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本的“厄爾巴島”賣煎餅
詹金斯和他的日本妻子曾我瞳生活在左渡島。那里是日本的“厄爾巴島”,寧靜隱蔽,曾是政治異見者的流放地。
平時,詹金斯沒事的時候就賣賣煎餅。他穿一件寬松的和服,外面套一件黃色的夾克。日本游客為一睹他的“芳容”蜂擁而來,而他的小個子和招風耳也很討人喜歡。
至今,美國的五角大樓里還嚴密保管著4張50多年前詹金斯寫下的便條。當年,他“失蹤”后,駐韓美軍調(diào)查機構(gòu)對他的住處進行了搜查,發(fā)現(xiàn)了這些“遺言”。
一張便條寫給他的母親——“真是對不起,但我不得不這么干。我要去朝鮮,再也不回來了。告訴全家人,我愛他們”;一張寫給他的戰(zhàn)友“PDL”——說要把桌頭柜留給他,因為“再也用不上了”;一張寫給“凱恩軍士長”——把作訓(xùn)服留給了他;最后一張跟鞋柜有關(guān)——“鎖不太好使,也留給凱恩軍士長吧”。
據(jù)此,五角大樓確鑿無疑地相信,詹金斯中士叛逃了。
剛“登陸”朝鮮時,他被關(guān)在一間陰森簡陋的房子里。他試圖逃跑,取道蘇聯(lián)駐朝鮮大使館,但未果。之后每天,他都被迫學(xué)習朝鮮領(lǐng)導(dǎo)人金日成的作品——整整11個小時。到1972年,詹金斯已經(jīng)可以用朝鮮語背誦金日成思想的核心內(nèi)容。同年,他也成為了朝鮮公民。
詹金斯有兩個女兒,妻子曾我瞳是1978年在日本被朝鮮特工綁架來朝的,在朝期間主要工作就是向朝鮮間諜教授日語和日本風俗。離開朝鮮后,他曾向媒體說起,朝鮮政府“就像養(yǎng)著動物那樣養(yǎng)著外國人”,目的是培養(yǎng)他們民族身份不明的后代當間諜。“如果我還留在朝鮮的話,我的女兒很可能就會在韓國當間諜?!闭步鹚拐f,而他自己則會被留在朝鮮首都平壤做“抵押品”。
詹金斯“消失”三周后,朝鮮電臺宣布,他的叛逃是為了尋找“更美好的生活”。后來,詹金斯和其他幾個叛逃朝鮮的美國士兵出現(xiàn)在朝鮮出版的一本小冊子的封面上。上世紀60年代,他還通過廣播發(fā)表過幾次支持朝鮮的言論,說找到了“心中真正的香格里拉”。80年代時,他在一部反美的電影中飾演了狡詐的美國情報官員。
在朝鮮,外國人更可靠?
多年來,美國政府一直密切關(guān)注著詹金斯的動向。自打1996年知道他還活著后,就一直向平壤討要詹金斯。
正如美國媒體報道的那樣,美國政府有責任和義務(wù)找到在每一場戰(zhàn)爭中每一名失蹤的美軍官兵。只要有可能的話,被證實死亡的官兵遺體就一定要被找到,至于那些仍活著的失蹤官兵,政府則一定會千方百計把他們弄回美國。
然而,真正促成詹金斯“回家”的則是日本前首相小泉純一郎。
2002年,小泉首次訪朝。為緩和兩國關(guān)系,曾我瞳和其他4名身份被判明為人質(zhì)的日本人先回到了祖國。往后,盡快接回詹金斯和其他家屬,就成了小泉再度訪朝的重要目的之一。當時,他們的大女兒米卡已經(jīng)30歲,小女兒布林達也有28歲了。據(jù)說,小泉還給詹金斯寫過一張紙條:“我向你保證,沒有日本的允許,是不會讓人把你帶去美國的。”
兩年后,日本再度示好,捐出大筆錢財和糧食,詹金斯終于被“換”到了印度雅加達。他和妻子在雅加達一家高級飯店的總統(tǒng)套房里呆了近十天,之后又以看病為由,前往東京,從此再未返回朝鮮。
現(xiàn)在日本定居的詹金斯笑著說起了一件在平壤時的往事,令人不禁唏噓。他曾在一所軍事大學(xué)教英語謀生。作為一個白人,他反而得到了高度的信任。“和你相比,我們更相信詹金斯!”當年一位朝鮮將軍如此對一位訪問者介紹——詹金斯太與眾不同了,以至于沒有人相信他會有任何逃跑的機會。
重獲自由后,2004年9月11日,詹金斯來到駐日美軍陸軍司令部座川基地自首,結(jié)束了近40年的叛逃生涯。進入基地前,西裝革履的他向門口的士兵行軍禮,并自報姓名:“長官,詹金斯中士向您報到。”和其他美國逃兵不同,詹金斯在自首過程中都得到了寬大待遇,沒有被要求戴上手銬和腳鐐。
同年11月3日,美軍軍事法庭判處詹金斯30天有期徒刑,并開除其軍籍。服刑24天后,軍方又“法外開恩”,詹金斯提前結(jié)束刑期,開始了在日本的新生活。
詹金斯只是在朝鮮戰(zhàn)爭期間叛逃敵國的四個美軍士兵之一,也是公開報道中的最后一個逃兵。說起自己的三個“小伙伴”,他如數(shù)家珍,卻也充滿悵惘。
其中一個叫詹姆斯·德雷斯洛克,來自弗吉尼亞州,身材魁梧。詹金斯說他和幾個外國人結(jié)過婚,包括一個黎巴嫩女人和一個羅馬尼亞女人,生下的孩子們都進入了平壤的外交學(xué)院;還有一個叫拉里·艾伯辛爾,娶了個泰國女人,于1983年死于心臟病,之后他的妻子改嫁給了一個德國人;另外一個是杰里·帕里斯,也已離開了人世。
“我晚上不出門”
在日本人看來,詹金斯夫婦的經(jīng)歷簡直是一個偉大的現(xiàn)代浪漫愛情故事:兩人在極端環(huán)境下相愛,共同奉獻,并最終獲得自由。
在煎餅店里,游客們總是竊竊私語,說“詹會斯桑(日語,詹金斯先生)”、“詹金斯?!?,直到引起他的注意,主動前來合影?!罢掌笔钦步鹚顾欢嗟娜照Z之一。在家里,他都和妻子說朝語。
《大西洋月刊》的記者在一個周二,詹金斯休息的日子,隨其開車環(huán)島參觀。和日本的大部分農(nóng)村一樣,左渡島美麗而整潔,視野空曠,大街小巷上徘徊著吃飽的肥貓?,F(xiàn)在詹金斯一家就住在三十多年前曾我瞳被綁架的那條小巷附近。
中午,他們在一家餐館吃披薩。對詹金斯來說,只要是美國食物,他都覺得很美味。
金正恩正在策劃針對日本的戰(zhàn)爭嗎?還有更多被綁架的日本人嗎?這是別人最常向詹金斯提起的話題。他搖搖頭,表示對金正恩所知甚少,只是對他“火箭般被提拔的速度”嘖嘖稱奇。
滿頭銀發(fā)的詹金斯已經(jīng)72歲了,不過精神矍鑠?;蛟S在有生之年,他再也沒機會見到自己的最后那位“老伙伴”德雷斯洛克了。臨別前,《大西洋月刊》的記者問了他最后一個問題——如今,他成了“雙重叛徒”了。
“通常我晚上不出門?!闭步鹚够卮稹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