絲,板筋哈拉皮,三伏天,麻袋上蠕動著密麻麻活蛆,用手一抹,一層白漿。他獰笑著,抓住麻袋角,一個蹲襠,將貨扛上肩,脖梗擰歪,眼球兇得要吐出來。天空暗了,無數(shù)綠頭蒼蠅嗡嗡叫,壓滿麻袋。骨頭硌肉,麻袋里咯嘰咯嘰呻吟,奇臭熏得他淚水嘩嘩淌。他和伙計們扛著裝滿獸骨的麻袋,踩著顫悠悠跳板,一頭鉆進黑洞洞貨車里。

貨場上刮起白毛風。大夏天,裝卸工們戴風帽,防護眼鏡,將生石灰攉下貨車,噗噗噗甩到站臺上。汗水蟲子樣在脊背上爬。生石灰黏住濕漉漉皮膚,火赤燎疼,扎緊的作業(yè)服袖口處,鼓起紫紅色肉棱。鼻孔熱辣辣,一挖,摳出團白疙瘩。防護鏡管屁用,眼角燒紅,眼睛腫得剩下一條縫。肖奔直起身,拄鍬把兒喘,頭上太陽黑乎乎晃動,天景像燒毀的電影膠片。肖奔抬起手抹汗,頭兒跳腳吼叫:“把王八爪子退回去!”

肖奔嚇了一跳!

頭兒罵罵咧咧:將生石灰揉進汗毛眼,臉模子燒糙燒黑,還說媳婦嗎!

卸完石灰,伙計們盤腿坐在貨臺上,像一群羅漢。肖奔一溜兒小跑去鍋爐房。燒鍋爐的小媳婦,替他接開水。大水壺有小半人高,桶比她的腰還粗,鶴嘴熱氣裊裊。肖奔右手提著大水壺,左手捧一摞豁牙缺齒的破碗,直抵下巴,仄仄歪歪往回走。肖奔將幾十斤重的開水壺,擱在頭兒面前;撂下直溜溜一摞碗可就難了,撒不開手,沒有人肯欠屁股接一接,都怪模怪樣地瞅著他笑,神氣得好像全是茶館主顧。包活,就是包人,你瘦小單薄,使出吃奶的勁干活,人家還是覺得吃了虧。這兒沒技術,把身子當?shù)胤N,胳膊粗力氣大就是爹。小媳婦驗完一卡車貨后,跑過來,朝伙計們罵道:“缺德的!”要幫他接碗。肖奔漲紅臉,說:“去,別賣了,我的,家什!”肖奔怕沾葷腥,晦氣。小媳婦一跺腳,笑罵道:“真是個豬不吃狗不咬的小剩貨!”

肖奔雙手捧著、下巴抵住一摞碗,慢慢蹲下,雙膝緩緩一跪,屁股撅老高,身子向前匍匐,頭朝前扎,肘、腕觸地,一摞碗豎直地站在了地上。

都笑了。雜種!這個世界太容易了,什么人都能混口飯吃。頭頭和伙計們坐在那里,像一群坐在尾巴上的野獸。

肖奔齜牙,眼露兇光。

頭兒愣了愣,嘟噥道:“小子,你恨我?”

貨場上堆著成麻袋紅糖,不少布袋咧開,空氣里甜香彌漫。一個伙計操起鐵鍬,撮滿一鍬紅糖,哐嚓,將糖扣進壺里,一半滋滋入水,一半潑灑在壺壁外,化了,蚯蚓樣亂扭?!霸賮?!”頭兒吩咐。糖水消暑解渴,滋養(yǎng)血脈。小媳婦往壺里瞅,舌頭吐出來,糖水黏乎乎似血。肖奔將二十多只碗續(xù)滿糖水?;镉媯兒顾吖饬?,喉嚨冒火,急不可耐地捧起大碗喝,嘴里咯沙咯沙響,哇,苦咸苦咸,燙嘴,燒心!

頭兒惡聲道:“喝,都給我喝!”

喝下第二碗、第三碗,嗓子眼兒痙攣,竟反射般自動禁閉上了?;镉媯兡樂偶t光,眼睛辣出水,全身著火,雙手抓撓胸口,彼此怪異地笑。肖奔抓住壺梁,替頭兒續(xù)第五碗。別人三碗不過崗,頭兒最狠!胳膊呈弧狀,把碗伸向厚嘴唇,眼黑如漆,嘴角紋絡繃緊,“嚓”,牙齒碰響瓷碗,空氣顫抖,液面凝重地傾斜,喝光了。頭兒像主持莊嚴的祭奠,將空碗舉過頭頂,繞半圈,所有的目光都跟著它抖顫……空碗豎直地栽下,“啪嚓”,水泥地上綻開一朵血紅的大碗花。

伙計們跳起來,發(fā)瘋似的叫:“燒死了! ”

頭兒扒下工作服,將背心從頭頂扔出去,只剩下褲衩,一條身子紫紅,肌塊突突跳,身上的物件都活了。小媳婦臉一紅,扭身走開。都笑了。頭兒和小媳婦早勾搭上了。大伙很得意,好像也跟著占了便宜。

那天值夜班,緊急調運救災糧食。一列長長的車皮,被蒸汽機車倒推著,“哐哧、哐哧”開進專用線,站臺上堆滿山也似糧袋。裝卸工們忙活起來,像炮兵一樣,將傳送機推過去,對準車皮上方。四個人包一節(jié)六十噸車皮,一小時內必須裝完。站臺上燈光幽藍。機車喘著粗氣,升火待發(fā)。

車下兩位裝卸工,面對面抓住糧袋四角,一悠,擱到傳送帶上。一袋又一袋,糧袋長龍緩緩向上爬去。肖奔和頭兒在車上,先用跌落的糧袋將腳底墊高,站上去,背對車廂壁,肩膀與傳送機上端齊平,糧袋呼呼上來后,落到肩膀上,借著機械推力,身子往前沖,“撲通”,將糧袋甩向車皮里面。糧袋水漫地皮似的在肩膀上一過,巧省不少力氣,從高空俯瞰,像優(yōu)美的擲鐵餅者。若直杵杵傻挺著,等二百斤糧袋壓下來,完全落在肩上再起步,可就要命了!肖奔和頭兒在車上你來我往,悠出去的糧袋,一袋挨一袋,一層摞一層。這一悠甩,更是絕活,跟擺積木似的,糧袋疊屋架梁,緊湊整齊,用不著調整,也沒空兒容你擺弄。

漸漸地,肖奔腳軟肩塌,氣喘噓噓,肩膀一歪,兩只糧袋沒能緊傍在一起。身后的傳送機呼呼張開大口,又一只糧袋推上來。肖奔慌里慌張扭身往回奔,險些和扛著糧袋的頭兒撞個滿懷兒。

“熊貨!拍死你!”頭兒罵一句,繼續(xù)往前沖。黑咕隆咚,一步踩進肖奔留下的糧袋夾縫里,僅僅是一只腳的空隙啊。沉重的壓力壓得頭兒拔不出腿,機械沖力兇猛地一推,“喀嚓”,肖奔聽見驚心動魄的折裂聲!劇痛使頭兒眼睛一黑,糧袋和人山崩一樣倒下去,齊刷刷骨茬刺破皮肉,慘白地支出來,血汩汩滲進糧袋……

肖奔難在貨場混下去了,犯罪似的低著頭,沿鐵道線向前走去。一彎冰川繞過來,陰白模糊,山谷間老風蒼勁,吊橋搖曳,索鏈浮滿白霜,唰嚓嚓響聲向對岸漫去。肖奔走上鐵索橋,臉上糊滿淚水,一陣頭暈,揪心疼!猛然想起剛進貨場時,頭兒和伙計們嘲笑他:雜種!這個世界太容易了,什么人都能混口飯吃?;镉嫼皖^兒坐在那里,像一群坐在尾巴上的野獸。當時,肖奔齜牙,眼露兇光。頭兒愣了愣:“小子,你恨我?”肖奔心一顫:頭兒會不會疑心我扛糧袋時故意留下的夾縫?!endprint

肖奔心怦怦跳,從沙漠里伸出的手,太像頭兒的傷腿了。肖奔雙腿夾緊馬肚,迎上去,原來是一株枯死的樹干。他如釋重負!馬也如釋重負,趴下來。肖奔從鞍墊上撕綹羊毛,搓成線,叼在嘴里,摸起兩塊熱乎乎卵石,一磕,嚓,火星迸濺,燃著毛線。肖奔鼓起腮幫,噗噗吹,羊毛線暗紅閃爍,漾起膻腥味。肖奔點燃蛤蟆煙,貪婪地吸,這樣點著的煙,賊香。

肖奔繼續(xù)跋涉。前方混混沌沌,馬驚惶地叉開腿,死撐住地,不走了。肖奔狠夾馬肚。不料,馬直立起來。肖奔才發(fā)現(xiàn),遠處漫天煙塵,沙丘海濤般奔涌,石頭陣排空兜起,天昏地暗,沙暴!

萬幸,沙暴是從前方橫掃過去的。肖奔仍感到熱浪撲臉,沙礫簌簌飛灑,耳朵、脖頸里灌滿沙子。風像要把人從馬背上掀翻,噎得他喘不過氣,耳膜鼓脹,轟轟叫。人和馬在呼嘯的風沙中抖顫,肖奔閉上眼睛。

沙暴過去了,馬咴咴嘶叫,爬上高高的沙峰,沿沙脊走。肖奔嘴唇腫脹,嘴角結滿血痂,低頭瞅,眼睛一亮,沙峰下面竟有一汪水泡。水泡邊緣,稀拉拉點綴著沙蒿、苦艾,輕風吹來,水靈靈搖曳。

肖奔滾下馬背,抓韁繩的手哆哆嗦嗦,竟忘記松開,馬跟著他往下出溜。肖奔拋開韁繩,雙腿蜷曲,抱住身子滾下沙坡,滾到水泡邊,風一樣剝干凈衣褲,浸入水里,唿隆唿隆喝。一會兒,他便感到腸胃火燎燎疼。死水,滾燙,水面上窒息著惡臭??墒?,他不出來,像河馬一樣抬起頭,鼻孔、嘴里淌出黏乎乎綠水。肖奔游目四顧,一群蝌蚪甩著小尾巴,活潑地游弋。肖奔猛地一撲,一個踉蹌,頭扎進水中。嗆咳著站起來后,肖奔緊攥的手掌里,小蝌蚪們癢溜溜滑。他一把捂進嘴,腮幫蠕動,貪婪地咀嚼。

肖奔嘩嘩啦啦水泡,身上粘滿綠蘚,腳丫敷滿稀泥,像蹼。他就勢躺倒,在沙地上打滾,抓起沙子,蹭脖頸,蹭胸脯,蹭小腹,蹭大腿,陽具抖顫,亢奮地昂起頭。肖奔擦得全身紫紅,愜意地哼哼。馬走過來,舔他。肖奔興奮地爬上馬背,爬上沙峰,天空一下子矮了!

肖奔甩開沙漠,進入山區(qū),天黑了,磷火閃爍,半空中隱隱響起廝殺聲。北邊內蒙古,千百年來,部落間征伐不絕,戰(zhàn)敗的將士淌著鮮血,退出大草原,流入遼西邊地,與漢人、滿人雜居,互通姻好,繁衍不息。肖奔滾下馬,跪在地上,祭拜先人后,惡云飛散,圓月靜靜地升起。肖奔重新上馬,冰涼的山徑,拖著他孤獨的身影。一條溝橫在面前,有骨頭散落溝沿。黑森森老藤從溝里爬上來,伸到月光底下,偎著白慘慘尸骨,一動不動。肖奔分辨不出是什么尸骨,心里一抖。前方響起人哭似狼嗥。肖奔舉起獵槍,瞄準兩雙綠瑩瑩光,槍口紅光噗地爆綻,一雙綠火無聲地熄滅,另一雙綠火倏地飄遠,傳來孤狼撕心裂肺的哀嗥!

馬鬃毛炸起,潑出老命逃竄。肖奔耳畔風聲呼嘯,眼前一團黑。雜種,你也能跑起來了!肖奔俯身馬上,咬著牙,緊緊抓住韁繩。直到馬收住腳步,他才發(fā)現(xiàn),來到一個村落前。一個漢子站在院門口,披著單衣,把膀子抱在胸前,像在等他。馬呼哧呼哧喘,渾身水洗過似的。漢子盯住肖奔說:“你打死了個公的。”

肖奔心一緊!若打死的是母狼,也就沒事了——剩下的公狼落荒而逃,躥過幾架大山后,情移意轉,又另覓新歡。母狼不行,戀情太重,它忘不了自己曾依戀相隨的伴侶,辨得出肖奔的人蹤馬跡,記得住肖奔的氣味,會至死不忘報復!肖奔身上,被冷汗?jié)裢噶恕?/p>

肖奔聽見漢子咳咳干笑,在馬背上僵硬地挺了挺身:“你怎么知道?”

“我聽著哪?!睗h子抱著膀子,仰起臉,“多慘!只有母狼那么嗥?!睗h子往院門框上一靠,說,“這幾年,山封了,林木瘋長,個人家的羊也海了,狼能不多!”

肖奔僵在馬上,嘴唇翕動,說不出話。他不能往前走了,必須住一夜。漢子知道他惹下禍端,肯留他嗎?肖奔猶豫道:“這是什么村?”

“女人屯?!睗h子說。

肖奔一怔,好怪的名字。

“你是地質隊的?”漢子問。

哦,肖奔一醒神兒,晃了晃頭,說:“水文站的。”這些年,肖奔換了不少地方,干了好多樣活。一方水土不能養(yǎng)活一方人時,就得走出去,便有了走西口,闖關東。肖奔去水文站,那兒有專人測量水位、流速、含沙量、冰情。肖奔去當看守,陪伴、伺候那個人。那里偏遠得像流放,肖奔樂意,只有肖奔肯去。

山鄉(xiāng)人對在貧瘠的大山里轉、吃盡了苦頭的地質和水文工作人員,從來是熱眼相待的。漢子猶豫一下,膀子一歪,閃身道:“那,進屋吧?!?/p>

肖奔從馬背上滑下來,暗暗松口氣,跟隨漢子走進院子,進屋。中間是廚房灶間。漢子說:“咱倆睡東屋吧?!?/p>

肖奔點點頭。漢子是光棍一條,還是老婆、孩子一窩兒?西屋門關著,山鄉(xiāng)人趴炕早,肖奔不敢深問。可是,咋沒有狗?山里人家,絕不會不養(yǎng)狗。肖奔和漢子爬上炕,很快睡著了。

山風將院子里的干草和馬糞末,刮得踅來踅去,又呼地旋上渾茫的夜空。土炕熱乎乎氣息混合著羊皮褥子的膻腥味,從炕席花紋里滲出來,熏得人暈眩。肖奔激靈一下,醒過來,聽見有人躡手躡腳走動,輕輕撥開外屋門閂,出去了。肖奔爬出被窩,湊近南炕窗戶瞅,是漢子,站在院心棗樹下。

肖奔尿急,下炕,也走出屋。

漢子背對著他。

“不睡?”肖奔問。

“唉,它走了,連家都沒心思看了?!睗h子聲音發(fā)顫,尿嘩嘩響。

肖奔打個寒噤,恍然明白,漢子家的狗走了。見漢子不動,肖奔溜回屋,剛要爬上炕,忽然看見,窗外身影一閃,漢子鉆進存放農具的倉棚,片刻,出來了,拎把斧頭,利刃在月光下白晃晃閃。

肖奔一驚,差點兒叫出來。他要干什么?肖奔心里慌亂,起了身雞皮疙瘩,溜到灶間,摸索著,從案板上抓起菜刀,返回東屋,用身體緊緊抵住門,從門縫往外瞅。

就在這時,羊圈響起騷亂聲,一個龐然大物躥上墻頭,從羊圈里躍到羊圈外。漢子早發(fā)覺了,是那只母狼!它來報仇。狼入宅偷食,必先跳出去試一次,看看自己能否出去,在外面踅繞一圈后,重新跳進來。剛才母狼出去,八成是試跳。等母狼再跳進來,若頭一個咬的是母羊,吃完拉倒;若頭一個咬的是公羊,騷了口,就會把一圈兒的羊挨個咬死。漢子急出一身冷汗。昨天半夜,那只小羊羔從娘胎掙出來,漢子守在圈里,抱住它,貼著臉親,羊羔嫩聲稚氣咩咩叫,讓他心顫。漢子似乎聽見小羊羔哀哀求救,悄沒聲兒行動。剛才,肖奔打斷了他。等客人進屋后,漢子急忙取出斧頭,輕輕跨進羊圈欄門,藏在墻旮旯里。endprint

肖奔全身的血,轟地涌上頭頂,是他惹的禍,他不能躲起來。肖奔破門而出,跨進羊圈。漢子意外,但沒吭聲。羊們簌簌抖,嚇得叫不出聲。漢子扒拉到小羊羔,把它攬進懷里,另一只手伸長,安撫羊們。漢子難忘,那年冬天,雪大,奇冷,連山都凍裂出一道道口子。他穿著毛皮領大氅走出屋,去馬棚牽馬,套車,去前山拉篝柴。不料,馬豎起雙耳,鼻孔急劇扇動,驚得咴咴叫。漢子去解立柱上的韁繩,馬掙扎著,頭左一扯右一拽,屁股拼命往后頓,四蹄刨得雪霧紛紛。漢子心上生疑,猛然想起,是狼皮衣領嚇著了馬。那只狼是他立秋后,騎馬打下的。當時,狼從后面跟蹤上來,突然躍起,漢子覺得后緊,一策馬鞭,馬向前沖去,惡狼咬住馬尾。馬驚得打旋,將狼兜空甩開。狼又凌空躍起。漢子刷地抽出匕首,戳進飛撲過來的狼嘴里,手腕一擰,狼慘嗥著,像人一樣仰面翻倒。馬嚇得四肢顫抖,屎尿亂飛。漢子明白了馬驚的原因,扭身進屋,把狼皮毛領大衣摔回炕上,只穿件薄棉襖,抄著袖,縮起肩,嘴里咝咝呵呵,兩只棒槌鞋跺得雪地 ,走出來。馬兒感激地垂下頭,自動拉上大車,朝前山沓沓沓奔去。唉,馬都怕得那樣兒,別說羊了。

這時,母狼第二次躥上墻頭。它把里外勘察好了,“撲通”跳回羊圈,與躲在墻角的漢子目光霍地相遇,一對陰冷的綠眼和一雙罩滿血絲的白眼,都愣住了。

他們認識!

他們都在跟前的大山里轉,都仰仗這些大山謀食生存,繁衍后代。有一回,漢子和他的女人在坡地上扶犁撒種,母狼和公狼依偎著,遠遠蹲在一邊看景兒。女人粉紅色的衣裳燒得它們眼紅,它們像受了剌激,扭轉頭,興奮地朝深山里躥去。一會兒,山那面老林里,傳來交配時快樂的嗥叫。漢子笑罵道:“雜種!”女人也抿嘴笑了。狼有狼道,人有人徑。狼道在兩山夾峙下的一線谷底,人道從這山下來爬上那山,狼道和人徑成十字在谷底交叉。多少回他們險些相撞,可是他們彼此畏懼,敬服,心里都明白對方不是孬種,容忍退讓一步,相安無事地過去了。

如今,誰也躲不開誰了!

母狼張開血盆大嘴,撲上來。漢子閃電般揮斧砍去。不料,他腳下的羊們雪崩般炸窩,把他一絆,斧子失手飛出去,“咔嚓”,砍在木柵欄上,簌簌顫,滿棚嗡嗡金屬聲。羊們驚惶地擁向漢子。漢子被死死擠住,寸步難移。狼猝然受驚,一躲,毛轟地豎起,撲向肖奔,兩只前爪搭住他的肩膀。瞬時,肖奔感到扎心疼,血、肉和布條醬成一團。肖奔嗅到自己血腥的味道,猛地一挺,頭恰巧抵住狼的下頦。肖奔雙臂一下彎過去,抱住狼,雙手鋼銬般扣死。母狼蹲不下去,躥不起來,掙脫不開,徒然張開大嘴,對著圈棚上的夜空。

肖奔意識到這是奇跡般的機會,死命抱住母狼。這個姿勢對他有利,時間對他有利。狼只能偶然直立,人站起來幾百萬年了。肖奔立穩(wěn)腳跟,雙腿鐵柱般越站越牢;狼細瘦彎曲的后腿漸漸虛弱,尾巴嚓啦嚓啦掃地有聲。肖奔呼哧呼哧喘,狼吭哧吭哧喘。肖奔的頭向上越抵越狠,抱住狼后頸的雙手死不放松,他們胸腹緊緊貼在一起,肖奔感覺到兩排暄軟的乳房,心里一顫!母狼的頭朝后一點點仰去,他的嘴向上拱,一口咬住母狼喉嚨,嘴里塞滿亂糟糟毛。肖奔聽見母狼喉管氣鼓聲,頸部血管突突奔涌。肖奔咬力驚人,“吱啦”撕開狼脖子。他呼吸困難,淚水嗆出來。不敢松口,繼續(xù)用力咬進去。母狼一陣痙攣,喉管呼嚕呼嚕響,抓住肖奔雙肩的爪子像斷了一樣,滴里啷當。肖奔感到一股溫暖的細流,涌進自己的喉嚨。母狼劇烈地抽搐、扭曲,癱下去。

肖奔不撒手,不敢相信母狼已經(jīng)死掉,直到流血細得嘀嘀嗒嗒,直到懷抱的肉體漸漸變軟,直到漢子拼命推開一堆堆羊,撲撲跌跌沖上來。肖奔才猛醒似的,把那肉乎乎身體一推。母狼眼球吐出,嘴黑洞洞張開,腹部塌陷,斜靠住圈欄,像個坐在尾巴上的人。

漢子說:“我就知道它準來!沒法子呀!要不,讓它跟上你,你就到不了水文站了?!?/p>

肖奔酩酊大醉般跨出欄門,彎下腰,“哇哇”嘔吐起來。

漢子摟住肖奔,將他推進西屋。漢子拉亮燈,肖奔嚇了一跳:炕梢上戳著一個紙人,一個紙扎的女人!

“她死了,病死的?!睗h子苦笑道,“這回你能放心走了。我的心可不好受了!”

肖奔一陣寒戰(zhàn)!心里明白,不到萬不得已,漢子不愿意殺死一只母狼。肖奔張張嘴,想說什么,什么也說不出來。

天剛透亮,肖奔從后院牽出馬,推開院柵門,逃也似的溜出去。風停了,遠近的山們肅立著。肖奔爬上前山,山腰新墳旁依偎著一只黃狗,狗哭新墳,它睡著了,睡了一宿。山地秋谷沉甸甸耷拉下頭,成熟的谷香飄蕩。春天,漢子把身子彎成一把弓,在前頭扶著犁杖走;女人跟在后面,響點種葫蘆,可是,她沒能趕上收獲。

肖奔翻身上馬,東方泛紅,日頭從山巒冒出來,熱氣蒸騰地往上爬,天地間漸漸輝煌。

責任編輯 楚 風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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