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燭
漢中出好酒。好酒在洋縣。聞香而來,當(dāng)?shù)亟哟哳I(lǐng)我們這班詩人作家采風(fēng),看山看水之余,還連著看了幾家酒廠,果然不虛此行。在秦洋長生酒業(yè)集團(tuán)公司,我無意中聽到一句話兒,弄懂了從來沒想過但也從來沒明白的問題:酒是什么?是啊,酒是什么呀?在這個酒文化源遠(yuǎn)流長的古老國家,似乎能找到無數(shù)的答案。但我在洋縣聽到的解釋,肯定是最生動最簡潔且不乏詩意的,可謂觸及了酒的靈魂。那是該廠的技術(shù)專家領(lǐng)我們參觀白酒的生產(chǎn)過程時,在蒸餾車間信口說出的:“酒就是一口氣?!?/p>
經(jīng)過糧食的釀造,冷卻后凝聚成酒,被歷代詩人贊美為瓊漿玉液。但它仍然是一口氣兒,一旦揮發(fā),就剩下白開水了。酒本是氣體,而非液體,有這口氣的水和沒這口氣的水卻大不一樣。有這口氣仿佛就有了神,有了魂,能感染飲者,使之陶醉。
中國自古是酒國又是詩國,詩酒聯(lián)姻,留下過大筆的文化遺產(chǎn)。最搶眼的形象代言人就是李白了。李白被稱作謫仙人,其詩仙樂飄飄,不乏酒的功勞,他從酒中借來了這口仙氣,化作奇思妙想揮灑于天地之間。尤其當(dāng)這位理想主義的詩人被命運(yùn)的坎坷擠壓得喘不過氣來之時,酒默默地給他提供“人工呼吸”,使之百折而不撓。李白若無酒之神助,其光輝恐怕要打一半折扣。若再不寫詩,他就徹底是平凡人。沾了酒的光、沾了詩的光,他才造就了自己,成為流芳百世的詩仙兼酒仙。
作為當(dāng)代的詩人,我能說得清詩是什么嗎?在洋縣的酒廠,我還捎帶著為詩找到一個美妙的答案。正如酒是一口氣,詩也是一口氣。這口氣叫詩意。詩意才是詩的精氣神,也是詩人的靈魂。沒有詩意,詩人就不配叫作詩人了,而是還俗成普通人。沒這口氣兒,詩人就不會有那么多感慨,也很難妙筆生花。沒有詩意,寫出的只是文字,不能叫作詩。
詩跟酒一樣,好像平靜如水,卻又熱情似火??瓷先ブ皇俏淖值呐帕薪M合,卻潛伏著一股氣流。這口氣既是詩人創(chuàng)作的原動力,又能對讀者構(gòu)成感染力乃至影響力。有時候大氣磅礴,有時候清風(fēng)徐來。沒這口氣還真不行呢!沒有詩意,許多創(chuàng)造性思維就無法誕生,人類的歷史與生活將何其蒼白、何其貧乏?有這口氣就大不一樣了,人才真正進(jìn)化成了人,在精神上站了起來。用海德格爾的話來說就是:“人,詩意地棲居在大地上。”弄懂了酒是什么就弄懂了詩是什么。弄懂了詩是什么就弄懂了人是什么。人活一口氣??!
就像酒來自于五谷雜糧,詩來自于現(xiàn)實,是生活原材料的升華,又使人類的精神生活上升到審美的境界。有理想才有詩意。有詩意才可以深呼吸。學(xué)會在精神上深呼吸的人,才可能超越自我。說白了,有詩意才有創(chuàng)意。
說詩是詩人才有的特異功能。錯了,詩是每個人都具備的潛能,只不過詩人把它給發(fā)掘出來了。任何一個有情感、會思想的人,都與詩一紙之隔,稍微用點(diǎn)力就可以捅破。關(guān)鍵是他們常?;盍艘惠呑?,都不知道詩就住在自己心靈的隔壁,還認(rèn)為詩只是屬于別人的事情,屬于詩人的事情。詩確實是詩人寫出來的,但并不僅僅對詩人有意義。無論誰,只要他渴望詩意的生活,就是一個潛在的詩人。詩不是個別人或少數(shù)人的專利,它屬于全人類,是人類精神活動中最高級的,也是最值得驕傲的。在沒有紙筆甚至還沒有文字的遠(yuǎn)古,原始的詩人就誕生了,當(dāng)他凝視著星星、月亮或身邊的一朵花發(fā)呆的時候……
那虛無縹緲的想法,就是最初的詩意,或詩的雛形。
責(zé)任編輯:黃艷秋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