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奇軍
他是一位教師,后下海經(jīng)商。但令很多人不解的是,他突然放下做得順手的生意以及老婆孩子熱炕頭的生活,非要冒著生命危險去攀登世界上那些著名的高海拔雪山。他曾親眼目睹多位山友的不幸遇難,有一次他也差點丟了性命,幸虧一部相機救了他。從此,他人生有了新的感悟。他還說過,攝影是他的另一座珠峰。
問:您是一位教師,做過生意,為何后來成了登山家?
答:進入商圈后我才知道,那個圈子里沒有我要的東西,雖然也賺了些錢,卻將自己毀得厲害。2003年5月,那次為紀念人類登上珠峰50年央視對中國民間攀登珠峰隊伍的直播徹底震撼了我。我想,王石53歲都登頂了,我還不到40歲,干嘛不呢?隨后,我只做了兩件事:一是將生意交給別人打理并推掉所有的應酬,每天堅持鍛煉;二是制定了逐年升高海拔的訓練計劃并開始實施。5年后,我終于觸摸到了小時候那個高高在上的夢。
問:登山過程中最難忘的人和事是什么?
答:2009年,我登頂珠峰后下撤到海拔8700米時發(fā)現(xiàn)沒有了氧氣,繼續(xù)下到8650米處時,我的向?qū)б膊灰娏?,整個東北山脊上就剩下了我一個人。當我在下海拔8500處的一個懸崖時,一個意外讓我的身體失去了平衡,背對著崖壁的方向撞去,我以為這下自己要死了,可沒想到,是我背上去的索尼α900單反相機救了我的命。那部相機原本向?qū)Р蛔屛規(guī)?,是我死活不肯硬背上去的。沒想到,相機被撞殘了,我卻活了下來,可以說是攝影救了我。350米的垂直距離,我卻走了7個多小時。在海拔8300米的突擊營地的一個帳篷里,山友老吳(吳文洪)倒了一杯熱水給我,那一刻我熱淚盈眶,沒想到第二天老吳就在海拔8750米處遇難了。老吳和我一樣,皆因夢想而攀登,對于他的死,我很悲傷和遺憾并寫了一篇紀念文章刊登在《南方人物周刊》上,但我不得不說,我能活著下來與他永遠留在了山上兩種不同的結果,是緣于我倆對雪山有著不同的態(tài)度。
問:登山能為你帶來些什么?
答:登山之前,即使珠峰一直在那里,對于我而言并沒有存在過。那次遇險,除讓我恍若重生外,內(nèi)心更是充滿了感激、反省和羞愧。下山時,我給家里打的電話第一句話就是“九死一生,活著真好”。我覺得以前許多東西不懂得珍惜,好在還有機會,能重新來過。所以,我覺得這種對地理位置高度的探索,其意義不在于高度,而在于發(fā)現(xiàn)的愉悅。我重新在山水中找到了山水,并在山水中找到了自己。雪山上有冷酷惡劣的一面,它可以倒逼你去思考生命里嚴峻的東西。也有風光無限的一面,它可以感動和喚醒我們?nèi)找媛槟镜牧贾蛢?nèi)心。它不應該是被征服和僭越,而應該是內(nèi)心的貼近,再貼近。這種內(nèi)心的貼近,會為自己找到一種歸屬感,并反過來影響自己的行為,因而包括我后來的攀登、攝影、文字本身就開始有了一種自覺的環(huán)保意識成分在其中了。這種發(fā)現(xiàn)和改變,為自己人生帶來的是不斷的驚喜。這種狀態(tài),正是我想要的人生。
問:您當初是怎樣成了一位攝影發(fā)燒友?
答:2004年第一次涉足戶外,我便喜歡上了攝影。2007年我攀登慕士塔格并用圖文的形式貼在了論壇上,這時我才發(fā)現(xiàn)了寫作和攝影的力量。從那以后,我的攀登就分成了兩次,一次是身體,另一次是思想,也就是圖文的創(chuàng)作。第二次,才是我攀登的靈魂。如今攝影已成為我攀登的一部分。有天,我甚至發(fā)現(xiàn)自己對攝影的興趣似乎已超過了攀登本身。我當攝影是我的另一座珠峰,也是我的桃花源。
問:您覺得拍照的意義在哪里?僅僅是記錄您和山友的壯舉嗎?是否也想表達您對一些問題的思考?
答:在老子和莊子眼里,世上一切包括人類的活動都應當遵守道,而道法自然,所以自然的存在高于一切。那么,我認為諸如攀登、攝影和寫作,也必須循道而為,從珠峰上下來以后,我就意識到這點,并決意去做一名大自然的衛(wèi)道士和侍奉者。如果能用圖文的力量去講故事感動別人,讓更多的人成為環(huán)保者,去敬畏并愛護我們這個星球,這才是我攝影的意義所在。我喜歡攀登,是因為找到了自己可以與自然無限貼近的切入口,在那里,我可以聆聽,學會敬畏并改變了人生。我喜歡攝影,它是我敬畏和融入自然的一種表現(xiàn)形式,我用鏡頭呈現(xiàn)的,不僅僅只是客觀,更多的是思考。
問:您拍攝的作品中,這一組《北美麥金利峰》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請您談談您的感想?
答:2007年夏季的第一次攀登,我就意識到在大自然面前人類的渺小和生命的卑微。那次,山上和營地里共死了4個人。我目睹運載韓國登山隊長尸體的那輛皮卡搖搖晃晃離開營地,在悲愴的同時,開始認真思考起生命的價值,以及人與自然的關系。高海拔雪山,可能是自然界沒被人類工業(yè)活動涉足的最后一塊處女之地了,如果說我當時的記錄就是為了一種彰顯和喚醒,那是假話,但在拍攝前確實有些思考也是事實。我想盡量用大廣角突出雪山的巍峨、莊嚴,去襯托人類的渺小。但這種渺小只是和自然的偉大相對比才得出的結論,而對于人來說,攀登過程其實是一則和雪山博弈的故事,也體現(xiàn)出人類對未知領域勇于探索的情懷。攀登者的每一步都布滿陽剛堅韌的張力,令人遐思,而這種看似矛盾的沖突體,正好能體現(xiàn)出我竭力想用鏡頭表現(xiàn)出的那種人與自然的狀態(tài),或者說是人與雪山的關聯(lián)。
問:科學史家薩頓說,“科學、宗教和藝術”作為人類三大精神需求,相當于金字塔的三個側面,它們其實萌發(fā)于一個原點,發(fā)展到頂峰時又會融為一點。登山、攝影和寫作對您來說是怎樣的關系?
答:記得小時候初學毛筆字時,我很難做到懸腕。就這樣一筆一畫堅持了很長時間后,終于能做到了。后來我決定要攀登珠峰時,也就知道自己應該去怎么做了。攀登珠峰從準備到結束是個系統(tǒng)工程,為此我用去5年,最后也成了。也就是說,不論小到寫字還是大到攀登珠峰,從起點到終點,其實都是有道可循的。其最終走向,未必就是集中在一個點上,但大道必定是相通、無礙,在終極空間里,可以圓融,這就是大境界。科學是讓你認清,宗教則是讓你遵守,藝術則引領你去享受那些終極的道之美。攀登、攝影和寫作也是一樣,我們追求的,都是那個大境界。但必須要有個前提,就是方向準確。
問:聽說您使用過好多種相機,請您談談選擇它們理由。
答:2007年攀登我用的是尼康D50。2008年攀登我用的是佳能EOS 40D。2009年攀登我索尼α900,最后關頭是這部相機“舍生取義”救了我的命。2010年攀登我用的是佳能EOS 50D。2011年攀登我用的是佳能EOS 5D Mark Ⅱ。2013年攀登我用的是尼康D800E。各種相機都有它的優(yōu)點,不過這種極端天氣對相機的防凍性能是個考驗。2008年秋季我攀登卓奧友時,帶的是佳能EOS 40D和理光R8。在頂峰零下三四十攝氏度的大風中,我們等了近40分鐘天才亮。那部理光R8卡片機在頂峰只拍了十幾張后就不能工作了,顯示屏被凍得像松花皮蛋的紋路似的(沒想到幾天后它又恢復正常了)。等我取出佳能相機想拍照時,竟然一張也沒能拍出來—后來我意識到是電池保溫工作沒做好。2009年我攀登珠峰時,帶了兩部單反和一個卡片機,同樣是那一部佳能EOS 40D,這次它卻經(jīng)受住了考驗,而那部索尼α900拍一兩張就不行了。前幾個月我攀登雀兒山,帶的是尼康D800E和索尼RX100,由于電池保溫工作做得好,所以沒有耽誤拍攝。
問:除了相機鏡頭外,您在登山時還常常攜帶什么器材?
答:電池、儲存卡、三腳架、快門線、濾鏡、清理工具、太陽能充電器、筆記本等,最好一個都不能少。在這種高海拔的極端環(huán)境中,選好一款既輕便又經(jīng)得起折騰的三腳架特別關鍵。許多三腳架經(jīng)受不住這種極端條件下的考驗,而一款富圖寶的T-74C三腳架卻給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它屬于富圖寶最高端磐圖系列家族成員,據(jù)說這個系列的腳架是以捷信為競爭對象開發(fā)的產(chǎn)品,用料和做工都非常講究。它不僅堅固耐用。更主要的是腳管采用比普通碳纖維輕20%的新型高強度碳纖維材料,這對于長期戶外拍攝,尤其是我這種需要背到海拔4000米以上的雪山上使用的用戶來說,是最大的優(yōu)點。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