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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單車

2014-02-27 09:06李不歪
少年文藝·少年讀者文摘 2014年2期
關(guān)鍵詞:黑馬母親

李不歪

窗外陽光兇猛,透過窗簾的縫隙鉆進昏暗的屋內(nèi),李小槍正悶頭呼呼大睡。他顯然被陽光打擾到了,在柔軟發(fā)霉的床上煩躁不安地扭來扭去。

母親又來敲門了,一年四季,每個清晨,她都像擂大鼓似的來叫兒子起床。

“李小槍,你又要遲到了!”

李小槍側(cè)了個身子,并沒有起床的意思。他瞇起眼,盯著那束從窗簾縫隙里鉆進來的陽光,發(fā)現(xiàn)整間屋子沒有因為這束光線的出現(xiàn)而變得亮堂,反而由于它的存在顯得更加灰暗了。

母親第二次來敲門時,李小槍極不情愿地坐起身來,蓋在身上的被角被他沒好氣地掀到一邊,他乜斜著看墻上的表盤,反正已經(jīng)遲到了,不用太著急了。

陽光越來越具有攻擊性,睡不醒的李小槍在去學(xué)校的路上詛咒學(xué)校的一切。那是有原因的,他覺得他這個中學(xué)上得太憋屈了。通常情況下,李小槍要騎車橫穿整個章城才能到達(dá)他所就讀的學(xué)校。他掐過表,從他踏出家門到車輪壓過學(xué)校大門,總共要花去十八分鐘的時間。由此可見,我們章城并不大,它只有十八分鐘。

李小槍的坐騎是一輛老式的女式自行車,上初中以前,是母親的私人物品。母親平時去菜場買菜,去電信局繳費,接送李小槍上學(xué)下學(xué),都靠這輛老坦克,有時父親要到遠(yuǎn)一點兒的地方辦事,也會騎它。用母親的話說,這輛自行車走的橋比李小槍走的路還多,補的胎比李小槍穿的衣服還多,見識比李小槍還廣。

到了李小槍夠資格可以騎車獨自上學(xué)的年齡,這輛承載了家族榮耀的自行車就無條件地被移交給李小槍了。父親特地忙活了兩天,把車子全面檢修了一番,還重新上了漆。母親則有點眼淚汪汪依依不舍的,叮囑他愛惜點兒騎。

可對李小槍來說,這壓根不是什么值得驕傲的事。一個男生,騎著一輛年齡比自己還大的女式自行車去上學(xué),還不如給個地洞鉆鉆呢。父母究竟知不知道呀,連小汽車開十五年都要強制報廢的呢。他最初的設(shè)想是,自己怎么都該有一輛嶄新的不帶擋泥板的山地車吧。試想,自己英姿颯爽地馳騁在章城的柏油大馬路上,所經(jīng)之處,行道樹都顫動著葉片夾道歡迎他。

早在正式向父母提出,進中學(xué)了,他要自己騎車上學(xué)之前,李小槍已經(jīng)率先逛遍了章城全部的三家百貨大廈,認(rèn)定了最稱心如意的那一輛。他沉住氣,先不提買車的事,而是試探地說出家屬院里哪個小學(xué)同學(xué)已經(jīng)騎車上街晃蕩了。

父親當(dāng)即表示支持,在他看來一個男孩子有輛自己的自行車,是獨立的第一步,而且交一件具有一定價值的物品讓他保管,可以培養(yǎng)他的責(zé)任心。

母親略顯猶豫,她執(zhí)掌家庭財政,凡事思考起來沒那么浪漫主義,“考慮考慮?!?/p>

李小然想不了那么多,他只聽得見想聽的,一夜酣眠,哈喇子流了一枕頭,夢里都是追風(fēng)少年的快意。以至于一早都沒讓母親多催,爽快地翻身起床,興致勃勃拽著父母上百貨大廈。他也不顧不得沉不沉得住氣,直奔自行車專柜。

李小槍指著一輛銀灰色金屬烤漆的山地自行車,異常激動地說:“看,就是它!”

專柜的銷售還沒有睡醒,眼角上還沾著眼屎,沒想到這么大早就有生意,打量了一家三口,遂不太殷勤地介紹,這是黑馬牌的,全進口的,融合了當(dāng)今世界最先進的變速技術(shù),又是什么符合人體工學(xué)的設(shè)計,舒適又輕便。最后,這位銷售還向一家三口透露了這輛車的最大賣點:

“章城僅此一輛,有人買就賣,沒人買就給大家開開眼界?!?/p>

這番話說得李小槍的小心臟怦怦亂跳,他本也沒打算非要一輛那么拉風(fēng)的車,只要隨大流面子上過得去就行;可是好東西入了眼睛,就怎么都拔不出來了。他往前邁了兩步,想跨上去試著騎騎,卻被母親一把拉住了。

他眼尖,在銷售把車吹噓得唾沫橫飛的時候就一眼看見掛牌上的標(biāo)價,已經(jīng)突破四位數(shù)了。母親在搖頭,父親看了看母親,也搖起頭來。

“我覺得這輛車子不好,一點都不好?!蹦赣H面無表情地說。

李小槍對自己家的經(jīng)濟狀況或多或少是知道一點兒的,他從小除了學(xué)費,也從沒主動向父母開口要過錢,零花錢也是父母給多少是多少。如果母親坦承買不起,他或許也只有無奈接受事實一條路了,可母親偏偏要否定那么好的一輛車,歪曲他的審美他的趣味,他實在不能理解。

“這輛車子哪里不好?”李小槍梗著脖子問。說完眼巴巴地望著父親,希望父親能有個公道的評價。父親支支吾吾也沒說出一句整話。

李小槍跺著腳說:“可我覺得它哪兒都好?!?/p>

父親輕輕拍了拍李小槍的腦袋,安慰地說:“走吧,咱們再去看看其他的?!?/p>

不知是不是因為一腔興奮一下子被打入谷底所致,李小槍犯起擰來,嚷嚷著:“我就要獨一無二的!”

母親臉上的凝重忽然松弛下來,她微笑著把李小槍叫到一邊,輕輕說:“原來你就想要獨一無二的呀,我那輛也是獨一無二的,我決定,就給你了!”

李小槍頓感天旋地轉(zhuǎn),“你那輛是女式的,現(xiàn)在連女孩子都不騎你那種了。而且那么舊,賣給收廢品的也只能論斤,是獨一無二的破車吧?!?/p>

母親的臉一下子紅到了脖子根,她環(huán)顧下四周,商場剛開門,除了他們幾乎沒有什么顧客。她原本就沒打算給李小槍買新車,這會兒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她憤憤地轉(zhuǎn)身離開,丟下一句狠話:“我不管了,你愛找誰買找誰買吧!”

李小槍絕望地目送母親的背影,他很明白,家里的大小事父親是只聽母親的,根本指望不上。父親嗡嗡地在他耳邊說著溫和安慰的話,可他一句也沒聽進去,拖著沉重的步子,眼淚終于忍不住掛滿臉頰。

銷售的建議不知是中肯還是出于嘲笑,她說:“可以先付一點定金,它就不會被別人買走了?!?/p>

李小槍回頭可憐地望望父親。

父親逃避著銷售的注視,對李小槍說:“錢都在你媽那,我兜里一分也沒有?!?/p>

回家路上,他垂頭喪氣地跟在父親身后,像一條熱昏頭的小狗。對十四歲的李小槍來說,這是個陽光明媚的悲劇的早上。

整個漫長的暑假,李小槍一直惦記著章城獨一無二的黑馬牌自行車,像害了相思病。他寢食難安,一有空就誠惶誠恐地跑去百貨大樓,傻呵呵地望那輛他認(rèn)為原本可能屬于自己的自行車,生怕有朝一日被別人買去。他的心里存有一絲希望,覺得只要等到母親火氣消解下去,或者自己攢夠了零用錢,這輛自行車早晚會是他的坐騎。

有一天,李小槍得到一個令人振奮的消息,已經(jīng)和他混熟了的銷售告訴他,下周末百貨大廈會搞促銷,那輛黑馬牌自行車也在促銷之列,限時八折。李小槍的心一下子被提到了嗓子眼。雖然八折也要八百多塊,但他有小金庫,可以承擔(dān)掉一半,剩下的再跟母親磨磨,讓她給填上,應(yīng)該不至于像現(xiàn)在那么為難了吧。

“那輛自行車打折了,比以前便宜了好幾百塊!”李小槍回到家搶著說。

母親正嗑著瓜子看電視,她像是聽見了李小槍的話,又像是沒聽見,并不言語。這樣沉默的態(tài)度讓他不安,恐怕“沒戲”是無疑了。李小槍只好窩囊地把剩下的話都咽下,縮頭縮腦地回到自己的臥室去了。

他躺在床上,越想越覺得夜長夢多,不能再等下去了,他要靠自己的能力買下那輛車。離下周末還有十來天的時間,考驗他的時刻到了。

輕松自在的暑假生活頓時變得困難重重。李小槍再也沒有心思跟院里小伙伴們踢球或打游戲了。他再等不及母親叫他起床,扒拉完早飯就提著一個編織袋出門,在家屬院附近的幾條街道上徘徊游走。起先,他撿拾路邊的易拉罐和礦泉水瓶子;后來趁中午行人稀少的時候,索性把手伸進垃圾箱里翻弄起來。在陽光的炙烤下,他咬緊牙關(guān),不再垂涎一支雪糕、一瓶汽水,也忘記了羞恥和屈辱。他將賣廢品掙來的錢和沒花完的壓歲錢一起裝進一個小鐵盒里,每晚臨睡前,都要認(rèn)真細(xì)數(shù)一遍。

某個早上,李小槍在家屬院最后一排的居民樓墻角發(fā)現(xiàn)了重大寶藏。那里陰暗潮濕,是幾棟廢棄了的老宿舍,幾乎無人居住。李小槍本來是不打算在自己大院里撿廢品的,鄰居們抬頭不見低頭見的,看見他這樣他會很難為情。但經(jīng)過幾天的思想斗爭,他又覺得放棄窩邊草就太可惜了,他手頭的錢只少不多,大街上遇到同學(xué)的險都冒了,還怕碰見個把鄰居么。于是,那個早上他就拖著編織袋去那兒。他不知道應(yīng)該先從哪兒下手,就背靠在要樓一間民居的門板上邊歇邊想。他想他可以分兩次來,今天先撿些分量輕的,比如飲料瓶、廢紙什么的;看看情況,運氣好的話也許明天還值得來撿一次廢銅爛鐵。這樣理清了思路,他就猛地站起來,想撣撣屁股上的土。就在這一瞬間,門板塌了,一陣驚天動地的巨響,整個門框就從水泥框架上斷裂下來,重重砸到地上。

待塵埃落定,吃驚不小的李小槍望著身后的世界感到眼界大開。陰濕的宿舍樓里長滿雜草,幾只野貓警覺地看著他,但絲毫沒有要逃開的意思。樓房只剩下了框架,里頭的樓板橫梁已經(jīng)被拆除,但不知什么原因,許多拆下廢棄無用的鋼筋條并沒有被運走。

直覺告訴他,他發(fā)大財了,這些東西可比飲料瓶值錢多了。如果把這些廢鋼筋賣掉,不要說一輛黑色自行車,全家人一人一輛也不成問題吧。他興奮得渾身是勁,隨手把編織袋給扔了,抱起一根短鋼筋就往外拖。因為外面裹著厚厚的混凝土,死沉死沉的,好不容易拖到屋外,他已經(jīng)筋疲力盡了??孔约阂粋€破小孩螞蟻搬家肯定不是辦法,李小槍快樂地想,他應(yīng)該先找到愿意收這個的買家,讓他們找車子來運。想到這點,他覺得這次自食其力的意外事件,不但是在情緒上、體力上,還在智力上使自己都有了巨大的飛躍。而這一天,無疑是有生以來最充實、最有意義的一天了。

李小槍費了老大口舌,說服廢品回收站的大爺跟他跑一趟,人家可不那么容易相信一個小孩手里有個大單。可當(dāng)他們推著輛運黃沙的小推車來到家屬院廢棄宿舍時,同院最愛管閑事的老張頭突然從花壇邊跳了出來,揪住了李小槍的襯衫領(lǐng)子:“嘿,就是大李家的這臭小子,我們院里出賊了?!崩蠌堫^滿頭銀發(fā),身板硬朗,每天堅持晨練,專好舞槍弄劍的。閑時他就是家屬院的義務(wù)巡視員,對各種風(fēng)吹草動都很警覺。

那破宿舍沉寂了好多年,無人問津,可實際上老張頭天天還是會習(xí)慣性地在那兒逛一圈。隔夜房子還好好的,怎么一清早門也塌了,鋼筋也跑到樓外邊兒來了……所以,最有覺悟的老張頭在此間埋伏了好一會兒,就等賊和賊幫手現(xiàn)身呢。家屬院在他的看護下一向治安良好,他得意歸得意。其實也挺沒成就感的,因此抓獲李小槍后興奮不已,還是為人民除害更大快人心。他拽著李小槍的衣領(lǐng)存心在家屬院里轉(zhuǎn)了一圈,算示眾吧,還不停地大喊大叫:“咱們院里出小偷啦!”

最后還是母親中午回家給李小槍張羅中飯時,把兒子救下來的。老張頭真把自己當(dāng)英雄了,不斷添油加醋,把簡單的事講得一波三折跌宕起伏。還用質(zhì)問的口氣教訓(xùn)起李小槍的母親來。

“你們是怎么教育孩子的,這宿舍是國家的,所以拆下來的東西也是國家的知不知道?偷那些東西就是盜竊國家財產(chǎn)!”

母親一直退讓著,不停說“是是是”,直到老頭得意忘形說出“小時偷針,長大偷金”,她怒了。

“張師傅,孩子是無心的,您別隨便給人上綱上線。第一,他不知道那是國家財產(chǎn),又沒人看管,沒個封條的;第二,他就算有這個心,不是被您阻止了嗎?怎么張口閉口就是賊?您是長輩,您可以批評教育孩子,但不要棒殺他。出了什么事兒,不分青紅皂白,先把人一棍子打死,您有長輩樣兒嗎?”

老張頭的臉色一陣白一陣紅的,被母親的話噎著了,一句反駁的話也說不出。母親憑機智一下子把輿論的矛頭全轉(zhuǎn)嫁到他身上去了。

但回到家,李小槍的日子也并不好過,做好的飯菜擺在桌上,母親不動筷,他也不敢動。他餓著肚子把事情原原本本交代了出來,攢錢買車的事當(dāng)然也敗露了。母親像入了定,依然無所表示。李小槍琢磨著今天所作所為的后果,可能使整個家族榮譽就此萬劫不復(fù)了,他知道母親是個極要面子的人,不然也不會不愿在商場當(dāng)著外人的面承認(rèn)家里沒錢了。

雖然很不情愿,但他覺得只有把自己和盤托出,才能使母親高興起來。他到自己屋里取出小鐵盒,顫抖著遞到母親面前,準(zhǔn)備繳械投降。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鼻子吸了兩下,鼻涕還是流到嘴里去了。

“你的錢你拿回去?!蹦赣H把鐵盒推給他,“正當(dāng)?shù)奈也粊砉苣悖侨烁F不能志短,不要鬼迷心竅動歪腦筋。你還小,以后有的是實現(xiàn)不了的愿望、想得而得不到的物質(zhì),我不希望你被這些東西牽著鼻子走,那樣代價就太大了?!?

他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心中的激蕩還停留在母親從老張頭手里救下他的那一刻。那一刻,母親就是一個威風(fēng)凜凜、浩然正氣的女英雄,那跟她騎什么坐騎,拿什么裝備真是沒有半毛錢關(guān)系。

那天晚上,父親也找李小槍談了話。

他說:“如果你真的想要那輛車,等活動開始了,爸爸想辦法給你買?!彼闹馗?,一下子成了個非常有擔(dān)當(dāng)?shù)拇笕恕?/p>

李小槍問他哪兒來的錢。

父親說,其實他也有小金庫,先前怕被母親知道了生氣,所以才沒有公然支援兒子。

李小槍問,為什么現(xiàn)在又不怕暴露了呢?

父親笑而不答。

等到商場活動的第一天,父子倆意氣風(fēng)發(fā)地直奔自行車專柜。李小槍步履輕盈,他覺得夢寐以求的車子就要到手了。可當(dāng)兩人來到柜臺前,卻發(fā)現(xiàn)黑馬自行車不見了。

銷售不無遺憾地對李小槍說:“那輛車已經(jīng)被人買走了?!?/p>

“今天活動不是剛開始嗎?”

“對呀,可前兩天活動開始前就有人來把它買走了。我還提醒過他,等打折了再來看,不過那個顧客好像根本不在乎多幾百塊少幾百塊似的,一眼相中了就要扛回家?!?/p>

李小槍一屁股坐在地上,眼淚奪眶而出。他不知道是怎么被父親架回家里的,母親一改冷淡的臉色,表現(xiàn)出關(guān)切的神情?,F(xiàn)在輪到他一語不發(fā),叫人忐忑了。

父親嘮嘮叨叨地說,賣廢品的事讓他知道了李小槍想要“黑馬”的決心,他相信如果給李小槍買了,他一定會十二萬分愛惜,不讓父母失望的,于是鼓起勇氣給母親提了小金庫的事,并立刻表示全部支援給兒子買車。母親沒有大發(fā)雷霆,而是默許了,他這才向兒子承諾的。至于無緣“黑馬”的事,也不是做父母的本意。

“錢爸爸保證給你留著,再看到喜歡的一定買。你先騎媽媽的車好不好?”

然而事到如今,李小槍覺得說什么都沒有意義了。

最終,李小槍還是騎著母親那輛舊的女式自行車去初中報到了。由于父親的熱心,它被漆上了新鮮的大紅顏色,進一步落伍到“奪目”的地步了。

李小槍班上的同學(xué)們無論男女都不騎這種老款了。校園里的主流是兩種時尚車型:帶前后減震器的山地車和彎把窄輪的跑車。當(dāng)初李小槍看上的“黑馬”屬于裝有前后減震器的山地車,在二十一世紀(jì)初的章城還是鮮見的東西,價格自然不菲,絕不是小槍家這樣的工薪階層可以不眨眼就下手的。

但正因為如此,自行車也成了第一種可以讓初中小破孩們遴選同僚的標(biāo)準(zhǔn)。大家挑揀的眼光變得非常敏銳,迅速就能在和自己騎著相同檔次自行車的人里尋找同類,組成小團體,上學(xué)放學(xué)一起行動。李小槍的處境無疑最狼狽:凡是騎車的就沒有比他的車更老舊的了;真正買不起的,人家也索性步行;而他家和學(xué)校在章城的兩端,騎車十八分鐘,走一走得四十五分鐘,對貪睡的李小槍來說,走路一來一去就幾乎等于浪費了兩小時寶貴的睡眠。所以,他只能疲疲沓沓落在那些有錢孩子的身后,獨來獨往。

不過偶然也會有例外。

這天不知是什么黃道吉日,李小槍竟連得了三四次表揚,連最頭疼的英文課也順利答出了老師的問題。放學(xué)時自然心情大好,蹬車的腳好像有使不完的勁兒,嘴邊還哼著歌,不知不覺就騎到了以馬小虎為首的車隊前面。

馬小虎他們正玩著飆車游戲呢。一溜人幾乎橫向占據(jù)了一整條柏油路。在馬小虎的發(fā)令下,一會兒你在前面,一會兒我在前面,無形中阻止了后頭的超越他們。

李小槍闖入他們隊伍完全是無心的,他也沒打算做他們的跟屁蟲,他只想快點回家??神R小虎心里不爽了,他發(fā)了個暗號,幾個李小槍右手邊的男生都往他身邊擠過來,一直把他擠到路旁的溝里,跌下了車。

“什么玩意兒!”馬小虎說。

矬子走上前來,不客氣地朝李小槍倒在地上的女式車踢了一腳。

李小槍被激怒了,他站起來,也想沖著銼子的車踢上一腳??膳R了,他卻呆了,矬子的坐騎正是他心馳神往了許久的“黑馬”,由于主人也不甚愛惜,它原本炫目的銀灰色被蒙上了一層塵土,但商標(biāo)不會變,細(xì)節(jié)也不會變。李小槍根本下不了腳。

“你想干什么?我警告你悠著點兒,弄壞了,賣掉你也賠不起。”馬小虎們都吃不準(zhǔn)這個馬上要哭出來的李小槍是怎么了。

他用手輕輕地拂去車身上的浮土,動情地摩挲著車把手、鈴鐺……趁眾人不備,忽然鬼使神差地飛身騎上了車,“讓我騎一下,我就騎一下?!?/p>

沒等馬小虎們反應(yīng)過來,李小槍已經(jīng)像一支離弦之箭,竄出好幾十米遠(yuǎn)了。

騎在“黑馬”上的李小槍覺得那是自己最幸福的瞬間,天空高遠(yuǎn),夕陽壯麗,胯下的坐騎通體閃著銀灰色的光芒,風(fēng)馳電掣地一往無前,仿佛一匹草原上真正的駿馬。他小心翼翼地感受著車座的柔軟,感受手掌和車把的摩擦,就好像整個人要跟車子融為一體了。如果能騎著它在章城環(huán)繞一周就太美了。

漸漸他的身體也騰空飄了起來,慢慢落下,腦袋暈乎乎的,鼻腔發(fā)緊,喉嚨里一陣甜。耳朵邊嗡嗡嗡的,是誰拼命要打斷他的享受?他抱住頭,蜷縮起身體,偏不醒來,偏不!

李小槍是被傍晚突如其來的雨水澆醒的,嘴角開裂,腦袋脹得有瓢大。馬小虎們已經(jīng)不知去向,“黑馬”自然也隨風(fēng)而逝,只有身后的遠(yuǎn)處,他那輛破舊的女式車仍然躺在路旁的溝里。

他掙扎著起來,扶起自己的車,試圖騎回家,但它恐怕也沒有逃過馬小虎們的修理,龍頭歪了,輪子的橡皮內(nèi)胎像大腸似的松松掛到外面來,連車座子也被拔了。

長久以來,李小槍第一次把“黑馬”拋諸腦后,對自己的破車產(chǎn)生了歉意。

修車師傅覺得現(xiàn)在的孩子實在太能異想天開了。比如這個李小槍,竟然要求先賒賬修車,第二天來付錢,非親非故的賴賬怎么辦呀。

“你把車押在這兒,可以錢拿來了再騎走?!?/p>

“您的攤子是流動的,萬一您拿著我的車跑掉了怎么辦呀?再說我空手回去,媽媽會起疑的?!?

“就你那車,”不屑地瞥一眼,“行了,免費借你打氣筒,打足了氣,找別人去修吧。”

李小槍拿著打氣筒努力了一下,但內(nèi)胎已經(jīng)破了,怎么整都是白費勁兒。

修車師傅看不過眼,搶過打氣筒自己來試一試。

“現(xiàn)在的小朋友,什么都要人伺候!喲,你這車是飛鴿呀!”修車師傅看見了車龍頭上的鋼印,驚呼道。

“哦,是么?”李小槍敷衍地應(yīng)一聲,他從來沒關(guān)心過這個問題,在他心里它的名字就叫“媽媽的車”。

“哎,這是輛好車呀,要在十五六年前,誰騎著這車上下班,可拉風(fēng)啦,工資高的人也得攢半年才能買得起呢。好貨不便宜?!?/p>

“是么,真看不出來。”李小槍淡淡地說,他可沒想到媽媽這樣摳門的人也曾擁有過一件時髦貨。

“嘁,現(xiàn)在回頭想想,我那時候要能湊出兩百塊錢來買上一輛送女朋友,也不至于打光棍到今天了。不過光有錢還沒用,得下手快。一個章城統(tǒng)共也沒幾輛,得一邊攢錢一邊整天在商場里貓著才行?!毙捃噹煾捣v了一下他的大工具箱,找出一個八成新的車座子給飛鴿女車安上,“怎么樣,還算秀氣吧?”

李小槍漠然看了一眼,“我身上沒錢,家里也沒多少,您別給我瞎整了,我付不起。”

修車師傅沒接這茬,把車上下打量了一番,“瞧,老貨的質(zhì)量就是不一樣,用的是真材實料的鋼,那么多年了,關(guān)鍵部位一個也沒有生銹,現(xiàn)在哪兒去找?是你家大人的吧,打理得也還行,看得出用起來還挺當(dāng)心的。你小子怎么把車糟蹋成這樣了?”說著動手補起胎來,后輪的內(nèi)胎被刀片劃了很深的一道口子,光補也不頂用了,他又拿出了一個新的。

李小槍幾番阻止他無效,又盤算起鐵盒里的錢來,不知道這樣大修一場會不會讓自己傾家蕩產(chǎn)。

為了等補的油漆干,李小槍在修車攤上又蹲了一個多小時。事已至此,他反而不覺得有什么糾結(jié)和為難之處了。在此期間,修車師傅給飛鴿女車起了個名字,叫“章城一號”。實在太土太沒有幽默感了,按照李小槍的心思,應(yīng)該高端洋氣又憤世嫉俗地叫“擎天柱”才是。

“怎么樣,現(xiàn)在這樣還能看得順眼吧?”

“一般般。得給您多少錢?”

修車師傅用滿是油污的手點起一支煙:“我看你也不喜歡這車。這樣,我給你四百,你賣給我吧,去買輛你喜歡的。”

太離譜了,李小槍說:“別開玩笑了,四百塊隨便買一輛都比這過時的老爺車強。再說,這是女式的,您要它干嗎?”

修車師傅從腰包里掏出一把十塊和五十塊的紙幣,數(shù)給李小槍,“我啊,我收藏唄,管它男式女式。你們年輕人眼里的廢物,在我這兒看來可是獨一無二的寶貝,喜歡的東西就沒有過時的。我這兒沒啥整錢,都皺巴巴的不過這樣也就沒有假幣?!彼彦X塞過來。

“這是我媽的,我不能賣?!崩钚尠衍囎幼ミ^來,想靠在自己身上,又怕油漆未干,連連后退。

“你賣給我呢,我也算有過一輛好車了,了了十幾年前的心愿了。”

李小槍臉上的狐疑收攏了,泛起一絲松弛的笑意:借給您騎可以,我?guī)湍磾傋?,您騎一圈,算我謝您的。車是我媽的,給再多錢我也不賣?!?/p>

自己臉上的傷和車子的整修,最晚不會超過明天早上,一定會被細(xì)心的母親發(fā)現(xiàn)。母親會用什么話什么口氣數(shù)落他,他現(xiàn)在就能知道個十之八九。不過,這次他倒真沒有什么害怕和不安,而打算老老實實認(rèn)個錯了。

夜幕已經(jīng)完全落下來,路燈幽幽的光打在騎著紅色女士飛鴿的李小槍身上。老款車的設(shè)計是四平八穩(wěn)的,騎車的人自然地挺直腰桿,輕松地扶著車把手就上路了。新安上的坐墊比原來高,他放慢了騎行的速度,慢慢適應(yīng),興許是他在夏天長了點個兒,自己還不知道,騎了三四百米漸漸也就習(xí)慣了。

“章城一號”像一匹訓(xùn)練有素的溫順老馬,每個部件間都已經(jīng)磨合得很好。雖然路上很暗,李小槍也甚少走夜路,但車輪就像有行駛記錄似的,就這樣不急不躁,不慌不忙,碾著柏油路,把他帶回了家。

(摘自《萌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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