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老家時,那里已經(jīng)拆遷一年了。父親一直想去看看,我也想去。于是,我們便坐了兩個多小時的汽車趕往鄉(xiāng)下。
路上長滿了我不認識的草,一株一株的,并不茂密。我依稀記得,那條窄窄的小路充滿了情趣,那里的人神情飽滿,見到來往的人都會噓寒問暖。如今,這條路很荒涼,石子裸露在路面上,倔強地揚著頭。突然一聲巨響,一輛鏟車從不遠處駛來,輪胎滾過的地方出現(xiàn)一片“土霧”,幾乎擋住了遠望的視線。我跟在父親身后,小心翼翼地走著……
“爸,你還能找到嗎?”我好奇地問。
“能!”父親堅定地回答。
道路越來越寬了,我看見了一條小河。我知道,過了小河,奶奶家就不遠了。站在河邊,我忽然想起小時候,奶奶和我站在那里,等著還沒有回來的父親。奶奶很著急,東張西望的,就像個孩子。等久了,仍不見父親的身影,奶奶就帶我先過橋,去買雪糕吃。然后,我們再回來等。這時,父親的身影已被夕陽染紅了。看到父親,奶奶的嘴角咧開了,急忙拉著我,說回家吃飯。
“你小心點兒!”父親提醒著,把我從回憶中拉了回來。
再走幾步,我又呆住了,所有房子都不見了,只有一片片的瓦礫,比小路上的情景還令人難以接受。我竟然認不出來了,哪里才是奶奶的家?看呀看呀,我終于看到一個熟悉的花紋。殘斷的墻壁,就是奶奶家,這是確信無疑的。父親要進去,便去找進口,走了幾步就被堵住了,只好繞路,從瓦礫中爬進去。
“多亂呀,這里有危險的!”父親不聽勸阻,繼續(xù)向前走著,并說:“你在這里等著吧?!蔽夷哪芡O聛硌?,這里也有我的足跡。我跟上去,步履蹣跚,而父親的腳步沉穩(wěn)有力。我們走過這堆瓦礫,跳到另一堆上,老屋終于觸手可及了。我看著剩余的墻壁,忽然想起奶奶家的笨笨。那是我兒時的玩伴,白毛中夾雜一些黃毛,一點兒也不笨的狗。我喜歡抱著它去嚇老叔家里的魚。老叔喜歡魚,在院子里擺了一個大玻璃缸,里面養(yǎng)了很多魚。老叔很疼它們,定期換水,按時投入食物,還把一些水草放在里面。它們沒有笨笨夠義氣,從來不和我玩。
父親忽然指著一堆瓦礫,問我是否還記得這里。我當然記得,這是奶奶家的后院,原來有兩間房沒人住,旁邊還有兩棵果樹,老叔總給我摘果子吃。父親緩緩地說:“那兩間房,還是我和你爺爺蓋的呢?!?/p>
我不說話了??粗约河H手蓋的房子被拆掉,父親的心里一定不是滋味。
眼前,荒草蔓生,塵土迎面撲來的一切都是我們無法阻擋的,只有回憶駐存心間成為永恒。不久的將來,這里會建起廠房或是高樓,老屋的影子就再也找不到了。我這才明白,父親為何一路上總是采摘花草,他是想再聞一聞鄉(xiāng)土的氣息,給自己留下念想。
要走了,父親指著遠處的山,問我是否有一種滄桑感。我看著,沒有回答。
秋風(fēng)再次吹過,我們已走在返城的路上。汽車在崎嶇的路上顛簸,此時,父親的心情更復(fù)雜,他已經(jīng)失去老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