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芳菲
記憶中的外公外婆總在一瞬被定格在色調(diào)濃稠的畫中:兩個老人并肩坐在柔軟的沙發(fā)上,外婆似若神往地注視著某個角落,凝視良久,輕語自喃:“唉,你看,一眨眼這么多年都過去了。”外公將身子靠在沙發(fā)上,朦朧著雙眼,半夢半醒間淡淡地“嗯”上一聲,回應外婆的漸漸變成了淺淺的鼾聲。沙發(fā)前的電視發(fā)出一陣陣嘈雜的聲響,他們有時就會這樣呆上整個下午,電視屏幕上淡色的熒光將他們的眉眼在昏暗中映得忽明忽暗。他們就這樣在靜謐的午后享用一份寧寂的風輕云淡,將一種恬淡的詩意勾勒在不言中。
今年,外公八十歲高齡,外婆小他六歲。五十多年的攜手,令他們將幸福寫入了生命的一分一秒中。我的童年幾乎全在他們身邊度過。我曾心懷小女生的八卦,幾分頑皮地向他們索問這段婚姻的源頭。至今還記得當時的外公像是努力地想了想,眼中浮上幾絲少年般的得意與輕松:“那時候啊,唔,我和你外婆是經(jīng)人介紹認識的。你外婆當時是舞蹈隊的……”他樂此不疲的聲音被外婆打斷。外婆有幾絲氣惱,以及幾分微微的不自然:“跟小孩子說這些干什么?!蓖夤壑械男σ庖缛肓搜劢堑陌櫦y里,與那些時光留下的痕跡暈成了一片溫馨的幸福。
在我的童年記憶中,他們只起過一次爭執(zhí)。外公因外出賣糧食,路有些遠且身體又有些疲憊,原本患有高血壓的他回到家中后就有幾分頭暈目眩,渾身無力。外婆十分著急與擔憂,便忍不住數(shù)落起他:“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身體不舒服就不要勉強出門,你看你現(xiàn)在這樣可舒服了吧,躺在床上還能動嗎!”外公有些氣惱,以虛弱的聲音回應道:“我出我的門,我自己去吃藥行了吧?!彼鷼獾貟暝鹕恚瑓s因乏力一次又一次地躺回床上。外婆雖氣不過,卻也看不下去了,臉依然緊繃著,嘴上卻終于讓了步:“你別動,躺好歇著吧,我去給你拿藥來?!彼龑⑺幤⒃谑中模屚夤滔?,言語終是緩和了許多:“今后有一點難受就老實在家呆著,這么大年紀了,萬一在外面出了事怎么辦?萬一我不在身邊怎么辦?萬一……”外婆口中喃喃的是不厭其煩的嘮叨,外公卻老實地聽著數(shù)落,嘴上是淡淡的敷衍,瞳孔中是外婆滿眼沉沉的愛與擔憂,嘴角是溢出的甜蜜和欣慰。歲月的兜轉(zhuǎn)輪換,令他們像是曾在陽光下一同生長過的藤蔓,在時間匝匝密密的侵噬下擰成了堅不可摧的一股,他們的根莖或許已鋪滿了深碧的苔蘚,但他們共同生長的枝葉依然鮮活,依然泛著陽光般不曾消逝的鮮艷色彩。
時光荏苒,將昨日的抽芽枝蔓轉(zhuǎn)眼垂為枝梢的寸寸枯黃。那些幸福的歲月在漫漫人生中顯得那樣翔實而短暫,像是花映柳、柳拂堤般明媚的夢境,令人眼看著那份清晰的綺麗轉(zhuǎn)眼般沉淀為脫口而出的當年。也許他們的容顏由當初的濃艷變?yōu)榱巳缃竦睦蠎B(tài)龍鐘,但我始終相信他們才是在時光中笑到最后的人,他們用自己的余生完成了對彼此的承諾,一生一世無懼歲月流逝。他們用大半生的光陰向世人詮釋了直至黃昏依舊明媚的愛。
夕陽無限好,黃昏又何妨?
‖江蘇省徐州市西苑中學‖指導教師:李春梅
吉吉工作室
相對于攜手走過半個世紀的外公外婆而言,作者只是有幸見證了他們相依相伴的某個片段。文中,作者擷取了外公外婆平常生活的兩幕情景,畫面雖然簡單樸素,但是他們之間互相依偎的細膩情感依然打動了我們。兩幅畫面,有動有靜:第一幅畫面中,兩位老人靜靜地依偎在沙發(fā)里,任憑電視屏幕流轉(zhuǎn),他們只是沉醉在靜謐的午后,那種相守仿佛可以延伸到地老天荒的一瞬;第二幅畫面,兩位老人慪氣斗嘴,明面上是雙方唇槍舌戰(zhàn),可來往的每一句話里,都盡是對彼此的愛惜和體恤,這樣的絮叨讓人聽著踏實和溫暖。老人家甜蜜相伴的故事已經(jīng)令人心動,而更讓人心動的是作者文末的一句:“夕陽無限好,黃昏又何妨?”這是對“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的反用,一語中的地提亮了外公外婆愛情的歷久彌新。
【適用文題】外公外婆的故事、最感人的一幕、愛的真諦……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