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雪東

寄存過往

物件丟失你我牽扯不清

2012年夏天，馬文露的“心語寄存公司”正式開張，由于創(chuàng)意新穎，生意異?；鸨?/p>

一個周末，馬文露迎來一位特殊客人。說這位客人特殊，是因為兩人曾有過一面之緣。那是半個月前的一天，因為和母親于小玉發(fā)生爭執(zhí)，馬文露一個人去公園散步。突然她接到好友王麗娟的電話。馬文露只顧著講電話不小心撞到了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此時小女孩的爸爸也正在不停踱步打著電話。還好馬文露眼疾手快，及時扶住了小女孩。女孩爸爸也趕緊跑過來，責(zé)備馬文露走路太不小心。

這位不速之客，讓馬文露有些尷尬：“是你啊？”見對方一臉茫然。馬文露忙作解釋，對方這才恍然大悟。對方名叫蔣方軍，此次是要來寄存一個黑色的大木盒子。他戀戀不舍地將盒子交給馬文露，一再強(qiáng)調(diào)千萬不能弄丟。馬文露笑著保證，兩方簽署了相關(guān)合同。

馬文露1986年出生在成都一個干部家庭。父親因病早逝，是母親于小玉一個人辛苦把其帶大。馬文露從小個性十足，沒讓母親少擔(dān)心。2008年7月，馬文露從四川師范大學(xué)畢業(yè)后，一門心思自己創(chuàng)業(yè)。這幾年她先后開過服裝店、飯店、花店、廣告公司，都因為種種原因一敗涂地。馬文露也很著急，她知道自己花了母親幾十萬的棺材本。而且，她都29歲了，連男朋友也沒有，母親一直為她的個人問題急得心里冒火。開這個寄存公司，馬文露向母親立下“軍令狀”：這是最后一次，如果再失敗就好好找份工作，踏踏實實生活。

馬文露的寄存公司，經(jīng)營的是專門幫人存放一些不方便放在家里又沒有合適的地方放的東西?！靶恼Z寄存公司”一開業(yè)，就吸引了大量顧客。這讓馬文露看到了希望，覺得自己苦盡甘來了。于小玉看到女兒事業(yè)總算是有了起色，也很欣慰：“媽媽希望你過得好。你還沒成家，得盡快找個好人給嫁了?！?/p>

不料，這才開業(yè)一個多月，馬文露的寄存公司夜里竟然被小偷光顧了，她接到電話后立馬趕過去?，F(xiàn)場一片狼藉，好在沒有什么貴重物品丟失。只是客戶蔣方軍的黑色大木盒子不見了。馬文露立即給蔣方軍打電話。

蔣方軍以最快的速度趕到現(xiàn)場，臉色鐵青。他不等馬文露解釋就嚴(yán)厲地呵斥她：“你怎么回事？你保證過不會弄丟的！”馬文露覺得很委屈，還是耐著性子解釋，這雖是不可抗拒因素造成的丟失，自己還是負(fù)有責(zé)任的。她愿意對他作出賠償：“5000元怎么樣？”蔣方軍暴怒：“賠？你賠得起嗎？你拿什么賠？”說完轉(zhuǎn)身便走。

不久，成都警方接警后趕到，對蔣方軍詢問后才得知，那些都是他亡故的妻子寫給女兒的信。蔣方軍的妻子已于三年前去世了，為了不讓女兒傷心，他一直沒有告訴其真相。妻子去世之前給女兒寫了很多信，一個月一封，蔣方軍要按時交給女兒，告訴她媽媽來信了，媽媽很想念她。

聽到這里，馬文露淚水嘩嘩落下。想到那個可憐的孩子，以及亡母對孩子濃濃的愛，她心緒難寧?？粗Y方軍痛苦焦急的臉，馬文露決定一定要彌補(bǔ)自己的過錯，不管對方多么不待見自己。

彌補(bǔ)過失

你我從冤家變戀人

這之后，馬文露一有空就給蔣方軍打電話，可是對方態(tài)度陰冷：“別再給我打電話了！”后來干脆不接電話。有一次，馬文露對蔣方軍感到很生氣，但是一想到小女孩會眼淚汪汪地問爸爸為什么媽媽還不來信時，馬文露再也坐不住了。她根據(jù)客戶資料，找到蔣方軍所在的巔峰建筑公司，決定要和他好好談?wù)劇?/p>

這天馬文露早早下班等在蔣方軍公司門口。蔣方軍看到馬文露很是吃驚，但是很快他又?jǐn)[起那副全世界都欠他的臭臉。馬文露再次道歉，建議蔣方軍重新寫那些信。蔣方軍高聲說：“沒有人知道一個臨死的母親要對女兒說什么，我也沒有看過那些信！”馬文露委屈地看著蔣方軍，想了一會兒，建議蔣方軍告訴女兒真相。蔣方軍斷然拒絕，他嚴(yán)厲警告馬文露不要多嘴。

蔣方軍轉(zhuǎn)身便走。其實他也知道這件事情從根本上來說不能怪馬文露，但是他就是一肚子的憋屈沒地釋放，一看到她，心里的火就騰騰地往上冒。馬文露趕緊追上來：“我來寫那些信……”蔣方軍吃驚之余更多的是懷疑。他不相信一個毛丫頭會有那樣的耐心來寫那些信，更不相信她能寫好那些信。馬文露看出蔣方軍的疑惑，哀求的說：“就讓我試試吧。反正事情已經(jīng)這樣，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了！”

馬文露提出為了不讓女兒蔣天音懷疑，必須要和她接觸增進(jìn)了解。蔣方軍默許。于是馬文露一有空，就以天音媽媽閨蜜的身份去蔣家照顧她。6歲的蔣天音一看見漂亮的馬文露就頓生好感，聽說她是媽媽的好朋友更是喜歡得不得了。她常問馬文露：“我媽媽在哪里？她什么時候回？”馬文露強(qiáng)忍眼淚說：“你媽媽在美國治病，過幾年就回來了?！?/p>

馬文露和天音一起做游戲，教她唱歌跳舞，給她洗澡，買新衣服，扎漂亮的小辮子。蔣方軍發(fā)現(xiàn)女兒和馬文露在一起時非常開心，有些笑容是和自己在一起時從未有過的。他從心里開始感激馬文露。其實，他平時要上班，常常忙得沒有時間顧及女兒，孩子更多的時候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蔣方軍1979年生于自貢一個普通工人家庭，2005年與同事方芷萱喜結(jié)連理，次年生下女兒蔣天音。一家人生活波瀾不驚但甜蜜幸福，然而災(zāi)難悄然降臨。2008年4月，方芷萱突患胃癌，在經(jīng)過手術(shù)、化療等一系列治療后，也沒能挽回年輕的生命。臨終前，她交給蔣方軍一沓厚厚的信，告訴他，這是自己寫給女兒的信，一個月一封。自己不能看著女兒長大，也不能再為她做任何事情。只有靠這些信件讓女兒知道：媽媽一直在，媽媽愛她！蔣方軍一手抱著妻子，一手緊緊地握住那些浸染著妻子生命和愛的信件。方芷萱對蔣方軍千萬叮嚀：“你一定要照顧好女兒，可以的話，給孩子找個疼她的媽媽……”

蔣方軍肝腸寸斷，然而他必須振作起來，年幼的女兒還需要他來照顧。于是，他以妻子去美國治病為由，開始了艱難而痛苦的謊言之旅。這三年來，他又當(dāng)?shù)鶃碛之?dāng)媽。

這些浸染母愛與血淚的信，每個月如期到達(dá)天音手里，她像以前一樣如獲至寶地珍藏起來，這個年紀(jì)的孩子看不出字體的異樣。每次看到天音天使般的笑臉，馬文露就覺得特別滿足，覺得自己的付出沒有白費。蔣天音對馬文露的依戀越來越深，一天見不到就纏著蔣方軍打電話叫馬阿姨來陪自己。endprint

2012年圣誕節(jié)，馬文露在蔣家添置了圣誕樹，布置了房間，三個人在一起開開心心地過了節(jié)。興奮的小天音很晚才戀戀不舍地睡下。蔣方軍送給馬文露一份圣誕節(jié)禮物表示感謝，馬文露驚喜得擁抱了他一下。蔣方軍立刻顯得有些局促，馬文露也羞紅了臉。她拿出下個月的信給蔣方軍?！斑@段時間真是辛苦你了。謝謝你對天音的愛。那些信，她沒有察覺任何異樣?！瘪R文露笑笑：“其實寫這個信并不難。只要是真心的愛著孩子。信傳遞的只是母親對孩子的愛，你明白嗎？”蔣方軍點點頭。

馬文露穿好鞋子正要離開。睡夢中的天音驚恐地叫著：“媽媽，媽媽別離開我！”馬文露趕緊放下包，沖進(jìn)房間抱著孩子：“媽媽在，媽媽永遠(yuǎn)都不離開你?！碧煲粼隈R文露的懷里慢慢安靜下來。

蔣方軍站在門口，看著這一幕，心里十分難過。馬文露走近他，拉著他的手：“讓我繼續(xù)給天音母愛吧！”蔣方軍輕輕掙脫馬文露的手：“讓我考慮考慮吧?！瘪R文露笑得有些苦澀，但是這個男人至少愿意考慮，這是一件好事。

其實這段時間相處下來，兩個人早已暗生情愫。馬文露發(fā)現(xiàn)蔣方軍是個重情重義的好男人，對家庭對親人對事業(yè)都有擔(dān)當(dāng)。而蔣方軍更是對馬文露欣賞不已。他沒有想到這個漂亮的80后“嬌小姐”竟如此善良，能如此疼愛自己的女兒。他也不是沒有想過讓馬文露做天音的母親。只是心里惦記著亡妻，他覺得如此也對不起馬文露。

馬文露耐心地等著蔣方軍的答復(fù)，可是對方卻似乎有些閃躲。一周后，馬文露實在憋不住了。她告訴蔣方軍，自己真的很喜歡他，愿意和他一起照顧天音，一起走完剩下的人生路。蔣方軍在房間來回的踱步，不敢看馬文露的眼睛。馬文露悲傷地認(rèn)為，自己沒有走進(jìn)蔣方軍的心，噙著淚說道：“你放心，即使我們沒有在一起，我還是會繼續(xù)寫信，會好好照顧天音的。是我高估了自己。原來你根本就不喜歡我?！薄安皇堑?！”蔣方軍也急了。他一股腦地把心里話告訴了馬文露。馬文露噗嗤一聲笑了：“我不在乎。她應(yīng)該在你心里一輩子。只要你也一樣愛我?！眱蓚€人終于擁抱在一起……

搞定母親

你我情比堅金白頭偕老

既要忙公司的事，又要照顧天音，馬文露回家的時間更是少得可憐。于小玉追問女兒是不是談戀愛了，她躊躇好半天，才點點頭。于小玉很高興，忙叫她帶回家看看，馬文露推說等感情穩(wěn)定之后，其實她是擔(dān)心母親不同意。

一天，王麗娟來找她玩。兩人在屋里談?wù)摳髯缘母星?。王麗娟聽到她竟然和蔣方軍走到一起，尤為驚訝。她讓馬文露想清楚，對方可是對前妻感情深深，更主要的是還帶著個孩子。馬文露撇撇嘴：“總有一天，我不只是他前妻的影子。至于孩子嘛，已經(jīng)有了，以后還不用自己生了。”兩個人女生笑作一團(tuán)。

可是這話剛好被經(jīng)過房間的于小玉聽到。她當(dāng)即沖進(jìn)屋子里，吼道：“這個事情，你想都別想！哪有你這樣的女兒！真是氣死我了！”馬文露也大聲告訴母親，蔣方軍是個好男人，此生非他不嫁。母女二人大吵一架，不歡而散。

接連幾天，馬文露都住在公司沒有回家，她非要等到母親妥協(xié)不可。開始幾天，于小玉還沉得住氣，到后來，她不得不給女兒打電話：“從小到大，媽媽哪件事情不是依著你啊，即使是找對象媽媽也沒什么特別要求，但是你不能去給別人當(dāng)后媽??！”于小玉苦口婆心，馬文露也很難過，但是自己也是身不由己啊，愛上了就改不了了。兩人再次在電話里爭吵。之后，實在拿女兒沒辦法地于小玉只好偷偷跟蹤女兒到蔣方軍的家。

幾天后，于小玉把心一橫，打算直接去蔣方軍家找他。她剛走進(jìn)蔣方軍家的樓梯口，就看見一個小女孩在哭，這正是蔣天音。于小玉看見天音的膝蓋流著血，嚇得不行。詢問后才知原來孩子一個人在家，爸爸買菜去了，她出來等爸爸，結(jié)果下樓梯時，不小心摔了一跤。于小玉一陣心疼，帶著天音去社區(qū)診所包扎傷口。

好在醫(yī)生說沒有大事，再換次藥就行了，于小玉這才放下心來，兩人一起回家。剛回到樓下，天音就看見蔣方軍提著菜上樓。她大聲叫著爸爸。這時于小玉突然蹲到了地上，大聲叫著：“哎喲，哎喲……”天音一邊扶著于小玉一邊更焦急大聲的叫著：“爸爸！爸爸！”蔣方軍聽到女兒的聲音立馬沖出來。他一刻不敢停留地送于小玉到了醫(yī)院。

馬文露正在公司與客戶談事情，接到醫(yī)院電話，急忙趕去。她遠(yuǎn)遠(yuǎn)地看見守在手術(shù)室門外的蔣方軍和天音，心里充滿了問號。當(dāng)知道是他們送母親來醫(yī)院，還幫忙墊交費用時，馬文露感激得不知道說什么好。原來母親是急性闌尾炎，必須馬上手術(shù)。幸好送來及時，否則會很危險。

于小玉醒來后，看到小天音很開心，關(guān)心地問她腳還疼不。而天音也關(guān)心奶奶肚子還疼不。為逗奶奶開心，天音還準(zhǔn)備給奶奶唱歌聽，于小玉可高興了：“這是誰教的歌？”天音說：“馬阿姨?！薄榜R阿姨是誰?。俊边€沒等天音回答，這時馬文露和蔣方軍都進(jìn)到了病房。

馬文露遲疑了一會，才如實介紹了蔣方軍的身份。于小玉立馬拉著臉轉(zhuǎn)過身去。“你們都滾出去！”蔣方軍見情況不妙，叫了女兒準(zhǔn)備先離開。天音的小臉頓時漲得通紅，問馬文露：“馬阿姨，是不是我惹奶奶不開心了？”馬文露趕緊蹲下身子，拉著天音小手告訴她：“奶奶只是剛做了手術(shù)，傷口疼要休息一下。”天音乖巧地點點頭。

蔣方軍父女走后，馬文露責(zé)怪母親太冷漠，傷害了小孩子的心。于小玉正欲發(fā)作，護(hù)士進(jìn)來了，她笑著對老太太說：“你女婿走了?。克烧媸莻€不錯的人。你手術(shù)的時候他一直著急地等在外面。就剛才還告訴我們你是糖尿病患者，反復(fù)叮囑我們用藥要小心?，F(xiàn)在像他這樣孝順的女婿可不多了。老太太好福氣?！瘪R文露聽著護(hù)士的話，看了母親一眼，甜甜地笑了。

母親有糖尿病，自然是馬文露告訴蔣方軍的，她也只是不經(jīng)意地提過一次，沒想到他就記住了。馬文露頗為得意地看著母親。于小玉心里說不出是喜還是悲。這次的事情讓她看到了蔣方軍身上的優(yōu)點，但是讓未婚的女兒嫁給一個帶著6歲孩子的“二手男人”，她還是為女兒的幸福感到擔(dān)憂。

于小玉住院時期，蔣方軍常抽空過來照顧她。這天，于小玉的幾個老姐妹來醫(yī)院看她，都對蔣方軍贊不絕口。能對自己這么精心，將來還會待女兒薄嗎？漸漸地，于小玉心頭的顧慮減輕多了。

一天，等蔣方軍送來親自煨的雞湯離開后，于小玉嘆著氣對老姐妹們說：“死了老婆還帶著個六歲的女兒，就怕將來苦了我女兒……”老姐妹們都笑了，開導(dǎo)于小玉：“現(xiàn)在這個社會，這樣重情重義的男人也不多了。你就不要阻擋了女兒一輩子的幸福，你可賠不起！”

老姐妹的話，讓于小玉徹底寬心。這些天蔣方軍做的一切，她也看在眼里，記在心里。她不禁感嘆，或許這就是命運的安排吧。當(dāng)蔣方軍又帶著天音來看望自己時，她露出了笑臉，對小天音說：“乖娃啊，上次傷口疼，心情不好，你不要怪奶奶啊。病好后，我每天去幼兒園接你回家?！碧煲粲H了奶奶一口，給奶奶唱了一首《我愛上幼兒園》。

馬文露從門口看到這一切，眼淚悄然滑落。她和蔣方軍相視一笑，手緊緊地握在一起……

2013年農(nóng)歷七月初七，馬文露和蔣方軍在成都香格里拉大酒店舉行了婚禮。婚禮上，兩個“伴娘”格外引人注目，一個是60歲的于小玉，另一個是6歲的小天音。蔣方軍給于小玉敬茶后，喊了一聲“媽媽”，小天音也給馬文露一個擁抱，喚了一聲“媽媽”。兩位媽媽，頓時淚如雨下……

編輯：康緹 happyydh@126.com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