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筆下不提愛情已有多年。談愛情大抵是年輕人的專利。這世界有許多事物都是年輕人的專利,譬如飆車、吸毒、泡天體浴場。像我這樣的白鬢男,若是開一輛敞篷卡迪拉克,去天體浴場展示耷拉的木瓜胸肌,雖然不違法,亦無道德過錯,但終究像老太太學豆蔻嬌笑,徒教人憎,而且憐。后生仔騷起來那叫葬花,叫化蝶,叫比翼鳥連理枝,而怪蜀黍騷起來叫老房子起火,雖然自焚者在氣勢上不輸嬌咳的臨水照花人,但在文藝范上委實有所虧欠。
網(wǎng)上曾爆出某學校某30歲研究生自稱被48歲的女博導誘奸,更爆出“上課”地點包括辦公室、圖書館、大橋下、沙灘等。這則新聞熱播,說明吾國人民普遍歧視老同志,認為他們不該有愛情。我們在飯局上聊起那位傳精送寶男,都肅然景仰,說30歲的離異男,居然還會被誘奸,那真是純凈水一般的男人,我們想給他那受傷的前列腺發(fā)一封慰問電。不過我對藥渣男的品位表示質(zhì)疑,因為在橋洞里抵死纏綿實在太盲流,他們該去英雄三島,那里才是懷古的炮戰(zhàn)勝地。
在這個年代,沒有愛情,只有性情。所謂曖昧,拆字來看,都是日字打頭,只不過一個是日后有愛,一個是日后未給錢。我對男女陰私不感興趣,對一切非脅迫狀態(tài)下行房而后又扮秦香蓮的哭訴不感興趣,既然心懷市場經(jīng)濟之心而來,就該心懷市場經(jīng)濟之心而去,女人被甩可以發(fā)廊價格索賠,男人被甩可以捐精價格索賠,各自抱著鈔票散了罷。
但真正純凈的人還是有的。上海一對夫妻不孕,去醫(yī)院檢查時醫(yī)生發(fā)現(xiàn)他們從未圓房,他們以為只要睡在一起,精子就會飛來飛去。這對夫婦,我相信是有真愛的,他們一定沒看過蒼井空、松島楓,只看過姜文的《讓子彈飛》,可是子彈會委屈地問:扳機不扣,我怎么飛?爹啊,娘啊,你們見過長翅膀的青蛙么?
在白衣飄飄的上世紀80年代,愛情是交誼舞,是朗誦舒婷、顧城,是仰頭喝農(nóng)藥,考慮到當時農(nóng)藥的質(zhì)量很是過硬,為愛而死的伢子還真不少。在鈔票飄飄的90年代,愛情是腰間插著BP機,騎著摩托馱個妹子吹海風。如今愛情是上非誠勿擾,是朝丈母娘亮房產(chǎn)證,是微信約炮。時代變了,以前美嬌娘熄燈是表示愛你,如今美嬌娘熄燈是表示不愛你。
愛情不是無土栽培的盆景,談物質(zhì)似乎也沒錯,但同甘共苦、十指連心的感覺還是該有。墨西哥印第安人的習俗是,女人生產(chǎn)時,用繩拴住男人命根,邊血口噴人邊狠狠拽繩,讓男人一并體驗生產(chǎn)時的痛苦,這才是生死與共的偉大愛情。有網(wǎng)友評論說:該民族最是貞潔,因為每家都是獨生子女,女人只要生二胎就定然是越軌,易露餡。青燈之下,照例只能盯著炕上那棵被扯斷枝干的歪脖子老樹發(fā)呆。
作者簡介
劉原 知名專欄作家,媒體人,著有文集《流亡三部曲》,自稱“白天做高尚喉舌,黑夜寫黃色專欄”。他擅長以性話題入文,粉絲們戲謔地稱之為“流氓原”。專欄文章寫到劉原這份兒上,可謂登峰造極。每篇文章他都力圖給予讀者連綿不絕的高潮,語不驚人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