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疼

大成一直在我心里成長

米蘭打來電話時，已經(jīng)是凌晨1點半，她剛下飛機。電話里，她直截了當告訴我，你替我通知大成，讓他明天去海通證券找我。

我吃驚，睡意全消，你是說，你不回上海了？

是啊，不走了。我27歲了，不想再折騰了。米蘭的口氣慢下來，過了這么多年，才知道大成還是靠譜的。

我的聲音也慢下來，你可以自己告訴他。

米蘭嘆口氣，我換電話把他號碼弄丟了。所以，你跟他說一聲吧。美佳，反正這么多年你也沒少幫我們忙，現(xiàn)在再幫一次吧，等我們結(jié)婚的時候，免你送禮了。

米蘭就是米蘭，還可以這么胸有成竹地開玩笑，倒是我，訕訕地沒了下文。

之后再也睡不著。

爬起來，看到鏡子里因為缺少睡眠的面孔有點蒼白，黑眼圈的輪廓隱隱約約。米蘭說得沒錯，27歲了，我和她，都快要被劃入剩女的行列。當然，米蘭做剩女，是因為一直太挑剔。而我呢？

或者沒有人相信，27歲的我，相貌和氣質(zhì)都說得過去，素養(yǎng)不算差，受過高等教育，有份不錯的職業(yè)，但是，卻還一次都沒有戀愛過。

這么多年，唯一和我走得近的異性，只有大成。許大成。

小時候，大成住在我們家樓上。他從小就話少，個頭很高，有一雙小而誠實的眼睛，永遠穿得千干凈凈。

那時候，我喜歡悄悄跟在大成后面，然后突然喊一聲他的名字。大成好像總會被我嚇到，卻從來不生氣。他有一副好脾氣，對我也好。比如晚上的時候，如果聽到他敲暖氣管子，我就會在陽臺等候。只消一小會兒，就會等到他用繩子吊下來的零食，有時候是一個蘋果，有時是一塊巧克力或者一小包夾心餅干。

這樣的行為，后來無數(shù)次回想，我都覺得很貼近青梅竹馬。

然后小區(qū)拆遷，我們搬了家。后來遷居的新家不在同一棟樓上了，卻依舊在同一個小區(qū)。

搬家和回遷用了3年時間，再見面，我和大成，都從孩童變成了少年。

少年大成更加挺拔，依舊衣衫整潔、氣質(zhì)羞澀。

羞澀的不只是大成，還有我。我已經(jīng)不再那樣偷偷在背后喊大成的名字，相反，如果聽到有人提起他的名字，我會閉上嘴巴保持沉默。每天很多次碰面，我們也只是靜靜地看對方一眼，不問候、不寒暄。

在大成長到183厘米的時候，我們讀完了高中，然后，考入了同一所大學(xué)。

當然，這樣的結(jié)果不是巧合，是我偷偷探聽了大成的報考志愿。雖然沉默了整個少年時代，但是大成，他一直在我心里成長。

我的青梅竹馬不再是我的

同系，同班，我18歲、大成18歲半，我們繼續(xù)做同學(xué)。

我曾想，慢慢一直走下來，我和大成會不會順理成章、花好月圓？可沒想到，半路殺出來一個米蘭。

怎么形容米蘭呢？就是那種渾身上下、從眼神到氣質(zhì)，一股子妖氣和邪氣的女孩。那年秋天，沈陽的天氣已經(jīng)涼爽下來，大家都開始穿薄毛衫，但是米蘭卻依舊穿黑色的熱褲和吊帶衫，裸露的兩條腿，修長、圓潤、白皙。

用大人的話說，米蘭就是天生的“壞女孩”。可是大人忘記了說“壞女孩”是天下“好男孩”的天敵。

從大成看到米蘭第一眼，我就知道，我的青梅竹馬，他不再是我的。

大成很快成為跟在米蘭身后的諸多男生中的一個。只是和別的男生不同，他們會為了米蘭孔雀般競相開屏，炫家境、炫車子、炫球技、炫游戲通關(guān)水平……而大成，他是默默的，只有用眼神和長久的沉默。

米蘭還是察覺了，有一次，她在回了大成一個眼神后，偷偷笑了。

但我知道大成不是米蘭的菜，米蘭就睡在我的上鋪，她從來都不掩飾對這些男生的看法和態(tài)度。那時候的“壞女孩”米蘭，需要的是一個“更壞”的男孩和她演對手戲。

有一次，米蘭想起來什么，突然問我，美佳，你和大成認識那么多年，他沒追過你嗎？

我無語，之后獨自偷偷想了好久，我想，陽臺上垂下的繩子算不算追？然后我想明白了，不算。因為大成，從來沒用那樣的眼神看過我，那樣深邃的、憂傷的、跳脫不出的眼神。

現(xiàn)在的大成，只想做一只撲火的飛蛾。我從來不是那團火。

大二時，大成的機會終于來了。米蘭被那個技高一籌的“壞男生”丟棄，元氣大傷，開始躲避自己的同類。也由此，顯出大成的好。他可以帶給米蘭彼時想要的安全感。

于是米蘭勾勾手指，大成飛奔而去?？墒牵滋m卻從來沒有承認過在和大成談戀愛。她說只是走得近而已。

大成低下自己高高的身軀，全身心地舉著米蘭。在他的呵護下，米蘭的傷口飛快痊愈。再然后，痊愈的米蘭又開始在感情的游戲里躍躍欲試。

大成終究無法掌控米蘭的情感走向。不同的是，這次，米蘭學(xué)會了隱藏和收斂，把和那個開跑車男生的熱烈場景拉到了校外。這廂，卻還偶爾和大成散步、吃飯、看電影。米蘭越來越聰明，她意識到了備胎的必要，尤其是大成這樣穩(wěn)妥的備胎。

我為大成難過，也為自己難過。我和大成，已經(jīng)徹底被米蘭隔在了兩岸。雖然，他和我的聯(lián)系，其實比之前很多年都頻繁，可是他每次找我，都是為了米蘭。

我是米蘭的幫兇，找各種借口搪塞大成。后來我想，替米蘭遮掩，其實不是為米蘭，而是為了不讓大成難過。

我依然袒護他。其實我是他的同類，我們，都愛著一個不愛自己的人。

米蘭一直在他心里住著

后來，米蘭再次“自食其果”，遭遇“跑車男”的劈腿后，發(fā)現(xiàn)自己懷孕了，偷偷去做了手術(shù)。

身心俱傷的米蘭再度想起大成的好，在一天晚上，給大成打了一個電話，編了一個蹩腳的故事便打動了大成。

戀愛期的男子，智商一直是負數(shù)。

于是米蘭在宿舍休養(yǎng)的日子，大成開始鋌而走險，一次次躲避過管理員的虎視眈眈，提著各種營養(yǎng)品偷入女生宿舍。

那天，在宿舍對米蘭呵護有加的大成，忽然想起來，感謝我對米蘭的照顧。

我笑著說，就當還你多年前送我零食的情分了。

說完，我轉(zhuǎn)過身去，骨碌落了兩顆淚。

再后來，我們畢業(yè)了，卻沒有各奔東西。我、大成還有米蘭，一起回到我們的家鄉(xiāng)城市青島。好像大成的愛情要開花結(jié)果了。

可是大成再度美夢成空，米蘭還是沒有玩夠，終究不甘心和大成這樣一個一眼看到未來的男子相伴終老。兩年前，她認識了一個三流小明星，果斷扔下大成去了上海。

大成終于變得徹底沉默，這一次，不再向我追問米蘭的消息。只是，他也沒有再愛上別的人，事業(yè)開始突飛猛進，成為供職的那家銀行最年輕的信貸部主任。

我也一直沒有人去愛，于是乎，為了抵抗外人的詢問，我向大成學(xué)習(xí)，也在事業(yè)上突飛猛進，終于被人視為“女強人”，單身的身份也開始被理解和包容。

有時候，大成也會喊我一起吃頓飯，他依舊不多話，從來沒有問過我是否有了男朋友，為什么不談戀愛不結(jié)婚。

他不問，我也不說。不說自己的事，也不提米蘭。但是我很清楚，不提才可怕，米蘭，其實一直在他心里住著。就像，他一直在我心里住著。

直到米蘭回來。

我這樣做。算不算是公平

27歲的米蘭終于玩夠了。

再貪玩的心，也抗拒不過光陰的磨礪。

米蘭說，這一次我是認真的，我不會再辜負大成。

米蘭說，你去說，大成信你，我也信你。

然后，米蘭回去等我的消息。

可是這一次，我卻決定要辜負米蘭。在米蘭打來電話的那個晚上，我已經(jīng)作了這個決定。因為我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從沒為愛情奮斗過一次。是因為害怕失敗還是因為曾經(jīng)年輕的自尊？

只有搶過、爭過，輸了才會甘心，就不會再這樣茫然地等。

所以，米蘭，我會把你的話原原本本轉(zhuǎn)告大成，我還會把你的我的我們的曾經(jīng)，一點一點毫不隱瞞地全部講給大成聽。然后結(jié)局，讓大成來決定。

米蘭，我這樣做，算不算是公平？

（摘自《人生與伴侶》2013年第22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