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龍 和平

2013年6月，中紀委對安徽省原副省長倪發(fā)科立案偵查，發(fā)現倪發(fā)科特別喜歡各種石頭，他收受的各種玉石，居然占他受賄總額的80%以上。9月30日，中央開除了倪發(fā)科的黨籍和公職，因涉嫌犯罪，已移交司法機關處理。

一位堂堂的副省長，為什么偏偏會對石頭情有獨鐘？他是怎樣因為那些石頭落馬的……

情有獨鐘，副省長偏愛玉石

倪發(fā)科1954年1月出生在江蘇省溧水縣一個普通的工人家庭，1970年，初中畢業(yè)的他作為“知青”，下放到安徽生產建設兵團（農墾）新建農場。由于父母都是貧苦工人，家中兄弟姐妹多，倪發(fā)科從小動手能力就很強，善于動腦筋，膽大心細，他從班長干起，排長、連長、分場場長……1987年，年僅33歲的他擔任南陵縣委書記，成為當時全省最年輕的縣委書記。然而，就是這樣一位年輕的縣委書記，后來干出了欺騙總理的驚天大事。

當時國務院總理朱镕基回到他的祖籍南陵縣視察落實國家糧食收購政策的情況，由于糧倉空空，倪發(fā)科讓人連夜從外地調運1031噸糧食到總理將要視察的峨嶺糧站，他生怕出任何意外，親自到現場，督促包括駕駛員在內200余人大干了4天，“人造”出糧食滿倉的景象。

這事直到朱■基退休后在他的《講話實錄》一書中披露出來，人們才知道。但此事并沒影響到倪發(fā)科的仕途，他一路高升，從蕪湖市副市長、副書記，六安市長、市委書記，直到安徽省副省長。

在倪發(fā)科當縣長時，細心的人們就發(fā)現，倪發(fā)科對玉石情有獨鐘：他的脖子上戴著一只玉掛墜、左手無名指上戴著一只玉戒指，無論是看電視、看書、聽手下匯報，還是酒場應酬，總是玉不離手。每到周末，他喜歡把自己收藏的玉石玉器鋪展開來，一件一件欣賞。每隔兩周，無論他工作多忙，都得給精品玉石玉器逐一打蠟、上油。到外地出差，再忙也要擠時間到當地的玉器市場看一看，甚至借機繞道到玉石產地和玉石市場，隨身攜帶小手電筒、放大鏡，檢驗自己的賞玉水平，在與玉石老板的交流中，享受當專家和被認同的快感。他還喜歡“斗玉”，就是約上幾個玩家，各帶幾塊好玉，一起欣賞，比比誰的玉好。

有人問倪發(fā)科為什么偏偏喜歡玉石，他總是先給你上課：“玉是什么？《說文解字》釋玉為‘石之美者，玉也；《辭海》則將玉簡化地定義為‘溫潤而有光澤的美石。雖然說到底玉只是幾種石頭，但它集天地之靈氣、日月之精華、山水之清秀于一體，是世間的精靈。”他還會告訴你：“中國人自古就有玉石情結，它是一個人身份的象征，集文化藝術價值、現實價值和收藏價值為一體，所以愛玉是最高雅也是最高級的愛好。玉能養(yǎng)人，人能養(yǎng)玉，經常與玉接觸能促進玉與人的物質交換、延年益壽……”

中央監(jiān)察局的《案情通報》披露，案發(fā)后，倪發(fā)科交代說，自己之所以喜歡玉，還有一個原因，是因為母親有一只娘家陪嫁的玉手鐲，“文化大革命”時，造反派認為手鐲屬于“四舊”要奪走砸爛，母親不愿意給，爭奪中手鐲被當場摔成碎塊兒?？粗赣H手捧碎玉傷心欲絕的樣子，年僅十來歲的他就發(fā)誓，將來有錢了，一定給母親買一只更好的手鐲。時間一長，他慢慢地從喜愛玉石到迷戀上玉石，且成了這一行的專家。

倪發(fā)科的年過九旬的老母親跟長子生活，手上的確有只玉鐲，大嫂也證實手鐲的確是倪發(fā)科給母親買的。

筆者采訪過幾位曾經跟倪發(fā)科共過事的同事，他們大都退了休。在他們眼里，倪發(fā)科是個能把事情“拎得清”、膽大心細、善于把握機會的人，而且比較清廉。一位六安地區(qū)退休老干部回憶說：“六安市地處大別山區(qū)，礦藏豐富。倪發(fā)科當六安市市長時，有一次一位礦主送給他兩根金條，希望他幫忙打招呼，給已經到期的礦辦理續(xù)期開采手續(xù)。按說這事倪發(fā)科只要打個電話就能辦成，且并不違規(guī)。但倪發(fā)科把那兩根金條帶到了會場上，說：‘如果他不送這個，也許我會幫他這個忙，因為這也是支援地方經濟建設嘛。但他想用這種手段辦成事，我擔心他會把我們很多干部拉下水，所以堅決不能給他這樣的機會！”他讓人把金條交到了市紀委。

投其所好，昆侖石頭比金貴

六安市轄的霍邱縣，鐵礦石儲藏量全國第五，華東第一，為了將這些鐵礦石變成錢，2000年前后，倪發(fā)科要求全市招商引資，特別是吸引那些小礦主。就是在這種大環(huán)境下，吉大昌來到了霍邱。

吉大昌是河北人，比倪發(fā)科大4歲。來到霍邱后，他跟首都鋼鐵公司合作，成立了“安徽首礦大昌金屬材料有限公司”（簡稱“大昌公司”），先后投入13億元進行礦山建設。2010年，雙方又投資100億元，實施霍邱鐵礦深加工項目。然而，吉大昌一直跟首鋼面和心不和，加上鐵礦跟當地百姓矛盾不斷，吉大昌急需在地方政府找到一個靠山，于是他把目光盯在了倪發(fā)科的身上。

倪發(fā)科主政六安時，吉大昌就跟他打下了交往的基礎，此時的倪發(fā)科升任安徽省副省長，分管國土資源等工作，成了更大的靠山。然而讓吉大昌沒想到的是，無論是通過北京的朋友介紹，還是送現金甚至送股份，倪發(fā)科都軟硬不吃。惹急了，倪發(fā)科就指著錢物說：“趕快把東西拿走，不然的話我就交到紀委去了！”

吉大昌感慨萬端：我在社會上闖蕩了這么多年，很少遇到清官，沒想到今天偏偏遇到了。誰知吉大昌的小情人馮茹說：“現在哪還有什么清官？我看是你們沒能投其所好。俗話說一把鑰匙開一把鎖，我聽說倪省長最愛玩玉石，你們送他點玉石試試，我就不信世上真有不吃魚的貓！”

吉大昌覺得有道理，決定試試。2011年春的一天，聽說倪發(fā)科未報經組織批準，就心急火燎地當上了安徽省珠寶協(xié)會的名譽會長，吉大昌在倪發(fā)科的一位鐵哥們兒的陪同下，專程到倪家拜訪。本來，已經當上副省長的倪發(fā)科根本不屑再跟吉大昌這樣的“土豪”接觸，無奈一來是鐵哥們兒帶來的，二來吉大昌帶來一只玉石手把件，要請倪發(fā)科“掌眼”，而倪發(fā)科只要看到玉石，就會眼睛發(fā)直走不動路。他把玩了幾下那只手把件，說：“這個手把件品相一般，感覺還不錯。”吉大昌連忙拍馬屁：“果然是大鑒賞家，一眼就看透了它。不過，我家里還有幾塊新疆朋友送的來自昆侖山下和田縣的仔料，改天再請倪省長掌掌眼？”說到玉石，倪發(fā)科渾身是勁：“賞玉是門很深的學問，別的不敢說，什么樣的玉石都難不住我，如果只是為了賞玉，我隨時歡迎！”

其實吉大昌根本就沒有什么和田玉仔料，見倪發(fā)科松了口子，他連忙花了56萬元，買了3塊和田玉仔料，三天后再次來到倪家?！安诲e、不錯，是真正的和田玉仔料，拿在手里感覺都不一樣。”倪發(fā)科摩挲著玉石說?！霸谖覀冞@些不懂玉的人手里，玉就是塊石頭，在懂行的人手里，才能體現出它的價值。倪省長要是喜歡的話，就送給你了?！奔蟛r著笑臉說。倪發(fā)科連忙說：“不行不行，現在的和田玉太貴，隨便一小塊仔玉價值都上萬，我怎能奪人所愛？”不過，出于對玉石的癡迷，他嘴上這么說，手上就是不舍得把那3塊仔玉放下。最后，倪發(fā)科的妻子給了吉大昌6萬元，算是把玉買下了。

雖然這筆買賣表面上看讓吉大昌虧損了整整50萬元，但出了門他卻興奮得一跳三尺高，他知道自己真的找到了倪發(fā)科的軟肋，他收下的不僅是3塊小玉，而是對自己的信任，給自己打開了一條門縫，有了這個良好開端，以后的事還不好辦嗎？

吉大昌對玉不太懂，他提出請倪發(fā)科介紹一位玉石專家與他認識。倪發(fā)科樂意幫這個忙，介紹了一位姓段的玉石鑒賞家跟吉大昌認識。此后，吉大昌幾次拉著段專家飛到新疆淘玉，回到合肥就找倪發(fā)科一起研究、鑒賞，只要倪發(fā)科喜歡，吉大昌就奉上，時間不長兩人就成了情投意合無話不談的朋友。

倪發(fā)科的妻子是上海知青，她不無擔心地提醒丈夫：“你不是說過，有今天不容易，一定要當個清官，收那么多破石頭干什么？”倪發(fā)科說：“在外行人眼里，我玩的這些都是破石頭，又不是收錢，沒什么大不了的，我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但我這輩子就是喜歡玉，跟玉有緣，現在眼看就要退休了，過去幾十年都是為別人活著，這個時候滿足一下個人愛好有什么錯？黃金有價玉無價，好的玉石玉器資源稀缺，不可再生，物以稀為貴，潛力無限，留給后代也更有價值和意義。放心吧，不會有事的?！?/p>

案發(fā)后吉大昌交代，僅他一個人，就先后送給倪發(fā)科玉石40多塊，總價值600多萬元，是送給倪發(fā)科玉石最多的人。其中2012年5月，吉大昌花95萬元買了一個長七八厘米、寬六七厘米，橢圓形，全身包紅褐色皮的仔料送給倪發(fā)科，他一直愛不釋手。

至此，吉大昌出入倪發(fā)科副省長的家，就像出入菜園子一般隨意，每每酒酣耳熱之際，他還會一邊拍著倪發(fā)科的肩膀一邊稱他“發(fā)科老弟”。當然，吉大昌的公司有什么事，包括跟首鋼的合作關系、發(fā)生礦難、跟當地農民打架斗毆等，倪發(fā)科代表政府出面擺平也成了當仁不讓的事。在倪發(fā)科的關照下，大昌公司2011年一躍進入國內冶金礦山企業(yè)十強。

大別山房地產開發(fā)公司老總黃又平的情況跟吉大昌差不多：他一心想投靠到倪發(fā)科這棵大樹下乘涼，但無論是現金、銀行卡還是金條，倪發(fā)科都堅決不收。他無意中得知倪發(fā)科對玉石的喜歡到了近乎病態(tài)的程度時，黃又平花了16萬元買了一塊和田雕刻手把件去請倪發(fā)科“掌眼”，倪發(fā)科甚至沒有推讓就收下了，還說：“要是白度再高一點就好了。”半個月后，黃又平又買了一塊白度絕好的和田玉，扁圓形，倪發(fā)科見了后，一邊把玩一邊連說：“不錯，不錯，這才是和田玉中的上品！”

見倪發(fā)科“愛好高雅”，除了玉石，黃又平還先后送給倪發(fā)科名人字畫15幅之多，成了送給倪發(fā)科字畫最多的人。

難以割舍，“高雅愛好”是把刀

倪副省長最愛玉石的事在社會上傳開后，很多人投其所好，專門帶上玉石找他辦事。如果送倪發(fā)科別的東西，他十有八九會堅辭不收，唯獨當有人送上玉石，特別是送上和田玉時，他的眼睛就會發(fā)光，情不自禁地就會伸出手去。

俗話說吃人家嘴軟，拿人家手短，倪發(fā)科接受了吉大昌等老板送的大量玉石后，原則、底線被拋在一邊，他開始利用手中的權力大肆為他們牟利。為了大昌公司的發(fā)展，他放下副省長的“架子”，和吉大昌一起跑環(huán)評、項目審批手續(xù)，為吉大昌實際控制的公司挪用國家下達的保障房用地指標，幫助其以極低的價格購買鐵礦探礦權。經辦人見副省長都出了面，誰敢不辦？對黃又平，倪發(fā)科屢次違規(guī)四處打招呼、給政府機關施加壓力，幫助其更改項目規(guī)劃、調整容積率、逃避稅收和處罰等，使其從中獲取巨大收益。

2012年7月，倪發(fā)科得知自己可能被調查，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想故伎重演把部分玉石退還給吉大昌“暫時保管”，卻又因為自己太愛玉石了，有些舍不得。最后還是挑了幾塊質量比較次的玉石讓吉大昌先拿回去，然后他親自開車回到老家，把他認為好的一些玉石悄悄地埋在了老家后院的菜園地里，并囑咐家里人：任何人不得隨便進菜園。

兩個多月后，倪發(fā)科以為風頭過去了，自己又過了關，連忙找到吉大昌，把玉石又要了回來。誰知當天晚上，他在跟幾位內部朋友應酬時得到提醒：組織上對他的調查并沒有結束，讓他收斂一些。倪發(fā)科只好再次連夜將貴重物品轉移到13位親友處，并且他還根據親戚關系的親疏，把價值高的玉石放在最親近的人那里。

然而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紀檢監(jiān)察部門很快就查清了倪發(fā)科的問題，于2013年6月30日對他實施了“雙規(guī)”，因他的行為已經涉嫌犯罪，9月30日，中央在給倪發(fā)科開除黨籍、開除公職處分的同時，將他移交司法部門處理，目前案件還在審理中。

倪發(fā)科在案發(fā)后哀嘆道：“我現在才明白，再高雅的愛好也掩蓋不住罪惡。如果組織上早幾年處理我，我也不會走到今天！”但這個時候說這些已經遲了，等待他的將是法律的嚴懲。

編輯/尤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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