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守疆

月照塞北

費守疆

時 間 清 代

地 點 東北邊陲重鎮(zhèn)

人 物 王竹青 女 江南名醫(yī)后代，才女，唐天宇之妻。

額 娘 女 滿族貴婦，巴爾圖、依丹之母。

耶德根 男 少數(shù)民族部落王爺。

巴爾圖 男 朝廷命官，鎮(zhèn)邊將軍，額娘之子。

依 丹 女 額娘之女。

拉 布 男 巴爾圖帳下佐領。

唐天宇 男 被流放的原朝廷大學士。

管 家 男 王爺府管家。

薩滿、軍士、村姑、江南少女、流人若干。

序

（畫外音）“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大學士唐天宇上奏《安邊策》，言辭偏激，有悖圣意。發(fā)配寧古塔永世不得返京。其妻王竹青自愿隨同前往……亦使其為奴……”

[黑暗中管家率王爺府兵丁蒙面而上……

管 家 （吩咐）爾等聽了！此番設伏劫持流放之人大學士唐天宇，只為請其入王府傳習中原教化，強我部族，并非想與朝廷為敵！小心了！

眾家丁 ?。?/p>

[內(nèi)報：“朝廷押送流放之人的隊伍已進山坳！”

[管家揮手，率眾兵丁隱退……

[風雪彌漫的關東之夜，只聽“啪、啪”的鞭響，背景映出官軍揮舞皮鞭的巨大身影，被朝廷放逐的流人隊伍在官軍驅(qū)趕下艱難行進……

（伴唱）山海關外盡飛雪

寒風遍撒催命帖

回首不見故鄉(xiāng)月

一步一道生死劫

[伴隨幾聲野狼的嚎叫，唐天宇跌倒爬起與王竹青相攙而行……

唐天宇 妻?。?/p>

（唱）山海關外盡飛雪

抬頭難覓邊關月

朔風凝結周身血

不料春陽亦負約

[管家率王爺府的兵丁與押解流人的官軍對打……在搶奪唐天宇爭斗之中，唐天宇受傷倒地。舞臺凌亂的燈光中，流人隊伍四散。在王竹青的攙扶下，唐天宇掙扎半跪，發(fā)辮纏頸，憤而疾書后，雙手捧白綾血書，向天狂笑：“安邊策，安邊策！邊關未安，我唐天宇倒身葬邊關！”“僵尸”倒地，氣絕身亡……

王竹青 （撕心裂肺）夫哇！

管 家 （大驚）撤！

[舞臺上空空蕩蕩，死一般的寧靜，如泣如訴的旋律中唯有雪花靜靜地飄落……白綾血書自空中而降……唐天宇的聲音：“忠心天可鑒，雖死心不甘，我妻知我心，明月照邊關?！?/p>

[風聲……

[光漸收。

一

[急切的音樂中傳來：“報——”

[一官軍馬隊急馳而過……馬蹄聲由遠及近……

[“報！”烈馬嘶鳴……一清軍士兵急上，跪報：“啟稟將軍，又一隊羅剎騎兵疾馳過江直逼我寧古塔！”

[巴爾圖威嚴的畫外音：“再探！”

[“嗻！”士兵急下……

[巴爾圖幕后一聲長嘆：“嗨！”四侍衛(wèi)急上，列隊兩旁……

[巴爾圖上。

巴爾圖 （唱）巴爾圖受皇恩不敢怠慢

赤膽忠心鎮(zhèn)守邊關

內(nèi)有部落逞強勢頻頻擾亂

外有羅剎興兵犯境虎視眈眈

內(nèi)憂外患兩顧不暇險象畢現(xiàn)

八百里驛馬上書朝廷不見增援

在當年中奸計軍官部落結積怨

外御強虜真盼望冰釋前嫌

巴爾圖 傳令：人不卸甲，馬不離鞍！

[幕內(nèi)應：“嗻！”

[依丹幕內(nèi)：“嗬！干嘛這么劍拔弩張的？至于嗎？”

巴爾圖 （怒）何人大膽！

[依丹手執(zhí)馬鞭，英姿颯爽、風風火火地上……

依 丹 巴爾圖將軍萬福！

巴爾圖 依丹？！你不是去新京探親了嗎？額娘她知道你回來嗎？

依 丹 剛剛回來，還沒見到額娘。哥哥，這是干嘛呀？人不卸甲，馬不離鞍的？

巴爾圖 羅剎大兵壓境，他們又去網(wǎng)羅耶德根施以援手，倘若那耶德根背后再捅咱一刀，邊城可危呀！我鎮(zhèn)邊將軍巴爾圖上怕愧對朝廷！

依 丹 （背躬）殺夫之仇，不共戴天！哥哥！

（唱）選高手隨我潛入王爺府

出奇兵取回那老賊頭顱

群狼無首心無主長鞭指處必馴服

巴爾圖 （猶豫）這……

[一軍官上稟報 “啟稟將軍,已按指令發(fā)放兵器與強壯流人,隨時應急參戰(zhàn)。

依 丹 哥哥，流人乃朝廷罪犯，豈可輕信，剛才我在路口遇一流放罪婦焚燒紙錢，言語之中似對朝廷有怨恨之氣，而且竟然揭下了耶德根尋醫(yī)的告示！

巴爾圖 哦？！帶上來！

王竹青 （唱）祭夫君紙火已燼淚未盡

王竹青活命多虧老夫人

眼見邊城陷危困

天宇若在定會輔佐將軍王竹青給將軍請安！

巴爾圖 你？！你不在都統(tǒng)府侍奉老夫人，為何擅離禁地？

王竹青 將軍，今日是我夫君七七祭日，蒙老夫人恩準，我去十字路口焚化幾張紙錢。

依 丹 （蔑視地）哥哥，她……

巴爾圖 為何擅揭耶德根尋醫(yī)告示？莫非你……

王竹青 治病救人，大夫本分，將軍。

依 丹 那耶德根部落欲勾結羅剎，與朝廷為敵。斬其首領，挫其銳氣，你卻欲治我們的死敵？

王竹青 （如斗士般義無反顧）將軍，想那耶德根部落兇猛剽悍，王爺府戒備森嚴，斬其首領之舉無異于火上澆油，官逼民反！更何況羅剎壓境，大敵當前。若手足相殘，恐怕……恐怕邊關不保，危及大清江山！

巴爾圖 （震驚）噢！依你之見？

王竹青 派使者，過王府，曉之以理，坦誠相見！

巴爾圖 結怨甚深，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王竹青 亦曾聯(lián)手抗敵，骨肉至親早有淵源。

巴爾圖 即便有望和解，耶德根早就放言，遇官軍可不奏而斬！想入城堡都難，誰敢鋌而走險！

王竹青 這招醫(yī)告示倒可……

巴爾圖 你……戴罪之身?(泄氣的)唉,還是莫論國事。（對依丹）格格，還不快點回去，給額娘裝煙請安！（下）

依 丹 （勉強控制發(fā)作）哥哥你……

王竹青 格格？你是老夫人日思夜想的依丹格格？（興奮地上前拉住依丹）

依 丹 （冷冷地甩開）你是何方漢人？

王竹青 （情緒一落千丈，后退，低眉斂目）我是隨丈夫從京城發(fā)配于此的王竹青。

依 丹 原來是個奴才！既然你的丈夫已死,必然深知失夫之痛,卻怎么膽敢擅揭告示,欲施救于我的殺夫仇人?你到底是……

王竹青 格格我……

依 丹 講！

王竹青 格格容稟！

（唱）家住江南雨巷中

世代“懸壺濟世”牌匾高掛門庭

嫁夫君唐天宇他金榜高中

民婦名叫王竹青

居朝堂上憂君下憂民心難平靜

他秉燭揮毫熬心血一卷《安邊策》一腔忠誠

雖然是錦心繡口朝野稱頌

敵不過佞臣讒言嫉賢妒能

伴君與伴虎都是一個命

披枷戴鎖昏鴉古道別長亭

為人妻愿追隨他離鄉(xiāng)背井

用畢生來作證《安邊策》乃治國精英

那夜里滿目刀光劍影

耳邊盡聽喊殺聲

可嘆夫君他死于非命

多虧老夫人將我凍僵的雙腳摟在懷中

落難女才得以死里逃生

揭告示遵醫(yī)德家訓難違

依 丹 （接唱）你與我同為寡居當知痛你，你，你若施醫(yī)救敵就是邊城災星。

跪著！

王竹青 格格我……

[依丹氣極揮鞭抽向王竹青……

[額娘急上……

[一鞭誤打在額娘身上……

依 丹 （惶恐地）額娘恕罪！

額 娘 我兒，不得無禮！

王竹青 老夫人！

額 娘 丫頭，你二人雖為主仆，卻應不

分尊卑以姊妹相待。她知書達理，仁愛寬厚，施藥醫(yī)病。莫道百姓們愛戴，就是額娘的病……也是有了竹青才起死回生！還不快快上前扶起！

[依丹不十分情愿地扶起了王竹青……

[巴爾圖急上……

巴爾圖 孩兒給額娘請安！

額 娘 罷了！

[急促的馬蹄聲，“報！”一軍士急上……

[烈馬嘶鳴……

軍士甲 啟稟將軍，有羅剎官員攜重禮直奔王爺府！

巴爾圖 （大驚）啊！

[收光。

二

[緊接前場……

[額娘家的廳堂，長條桌幾上擺放著座鐘、撣瓶、帽筒……

[溫馨舒緩的音樂……

[依丹與白天霸氣十足的蠻女判若兩人，她穿著王竹青的衣服對著鏡子比照……

[音樂聲中……呦，這還是白天那個風風火火手提馬鞭的將軍府的格格嗎？

依 丹 （唱）稀罕不夠江南的綾羅綢緞

不怪說“人在衣裳馬在鞍”

哎！著華服也禁不住長吁短嘆

煞氣愁云鎖眉間

仇人的身影總在眼前轉(zhuǎn)

不殺了耶德根我不叫依丹

[脫下王竹青的衣裳……

[王竹青端茶壺上……

王竹青 格格！

依 丹 這衣裳針腳多細密，你的針線活兒真好。咦？這是……

王竹青 （制止）別動它?。ń舆^自己的衣裳）

依 丹 這是……

王竹青 這是……一種毒藥，帶在身上以防不測，免受凌辱。

依 丹 （一怔，隨即若有所思）哦……給我（欲言又止）

王竹青 格格你……

依 丹 哦，分給我一點，也帶在身上……

王竹青 格格身懷武功又居府中，這劇毒之物，不帶也罷。

依 丹 噢！也……也是……我去睡了。（心事重重地走下……）

[王竹青一怔……

王竹青 格格慢走，（自語）我也該給老夫人煎藥了。（下）

[額娘上。

額 娘 唉！

（唱）望窗外夜空上北斗高掛

凍僵了的樹枝上懸一彎月牙

東屋里歸來的女兒已睡下

西屋里懸壺煎藥漢家娃

歲月鞭光陰箭逼我青絲換白發(fā)

中年喪夫老年喪婿累累傷痕難結疤

我丈夫抗羅剎血浸戰(zhàn)袍未落馬

我、我、我的姑爺……他、他、他……

卻命絕于中詭計手足殘殺

百姓們自家熱炕上卻如臥虎榻

邊不靖民不安何以為家

盼兄弟之間手相牽以國為大雪花有情化作雨潤開春花

[額娘端茶輕酌……

[一家院上……

家 院 老夫人！巴爾圖將軍到！

額 娘 （一怔）我兒深夜至后宅造訪，事必緊急！快，讓他進來！

[“是！”家院退下……

[巴爾圖急匆匆上……

巴爾圖 給額娘請安！

額 娘 免了！坐。

巴爾圖 額娘，據(jù)打探，羅剎送與耶德根一份厚禮，要和他聯(lián)手與我官軍為敵。耶德根已收下禮物，言說五天后回話！

額 娘 （驚）哦？（沉思片刻）看來，只有我去與耶德根一見！

巴爾圖 不可！您病未痊愈，這一去往返就是兩天的冰雪路程，況且那耶德根已經(jīng)放出話來，見官府之人可先斬后奏。咱們連進他城堡的機會都沒有哇！

額 娘 （焦慮）這……那……

巴爾圖 漢家女子王竹青看似心有韜略，不妨……

[王竹青端藥上……

王竹青 老夫人，將藥趁熱喝了吧！哦，民女王竹青給將軍請安！

額 娘 孩子，日間你與將軍所言，可是當真？

王竹青 小女子不敢兒戲。

額 娘 你？你……你一個漢家女子罪臣之婦為何……

王竹青 老夫人,將軍，傾巢之下安有完卵？其一，竹青雖為罪婦，亦為臣民，天下興亡，人人有責！其二，萍水相逢，將軍厚待、老夫人救命及眾人相助之恩，竹青無以回報。其三……也是我親身踐行丈夫為之傾盡畢生的《安邊策》！眼下，恰逢耶德根頭痛頑疾天神無助，遍撒招帖，訪尋名醫(yī)。我家祖?zhèn)麽樉闹g或可……

巴爾圖 此去萬分兇險，你要考慮再三！而且，務必趕在耶德根倒戈羅剎之前！

王竹青 將軍，我夫為《安邊策》而亡，王竹青繼夫志，死而無憾！

額 娘 此事不可聲張，還需一可靠之人，一同前往！

巴爾圖 （喚）拉布！[拉布內(nèi)應聲：“嗻！”上……被門檻絆了一跤……

拉 布 （對觀眾）笑啥呀？你這一生沒摔過跟頭哇？拉布給老夫人請安！

額 娘 罷了。拉布，你是老都統(tǒng)的親信，只要不喝酒，辦事兒就謹慎穩(wěn)妥，又熟悉路徑，此行責任重大！

拉 布 請老夫人放心！

巴爾圖 拉布，速速隨我回府，待我修書一封，帶給耶德根！你二人今夜就出發(fā)。

拉 布 嗻！

王竹青 老夫人保重?。ㄞD(zhuǎn)身欲下）

額 娘 等等！孩子！把這個帶上！（將一布包遞給王竹青）當年，咱寧古塔官軍與耶德根部落并肩抗擊羅剎，兄弟相稱?？扇ツ甓?，雙方圍獵撞在一起，為一只狍子發(fā)生口角，風雪之中，不知何處向雙方射來亂槍，造成誤會……一場廝殺，尸橫遍野，我與依丹去尋找她新婚的丈夫，卻見耶德根之子奄奄一息，他……他當著我的面，用尖刀劃開傷口取出子彈，說那陣亂槍乃羅剎所為，他將這顆子彈與這荷包，交給我，求我轉(zhuǎn)交其父……

（唱）每一次提起都心痛

多少無辜的孩兒滴滴血落地成冰

墳前箭簇刺臂鮮血涌

依丹她發(fā)誓為夫報仇一聲聲

百般相勸她心不動

年邁人已舍一只虎不可再失一只鷹

愿你此行將王爺?shù)呢瑝魡拘?/p>

王竹青 （唱）但請老夫人放寬心胸

巴爾圖 （對王）此事若成，實乃大功一件。本將軍……一定還你自由之身！

王竹青 謝將軍！

巴爾圖 事不宜遲！

拉 布 唉！只怕是依丹格格消停不了哇！她白天就和我說，要實施啥斬首行動！我們前腳走，她后腳……

[眾一怔。巴爾圖湊上前與額娘耳語……

額 娘 （點頭）嗯，只好如此……

巴爾圖 告辭！

王竹青 老夫人保重！

額 娘 （拭淚）你的要把自個兒好好地給我……帶回來！

[光漸暗……眾隱下……

[神秘的音樂聲中，一黑衣人勁裝持兵器悄上……傾聽后于后側幕潛下。同時傳來喝斥聲、兵器交擊聲……

[黑衣人邊打邊退上，四侍衛(wèi)與之開打……

[黑衣人被挑落面紗……眾人皆驚：“格格！”

[依丹持刀怒目而視……“你們膽敢阻擋本格格去耶德根城堡闖關殺敵？

[幕后傳來威嚴的聲音：“將軍有令，都統(tǒng)府后宅，嚴加防護，任何人等不得隨意出入！”

[收光。

三

[耶德根王爺府大廳……

[薩滿神調(diào)音樂元素與京劇曲牌有機結合的樂曲充滿了神秘……

[舞臺上煙霧繚繞……

[傳來腰鈴、單鼓“叮當”作響……幕后顯然是在請神、驅(qū)魔、醫(yī)病、祈福……

[大薩滿做法完畢，氣喘吁吁地上……

[王府管家上……仆人隨上……

管 家 請！請！

[仆人將大薩滿等恭敬地引退……[眾家丁仆人齊跪迎：“天神阿凱恩都力保佑王爺！”

[耶德根在仆人攙扶下走上，管家揮手示意眾人退下，管家也退下……

耶德根 唉?。ǔ┮巡灰娢羧怔棑P虎步

卻依舊水里火里不服輸

只可嘆百年基業(yè)王爺府

“海東青”一去蹤影皆無

打打殺殺血淚寫成恩仇錄

空留得三更夜一聲嘆幾滴淚珠

想當年烏蘇里黑龍江誰不仰慕

小興安完達山十三部落盡收服

也曾與官軍并肩驅(qū)強虜馬蹄踏過亡命徒

百獸王年邁也是一只虎老驥伏櫪轟轟烈烈大丈夫

得頑疾頭痛欲裂才知人生還有苦中苦

仙不靈神無助遍訪高人問世俗

[管家急上，對王爺耳語……

耶德根 快快有請！慢著，免得天神怪罪，族人生怨，引她側門而入！

[內(nèi)報：“啟稟王爺！來者聲稱，世代行醫(yī)，救死扶傷，光明磊落，非正門不入！”

[耶德根王爺一怔，示意管家：“有請”……

[拉布上。

拉 布 （數(shù)板）喬裝進入王爺府

她當師傅我為徒

服裝店進貨——我叫拉布響當當?shù)睦辖?/p>

拉 布 （躬身）師傅請！(吆喝)嗨！接客啦！

王竹青 （內(nèi)唱）馬蹄疾雪打臉寒風刺骨（上）[管家上前擋住去路……

管 家 慢?。ㄊ疽獗聜兯焉恚?/p>

拉 布 大膽！（護在王竹青身前）

王竹青 （接唱）我二人入險境假扮師徒

揭告示入城堡肩挑重負

只盼望耶德根聯(lián)手巴爾圖病者求醫(yī)，乃以命托付，醫(yī)患相疑，乃無藥可救。告退?。ㄗ鲃萦D(zhuǎn)身離去）

耶德根 對女人不可無禮！請上座！

（唱）敢問先生名姓家居何處

王竹青 （唱）王竹青祖?zhèn)麽t(yī)術游歷江湖

[拉布欲上前說話，被管家擋在身后……

管 家 （唱）王爺這病癥連神仙都打憷

拉 布 （唱）有道是重賞之下有勇夫

（旁白）哎呀媽呀！總算搶上一句！

耶德根 為錢而來，那就好辦！（對拉布）

你是……

拉 布 徒弟！

管 家 下站！

王竹青 （王爺仍高坐王位）請王爺坐下來！

管 家 （欲怒）你？

王竹青 小女子不便把脈。

耶德根 好！好！

[王竹青初戰(zhàn)告捷。音樂聲中王竹青行望聞問切之程序，落座把脈。

[王竹青打開木匣取出銀針，耶德根見一驚……

耶德根 （唱）早耳聞中原神奇針灸術

拉 布 （唱）但愿王爺針到病除

管 家 （慍怒）你！

[頃刻之間，王竹青已熟練地將針扎入了耶德根頭上的穴位……

王竹青 （唱）一針下，通經(jīng)絡通則不痛心莫亂身莫動，丹田為中

耶德根 （唱）頭一針拿捏準不輕不重小女子果然醫(yī)術高明

王竹青 （唱）二針下調(diào)陰陽慢捻輕送月為陰日為陽百川向東（暗含隱喻）

耶德根 （唱）二一針酥麻脹氣血上涌

（細瞅拉布，一驚）咦？

（接唱）這學徒似曾何處相逢

王竹青 請王爺靜坐片刻。

耶德根 （吩咐）看茶！陪先生隨便看看……

[王竹青環(huán)視陳設，觀賞古董；拉布坐在王爺另一側大大咧咧地翹腿喝茶……

[王竹青拿起案幾上的一件器物，大驚……

[音樂驟起……

拉 布 （嚇了一跳，茶水灑）這音樂，太突然了！

王竹青 （激動難抑）同心結？同……心……結！

管 家 敢情你認識這玩意兒？

王竹青 這……這是漢代繩紋玉佩，可是……可是……此物件何以會在王爺府中？

管 家 敢情！我們王爺一直想請位通古今、懂國策的中原漢人入王府，提升部落教化。得知有位大學士被流放于此，便想從官軍手中劫來，厚待于他。不料……

耶德根 （制止）多嘴?。▋?nèi)疚地自語）他非我所殺，卻因我而亡！

王竹青 此話怎講？

耶德根 這……不說也罷了！

王竹青 原來是……

耶德根 什么？這，這，這第三針……？！

王竹青 （一字一頓）別動！扎錯了穴位……你……你就沒命啦！這第三針……為的是扶正祛邪！

（唱）心發(fā)顫周身抖第三根針擎在手

苦水淚水暗自流

望窗外千里沃野已寒透

唯見雪花知情知性落枝頭

天宇啊 且等候

塞外難活江南柳

細細一根針滿滿一杯酒

仰天一聲嘆一醉解千愁

（獨白）殺了他！我隨天宇而去！

耶德根 （唱）怎么頓覺殺氣重驟

豐砧板之上無王侯

管 家 （抽刀）你……

拉 布 （一字一頓）師傅……不可！不可誤了……時辰……老夫人還等著你回……回家呢！

王竹青 （一震）老夫人……在等著我……

（唱）一時糊涂險失手

夫君遺愿在肩頭

千萬邊關百姓安危在身后我豈能一葉障目不知秋銀針落處心依舊

王竹青 王，王爺……我要扎第，第，第三針了！

（女聲伴唱）一片夕陽紅

一汪心血流

王竹青 （利落地收針）耶德根王爺，請！

[耶德根頓覺神清氣爽，與此前判若兩人……

耶德根 （松動筋骨）呵，呵，哈哈哈！神醫(yī)！神醫(yī)?。。ㄉ锨白饕局露Y）多謝先生不殺之恩！

王竹青 （意外）此話從何而起？

耶德根 來人！綁了！

[家丁上前捆綁王竹青和拉布……

拉 布 （不解）咋、咋還急眼了呢？

耶德根 （對王）以你的醫(yī)道，這根銀針既是起死回生的神器，也是可以殺人奪命的利劍！我剛才完全受制于你，你卻沒殺我……

王竹青 你我無冤無仇，我緣何會有加害王爺之心？

耶德根 你是巴爾圖的探子！他……叫拉布，當年與老統(tǒng)領相交時，他曾隨從。

拉 布 （理直氣壯）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乃巴爾圖將軍帳下錢糧佐領，拉布軍爺是也！

[幕后：“還錢糧佐領？就你那小樣兒，懂得理財嗎？”

拉 布 （向幕后據(jù)理力爭地）誰不懂??？賣馬料換燒酒——收支兩條線！嘁！

王竹青 我受巴爾圖將軍委派，前來拜見王爺！并有書信呈上。

耶德根 松綁！

[眾家丁為其松綁并以槍相對……王竹青將書信呈上……管家接過……

拉 布 還有我呢！

耶德根 我與官軍有殺子之仇，他有何話講？

管 家 “冤冤相報何時休，一杯美酒泯千愁……”

耶德根 哼！說的輕巧！

王竹青 耶德根王爺，羅剎一直虎視眈眈，覬覦邊關豐厚的土地與物產(chǎn)。部落若與官府手足相殘，必定烽煙四起，飽受內(nèi)憂外患。不如盡棄前嫌，攜手抗敵，保國泰民安！

耶德根 這與你一個漢人有何相干？

王竹青 江海茫茫，同在船上！

耶德根 何以見得，巴爾圖無有二心！

王竹青 若有二心，我剛才取王爺?shù)男悦?，也就在一念之間……

管 家 哼！你若加害王爺，還能走出這王爺府門？

拉 布 一命抵一命，收支平衡！

耶德根 哼！那巴爾圖若有意，就該親自登門來見！

拉 布 你們揚言遇官府之人可先斬后奏！門難進，臉難看，事難辦！

王竹青 國之大計，民理應從官！

耶德根 既然如此，免！

王竹青 王爺……王爺……（雙手奉上荷包）[王爺接過荷包打開大驚……

耶德根 （驚）莫日根的荷包？！這……這，從何而來？

王竹青 殘殺后的戰(zhàn)場，莫日根臨終時，拜托巴爾圖將軍的額娘轉(zhuǎn)交給您的荷包，還有這顆從他傷口里剜出的……子彈。

耶德根 這是羅剎才有的子彈！我們……我們都中計啦?。ㄑ灒?/p>

王竹青 （扶耶德根落座）王爺！

耶德根 （唱）冰冷的槍彈依稀見血跡

不由白發(fā)人淚眼迷離

一生自負橫走江湖憑志氣

打打殺殺不停息

到如今只落得恩恩怨怨人孤寂

更擔心昏鴉盤旋無枝可依

玉柄馬鞭掛墻壁

空留得飛檐碧瓦王爺府慘慘凄凄

這荷包還家寓深意

醒來已見日偏西

多謝漢家女出手相濟

心病還得心藥醫(yī)

耶德根 本王爺感念你一片善心，醫(yī)道高明。管家，付與重金，送他們出去吧！對了，轉(zhuǎn)告巴爾圖，我耶德根從此不再與他為敵，但也絕不往來……

王竹青 哦？既不為敵，又不為友？這……

耶德根 （感慨地）縱有再好的療傷藥，何如不受傷啊！

[管家捧銀子上……

管 家 五百兩白銀，請王大夫笑納！日后還得多有打擾。

王竹青 這銀兩我分文不取，只請王爺賜還玉佩！

耶德根 賜還玉佩？噢，將那玉佩一并送上，請吧！

王竹青 （撫玉佩而泣）夫哇！

耶德根 （狐疑）你是……

王竹青 一品大學士唐天宇之妻，王……竹……青！

耶德根 （亦驚）啊！那曾經(jīng)驚動朝野的《安邊策》？

王竹青 （豪邁地）“種族之間和睦，友鄰之間相助，國之疆土不讓半步。強軍富民，邊城永固！”這二十八字要義，字字心血澆鑄！

耶德根 哎呀呀！難得夫人一不忌恨朝廷讓大學士蒙冤受辱；二不計較我魯莽從事使你丈夫含恨作古！義薄云天！老夫自愧不如呀?。ㄙ┛斓兀┤旌螅瑢④姼?！

王竹青 謝王爺！

[收光。

四

[傍晚……

[小孩子喊聲傳來：“過小年嘍！”隨之鞭炮炸響……小嗩吶驟然吹起了東北大秧歌調(diào)……

[王竹青推門而出……

[遠處傳來兒童嬉戲玩耍的笑聲和吵嚷聲……

[隨著舒緩的音樂，傍晚的雪嶺、雪團、雪地都被夕陽涂上了令人炫目的橘紅色，連遠處裊裊的炊煙也似粉紅的紗霧……

[一群戴著皮帽和棉手悶的孩童耍著、跑著、跳著……歡快的音樂中他們抽冰尜、滾雪球、滑冰車、拋雪團、打雪仗……

[遠處傳來年輕母親親切的呼喚：“回家吃飯啦！”“回家吃飯啦！”

[孩子們一哄而下……

[夕陽余輝中，王竹青用呵氣暖手，捂耳朵……她是那么凄美，那么孤獨……整個場景宛如一幅畫，美得令人心疼……

女 聲 （伴唱）太陽要出嫁

披上紅嫁衣

王竹青 （唱）嶺上還有千堆雪

殘陽唯留血一滴

（耳邊似又隱隱從遠遠傳來）“回家吃飯啦——”的呼喚

王竹青 （唱）但聞娘親喚兒女

家家天倫之樂一聲高來一聲低

借余輝望不盡渺渺天際

淪落人心向南時日向西

王竹青 （唱）一聲喚王竹青心歸故里今日方知思念痛似劍穿心肌

[古琴曲將她的心帶回江南……紗幕后隱約現(xiàn)江南荷塘、亭榭……

（女聲伴唱）如夢江南雨

夢里落幾滴

[幻像中江南女子婀娜身姿起舞……

王竹青 （唱）想起那三月三與天宇訂連理

剪“雙喜”挽發(fā)髻迎親那天七月七

同心結玉佩就在鴛鴦帳上系盟誓愿結同心生死不離

那天的云彩也這般如同烈火起

媽含淚告訴兒好兆頭大利大吉

不料想那一別竟千里萬里

想媽媽親望家鄉(xiāng)恨天無梯

夜幕垂倦鳥收雙翼

一對對一雙雙并肩同棲

見一只孤單單聲聲悲啼

恰如竹青失天宇不知所依

遙望夫君正遠去

一杯相思祭酒旗

只盼望冰雪化作雨

雁來送我春消息

帶天宇遠離苦寒地

回故里捧黃卷伴青燈終生為尼

[王竹青入室內(nèi)……

[依丹跑上……

依 丹 衣裳還你！姊妹們看我穿上了你的衣裳，都夸你針線活兒好，還說請你教她們繡花呢！我去玩兒啦?。ㄅ园祝┮赂愕乃榔诘搅?！

[依丹下……

王竹青 你……

[侍女上……

侍 女 王姑娘，今日巴爾圖將軍宴請耶德根王爺，請你過府陪宴！

王竹青 就來！

[王竹青整裝，無意間發(fā)現(xiàn)縫在衣襟的“手帕”不見了，大驚……

王竹青 ??？藥！不見了！是依丹？

[收光。

五

[日，陽光明媚，照射在將軍府門前松樹及遠處的白樺林中……天空湛藍……

[傳來急促的馬蹄聲，烈馬嘶鳴……

[“報！”一軍士急上……

軍士甲 啟稟將軍，耶德根王爺人馬已至將軍府！

[幕內(nèi)巴爾圖：“動樂相迎！”

[迎賓樂中耶德根、巴爾圖分別率眾相對上場……雙方打躬作揖……

巴爾圖 王爺安康！

耶德根 將軍久違！

[王竹青上……

王竹青 王竹青給王爺請安！

耶德根 （贊揚）多謝神醫(yī)！

巴爾圖 王爺請！

耶德根 承讓！承讓！

[耶德根進府門下……眾隨從下……

王竹青 （急切地）將軍留步！

巴爾圖 哦？

王竹青 將軍，我縫在衣服里的“七步斷腸散”不見啦！我擔心格格她……

巴爾圖 我和額娘怕她鬧事兒，早布置拉布帶人將后宅大門落鎖，嚴密守護！放心吧！

王竹青 （松了一口氣）噢！

[舞臺旋轉(zhuǎn)……將軍府大廳內(nèi)酒宴陳設……

[巴爾圖、耶德根、王竹青落坐……

耶德根 將軍，兩下聯(lián)合，眾望所歸。但自從中羅剎奸計，結為仇敵，積怨已深，難保眾人皆無二心。不知將軍……

巴爾圖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無論何人，誤你我聯(lián)手大計，格殺勿論！

耶德根 將軍能派王大夫不避兇險，以弱女子之身頂風冒雪過府，給本王爺醫(yī)治頑疾……嗯，足見誠意！

王竹青 王爺吉人天相。

巴爾圖 （大喜）好！上酒！

[樂起……侍女上酒……

巴爾圖 耶德根王爺，王姑娘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王爺深明大義。咱們官民同擎一桿大旗，齊心抗擊羅剎入侵，實乃朝廷與邊民之大幸！來，滿酒！

[依丹亦著侍女裝，低頭持酒壺而上……

依 丹 （唱）見仇人成座上客怒火中燒

這壺酒即送你歸地府陰曹

[依丹直奔耶德根，為其斟酒后，將酒壺放在耶德根面前的桌案上，急下……

王竹青 （大驚，背躬脫口而出）格格？

巴爾圖 （大驚）依丹？

王竹青 （唱）看神情可斷定酒中下藥

若不然她豈能代下人操勞

巴爾圖 （唱）正上香偏逢有人拆廟

怎闖上依丹這惹禍根苗

耶德根 請！

（唱）泯前仇抗羅剎又并肩同道

一根針三壺酒雪化冰消

請！

王竹青 （急制止）耶德根王爺，頭疾初愈，不可飲這涼酒。

巴爾圖 （領會）來人！給王爺換酒！

[幕后“啟稟將軍，壺中之酒俱剛剛溫熱”。

耶德根 這酒溫正好！來?。ㄓe杯）

王竹青 （急）王爺且慢！

耶德根 噢？

王竹青 這杯酒……應敬那些在無端爭斗中含冤而去的在天之靈！

耶德根 （拭淚）我的……莫日根……

巴爾圖 （拭淚）我的……溫諾兄弟……

[三人舉杯向天，將杯中酒拋灑于地……

[仆人將各自主人的酒杯斟滿……

耶德根 （舉杯）來！這杯酒先敬有恩于我的王姑娘！

王竹青 （忙站起）王爺！晚輩實不敢當！依我江南敬酒禮儀，晚輩務必這樣……（邊說邊演示）互換酒杯……以示敬意……（彼此交換酒杯）

耶德根 噢？還互換酒杯……

（唱）從未聞天下有這般待客之道

巴爾圖 （唱）一步險棋步步險別無奇招

王竹青 （唱）這杯酒祝王爺寶刀不老

福壽雙全比山高

[王竹青舉杯欲飲……

巴爾圖 慢著！

耶德根 慢著！

（唱）這杯酒未沾唇理應倒掉

巴 王 （同時愕然）噢？

巴 耶 （唱）梁上塵網(wǎng)酒上飄

[眾釋然，王竹青將自己杯中的酒倒于地上……

耶德根 巴將軍，咱倆這杯酒……得干了！

[巴爾圖、耶德根干杯同飲……

巴爾圖 王爺好眼力?。ǚ愿溃⑦@壺酒撤下去，換酒！

耶德根 噯！這壺酒還能斟滿這最后一杯。狩獵之人有個講究，壺中剩酒被視為對朋友留有后手。哈哈……倒上！

[侍從倒酒……

耶德根 第三杯……

王竹青 這第三杯……

巴爾圖 慢來！慢來?。〒粽疲┙o王爺助興！

[一群身著民族服裝的男女舞蹈者上……舞隨樂起……

耶德根 好！好！好！來！來！喝酒！

王竹青 王爺！

耶德根 哦？王姑娘，還要換杯嗎？

王竹青 杯就無須調(diào)換，但最后一杯須將壺中酒倒入對方杯中……

巴爾圖 這是……

耶德根 好！好！隨你！倒！倒?。ㄊ虖膶刂芯频谷雽Ψ奖校揪埔琅f在王竹青杯中）

[巴爾圖揮退舞者……

耶巴王 （齊舉杯）請！請！請！

巴爾圖 （唱）意煩亂端起這杯酒

猶如魚骨鯁在喉

耶德根 （唱）懷敬意捧起這杯酒

論胸懷叫老夫心有愧疚

王竹青 （唱）心沉沉端起這杯酒

面前一把索命鉤

巴爾圖 （唱）下毒真相若敗露

安邊大計付東流

王竹青 （唱）臨淵絕路何人走

唯有竹青在前頭

管 家 （起疑）王爺……

耶德根 恩人之酒，但喝無妨！（舉杯相邀）干！

[“慢著！”額娘急上……

額 娘 將軍，王爺，好興致呀！老身可否叨擾一杯？

巴爾圖 額娘，不可！此非家宴，乃為邊關要事。

額 娘 既是國事，那漢家女子如何高坐堂上？你將額娘置于何處？

王竹青 是啊，我本不該坐在這兒的……我該……走了……

耶德根 老姐姐的意思是……

巴爾圖 吩咐下去，給額娘另擺杯盞。

額 娘 （直奔王竹青）那兒應當是我坐的地兒……那酒應當……（步步逼向王竹青）

王竹青 老夫人，止步！（重端酒杯起立）

（唱）雙手捧起這杯酒

感恩淚水不敢流

老夫人欲代我接過死神的手

看起來她已知酒中來由

折我一桿竹換得山林秀

來時就未曾想回頭

一杯美、美、美酒三叩首

（白）額娘！

（唱）原諒小女禮不周

額 娘 （急）你……你……你大膽！

巴爾圖 你……

王竹青 干！

[三人碰杯，王竹青一飲而盡……巴爾圖、耶德根隨后干之……

耶德根 哈哈！好酒

王竹青 王爺……我……我……我不勝酒力……先行告退……

[王竹青強作鎮(zhèn)靜地走下臺階，下……

[額娘擔憂地望著王竹青的背影，又沉穩(wěn)地落座……

額 娘 王爺請！

耶德根 請?。▽Π蜖枅D）將軍請！

[拉布醉態(tài)嚷著上……

拉 布 （喊）這戲就別唱啦！

[幕后：“啥菜呀？他咋喝成這樣？”

拉 布 怪誰呀？要不是依丹那小丫頭片子和我劃拳，能喝這樣嗎？

巴爾圖 大膽！轟了出去！

[二兵勇要將拉布強行攙下……

拉 布 轟……轟啥呀？誰他媽往酒里下的毒？

耶德根 （站起，驚）怎么？

拉 布 王……王姑娘喝了毒……毒酒吐了……

管 家 啊？（拔出腰刀）

[雙方眾侍從亦拔刀相對……

耶德根 巴爾圖，你這是何意？難道鴻門宴不成？

額 娘 拉布……他喝醉了！

巴爾圖 把他拉……扶……扶下去，醒醒酒！

拉 布 （掙扎著）放開我！我還有一句臺詞沒說呢！放開我！還有……

[拉布被兵勇強行架下……

耶德根 （拍案而起）請將軍給老夫一個交代，否則……

額 娘 王爺！巴爾圖將軍以誠相待，絕無二心。這酒……請！

耶德根 （控制情緒）對對對！王姑娘有恩于我。待我前去探望，略表……（欲起身）

額 娘 女眷內(nèi)宅，多有不便。（急攔）

耶德根 （大喝）你敢！

[王竹青托盤上……

[眾一驚……耶德根、管家釋然……

王竹青 王爺急什么？我親自下廚，做了一道江南的小菜……

[眾亦驚亦喜，均刀歸鞘，人落座……

額 娘 孩子，你怎……怎親自下……下廚！

王竹青 王爺，這位老夫人就是……將你的莫日根下葬……之人！

額 娘 （對王）你下去歇息吧！

[王竹青應聲退下……

耶德根 （感激地）老……老嫂子……請受我一拜！（拭淚）老了，都認不出來了！當年與老統(tǒng)領并肩抗羅剎入侵……

額 娘 都老了?。ㄐ那閺碗s、字字千鈞）倒……倒酒！

[“報！”一兵勇急上……

兵 勇 啟稟將軍，羅剎從城外射進一個羊皮口袋。

巴爾圖 呈上來！

[兵勇呈上……巴爾圖打開，拿出了兩顆子彈……

巴爾圖 兩顆子彈？

耶德根 愣什么？你一顆我一顆唄！

額 娘 二人同心！

耶德根 其利斷金！

[三人同舉酒杯豪邁地：“干！”

[收光。

六

[傍晚，遠處雪嶺林?！?/p>

[激越的音樂中官軍與耶德根的武裝兵合一處，穿越行進……

[隨著一陣烈馬嘶鳴，耶德根、巴爾圖及隨從分頭而上，抱拳致禮后，并肩而行，號角聲聲，旌旗獵獵，馬蹄踏踏……

[漸收光……

[幕后傳來額娘的暴喝聲：“跪下！”“啪啪……”的皮鞭抽打聲和依丹的慘叫“啊……啊……”

[光復明。景同二場……

[額娘怒火中燒奮力用皮鞭抽打依丹……

[“夫人息怒！”……傳來王竹青的聲音……

七

[王竹青踉蹌而上……

王竹青 夫人！夫人吶！

（唱）求夫人放下鞭且息怒氣

格格她喪夫之痛情可依

一鞭下母女倆身心上兩道血跡

更何況今日已化險為夷

額 娘 （唱）野馬臨崖尚能收前蹄

幾番告誡阻攔你仍舊執(zhí)迷

一杯毒酒險釀大禍只顧自己

家國天平你不分高低

依 丹 （唱）復仇心切害得我有悖大義

為報仇害得姐姐命在旦夕

百般懊悔心痛不已

娘打死孩兒不叫屈

額 娘 （唱）恨不能揮鞭斷山脊石磨碾心愛恨交集

依 丹 （唱）含淚說聲對不起為姐姐依丹愿以命相抵

額 娘 （氣）你……（欲舉鞭）

王竹青 老夫人！

（唱）依丹小妹生悔意

何必痛中苦相逼

真羨慕 真羨慕相依為命好母女

愿你們生生世世不分離

[王竹青搖搖欲墜，依丹上前扶住……

額 娘 （心疼）孩子！

[依丹含淚離去……

[王竹青和額娘雙雙坐靠在一起……

額 娘 今天是大年三十兒，按滿人的規(guī)矩，姑娘頭上都戴朵花兒。來……我給你戴上……（為王竹青鬢邊插上一朵絹花）

王竹青 好看嗎？

額 娘 真好看！一會兒，等巴爾圖回來，我給你們煮餃子……

王竹青 老夫人，我聽說了，咱們這兒講究“上車餃子下車面。人……要走了，都包餃子送行……

額 娘 說啥呢？過年了，家家都得吃餃子！

[王竹青一陣咳嗽……

王竹青 老夫人，我要……走了……

額 娘 別說這些不吉利的話！

[王竹青又一陣咳嗽……潔白的手帕上染上了口吐的鮮血……

額 娘 （大驚）血？你吐血啦？！

王竹青 （搖搖欲墜）我……我……要走了……

額 娘 孩子你……你不是說吃了解藥嗎？咋還不見輕？

王竹青 （喘息）老夫人，其實，這“七步斷腸散”是……是沒有解藥的……

額 娘 （大驚）啊？！

王竹青 我……我只是提前吃了一點與之相克的草藥，緩解毒性的發(fā)作。沒用了！能撐五天已經(jīng)到了極限……我求夫人兩件事……第一件，代我懇請巴爾圖將軍恩準，將我與丈夫合葬界牌關上……請人將《安邊策》二十八字要義刻于石碑之上，作為我夫妻的墓志銘！（咳嗽）

額 娘 （復述《安邊策》要義）“種族之間和睦，友鄰之間相助，國之疆土不讓半步。強軍富民，邊城永固！”

王竹青 第二件，就是我生身父母遙在江南，別讓竹青臨上路了還孤孤單單，請額娘喊一聲“丫頭”為兒送行！

額 娘 （摟住王竹青）丫頭哇……

王竹青 娘！

額 娘 （唱）心發(fā)冷眼發(fā)熱老淚縱橫

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心有多疼

闖宴席只為代你涉險境

替女贖罪舍我風前一殘燈

你雙手擎起千斤重

酒杯空人站起令我邊關無山峰

老婦人甘愿命換命

天吶！天吶！

叫聲蒼天咋不應

（白，禱告）我至高無上的天神阿布凱恩都里……

[額娘扶王竹青躺下，靠在自己的

懷里，輕攏王竹青的秀發(fā)……

[音樂起……

王竹青 娘……看著那耶德根部落與朝廷兵

馬并肩殺敵，《安邊策》有功，唐天宇無罪，我王竹青無憾了！

（唱）雖困乏舍不得閉上雙眼

看不夠潔凈的冰雪湛藍的天

看不夠花格的窗欞火盆里的炭

親不夠白發(fā)額娘在身邊

房梁上的鳥巢在苦盼苦守南來燕

與天宇燕南來敵不過數(shù)九寒天

塞外春來晚

（伴唱）望江南 憶江南

王竹青 （唱）江南已是紫燕穿梭柳如煙

遙拜雙親已難跪難站

不孝女再不能盡孝在堂前

再不能女紅共賞姊妹相夸贊

再不能望江亭上煮酒論詩篇

與天宇報國夢著實太短

醒來已過山海關

寒風劍劍劍血刮骨割面

黑土地敞胸懷大愛無邊

白發(fā)額娘救竹青體溫送暖

滴滴淚聲聲喚生死之間

身將死回頭看無悔無怨

《安邊策》見肝膽尸葬邊關

（白）娘！我舍不得你，舍不得這人世間的一切，連曾經(jīng)令我膽顫心驚的冰天雪地……今天……都讓我留戀……可我又覺得死不可怕，而且，還有些著急去……死……因為那邊有……我的丈夫……他一個人在那邊兒……我答應過陪他……這白綾之上有他的血跡“我妻知我心”……

（接唱）他走時掛冰霜的發(fā)辮已凌亂

棉袍飛絮衣正單

額娘啊

兒走后羊角木梳和針線

別忘給兒帶身邊

我為他聞雞起舞梳發(fā)辮

無須再去站朝班

毀掉官服重裁剪

為他做件暖暖和和的布衣衫

干娘啊

情意長 緣分短

燈有芯盼長明無奈油已干

娘想兒兒就是梁上南來燕

兒想娘娘就給兒個艷陽天

巴爾圖耶德根

兄弟同心守邊關

我夫妻遙望人間看得見

固邊關才能國泰民安

向蒼天拜江南

天下人生最憾事

我夫妻忠孝兩不全

真真真心不甘心不甘

額 娘 我兒忠孝雙全！

[王竹青一陣暈眩，靠在額娘懷里……

（伴唱）啊……啊……

蒼天有眼蒼天有眼

月掛中天月掛中天

[依丹手纏繃帶，拉布及眾人持草藥踉蹌而上……

依 丹 （哭）姐姐！這是在冰雪下挖出的草藥……快……

王竹青 有用，賣了它，換些紙錢……給姐在墳前……

拉 布 （善意地提醒）別心疼錢，陰陽一理，那邊的小鬼也都得答對答對。（拭淚對觀眾）咋換了士兵衣裳？崗位上瀆職，被一擼到底了。

依 丹 姐姐！姐姐……你醒醒？

王竹青 謝謝，好妹妹?。ㄒ魂嚂炑＃?/p>

[城外，金鼓齊鳴，殺聲震天……勝利的歡呼聲……

王竹青 （感動）勝利了，一定是勝利了！快！送我去看……

額 娘 （哭喊）丫頭！

拉 布 （哭腔高喊）拴馬爬犁，送……送……送我?guī)煾担?/p>

[音樂驟起……

拉 布 （造型，抬頭向舞臺上方）追光！給我打一束追光！

[大雪紛紛……

[收光。

尾 聲

[一陣紛亂而急促的馬蹄聲由遠而近……

[巴爾圖、耶德根急上，眾軍兵隨上……

依 丹 （哭腔）姐姐，對不起！對不起！妹妹為你披麻戴孝，也難贖罪過呀！

拉 布 （大喊）師傅……

耶德根 王姑娘，救命之恩，重生再造！請受我一拜！

[耶德根跪地，眾隨之跪地……

額 娘 （喃喃地）她……她……她睡著了！

耶德根 （唱）抬頭一彎邊關月

蒼天路遠何處歇

神靈有情勤照看

長歌當哭送離別

巴爾圖 （豪邁地）王姑娘！上路啦！

[漫山遍野的回聲“上路啦……”“上路啦……”

[眾兵勇抬起王竹青，拉布換下一個兵勇，巴爾圖換下一個兵勇，耶德根換下一個兵勇，額娘換下一個兵勇……依丹頭纏白綾拋撒著紙錢走在前面……四人抬著王竹青走向舞臺高深處……眾人默默相隨……

[“嘎吱嘎吱”的踏雪聲……

[大嗩吶聲驟起……京胡的金石之聲穿透人心……

[在夜空的彎月下，大地一片白茫?！?/p>

（畫外音）“圣旨下，奉天承運皇帝昭曰：速召唐天宇攜妻王竹青即刻回京，以重修《安邊策》。欽此！”

（女聲伴唱·高亢激昂）

深情一輪邊關月

大地送靈盡披雪

塞北多了一座山

人間少了一女杰

[過年的鞭炮聲，雪越下越大，雪幕后的彎月已化為一輪圓月……

[伴著踏雪聲，大幕徐徐落下……

[劇終

責任編輯 楊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