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利欣
雨中菡萏
細雨中,獨自走進荷池,車輛、行人、脂粉、高跟鞋子,踢著荷中浮橋,均是與我無關(guān)的人,只是孤潔的樣子,煢孑一身,穿過多少浮世的風景。
不敢說與荷一樣的孤潔,其實內(nèi)心的萬千端倪,如何能守得住這一方闃寂的池水?
這里,有人世間最干凈的飽滿;這里,有人世間最頹唐的殘垣斷壁。現(xiàn)實與幻境、迷茫與遙遠,均是最為切近的呈現(xiàn)。
時間之外,是一場形將開場又終將落幕的戲。如一朵孤弱的荷,從飽滿到零落,怎樣的一種令人心碎的冷清空寂?時間之外,一種辛酸寂寞的潮水,涌上來。
記得無數(shù)個放眼荏苒、涉目煙雨的黃昏。讀到沈從文。他寫道:我全是沉悶,靜寂,排列在空間之隙。
每個人的內(nèi)心,都住著一個最為孤絕的影子。
聽《出水蓮》的夜里,時間也被浸潤在了古琴與塤的古舊里。塤,白天是聽不得的,心思會斷如裂帛,會急著去覓了一湖水自沉下去。而夜里,還好消受,因為夜色里的黑,四處彌合著心上的裂隙,它們是最為熨帖的撫摸,把心上的傷痛一一撫摩。
無論深山,無論古剎,我俱不相問。因吹塤人的廊下,沒有童子,只有蕭索的況味。
烏絲欄上紫薔薇
內(nèi)心微有躁動,我打開馬克西姆的《出埃及記》。圣經(jīng)故事里,以色列人摩西帶領(lǐng)遭受殺戮的人們離開埃及。黑白琴鍵上流淌的樂音,將帶領(lǐng)人們逃離何方?
閑暇時候,用細小音量聽管平湖或者吳景略,手執(zhí)一管細狼毫在宣紙上勾烏絲欄,涂涂抹抹,畫一朵一朵的薔薇花,懶怠的樣子,像俯身烏線欄的女子,美到崩潰。
本喜愛素淡的花,疏放的蘭,而這些薔薇,不愛不行。她開的時候,天氣尤熱,叢叢簇簇的美艷,張掛枝頭。仿佛經(jīng)歷過時光淬礪的女子,經(jīng)冬歷雨的逆境,讓她們一夜成長。
經(jīng)過時間打磨的美,越加散發(fā)出綺麗的光。即使在淡淡的墨色之間稍嫌突兀,卻有一種別樣的味道。
我把薔薇視作墨西哥畫家弗里達的畫,高不可攀的美和美背后的憂傷。
女畫家和薔薇,她們有著更為安靜更為徹底更為堅決的侵略。侵略到她們自認為無助的時間里去。侵略到她們自認為平白的空間里去!
繁復的包裹,裹著一顆單薄脆弱的蕊。而蕊,就是一顆寒涼的心啊。弗里達的一生與愛情和病痛做斗爭,畫作里有一種沖擊常人視覺的思想,行為上有太多的叛逆。我知道,她的畫筆,才真正理解她的疼痛與孤獨。
這世間,必有一種人和植物,以最單純最干凈的態(tài)度,沖絕某種樊籬,奢侈地進入寂寞的存在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