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志文

華語電影是天命

若不是年長一些的觀眾，恐怕很多人對周潤發(fā)的印象是從他50歲之后開始的。因為在50歲這年，周潤發(fā)做了一個重要的決定——重返華語影壇。切莫以為發(fā)哥是因為在好萊塢混不下去了才回來，因為就在前一年，他還受金牌制片人杰瑞·布魯克海默的盛情邀請，參與了迪士尼魔幻巨制《加勒比海盜3》的拍攝。在影片里，他飾演的是新加坡海盜王邵峰，與他對戲的是約翰尼·德普和奧蘭多·布魯姆。當時還不流行“中國特供”，演出機會也并非源于某贊助商的強行“加塞兒”，那是一次正兒八經的出演機會。印象中，那是華語演員第一次在如此高級別的大片中飾演一個重要角色。這樣的情況是不多見的，而周潤發(fā)就是這樣一個現象級的演員。

雖說是回歸，但畢竟已經遠離華語電影江湖整整10年，在這十年間，香港電影趨于沒落，而內地市場則越來越欣欣向榮，合拍片是大勢所趨。這一點，周潤發(fā)也許想到了，但畢竟剛回來，多少還也有些不適應。回歸，或者說重返內地市場的第一部作品，周潤發(fā)選擇了許鞍華導演的《姨媽的后現代生活》。許鞍華算是周潤發(fā)的又一個伯樂。1981年，出道不久的周潤發(fā)出演了許鞍華的電影《胡越的故事》，這部影片在首屆香港電影金像獎上獲得了最佳影片提名，并收獲了最佳編劇獎，周潤發(fā)也是從那時開始受到影壇的矚目。這本應是一個很好的開始，但從曾經風流倜儻的小馬哥到欺騙市井大媽錢財的感情騙子，這樣的轉變未免太快，尤其是對那些滿心期待發(fā)哥衣錦還鄉(xiāng)的擁躉們來說，實在有點殘忍。

因此，即便影片之后獲譽無數，但這些多少和周潤發(fā)沒有太大的關系。同年，周潤發(fā)還出演了張藝謀的《滿城盡帶黃金甲》，結果被周杰倫搶走了全部風頭。

雖然并不是最順利，但周潤發(fā)終于還是邁出了第一步。就像當年他把自己以往所獲得的16樽獎座全部捐獻給香港電影資料館，去好萊塢從零開始一樣，回歸華語影壇，周潤發(fā)做好了重新開始的準備。如果這終究是他的天命，那么他已經做好了思想準備。送別許鞍華，周潤發(fā)又轉投另一位恩師吳宇森，準備投拍其古裝新作《赤壁》?？上У氖牵罱K因為合約、劇本等原因，周潤發(fā)宣布辭演。備受期待的“周吳續(xù)”最終未能實現。假設周潤發(fā)沒有辭演，那么最適合他的角色應該是后來由張豐毅飾演的曹操吧。

多年后，吳宇森在上海受訪時坦言，的確很可惜，但那并不是周潤發(fā)的本意，所以無傷兩人的個人情感。同年，周潤發(fā)也并沒有再接別的片約，只是去好萊塢友情客串了電影《黃石的孩子》和《諜海風云》。或許，是為了照顧吳宇森的感覺吧。

2008年，周潤發(fā)以男二號的身份，參與拍攝了由華人導演黃毅瑜執(zhí)導的好萊塢電影《七龍珠：進化》?，F在看來，這依然不是一部足夠凸顯周潤發(fā)表演才華的電影。蟄伏3年后，2009年，周潤發(fā)迎來了轉機，他在內地女導演胡玫的電影《孔子》中，出演了中國歷史上最偉大的思想家孔子。這也使他成為大銀幕上，成功詮釋這位中國古代圣賢的第一人?！犊鬃印酚?010年在內地上映，取得了過億票房的佳績，也令周潤發(fā)本人收獲了華表獎“優(yōu)秀境外華裔男演員獎”的殊榮，并成功入圍第30屆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男演員提名。飄逸的長發(fā)，儒雅的微笑，周潤發(fā)終于重新找到了50歲之后自己的定位。

不設限的表演經

青春不再，很多東西需要懂得變通。這一點，周潤發(fā)做得很好。50歲之前，周潤發(fā)曾是香港電影不可一世的No.1，他可以憑借3部電影同時入圍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男主角獎，也可以輕而易舉地完成個人全年電影票房成績破一億元港幣的壯舉。即便到了好萊塢，他的魅力依然不減。用《洛杉磯時報》的話來說，他是世界上最酷的男演員，也是好萊塢最欣賞的銀幕槍手。40歲的周潤發(fā)依然可以耍帥，依然可以拍雙雄片，依然可以是許多女人心中的翹楚。然而，過了天命之年，周潤發(fā)的戲路開始發(fā)生變化，不僅產量在減少，動作電影的出鏡率也開始驟降。發(fā)哥也開始面臨轉型期。這是一個很明智的決定，這個歲數的男演員要更上一層樓，必須在文戲上要有所突破。

棕色的夾克，紅色的毛衣，紅色的條紋襯衫，發(fā)型是標準的三七開，嘴巴上還留起了胡子，在《姨媽的后現代生活》里，周潤發(fā)成了操著一口廣東口音的混混潘知常，就一張嘴最厲害，眼睛瞇起來笑時，有一種說不出的猥瑣。他騙走了姨媽所有的棺材本，也帶走了這代中年人對晚年生活的最后一點遐想。這個角色夠壞，周潤發(fā)演得挺像那么回事，雖然他不常演壞人。之后，周潤發(fā)褪去時裝，黃袍加身，在《滿城盡帶黃金甲》中當了一回“大王”。這原本只是一個小小的都尉，但為了篡奪王位，陷害發(fā)妻全家，娶得了鄰國的公主。此人表面上文治武功，儀表堂堂，實則道貌岸然，冷酷無情，是一個徹底被王權異化的人物，最后不可避免地落入孤家寡人的可悲境地。一上來，周潤發(fā)演了兩個不討喜的角色，尤其是后者，可見其多年表演的深厚功力。演壞人，永遠要比英雄更難一些。

胡玫不忍周潤發(fā)再演壞人，于是邀他出演儒家圣賢?；野椎念^發(fā)，長長的銀須，一臉儒雅的周潤發(fā)褪去了“大王”的戾氣，讓人看著舒服了許多。這是個同之前又截然不同的角色，周潤發(fā)拿捏的恰到好處。導演胡玫透露，周潤發(fā)跟她談到孔子時曾落淚，“說他也很孤獨，他是在演自己。”在這之后，周潤發(fā)迎來了回歸之后最高光的時刻，他成了《讓子彈飛》里鵝城的霸主黃四郎。黃四郎身上有那種令人仇視的惡，但骨子里也有著讓人同情的脆弱，要演好這個角色并不容易，苦于無施展余地的周潤發(fā)，迎來徹底爆發(fā)。

終于，周潤發(fā)還是做了一回曹操，不是在《赤壁》里，而是在《銅雀臺》里。終于，周潤發(fā)又回到了他最熟悉的上海灘，只是和當年的《上海灘》相比，他在《大上?！分兴茉炝艘粋€更為“完美”的黑幫大哥形象，慷慨赴死的結局也比在街頭死于亂槍之下的許文強高大了許多。歷經了又一個10年的磨練，周潤發(fā)的文戲越來越出彩，角色也越來越重。就像《西游記之大鬧天宮》里的玉帝，萬人之上的九五之尊，天庭權力的最高所有者，區(qū)區(qū)一只潑猴，何足驚詫。一拂袖，天兵天將便前赴后繼。他只需穩(wěn)坐，談笑風生，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