佚名

以前沒見過，總以為，準丈母娘們都是苛刻高傲，看著滿地金磚都眉目不動，所以得靠幾個跟班去活躍氣氛，但陪人見了許多位準丈母娘，才知手段了得。比如吧，好幾位阿姨，上來就是親親熱熱，客客氣氣，跟你拉家常。你受寵若驚，還敢不順著說么？姑娘坐旁邊不說話，阿姨等氣氛熟絡(luò)，就開始說：我家囡囡真是好，3歲識字，5歲看書，從小不吵不鬧。6歲學(xué)書法，接送特別煩惱。7歲學(xué)鋼琴，數(shù)九寒天，手指差點凍掉。放學(xué)就蹲家里，晚上不往外跑；學(xué)校操行等級好，成績名列前茅。高中自是重點，大學(xué)更是名校。從來不舍得讓她走，接送車子準時到。在家錦衣玉食，孝順得不得了。若非要為嫁人，怎舍把她送掉？哎呀，說了心頭煎熬。人世真是無常，活活就一輩子去了！

這些話從敘事到抒情，順理成章，水泄不通，哪有插嘴余地？你只好聽一句點個頭，“對對阿姨說得對”。哪怕你知道，阿姨說接送車子，是提醒你換輛好車；阿姨說心頭煎熬，是督促你把房產(chǎn)證奉來壓驚。這一串說完，你心里剛來得及打小算盤，尋思眼前無路想縮手時，阿姨又一句：“哎呀都是獨生子女，大家曉得的呀。我家就只有這么一個女兒，寶貝囡囡從小養(yǎng)大。我們是算了，哪里舍得讓她吃苦啊！”這一句收得滴水不漏，到此地步，哪怕之前阿姨要的是金馬堂白玉床，男生也只好點頭附和：“阿姨說得對！”

由丈母娘出面考核，其實也頗有道理。因為閨閣之事，女兒終身，本來就是內(nèi)眷們互相扯皮得多。你去飲宴聚餐，很少聽到大叔伯伯們在交際圈說到嫁娶之事。反而是阿姨們，一邊喝茶吃千層糕、豉汁鳳爪，一邊頭湊在一起磨牙，說到嫁女兒行情，都有黑話。比如你女兒要在四星級辦酒，我女兒就要在五星級包廳；你那新郎是去馬爾代夫度蜜月，我家姑爺是去歐洲一月游。流行什么車，房子哪里買。所以每個姑爺上考場時，不是對抗一個阿姨，而是千百個阿姨智慧與激情的結(jié)晶；如果阿姨再請兩個捧哏，可以從頭到尾讓你話都說不出——你一個凡夫俗子，怎及人家精誠所至、每天研究嫁女兒？再怎么翻跟斗，無非在丈母眼皮底下轉(zhuǎn)罷了。

還有一等準丈人丈母娘，最是狡猾，會特意玩角色分工，分紅黑臉譜。比如，準丈人總是做寬宏狀，等細談價碼利益，讓老婆代為出場，去考驗準姑爺。丈母娘自任先鋒官，可以問許多精刁細滑的問題，把姑爺們問委屈了，丈人們就出來，喝一聲“婦道人家頭發(fā)長見識短”，再拍準姑爺?shù)募纾骸澳惆⒁虗叟那校幌胱屌畠菏芪?，別在意啊！”姑爺先挨了一頓，到這時見著母女情深的擋箭牌，還能說什么呢？聰明的準丈人，更懂得拿老婆做擋箭牌，亮出一句“我倒是沒什么問題，只是我老婆恐怕不肯”，既顯得自己寬宏大量，又把責(zé)任推得一干二凈。許多可憐的姑爺，被勾銷后還感激準丈人替他說好話，時不時過年過節(jié)還上門送點東西、幫著報銷發(fā)票什么的，只以為是丈母娘看不上自己，不知自己早被丈人丈母合力給勾銷了。

早若干年，洛陽人富弼，提筆能文，胸有大度，大才子一名。范仲淹看了他的文章，說好，就推薦給宰相晏殊。晏殊自己是北宋頂尖的詞人之一，眼光甚佳，看富弼兩眼，也覺得此子有前途。關(guān)鍵時刻，晏夫人閃亮登場。阿姨才不去討論什么文章好壞，而是找了名占卜師王青，請他給看相，直奔主題：富弼這孩子前途如何？王青掐算之后，回了一句“將做狀元，日后為相國。”晏夫人一聽，還等什么呀，催著晏殊，趕緊把富弼招為女婿吧！之后，富弼登第、拜相，平步青云，順便這場招親故事，還成為風(fēng)流逸話。

如果擱我們無錫，這段對話很可能是這樣的：麻將聲里，左鄰右舍問：“阿姐眼光就是好！金龜婿釣得準！哪里尋的呀？”丈母娘笑瞇瞇看牌，得意洋洋：“我呀，就是聽說伊格小子有前途，官運好；再去尋個算命先生，靈是靈得來，去看過他的生辰八字和面相。哦喲不要看個付樣子，跟我家囡囡倒是天作之合，將來還要進國務(wù)院，當大領(lǐng)導(dǎo)。哦喲我看看伊格，弗好錯過的呀，就叫我先生，把個小伙子招來當女婿啦！”

●責(zé)編/安然（anran010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