峽谷行云,河北保定人,供職于清苑縣人民醫(yī)院?!靶卤6ㄔ娙骸痹娙酥?,保定市青年詩人學會理事。
真相
下一個下一個
在牙科畸正室水泄不通的長隊里
有喊不完的下一個
各色人等。這讓我感到若不是
帶著齲齒和隱痛的人
到成為不合常理的另類
他和他們躺在一床白色的機器上
心懷無奈就要接受一場牙齒的革命
先是在嗞嗞的鋸聲中
把一顆牙齒無情地化為粉末
一種碳酸和石灰的味道從味覺嗅覺中
漫溢?;蛘咴阱N子和鉗子的寒光中
像是要把歲月中那些隱患斬草除根
咣當一聲,一顆又一顆無辜的牙齒
在血腥中暴尸荒野
齒亡舌寒唏噓的聲音,像扎不緊的口袋
漏風又漏氣
人貪生的欲念與植物和動物迥異于
必須受制于人的操弄
那些空了的牙槽,需要別人一種技藝
移花接木
無可怨尤在一顆牙齒的遺址
讓那些烤瓷的鍍金的聚合體的異質
那些昂貴的身外之物
落定塵埃
只有這樣,才能咬住更長更堅硬的時間
那些斷了血脈滅了神經的假牙齒
像斬斷了它內心的河流和草木
在了無生趣中喪失了鮮活的表情
掩不住麻木、荒蕪
怎么看都像一份拷貝的墓志銘
你漸漸習慣了這種僵硬并融入
你身體的一部分
好像活著有時需要以假亂真
也是順理成章的章
但我總是感到,一顆假牙
和許多假的事實一樣
更需要一個證人,為假說出真相
和弦
與其說我在聽一只蛐蛐的叫聲
不如說是一只蛐蛐
在傾聽一個人在松弛的一根弦上
不眠的焦灼
那啾啾啾啾的聲音與一個人
內心的低吟多么合拍
一只蛐蛐的叫聲不足以完成
黑夜的詠嘆
它如果正好跌落在天空穹窿的弓弦上
箭鏃一樣射出去
它一定能擊中高山流水
也一定能印記遠古泥土烘焙的陶器
甚至它可以進入一個人思想意識的簍籠促織
沖發(fā)一冠,只為紅顏
而一只蛐蛐
它一生游歷的風景只有草叢石縫黑夜角落
它一生領受的最高懿旨
就是遵從天意
它只有叫,不停的叫
它不知道在不停的叫中
它變成了時間的黑客和殺手
它叫著叫著就把秋天的燈盞熄滅
但它依然叫
像一個偏居一隅又壓抑的人
急于把一生的意義溢于言表
而沒有聲勢把自己的嗓門拓寬
沒有流鴻為底片潤色
那叫聲多么單調枯燥詞不達意
但它還是叫,它只能順從命運
才能被命運認領
只要命運拖著它像吱扭吱扭的馬車,鳴叫的輪子
就會不停
把你的手給我
把你的手給我
把那長亭短亭的斷橋給我
他比孤獨遼闊
比等待只需突兀的瞬間
不管水草多么野蠻地
糾纏著指紋的腰身
把一座孤島給我
那倦航的船兒
皺褶中該有多少流瀉不已的風沙呀
即使山河破碎
手心手背都是我一個人
滄桑的祖國
把那只勞作的下垂的
在歲月的泥瓦罐中反復撒網收網的
粗糲的手給我
但我們都不是一個貪婪的人
我不要你筋脈連著的那顆心
把深秋掌中的殘荷斷藕給我
我只要你空曠的指尖上一點
微弱的螢火
讓他們交織融入
像曾經連體的古木深深插入
一條河流的根部
一秒,一秒
時間在毫不懈怠給自己擰緊發(fā)條
把你的手給我
讓他們握住的拳頭繞指地理的方圓
不管他擠出多少水漶
一剎那,一剎那
那流光
就是用來被我們彼此反復觸摸的
漂流
漂流就是讓自己做一回水
就是讓黃土埋了半截的時光
被一條溪流收容
我空空的皮囊過陋巷
走洼地
一路趟過絆腳的石頭
沿途要撣掉多少的塵埃呀
把蒼茫收縮成一線天
漂流也是在自我的深淵中
九曲回腸
自斟自飲吞下那秋風殘日
遇到暗礁我也會
習慣性閃一下身子
一根刺扎入肉里
在痛的漩渦我也會掙扎一下
浮萍攀上落葉
苔蘚貓在水底
不要回頭
那個抽刀斷水的人
也斷了你的影子和后路
源頭終究是回不去的
是水就永不會叛逆
是水就懂得俯下身軀
在拐了一道彎又一道彎中
心卻是直的
不要說我隨波逐流
是軟體的動物
每一次我貼近空谷
我的一根根骨頭
在群山和斷崖中
都站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