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占奇

心結(jié)

兒媳婦生了個大胖小子，老楊喜得好幾天合不攏嘴?？墒?，等兒媳出院后，老楊卻笑不起來了，因為兒媳要在城里的新房里坐月子。兒媳不回家，兒子就要求老楊和老伴去城里，老楊負責做飯，老伴照顧兒媳和孫子。

去就去嘛，在哪兒不是過日子?？衫蠗钫Σ桓吲d呢？說起來這都是房子給鬧的，老楊放不下村子里的房子，還有房子里的家具。

老楊那個“小四合院”是兒子結(jié)婚前，老楊花了十多萬蓋的，那可是老楊這輩子最大的驕傲，可是，兒子卻不稀罕。兒子上班攢了幾年錢，就在城里按揭了一套三室兩廳。并且，搬進新家時，兒子又買了嶄新的家具，把結(jié)婚時的家具全扔在老家的房子里。

老伴看出了他的擔心，對他說：“有啥好擔心的，又不是什么山南海北的，城里到老家也就是二三十里路，你可以隔三差五回家看看啊！”

“話是這么說，難道你不掛念？下大雨時，院子的出水口淤塞了，雨水會倒灌屋里；下大雪時，房頂上的積雪不及時清掃，還可能壓壞房頂……再說，兒子的婚房里還有那么多高檔家具，不開窗通風(fēng)，時間一長就會受潮！開窗吧，還得提防小偷！”

老伴想了一會兒，說：“擔心家具？這還不簡單，你把兒子婚房窗臺上的換氣扇去掉，不就行了？這樣一來，既不用擔心家具受潮，也不用擔心小偷入室，你想啊，屁股大一個小洞賊能鉆進去？……下了雪下了雨，你就往家里跑兩趟，或者求鄰居老冀幫忙……”

“去掉換氣扇是個好法子，可是，讓老冀幫忙不成。說起老冀還不得不防，這幾天，老冀來咱家不下三趟，每次來的時候，都是左瞧瞧右看看，我問他啥事，他每次都支支吾吾說沒事，他會不會是惦記上咱家的東西了？把房子交給老冀不放心?！?/p>

老楊去掉了換氣扇，老伴又安慰了他好一陣子，可他還是心里不踏實，想他們那小四合院，東南西北蓋的都是平房，他家和老冀家是靠墻鄰家，老冀或者別的賊從老冀家到他家去，不是難事。

老楊左思右想心里不安，他這一走，便是在縣城里長住?。合眿D坐月子時要伺候，坐完月子后兒子兒媳去上班，他們還要帶孫子，一直到孫子上了學(xué)，他們老倆才能回老家。

這幾年里，誰敢保證老家的房子平安無事？

試賊

進城之前，老楊特意把鄰居們約到家里吃飯，期間，他幾次三番提到讓鄰居們幫他看著房子。他表面上說讓鄰居幫忙看房，實際上是警告鄰居們，尤其是老冀，不要打房子的主意。

臨出發(fā)時，老伴瞅著兒子婚房的門鎖看了老大一會兒，然后，笑嘻嘻地用一小張半透明的紙黏住了鎖芯。老楊問：“你以為自己是茅山道士啊，用一張紙就能把賊擋??？”老伴笑了笑：“不是擋賊，是試賊，你可別小瞧這張紙，這張紙能解心病，你想啊，只要有人要偷東西，肯定要對開鎖子，開鎖子就得把紙撕破。所以，你下次回家先看看這張紙，紙還在，證明啥事沒有；紙破了，證明有人來過。”

在城里才待了三五天，老楊就開始為房子牽腸掛肚了。老伴讓他回家看看，他騎著自行車飛一般趕到家里。

進了家門，老楊的第一件事便是檢查那張“試賊”的紙，這一看不打緊，老楊的心里徹底慌了，因為那張紙破了，不僅如此，院子里還出現(xiàn)了許多腳印。

壞了！一定是賊來了。老楊慌忙打開各個屋子的門仔細查看屋里各種物品，好在屋里的東西半點沒少，而且，屋里半點痕跡都沒有。老楊想，一定是來了一個笨賊，只進了院子沒對開鎖。有驚無險，老楊呼了一口氣。

不過，不多時，老楊再度緊張起來。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老楊想，那賊既然來了第一次，肯定會來第二次，這次沒得逞，下次來時那賊肯定要帶上摘門撬玻璃的家什。

老楊的擔心可不是杞人憂天，因為老楊他們村閑置的房子經(jīng)常有被偷的。尤其是前年，舉家外出的戶，幾乎讓賊偷了個遍，甚至有一戶還讓賊偷了個精光，連門洞里的大鐵門也被賊偷了去。

老伴聽老楊講的這些情況，心咚咚咚跳個不停，于是，老伴出主意讓老楊偷偷摸摸回家，晚上潛伏在家里捉賊。

潛伏

這天，老楊早早在兒子家吃了晚飯，就飛快地坐車回家，趁鄰居們吃晚飯的當兒，老楊神不知鬼不覺地打開了自己家的門，偷偷鉆進里屋（兒子的臥室）里，潛伏起來。

潛伏在里屋里沒多長時間，老楊便聽到了房頂上有動靜，老楊豎起耳朵來細聽，好像是有人在房頂上走動，老楊的心懸到了嗓子眼里，他干脆把耳朵貼在了里屋的門上。

過了一會兒，房頂上的動靜突然變大了，一會兒，又傳來下梯子的聲音。對，有人，一定是有賊來了，老楊正打算沖出去抓賊現(xiàn)行時，沒想到，那賊還說話了。

“今天再成功不了，我就不姓冀！”

老楊聽出來這是老冀的聲音。老冀的話剛說完，老張又聽到了開鎖的聲音。老楊想，難道是老冀真要來我家偷東西？這時，老楊躡手躡腳把里屋門打開了一道縫。

突然，老楊又聽到了一個女人的聲音：“老冀，你個死鬼，干什么呢？”

老楊聽出了這是老冀老婆的聲音，老楊又開始思索：我家東西多，他兩口子一定是要一起搬運了。正在老楊思考的時候，老冀提高了嗓門喊了一聲：“別瞎嚷嚷，我這正干正經(jīng)事呢！你來得正好，一把鑰匙一把鎖，昨天沒有對開這把鎖，今天多拿了幾把相似的鑰匙，也不一定能對開，你去咱家拿把鉗子改錐來，對不開就撬玻璃！”老冀的老婆又是一頓罵。

老楊在屋里想，捉賊要捉贓，等老冀進屋，搬運東西的時候再說吧。到時，他老冀被我抓個正著，看他還有什么好說的。老楊做好了準備，只等老冀進了門，他再猛地從里屋跑出來，抓住老冀后，再把四鄰八家都喊來，三曹對案。

“唉，開了，哈哈……開了，這鎖子的質(zhì)量不高，老楊回來，我得提醒他一下！”老冀推開了門。實際上，老楊兒子婚房的門只是虛掩著，老楊沒有上鎖。這時，老冀的老婆又開始喊了：“你這是干啥呢？你這叫私闖民宅，這是違法的，你也不怕被人誤會……”

老冀老婆的話讓老楊開始犯迷糊。

真相

“寧可讓人誤會，我也要把那只野貓逮住了?！崩霞揭贿呎f一邊往屋里走。

“哪有那么靈巧的貓，貓怎么會鉆到老楊家屋里？”老冀老婆著了急。

“我說的不假吧，那貓就在屋里，昨晚它在老楊兒子新房里喵喵叫了半夜，我沒有對開門鎖，急得我在院子里直轉(zhuǎn)圈，也沒有好法子，我就沒理它……想不到它今晚又來了，”老冀拍著自己身上的塵土說，“野貓，沒想到吧，我在南屋房上盯著你呢，親眼看到你從窗臺上的排氣扇口跳進了屋里。哈哈……看我今晚怎么收拾你！”

老楊一拍腦袋，唉，真是的，把換氣扇去掉了，防賊防潮，卻防不了貓。沒想到那個通風(fēng)口竟然成了貓的通行道。

“老婆子，快幫忙來抓貓，唉，老楊好端端的房子成了貓窩……哎呀，該死的貓，那沙發(fā)可是牛皮的，好幾千啊，你不能在上面亂撓……”

老冀老婆的嗓門也高了：“老冀，你給我出來！真不知道你哪根筋不對路，人家這樣對你，你卻給人家看家趕貓，你要翻蓋房子，跟人家商量，借人家的房子住幾個月，人家都不肯，這事你忘了？”

老楊這才想起老冀幾次到他家欲言又止的情形，原來，老冀是來借房子，不過，他看老楊家房子和家具高檔，害怕拒絕，就沒敢開口。

老冀?jīng)]理老伴，他只顧在老楊的屋子里蹦來跳去抓貓。老婆罵他：“真下賤，我……我看你分明要當老楊的看門狗……你為什么死皮賴臉給人家看家，你給我說清楚。”

此時，老冀已經(jīng)捉住了野貓，他一邊出門一邊說：“你難道不記了，前年，咱一家三口去深圳打工，那年咱村里的閑置房子哪家沒被偷？咱家呢，一點事沒有，那還不是因為老楊給咱看著呢？”

老冀的老婆哼了一聲：“老楊給看著？你這人就是老實，人家可不是給咱看家，人家是利用了你，利用了咱的破院子……”

“這我不管，反正咱家沒被偷是沾了老楊的光。”

聽到這里，老楊想起了前年的事。前年，老冀一家三口去打工，老楊提議在老冀家的院子里養(yǎng)群雞、拴條狗，老楊對老冀講，賊聽到雞狗的叫聲就以為家里有人，就不會到家里偷東西了。其實，老楊就是想利用老冀家的院子養(yǎng)土雞賺錢，他一直想養(yǎng)雞，但自己的新房子舍不得糟蹋，就養(yǎng)在了老冀家的院子里。巧的是，老冀年底回家后，跟他一塊打工的人家都丟了東西，唯獨老冀家沒有招賊，老冀感動得很。事實上，鬼都知道，老楊是在合理利用資源。但老冀憨實，一直認為是老楊給他看家了。

折騰了幾個小時，老楊心里的石頭總算落了地。按理說，真相大白后，老楊的心里應(yīng)該非常舒坦的，可是他的心里卻更加不是滋味了。他鼓了鼓勇氣要謝謝老冀時，老冀早爬著梯子上了房，走了。

這天夜里，老楊想了一整晚。第二天一大早，他敲開了老冀家的門：“老冀，聽說你要翻蓋房子，要不嫌棄的話，你家翻蓋房子時，就住我家吧，順便幫我看家。反正我們要在城里長住呢，房子閑著也是閑著。這不，你嫂子特意讓我把鑰匙給你送來了，你們愿意住哪間就住哪間！”

老冀憨厚地笑了幾聲，接過鑰匙，說：“放心，即使不住我也會看好。下雨，我會疏通下水道；下雪，我會上房清掃；賊來了，我保證讓他有去無回；貓狗來了，我……上陣親兄弟，看家還得靠鄰居！我保證給你看好嘍！”

（責編/黃素萍 插圖/盧仲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