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師范大學(xué) 國際教育學(xué)院，成都 610066)

孟子尤善綜合利用譬喻、排比、對比等藝術(shù)手段說理敘事，在語言藝術(shù)上體現(xiàn)為精準(zhǔn)選詞，長短交錯、靈活多變的句子以及平易活潑的口語對話體等?！睹献印纷g本在英語世界中旅行時，我們關(guān)注上述風(fēng)格能否轉(zhuǎn)換、如何轉(zhuǎn)換、在多大程度上成功轉(zhuǎn)換，通過譯者的努力，英語世界的讀者能否和我們一樣體會到《孟子》氣貫長虹、雄渾奔放的風(fēng)格特征？

一 風(fēng)格及風(fēng)格翻譯

“風(fēng)格”一詞作為舶來品，在我國古代文論中并不多用，常用“風(fēng)”、“氣”、“體”、“格”、“味”、“品”等來表達(dá)風(fēng)格的含義。但“風(fēng)格”一詞最早出現(xiàn)時，往往用來品評人物的風(fēng)度和品性。南朝劉勰首次將“風(fēng)格”一詞引入文學(xué)批評領(lǐng)域，作為文學(xué)理論術(shù)語使用。他在《文心雕龍·體性》篇中談到文學(xué)風(fēng)格的八種類型：“若總其歸途，則數(shù)窮八體：一曰典雅，二曰遠(yuǎn)奧，三曰精約，四曰顯附，五曰繁縟，六曰壯麗，七曰新奇，八曰輕靡。”[1]191這是我國文論史上較早系統(tǒng)專論文學(xué)風(fēng)格的論文。他還說：“各師成心，其異如面?！盵1]191意在言表那些融入原創(chuàng)者個性的作品，其風(fēng)格猶如人顏面般形態(tài)各異。唐代文學(xué)風(fēng)格論日趨成熟，司空圖的《二十四詩品》將詩歌風(fēng)格劃分為“雄渾”、“沖淡”等24種類型[2]203-207，論述了各種風(fēng)格的美學(xué)特征?，F(xiàn)代學(xué)者劉隆惠認(rèn)為：“文藝作品的風(fēng)格，應(yīng)該是指一個作家所有作品中經(jīng)常重復(fù)出現(xiàn)的主要的思想和藝術(shù)特點的總和?！盵3]164呂俊認(rèn)為：“風(fēng)格是一個科學(xué)系統(tǒng)，是一部作品的風(fēng)貌、格調(diào)等各種特點有機聯(lián)系的綜合體現(xiàn)。”[4]53

在西方，“風(fēng)格”一詞源于古希臘，本義為“木堆”、“一個長度大于寬度的固定的直線體”。黑格爾最早闡釋了風(fēng)格，他說：“風(fēng)格就是服從所用材料的各種條件的一種表現(xiàn)方式，而且它還要適應(yīng)一定藝術(shù)種類的要求和從主題概念生出的規(guī)律?！盵5]373此外，西方作家也給風(fēng)格下過定義。布封說：“風(fēng)格就是人。”[6]22歌德說：“一個作家的風(fēng)格是他內(nèi)心生活的準(zhǔn)確標(biāo)志。”[7]39由于風(fēng)格定義的多元化以及概念的模糊性，學(xué)界對風(fēng)格的研究和討論，還有許多空白點值得關(guān)注。

在英語世界中，譯者如何將《孟子》鮮明的風(fēng)格轉(zhuǎn)換到另一種語言中，《孟子》的語言風(fēng)格在多大程度上能得以保留呢？孫志遠(yuǎn)說：“語言風(fēng)格是指對各種語言的選擇和運用，旨在達(dá)到某種語言效果。個人語言風(fēng)格是指人選用各種語言手段時所表現(xiàn)出來的各種特點的總和。所謂語言手段，它包括語音、詞法、句法和文體手法”[8]148。風(fēng)格需通過語言呈現(xiàn)，語言的運用直接影響著作品風(fēng)格的特點?！帮L(fēng)格在寫作領(lǐng)域可釋義為語言使用的一些特征，而這種語言特征可抽象地視為一種風(fēng)格”[9]10。要想研究作品風(fēng)格則需從作品的語言運用著手，結(jié)合詞匯、句法和文體等方面進行文本的語言風(fēng)格研究。譯者在創(chuàng)作時會根據(jù)不同的創(chuàng)作目的進行話語策略篩選，譯者的話語策略就決定了詞、句、文體等語言表現(xiàn)形式特有的語言風(fēng)格。我們將重點從詞匯、句法和文體三個層面探討《孟子》的散文風(fēng)格及其翻譯。

二 《孟子》的散文風(fēng)格翻譯

(一)詞的層面

中國古文總以語詞精煉傳神見長，文論家劉勰曾說：“句有可削，足見其疏；字不得減，乃知其密?！盵1]209《孟子》中精煉而意蘊豐沛的詞句俯拾皆是。尤其在動詞使用方面，形成了語義準(zhǔn)確、句式整齊、朗朗上口、節(jié)奏鮮明等用詞特點。

1.單動詞的使用

《梁惠王章句下》中有“齊人伐燕”一節(jié)，說的是齊人吞并燕國后，各諸侯國攻打齊國，為此宣王求教于孟子。孟子說，燕王實行暴政，置民于水火之中，本國內(nèi)亂孳生，齊王應(yīng)該做的是解救燕國人民，而非“殺其父兄，系累其子弟，毀其宗廟，遷其重器”，“倍地而不行仁政”，“動天下之兵也”。通過多個單動詞連用，層層遞進，節(jié)奏緊張，營造出一種劍拔弩張的氛圍。說明齊王對燕國人民不行“仁政”的做法是惹禍上身，招來諸侯各國軍隊攻打是自食其果。本文主要采用的三個譯本(19世紀(jì)英國著名漢學(xué)家理雅各譯本、在西方學(xué)界引證甚廣的香港著名學(xué)者劉殿爵教授譯本以及大陸地區(qū)的大中華文庫譯本，譯者為古詩詞英譯專家趙甄陶教授)來分別闡釋這些單動詞的英譯：

例1.若殺其父兄，系累其子弟，毀其宗廟，遷其重器。[10]45

理譯：But you haveslaintheir fathers and elder brothers, and put their sons and younger brothersin confinement. You havepulled downthe ancestral temple of the State, and areremoving toCh’i its precious vessels.[11]171-172

劉譯：How can it be right for you tokillthe old andbindthe young,destroythe ancestral temples andappropriatethe valuable vessels?[12]70

趙譯：How could it be right if youkilledtheir fathers and elder brothers, andchained uptheir sons and younger brothers,destroyedtheir ancestral temples, andplunderedtheir valuable vessels?[13]47

英文中使用單動詞一般是在比較正式的場合，而《孟子》主要記錄孟子與各諸侯君王之間的對話，語體色彩相對比較口語化，是一種對話體?！白髡哂酗L(fēng)格，譯者也有；原著有，譯文也有。按忠實原則，譯者便須撇下自己的風(fēng)格，使譯文處處緊跟原著，尤其要注意行文”[14]519。從上述譯文可看出理譯風(fēng)格與劉譯和趙譯的風(fēng)格迥然不同，理譯將“殺”、“累”、“毀”、“遷”單個漢語動詞分別用“slain”，“put...in confinement”，“pulled down”，“removing to”這樣一個動詞和三個動詞短語進行釋義，使譯文顯得活潑有力、節(jié)奏鮮明。劉殿爵摒棄英語中單個動詞的表達(dá)方式多用于正式文體的語言規(guī)則，使用單動詞“kill”，“bind”，“destroy”，“appropriate”對應(yīng)原文的單動詞翻譯，語句干凈簡練，足見劉殿爵深受牛津日常語言學(xué)派哲學(xué)家Gilbert Ryle(1900—1976)的影響，力求使用精確的語言表達(dá)清晰的觀念。趙甄陶的譯法與劉殿爵大體相同，但趙譯將單動詞與短語結(jié)合，使用“killed”，“chained up”，“destroyed”，“plundered”翻譯。另外，“殺”、“累”、“毀”和“遷”這四個動詞存在因果關(guān)系，后面三個動詞均是首個動詞“殺”所造成的結(jié)果，四個動詞的使用各司其職、層層遞進，讀之似有咄咄逼人之感，使人不敢輕舉妄動。三位譯者在翻譯時，或忠實于原文的平易之風(fēng)，或緊扣原文工整的字句，運用單動詞或動詞短語進行翻譯，緊跟原著，句式精干、節(jié)奏又強，從語義和選詞上還原原文風(fēng)格特征。尤其是劉譯中的單動詞使用，形神兼?zhèn)?，形成層層逼近之感?/p>

2.選詞的準(zhǔn)確

孟子選詞準(zhǔn)確精當(dāng)，要言不煩，正如劉勰所言：“既戰(zhàn)國爭雄，辯士云涌；從橫參謀，長短角勢；轉(zhuǎn)丸騁其巧辭，飛鉗伏其精術(shù)。”[1]127

例2.齊宣王問曰：“湯放桀，武王伐紂，有諸？”孟子對曰：“于傳有之?！痹唬骸俺紡s其君，可乎？”[10]42

理譯：The King Hsüan of Ch’i asked, saying, ‘Was it so, that T‘a(chǎn)ngbanishedChieh, and that king WusmoteChau?’ Mencius replied, ‘It is so in the records.’ The king said, ‘May a ministerthenputhis sovereignto death?’[11]167

劉譯：King Hsüan of Ch‘i asked, ‘Is it true that T‘a(chǎn)ngbanishedChieh and King Wumarchedagainst Tchou?’‘It is so recorded,’ answered Mencius. ‘Isregicidepermissible?’[12]68

趙譯：King Xuan of Qi asked, “Is it true that King TangbanishedJie (the last ruler of the Xia Dynasty ---tr.) and King Wusent an expeditionagainst Zhou (the last ruler of the Yin Dynasty ---tr.)?” “It is so recorded in history,” answered Mencius. “Isregicideright?”[13]43

本段話中，孟子欲替兩位明君正名，“弒”字本來是“下殺上”的意思，商湯和周武王的行為都背上“弒君”的罪名。這里孟子通過對詞語概念的分析，鞭辟入里地區(qū)別了用詞的不同帶來的概念差別，充分體現(xiàn)了《孟子》用詞的準(zhǔn)確精當(dāng)，表達(dá)了他鮮明的愛憎情感。在翻譯時，三位譯者都看到了這一特點，并盡量體現(xiàn)這種精確和差別?！胺拧?、“伐”、“弒”在漢語中皆是單純詞，“放”在原文中指流放。理譯、劉譯和趙譯都選用了“banish”一詞(“send somebody away, esp out of the country as a punishment”)，意為“放逐某人，尤指驅(qū)逐出境，作為懲罰”。可見“banish”與原文中的“放”意義一致，理譯、劉譯和趙譯通過選詞精準(zhǔn)地還原了原文的語義?！胺ァ痹谠闹惺侵浮坝懛ァ敝狻＠?、劉和趙在翻譯“伐”字時選詞是各顯不同風(fēng)格。理譯中為“smote”，“smote”在英語中的釋義為“hit hard，strike(重?fù)?”。劉譯則選用“march”，“march”有“前進、進軍”之意。而趙譯選用“sent an expedition”短語來表達(dá)，“expedition”在英語中有“遠(yuǎn)行、探險、考察”之意。原文中“討伐”重在言表一國進軍征討另一國，因而劉譯在選詞上與原文的風(fēng)格和語義更為接近?！皬s”，指臣下無理地殺死君主，兒女殺死父母；此處是指臣子殺死君主。在“弒”的翻譯上，理譯使用短語“put......to death”，劉譯和趙譯都選用了“regicide”一詞?！癲eath”主要指“dying or being killed”，即“死、被殺”，而“regicide”則有專指“crime of killing a king”，即“弒君罪”，或者指“a person who commits or helps to commit this crime”，即“弒君者，弒君從犯”。而且，趙譯還用括號加注的形式說明“桀”、“武”、“紂”三個人的身份。顯然，劉譯與趙譯的選詞與原文所表達(dá)之意完全吻合，體現(xiàn)了選詞的精準(zhǔn)。

(二)句法特征

1.長短句結(jié)合，句式靈活多變

例3.“……居于陵，三日不食，耳無聞，目無見也。井上有李，螬食實者過半矣，匍匐往，將食之，三咽，然后耳有聞，目有見?！盵10]158

理譯：He was living in Wu ling, and for three days was without food, till he couldneitherhearnorsee. Over a well there grew a plum-tree, the fruit of which had been more than half eaten by worms.He crawled to it, andtried to eat some of the fruit, when, afterswallowing three mouthfuls, he recovered his sight and hearing.[11]284-285

劉譯：When he was in Wu Ling, he went without food for three days and as a result couldneitherhear with his earsnorsee with his eyes. By the well was a plum tree, more than half of whose plums were worm-eaten.He crept up,took oneandate it. Only afterthree mouthfulswas he able to hear with his ears and see with his eyes.[12]115

趙譯：While living in Wuling he went three days without food and couldneitherhearnorsee. By his well there was a plum tree, the fruit of which had been more than half worm-eaten.He crawled to the treeandpicked a fruitandate it. Afterswallowing several mouthfulshe restored his hearing and sight.[13]147

古漢語中多省略，且偏愛簡潔明了的風(fēng)格。故而，文中常常省略主語或狀語之類，以使句子對仗工整、意美、形美，追求意合之風(fēng)格。而英文則追求形合，表達(dá)時常用狀語從句、進行時態(tài)、現(xiàn)在分詞等對句子成分進行補充和限定。在兩種語言之間傳譯時，就不得不使用一些連接詞來組織句子。例如，原文中的“耳無聞，目無見也”，譯者都選用“neither...nor”形式表達(dá)，將原文的兩個短句合并為一個句子。又如“匍匐往，將食之”，理譯“he crawled to it，tried to eat some of the fruit”中增添了主語“he”、賓語“it”，明確了“之”所指的是“some of the fruit”，由短句變成了長句，使句子表達(dá)之意更為完整、清晰，譯文句中的關(guān)系、邏輯頓然明朗。劉譯與趙譯采用了同樣的策略，將句中省略的主語、賓語都加以補充。劉譯將原句中“匍匐往”的主語添譯出“he”，再將原句中的賓語以增添“one”和“it”將其譯出，事實上將漢語變成了“匍匐，往之，將食之”，畫面感更加強烈，節(jié)奏更加連貫。原文的“三咽，然后耳有聞，目有見”三個短句，劉譯利用語義內(nèi)在先后邏輯，將其揉和為一個由“only”引導(dǎo)的部分倒裝狀語從句，以強調(diào)“餓”的程度，將《孟子》原文夸張、諷刺的風(fēng)格展現(xiàn)無遺。趙譯貫通上下文邏輯，采用增譯法，將“匍匐往”的狀語補充出來，增譯為“to the tree”，將狀語形象具體化，比理譯的“he crawled to it”更為具體。不僅符合英語形合的特點，還能完整地描摹了原句的情態(tài)，還原原文的風(fēng)格。

2.對偶、排比連用，語言氣勢磅礴

例4.“……吾聞出于幽谷遷于喬木者；未聞下喬木而入于幽谷者……”[10]125

理譯：I have heardbirds leaving dark valleys to remove to lofty trees,butIhave not heardof their descending from lofty trees to enter into dark valleys.[11]255

劉譯：I have heard ofcoming out of the dark ravine and going up to settle on a tall tree,butnot offorsaking the tall tree to go down into the dark ravine.[12]104

趙譯：I have heard ofbirds leaving dark ravines for tall trees,butnot oftheir leaving tall trees for dark ravines.[13]121

形式工整、聲調(diào)鏗鏘的對偶句式，對比鮮明，說服力強。原文通過“吾聞……，未聞……”這一對偶句暗含反義對比的含義。對偶、排比的運用以“雅正、剛健、明朗”之風(fēng)格增添文章恢弘、明快之氣勢[15]32。三位譯者都增加了具有連接上下文的“but”作為連接詞銜接語義，增強了英文表達(dá)的邏輯性，反映出原文語句之間的內(nèi)部邏輯關(guān)系。三位譯者也采用了工整的對偶句形式，如理譯用“I have heard…but I have not heard…”與原文的“吾聞……，未聞……”形式保持一致。劉譯和趙譯采用“I have heard of…,but not of”的對偶形式重現(xiàn)原文風(fēng)格。劉和趙在重復(fù)句中多有省略，翻譯為“heard of …”，“but not of …”，在翻譯“吾聞……，未聞……”的第二個“未聞”時，省略了“heard of …”，更符合英語力戒重復(fù)的表達(dá)習(xí)慣，凸顯譯者們在翻譯時句式處理的靈活性。理雅各在翻譯時力圖再現(xiàn)原文的工整和對比，重復(fù)使用“have heard”和“have not heard of”，仍保留了原文的表達(dá)形式，以再現(xiàn)排比風(fēng)格。

(三)口語化的文體特征

《孟子》語言平易自然，富有口語化和生活化的風(fēng)格特征。劉熙載在《藝概》中說：“孟子之文，至簡至易，如舟師行棺，中流自在，而推移費心者不覺自屈?！盵16]5道出了孟子語言簡潔、平易自然、明快曉暢的特色?！睹献印氛Z言既精煉深邃，又簡潔平易，是哲理性與文學(xué)性的統(tǒng)一。孟子口語化語言的運用突出了其言語的“平易、簡練、樸實、高超與淺俗”之風(fēng)格[15]32。通過簡易而通俗的語言道出綺麗的事由情節(jié)，可謂言語之高超境界。

例5.“……女子之嫁也，母命之，往送之門。戒之曰：‘往之女家，必敬必戒，無違夫子！’……”[10]140

理譯：“…At the marrying away of a young woman, her motheradmonishesher,accompanyinghertothe door on her leaving, andcautioningherwiththese words, ‘Youare going toyour home. You mustbe respectful;you mustbe careful. Do notdisobeyyour husband.’”[11]265

劉譯：When a girl marries, her mothergives her advice, andaccompaniesher to the doorwith these cautionary words, “When you go to your new home, you mustbe respectful and circumspect. Do notdisobeyyour husband.”[12]107

趙譯：“…When a daughter marries, her motheradmonishesher, and,seeinghertothe door, shegivesherthe warning, ‘After youget toyour new home, you ought tobe respectfulandcareful. Do notdisobeyyour husband.’…”[13]129

孟子論述什么是真正大丈夫的時候，談到了禮，且舉出女子出嫁場景。這幾句話就是當(dāng)時口語的直錄。“作為一個文學(xué)翻譯家，必須首先要有善于發(fā)現(xiàn)美的能力，即有發(fā)現(xiàn)原文中富有文學(xué)性的表達(dá)方式的文體能力(stylistic competence)?！盵17]74三位譯者在翻譯原文中幾個極具口語化特征的動詞“命”、“往送之”、“戒”、“往之”、“敬”、“戒”和“違”時，也遵照了原文語言簡潔和平易自然的語體特征，基本上采用了英語中口語化的單詞或詞組。“gives advice”，“accompanies to”，“caution(cautionary)，warn”，“go to”，“be respectful”，“be careful”和“disobey”等，都體現(xiàn)了口語化的文體特征，選詞通俗易懂，不至生僻而湮沒原文口語化的特點，也使得英文翻譯符合了中文原文的文體風(fēng)格?！胺g工作者除應(yīng)將原文本意，完整地介紹給讀者，使他獲得與本國讀者同樣的概念外，同時還要照顧到語言風(fēng)格，力求明白易懂，又要保存原作的豐姿。”[18]172理譯和趙譯使用“admonishes”，雖然就使用率來講較為生僻，但是體現(xiàn)了中文“命”所內(nèi)涵的上下級社會關(guān)系。金良年《孟子譯注》釋為“命是訓(xùn)示的意思”[19]127，這與“admonish”的意思“warn or reprimand someone firmly”是比較匹配的。

三 結(jié)語

綜上所述，三位譯者采用多種翻譯策略以還原孟子氣勢磅礴、雄辯滔滔的風(fēng)格。在詞語的層面，采用單個英語詞匯或動詞短語來對應(yīng)翻譯，還原了《孟子》鏗鏘有力的節(jié)奏和簡潔明快的語言風(fēng)格；從句法特點來看，《孟子》是對話式的論辯文，長短句結(jié)合，靈活多變。三位譯者通過增加語篇的銜接手段，如表現(xiàn)因果、時間、地點、條件、轉(zhuǎn)折的連接詞，以及增補主語、明示賓語、補充狀語等策略，以體現(xiàn)英語重形合的語言特點，再現(xiàn)孟子論辯的嚴(yán)密邏輯和滔滔雄辯。在對排比、對偶等句式進行翻譯時，理雅各刻意保留孟子的句式，力圖通過英文句式的模仿和重構(gòu)再現(xiàn)孟子原文的排比反復(fù)、連貫氣勢。然而，英語是分析性形合語言，重復(fù)是英語語言一般情況下所極力避免的語言表征，因此，句式上大量的重復(fù)會給英語讀者帶來理解上的困惑，但理雅各譯本對原文形式和語義的忠實翻譯策略為豐富英語世界對中國文化、語言、思維方式的傳播和理解做出了巨大的貢獻(xiàn)。劉殿爵譯本和趙甄陶譯本略去了一些不斷重復(fù)的句式，改用平行結(jié)構(gòu)來再現(xiàn)原文的風(fēng)格。當(dāng)然，趙甄陶譯本多用簡化策略，也使得《孟子》原文一些特有的文化現(xiàn)象難以得到保留。從風(fēng)格本身來看，風(fēng)格是可翻譯的，因為文本的風(fēng)格總會以一定的載體如語言、句式、篇章、修辭手法等等來體現(xiàn)，但這種可翻譯性是有限的。通過研究，我們發(fā)現(xiàn)，只要譯者具備一定的語言修養(yǎng)，精通原語和目的語，有較強的藝術(shù)鑒賞力和修辭技巧，譯者就能在進行創(chuàng)造性翻譯的同時，恰當(dāng)?shù)貍鬟_(dá)和再現(xiàn)原作特有的風(fēng)格和審美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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