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鳳秋 徐 慧 胥靖域 劉 濤 李 戎
(成都中醫(yī)藥大學·610075)
“鬼胎”一詞由來已久,最早見于《諸病源候論》“若榮衛(wèi)虛損,則精神衰弱,妖魅鬼精得入于臟,狀如懷妊,故曰鬼胎也”[1],后在《竹林寺女科》、《景岳全書》、《女科指要》、《婦科心法要訣》、《傅青主女科》、《張氏醫(yī)通》等中都有提及,后文將逐一分類分析。
1.1 鬼神之說:
如《諸病源候論》“若榮衛(wèi)虛損,則精神衰弱,妖魅鬼精得入于臟,狀如懷妊,故曰鬼胎也”[2]。清.傅山在《傅青主女科》中所提到的室女鬼胎和婦人鬼胎,有如下描述“婦人腹似懷妊,終年不產,甚至二三年不生者,此鬼胎也。其人必面色黃瘦,肌膚消削,腹大如斗,厥所由來,必素與鬼交,或入神廟而興云雨之思,或游山林而起交感之念,皆能召崇成胎?!保?]室女鬼胎有以下論述“女子有在家未嫁,月經忽斷,腹大如妊,面色乍赤乍白,六脈乍大乍小,人以為血結經閉也,誰知是靈鬼憑身乎?”[4]又如徐大椿在《婦科指要》中提到“婦人身感妖魅,腹懷異胎,疼痛攻教,亦為鬼胎?!保?]也是類似的觀點。
1.2 血、瘀、氣、癥瘕成“胎”
一些醫(yī)家也并不贊成鬼神之說,而有新的見解,如清.吳謙在《婦科心法要訣》中所作心法“邪思情感鬼胎生,腹大如同懷子形,豈緣鬼神能交接,自身血氣結而成”[6],認為鬼胎是無據(jù)的說法,鬼胎是因為病人思想情志相感,自身氣血不暢,凝結而成。并提出婦人石瘕,腸覃二癥都像懷孕之狀,但是實則由氣血凝結而成。明.虞摶在他的《醫(yī)學正傳》中也說“夫所謂鬼胎者,偽胎也,非實有鬼神交接而成胎也。”并認為其不過是血臌和瘕癥。[7]血臌、氣臌、也可由于陽氣不足造成,張璐在《張氏醫(yī)通》中將此作為形成“鬼胎”的根源,他說“古人論鬼胎之說,皆由其人陽氣不足,或肝氣郁結,不能生發(fā),致陰血不化而患也?!保?]另,《景岳全書.婦人規(guī)》中也有云“婦人有鬼胎之說,豈虛無之鬼氣,果能襲人胞宮而遂得成形乎?此不過由本婦人之氣質,蓋或以邪思蓄注,血隨氣結而不散散,或以沖任滯逆,脈道雍淤而不行,是皆內因之病,而非外來之邪。蓋即血雍氣瘕之類耳,當即以癥瘕之法治之。”[9]張景岳認為此類病癥屬于癥瘕之癥,而非鬼邪入體。再有《竹林寺女科.鬼胎》,認為“月經不來,二三月至七八月,腹大如孕,一日雪崩下血泡,內有物如蝦饃子,昏迷不省人事,身瘦者死。前代醫(yī)家,名為鬼胎者,即此癥也?!保?0]從措辭來看,此言論并非贊成鬼神之說。
1.3 現(xiàn)代醫(yī)學觀點
現(xiàn)代中醫(yī)學將癥瘕概分為以下四類“氣滯血瘀、痰濕血瘀、濕熱淤阻、腎虛血瘀”[11]以上學說,于癥瘕之癥相當類似。也有學者認為現(xiàn)代西醫(yī)學中相當于葡萄胎、子宮肌瘤等,因為“《竹林寺女科要旨》中的所謂蝦饃子、血泡,則和葡萄胎中子宮排除的大小不等水泡組織和胎盤組織極為相似,并指出了血崩可以導致昏迷這種葡萄胎排出時的合并大出血,甚至休克的嚴重癥狀?!保?2]也有學者認為屬于蟲積的一類,如黃麗等學者認為:蟲積與鬼胎癥狀相似此處不再贅述,且鬼胎治療用藥后效果來看“一劑腹必大鳴而泄惡物,再服一劑又泄惡物而愈也”“泄定義為:大便直下,如水傾注。是從肛門排出而非陰道排出,由此可知該病邪是在腹之腸中,而非婦女胞中”[13],此觀點也有較強的臨床指導意義。無論是婦科包塊,還是還是積聚及臌脹,都與鬼胎之“偽胎”之實質,以及多癥狀吻合。
1.4 引申運用
此外,“鬼胎”一詞在一些文學作品中也被廣為引申應用,但其詞本意如此,因此比喻義引申義也為貶義,如明·凌濛初《二刻拍案驚奇》“誰知素梅心懷鬼胎,只是長吁短嘆,好生愁悶,默默歸房去了?!保?4]清.曹雪芹《紅樓夢》第九十五回,“襲人等懷著鬼胎,又不敢去招惹他,恐他生氣。”[15],《現(xiàn)代漢語詞典》中的定義是:“比喻不可告人的念頭?!保?6]
2.1 內服療法
2.1.1 藥療 《傅青主女科》雖然認為鬼胎是鬼神造成,但是還是列出了診治藥方,如在婦人鬼胎的診治中,用蕩鬼湯,其方如下:人參一兩,當歸一兩,大黃一兩,雷丸三千,川牛膝三千,紅花三錢,丹皮三錢,枳殼一錢,小桃仁三十粒。[17]其中包含小承氣湯,輕下熱結,除滿消痞。再加上雷丸消積殺蟲,川牛膝、丹皮通利,人參補益,紅花小桃仁活血祛瘀,實屬一劑攻補兼施的良藥。相比此方,另一方治療婦鬼胎之岐山天師新傳紅霹靂散就以攻為主,其方如下:紅花半斤,雷丸三兩,大黃五兩?!八宸?,亦能下胎,過傷氣血,不若蕩鬼湯之有益無損為愈也。”[18]傅氏在診治室女鬼胎中“方用蕩邪散:雷丸六錢,桃仁六十粒,當歸一兩,丹皮一兩,甘草四錢。水煎服,一劑必下惡物半桶,再服調正湯治之:白術五錢,蒼術五錢,茯苓三錢,陳皮一錢,貝母一錢,薏米五錢。煎服,連服四劑則脾胃之氣轉,而經水漸行也。前方蕩邪,后方補正,實有次第?!?,若服此方無效,再服桂香平胃散。[19]由此可見,傅氏對于鬼胎的診治,或邊攻邊補,或先攻后補,總而言之,攻補兼施,藥到病除。后人在治療類似癥狀病癥中,也多次汲取前人經驗,以原方加減,如何聿賢在《“鬼胎”驗治錄》一文中,將人參,改為“紅參(另燉)”[20],此乃對古方的靈活運用也。在此類方劑中,雷丸被反復運用,蓋取其強大的攻下作用也。
此外,眾多對于血、瘀、氣、癥瘕成“胎”病癥的治療,各醫(yī)在遣方用藥上也各具特色,對癥下藥,現(xiàn)舉例如下:
清代吳謙認為鬼胎實為石瘕,石瘕生于胞中,寒氣閉塞,惡血留止,屬于血病,因此用吳茱萸湯溫中補虛。腸覃是氣客腸外,屬于氣病,因此宜香棱丸,即木香,丁香,茴香,川楝子,青皮,廣茂,三棱,醋煮面糊為丸也。[21]此方一到,五積六聚,二焦痞塞,痃癖諸積,皆可消散。
此外,消除癥瘕的典型用方還有:桂枝茯苓丸、琥珀散以及加味烏藥湯。體虛者用桂枝茯苓丸:桂枝15g,茯苓15g,丹皮9g,桃仁9g,赤芍9g,此方溫通祛瘀,藥力較緩,對于體質比較虛弱的患者,可以采用。體實者用琥珀散:三棱6g,莪術6g,赤芍9g,當歸9g,劉寄奴6g,丹皮9g,熟地12g,官桂3g,烏藥6g,延胡索6g,此方破血行氣,消癥祛瘀,養(yǎng)血活血,入血分而化癥積。偏于寒者宜使用加味烏藥湯:烏藥6g,砂仁3g,木香6g,延胡索6g,制香附6g,炙甘草6g,本方以調三焦之氣,行氣解郁為主,也能治瘕聚之患。
由此看來,此類用藥,大多以驅邪加以扶正為主,攻補兼施,得以病除?;蛞曰钛?、行氣導滯,滲濕氣化,從而化癥除積。
2.1.2 食療 謝孟志在《傅青主女科發(fā)揮》一書中提到了食療治療鬼胎的輔助作用,有以下四法:其一,山豆根末3-6g,黃柏、黃芩各6g,牡蠣30g,甘草3g,白糖適量,研末于白糖同服,每日一劑,連服10-15天為一療程。其二,槐樹菌適量。6-10g水煎服,每天一劑,常服。其三,薏米30g,菱角60g,每日一劑,濃煎內服。30天一療程。其四,生地15g,旱蓮草15g,淮山15g。白花蛇舌草30g,草河車30g,蔗糖適量,煎水去渣,兌蔗糖沖服,每日一劑,20~30天一療程。[22]
2.2 外用療法 清代徐大椿在其《女科指要》卷三中指出治療鬼胎不同癥狀的四個方子,第一方為內服劑:“枳實連檳丸,治鬼胎脈澀數(shù)者:枳實一兩,黃連一兩,檳榔一兩,木香一兩,黃芩一兩,黃柏一兩,當歸二兩,阿膠二兩(粉炒),制為末,蜜丸,蟹爪湯下三錢。”[23]
其余三方自成一家,為外用方:斬鬼丹,治鬼胎,脈無常侯者:吳茱一兩,川烏一兩,秦艽一兩,柴胡一兩,僵蠶一兩,巴戟一兩,巴豆一兩,芫花一兩。“為末,蜜搗做挺,綿裹納陰中,留頭外出,藥深尺許,以惡物下為度”,此方為外用方,肅清經絡臟腑,迅掃邪氣一空。斑延丸治療鬼胎之脈滑者,斑蝥一兩,延胡二兩,也是外用方。[24]雄豆丸,治鬼胎脈實者,亦是外用方。以上三方都是起到肅清臟腑,使惡物盡去,氣血調和之方。服用之方攻補兼施,外用方以攻為主,徐大椿獨出心裁,以外用藥治療鬼胎,頗有建樹。
2.3 針灸療法 謝孟志在《傅青主女科發(fā)揮》一書中還創(chuàng)新性地提到了針灸療法。體針取穴:足厥陰肝經的太沖、行間,足太陰脾經的陰陵泉,任脈的中級。以上諸穴用于血臌。手陽明大腸經的合谷,手少陽三焦經的陽池,足陽明胃經的足三里,任脈的氣海,足少陰腎經的照海。耳針取穴:肝、脾、腎、胃、神門、子宮。[25]
總的來說,由于封建醫(yī)學檢驗等不夠發(fā)達,加之封建思想意識影響,故將此類病癥以神鬼之說論之,后諸醫(yī)家反復臨床研究實證及論爭,逐漸打破此種說法?!陡登嘀髋菩陆狻氛J為“傅氏認為素與鬼交而成胎,實屬荒謬之極,無稽之談”“由于當時正值封建年代,科學不發(fā)達,故設以神鬼之說而論之,乃迷信之說教也?!保?6]現(xiàn)代醫(yī)學中相當于葡萄胎、子宮肌瘤等,也有學者認為屬于蟲積的一類,總之,隨著醫(yī)學研究的不斷深入和拓寬,“鬼胎”這個古代癥名逐漸被揭開真正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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