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媛媛
由“土司之亂”說起
在土司管轄的地域中,常能聽到一句俗語:“一世結仇,幾世不休”, 土司的殺掠比比皆是。
明嘉靖十三年(1534年)容美土司指使土目田文祖、張琦、周萬雄率兵出境,殺死巴余縣應捕劉聰、火甲羅延瑞、吳鮮九數(shù)人,擄民百余家。
清順治十四年至康熙元年(1657—1662年)四川雜谷土司桑吉朋、阿日土司巴必太與瓦寺土司曲翊之間爭斗,互相之間劫堡斷橋,殺戮漢、羌人民,擄掠男女為奴,致使地方聲息不通。
明末清初,百戶土司與卯洞土司為爭奪人口土地爭戰(zhàn)不息,達數(shù)十年。
清雍正二年(1724年)容美、桑植土司率士兵搶掠保靖民財,焚掠村莊60余處,搶走男女千余人。
雍正四年(1726年),“桑植土司向國棟恃強負固,與容美、永順、茅岡各土司尋釁仇殺,貪暴不仁,民不堪命”。
長達200余年的爭奪,民不聊生,在土司制度下受到壓迫的人們紛紛奮起反抗。土司世襲罔替,世代擁有其管轄地的政治、軍事、經(jīng)濟大權,且有一套完整的統(tǒng)治機構,擁兵自重、分庭抗禮等“時服時叛”的行徑,自然是對朝廷的挑釁。湖北容美土司田旻如自造官室和武器,違抗朝命。四川西陽土司擅自設5營、副將5人、守備5人、千總20人、把總40人,衙門大旗書寫“崇文振武”4個大字,地分12里,恣意征派。儼然一個“小朝廷”。四川烏蒙土府“自康熙五十三年土官祿鼎乾不法,欽差、督撫會審畢節(jié),以流官交質始出,益無忌憚”。
由此而觀之,改土歸流,勢在必行。
改土歸流七百載
自明朝中葉開始,朝廷便拉開了改土歸流的序幕。明朝的改土歸流主要在今貴州、四川、云南、廣西4省進行。
明代最早實行改土歸流的省份在廣西,從洪武年間明朝政府便對廣西實行了收縮的政策,共有16處實行了改土歸流。
洪武元年(1368年)將忻成土司改為流官知縣;弘治十八年(1505年)上思州黃姓土司“叛服無常”,被明軍討平后改設流官知州;嘉靖年間因思恩土府土官岑浚屢出兵侵掠鄰境,明朝出兵征討,殺了岑浚,改設流官知府。
朝廷對貴州的改土歸流從永樂十一年(1413年)開始。廢思南、思州二宣慰司,并鄰境之地設思州、思南、鎮(zhèn)遠、銅仁、石阡、黎平、烏羅、新化八個流官府。
自弘治年間起,朝廷展開了對四川的改土歸流。弘治八年(1495年)馬湖“土知府安鰲有罪伏誅”,遂改馬湖土府為流官知府,但知府駐地以外的泥溪、沐川、平夷、蠻夷4長官司仍然是土司的勢力范圍。萬歷元年(1573年)明軍剿平山都掌地區(qū)的水都、山都后,改該戌縣為興文流官縣。
明朝在云南的改土歸流是從正統(tǒng)年間開始的。正統(tǒng)八年(1443年)鶴慶土府土官高氏長期“屢逞兇惡,屠殺士庶”,并不斷發(fā)生爭奪土司職位的仇殺,于是明朝便宣布高氏領地內“戶下人口收籍當差,止令流官管事”,改鶴慶土府為流官知府。
時至清朝,清雍正時期,大臣鄂爾泰上書朝廷 :“云、貴大患無如苗、蠻。欲安民必制夷、欲制夷必改土歸流”。鄂爾泰建議視地區(qū)、情況不同,對不同土司地區(qū)實行不同的政策,做到“內外有別(邊遠與內地)、東西有別 (瀾滄江以東、以西)、守法與否”,這個政策使清朝改土歸流運動達到鼎盛。其實,早在鄂爾泰上書之前,康熙四年,清廷就對云南新興州(今云南省玉溪)進行改土歸流,廢除了這些地區(qū)的土官,改新興、寧州為流官知府,在教化、王弄山、維摩等原土司地區(qū)設立開化府,委派流官管理。
清朝在實行改土歸流政策時恩威并施,安撫與武力改流相結合。如1728年(雍正六年)永順“宣慰使彭肇槐納土,請歸江西祖籍”,遂改永順司為永順府。又如1728年(雍正六年)清朝出兵攻下廣西八達寨改歸西隆州管轄。
自明至清長達700余年的時間中,改土歸流成效巨大,除了在云南、四川的偏遠地區(qū)沒有進行外,大部分土司皆被改土歸流。
宣統(tǒng)三年(1911年)民政部門上奏:湖北的施南,湖南的永順,四川的寧遠,廣西的泗城,云南的東川,貴州的古州、威寧等府州廳縣先后建置流官,漸成內地。那些尚未改土歸流的部分土司,到民國時期繼續(xù)實行該政策。在廣西的有太平土州、都安、隆山、思樂、鳳山等土司均在這一時期改土歸流,李宗仁、黃紹竑、白崇禧管轄廣西后,又繼續(xù)進行,到民國十八年(1929年)廣西改土歸流全部結束。
走向大一統(tǒng)
明、清、民國歷經(jīng)700余年,浩浩湯湯的改土歸流運動畫上句點。而這場運動的意義之重大、影響之深遠,仍讓今人記憶猶新。
改土歸流打破了分裂割據(jù)的局面,使民眾免受戰(zhàn)亂之苦、促進了土司領地的經(jīng)濟發(fā)展。改土歸流后,土司統(tǒng)治獨霸一方的割據(jù)狀態(tài)被瓦解,割據(jù)地區(qū)的統(tǒng)治重新回到中央集權中,把土司土地所有制,變?yōu)閲宜?;土司屬民變?yōu)閲揖帒?;加強了各民族政治、?jīng)濟和文化的交流,鞏固了國家的統(tǒng)一。改流后土司各自為政的局面被打破,隨著交換的日益發(fā)展,各族人民來往增加。
土司割據(jù)時期,交通受到嚴格把控,各民族間往來甚少。改土歸流后,湖北來鳳縣“自改土后,披荊斬棘,行李往來,遂為三省之要衢,四沖之捷徑”。除了往來的便利,各地土司割據(jù)時期征收的苛捐雜稅也有所緩解?!盎鹂渝X”、“鋤頭錢”、“煙戶錢”、“年歲錢”、“鞋腳錢”、“修衙門錢”、“破收銀”等一律予以革除。僅泗城府、西隆州就革除土司各種苛派銀1517兩,云南麗江府改流后革除各種苛派銀2萬余兩。此外, “骨種之習”、“同族婚姻”、“端公邪術”、“乘喪訛詐”等陋習都被禁止。
“倉廩實而知禮節(jié),衣食足而知榮辱”。社會安定后,人們安居樂業(yè),農業(yè)、水利、礦業(yè)都得到發(fā)展。改土歸流后使得許多無主土地得以開墾,耕地面積大幅度增長。以云南麗江上府為例,雍正三年(1725年)只有耕地790余頃,到雍正五年(1727年)新開墾了耕田471余頃,雍正七年(1729年)又新開墾55余頃,總耕地面積增至1318余頃,比明末清初時增加了3倍。又據(jù)乾隆《云南通志》卷十三水利條記載,雍正年間云南省疏河、開渠、筑堤、建閘等各項水利工程達70項之多。鄂西地區(qū)“向來刀耕火種,不用灰糞”,因此鶴峰第一任流官知州即教民“積糞和灰”,“多收草糞”,引進鐵犁、鐵耙、鐵鐮等,使“高低田地,皆用牛耕”。鄂西地區(qū)改流后“女勤于織,戶有機聲”,木匠、銅匠、裁縫各業(yè)俱有;施南府“百工多系本地居民……有精于藝者,或居肆置物”。云南東川的礦業(yè)也有發(fā)展,“礦產稅年收萬金”。集市貿易更為繁榮,改流后水陸交通的開通,“水道可以安穩(wěn)行舟,往來商賈稱便……苗、彝土特產,借以源源輸出,外地商品,如鹽、米、布帛諸物亦得以大量輸入”。
時光斗轉,“最后的土司”安學成已經(jīng)年屆九旬,有關土司的傳奇也只能通過故事了解。奢香夫人、巾幗將軍秦良玉的故事,《滇黔土司婚禮記》那些曾經(jīng)鮮活的人物和故事,成了我們今人了解土司文化的文獻依據(jù)。土司文化已經(jīng)遠去,正如《塵埃落定》中寫到的那樣,大地的搖晃走到遠處去了,大地上飛揚的塵埃也落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