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瀅
從川藏高原到南海艦隊,從云南、廣東、廣西三個省的邊海防到迪慶高原、青藏高原的采訪,我見證了官兵們戍邊守防的情懷,也體悟了官兵奉獻犧牲的境界,他們是我靈魂深處的坐標,也像圣潔的梅里雪山一樣,成為矗立在我軍事記者生涯中的一座座豐碑。
倒下去的是身軀 站起來的是精神
從大年初一在云南省西盟縣烈士陵園祭拜先烈,到迪慶高原去香格里拉烈士陵園祭掃龔曲此里墓,再到云南、廣東、廣西三個省的抗日戰(zhàn)爭、解放戰(zhàn)爭、對越自衛(wèi)還擊作戰(zhàn)的南澳島、西盟、麻栗坡、匠止等幾個烈士陵園里的默哀,除了無聲的淚水不知不覺地滑落,還有內(nèi)心深處受到強烈的震撼與沖擊。血染戰(zhàn)旗,血戰(zhàn)沙場,血灑自己深愛的土地,這是男兒的豪情,也是軍人的壯志,化作山脈,融入泥土,護衛(wèi)祖國的山川大地,才使今日錦繡山河充滿了生機和朝氣。
每當我俯下身子在烈士墓前獻上一束采來的野花,每當我駐足那些停留在十七八歲的生命前,每當我讀到墓碑上留下的他們生命最后瞬間的事跡,每當我看到那些無名烈士紀念碑的時候,我的內(nèi)心深處都有一種聲音,那就是你們都是人民心中永遠的英雄,我們永遠感覺得到你們心跳的聲音。
在匠止烈士陵園那1000多座烈士墓的每一個臺階上,數(shù)字已不再是數(shù)字,那是走在生命鋪就的通往勝利的血染的道路上。老山主峰依舊巍峨,麻栗坡烈士陵園里那957座墓碑,在雨中讓我感到生命雖已逝去,但精神卻并沒有隨著生命的消逝而消失,因為每座墓碑上那朵耀眼的紅玫瑰,都在訴說著他們對親人的愛與對家鄉(xiāng)故土的思念。
采訪中,樸實的官兵們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我們習慣了。”他們習慣了孤獨、寂寞,習慣了清貧,習慣的那一切都是常人甚至有時無法理解的,比如大災大難面前,他們沖在了前面,而與家人可能雖近在咫尺卻擦肩而過,他們的孩子因駐地的偏遠得不到良好的教育,他們在電話里聽到妻子生病的聲音時,卻不能親手端上一杯熱水。舍小家,顧大家,這是軍人的本色。
站在每一座界碑前,我都激動不已;站在每一座烈士墓前,我都沉默不語;站在每一位軍人面前,我都肅然起敬。先烈倒下去的是不朽的軀體,留下的卻是永恒的精神。我們傳承這種精神,沿著他們的足跡前進,有苦不言苦,有累不說累,心中有日月,腳下有天地。我們在踏著腳下堅實的大地這一刻,感受到大地母親的力量,也感受到先烈對我們的支撐。我們的靈魂不再孤寂,我們的內(nèi)心不再彷徨,因為我們的生命是在延續(xù)著他們的生命,我們追求的是他們的理想,我們完成的是他們未竟的事業(yè),所以,我們的脈搏永遠在一起跳動。
消失的地平線上 飄動著五彩經(jīng)幡
《消失的地平線:香格里拉》這本書讓我知道了一個“世外桃源”,在這人間仙境,我走近了一群駐守在高原的官兵。飛抵香格里拉機場,在胸前哈達隨風飛舞的那一刻,在沿途看到風中飄起的五色經(jīng)幡,我的思緒又回到了去年在川藏高原采訪經(jīng)歷的生死考驗。高原反應同樣在迪慶高原也折磨著我,頭暈目眩,心慌氣短,最難忍的是夜里吸著氧氣,卻依舊胸悶、肺疼。采訪的9個日日夜夜沒洗過澡,高原最怕的是感冒,而我受傷的雙腳包的藏藥也不能洗澡。
然而,走進迪慶軍分區(qū),我看到的卻是官兵們在考核3公里長跑,他們跑的最好的成績是藏族連長魯茸培楚的10分32秒。望著這位古銅色皮膚、身材勻稱的藏族青年,我忍不住問,高原不是可以降低標準嗎?他告訴我,這是高原官兵自己的訓練標準,體現(xiàn)的是“缺氧不缺精神”,敢于挑戰(zhàn)自己的體能極限。
在尼西鄉(xiāng)森林撲火的救援現(xiàn)場,我見到了香格里拉人武部王獻民部長,他帶領民兵正在救火。看到火場上氣喘吁吁、滿身是土、滿腳是灰、正在指揮的他,我意識到這里不管是背水上山的民兵,還是奮戰(zhàn)在海拔4000多米挖隔離帶的官兵們,除了與山火奮戰(zhàn),還要與高原抗爭。當火勢得到控制,險情排除之后,王部長說,今天是他兒子的生日,可他把這日子給忘了,妻子打電話過來,他沒敢多說話就給掛了,他怕妻子聽到這里的嘈雜聲而擔心,也因為沒能給兒子一句祝福而遺憾。這句話讓我感受到了他對妻兒的深愛與愧疚。
在迪慶高原這次森林撲火,龔建平的媽媽在送我和龔建平奔赴火場前,幫我換上迷彩服。中午11點多,我們還沒吃午飯,她就給我和龔建平的軍裝口袋里塞巧克力。她的眼神里充滿了擔心,盡管我們嘴上說一定會平安回來,但她的眼里卻還是閃動著淚光。
當我們從火災一線下來,在香格里拉建塘鎮(zhèn)的街上看見龔建平的媽媽時,她的臉上綻放出開心的笑容。龔建平說,這是自他的阿爸去世后,阿媽第一次笑得這么開心。龔建平和阿媽在災難面前選擇的永遠是父親龔曲副司令員的做法,那就是義無反顧地沖上去。
龔建平說,自己1米84,穿便裝時,阿媽說他有些駝背,可是當穿上這身軍裝時,阿媽奇怪,他竟然一下子變得挺拔了。阿爸龔曲此里是穿著自己深愛的軍裝離開這個世界的,現(xiàn)在龔建平身上的軍裝,承載的是父子兩代軍人對軍隊的感情,所以,這身軍裝讓他覺得是為阿爸穿,為他們共同的理想而穿,因而脊梁骨必須要挺起來。抬頭看見香格里拉轉(zhuǎn)經(jīng)筒,周圍飄動著五色經(jīng)幡,我想這經(jīng)幡也見證著軍人的大愛深情。
陣地鏖戰(zhàn)帳篷為家 大漠礪兵神劍鑄魂
從云南到青海,我見到了一群唱著《老男孩》的80后、90后官兵。他們在陣地上頂風冒雨搭建帳篷,就著風沙吃盒飯,披星戴月地訓練,蚊蟲叮咬談笑作樂。看上去,稚嫩的臉就是一群孩子,但他們學會了吃苦,學會了忍耐,學會了承受,也懂得了擔當,因為他們是軍營男子漢。
1994年出生的黃遵高,在駐訓前幾天,得到母親病逝的消息,母親把器官捐獻給了當?shù)丶t十字會,遺愿是要兒子在部隊安心服役。接到父親的電話,黃遵高沒有回家,而是選擇隨部隊上高原駐訓,他說母親已經(jīng)走了,他能做的就是用行動告慰母親在天之靈。
同樣在駐訓場上談笑風生的黃浩,去年在貴陽駐訓時,奶奶病逝,今年在青海駐訓,爺爺病逝,今年,他8年的軍旅生涯也即將劃上句號。無論是在驕陽似火的訓練場,還是在暴雨如注的帳篷里,他的臉上從沒有凄苦的愁容和悲慟的神情。
在我高原反應的那天晚上,金濤和戰(zhàn)友們陪伴我度過了一個艱難的夜晚,也就是在那天,從云南轉(zhuǎn)戰(zhàn)帶到青海的小松鼠,在漆黑的帳篷里,由于沒有金濤的照料而被戰(zhàn)友無意中壓死在了床上。我真的不知道金濤聽到這個消息是怎樣的神情,因為我第一次見到松鼠時,是他從懷里掏出來的,他說第一天晚上他把松鼠放在胸前,害怕翻身壓到它,幾乎一夜沒合眼。第二天晚上,他把松鼠放在肩上,確保即使翻身也壓不到它,才睡了會兒覺。他還教會了松鼠吃瓜子,但卻還沒來得及教它更多,它就一聲沒吭地走了。
為此,我一直深深地內(nèi)疚、自責,松鼠成了我們之間都不去談的話題。人與人之間相處需要了解,第一次在云南見到我,金濤說看見我被人扶下車,他對我的印象并不好,直到他看見我腫脹變形的踝關(guān)節(jié)時,才確認我們是“同道中人”。
在風雨交加的凌晨趕回營區(qū)的路上,坐在卡車里的我實在支撐不住睡著了,金濤把身上唯一還干的T恤脫下來蓋在了渾身濕透的我的身上。當我睜開眼睛,看見他還抱著我腫脹的雙腳。我心里一熱,什么話也沒有說,因為我們之間沒有客套,只有共患難的生死戰(zhàn)友情。
金濤的座右銘是:“軍官的最高榮譽不是凱旋時的載譽而歸,平時,只希望把他的士兵們都能從駐訓場上平安帶回來;戰(zhàn)時,把他的士兵都活著從戰(zhàn)場上帶回來?!?985年出生的指導員金濤,讓我理解了責任,也讓我自慚形穢,因為他對熱點問題的思考,比我在課堂上、辦公室里的思考還要深刻。
在我的語言中,找不到超過金濤的語言,所以,就用他的話來概括我的感受:“生命的質(zhì)量不在于呼吸的次數(shù),而在于那些每每回想起來就注定會讓我們感動得熱淚盈眶的日子。我們會將一起摸爬滾打、共同奮斗的兄弟銘記在心,會將這段熱血燃燒、激情澎湃的青春歲月銘記在心。無論,我們身在何方。”他們每個人,都是我心靈的坐標,都像梅里雪山一樣圣潔,我愿做那五色經(jīng)幡,為他們和他們的親人祈愿平安!
(責任編輯 束華靜)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