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今
有一回,在飛機(jī)上,一名五六歲的小男孩因?yàn)楦F極無聊而不斷地用腳踢前面的椅子,一下、兩下、三下……無數(shù)下,我就好像坐在顛顛簸簸的小舟里,暈頭轉(zhuǎn)向。在忍而又忍無法重新再忍的情況下轉(zhuǎn)過身,禮貌地要求他不要再踢。可我一坐下來,便聽到他大聲說道:“前面那個人好討厭啊!”萬萬沒有想到,他的母親竟細(xì)聲附和:“是啊,真是討厭,別理她!”
我默默地想,在這種是非不辨的家庭教育下,小男孩今天踢的是椅子,將來也許便會毫無分寸地踹在別人的心葉上。當(dāng)他狠狠地踹著別人時,他的腳板,長著一塊無知無覺的繭。而這塊厚厚的繭,是從小在父母的助長下形成的?。?/p>
還有一回,在大庭廣眾下看到了一幕讓我心重如鉛的“人間鬧劇”。
一名約莫七歲的男孩,站在池塘旁嬉戲。池塘里,多尾錦鯉以繽紛的色彩織出了讓人心醉的斑斕圖案。小男孩拿著一大包油膩膩的炸薯?xiàng)l,雙手一翻,便想將其倒進(jìn)池塘里,傭人眼尖,劈手奪下。男孩非常生氣,飛起一腳,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地踢在傭人的膝蓋上。傭人吃痛,顫聲說道:“我去告訴你媽媽!”小男孩問:“你說你要告訴我媽媽?”傭人說:“是啊!”小男孩有恃無恐,又提起腳來,連續(xù)踢了傭人兩三腳,邊踢邊說:“你去講啊,我讓你講個夠!”就在這個關(guān)鍵時刻,女主人出現(xiàn)了,她氣定神閑地喊著:“湯尼,你在玩啥呀?”瞧瞧,兒子使出了狠勁在踢傭人,傭人被踢得齜牙咧嘴,落在她眼里,竟是一場無關(guān)痛癢的游戲!
小男孩今日踢的是傭人,他日,當(dāng)養(yǎng)而不教的父親母親拂逆了他的意愿時,他那雙凌厲無比的腳,會不會朝父母踢過去呢?
再有一次,一名穿著校服的小孩在媽媽的陪同下一蹦一跳地在路上走著。路旁,躺著一只野貓,病痛像煙氣一樣纏繞在它軟綿綿的軀體上。小孩經(jīng)過它身邊,說時遲、那時快,掄起腳猛力踢去,病貓悶哼一聲,像棉絮般的身子飛得老遠(yuǎn),當(dāng)它跌落地面時,我仿佛聽到了香消玉殞的聲音。實(shí)在氣不過,我大步邁上前,對小孩說道:“你怎么可以這樣做呢?貓……”話還沒有說完,小孩的母親便氣急敗壞地?fù)屩鴮λf道:“是啊是啊,我和你說過的呀,不要隨便去踢這些骯臟的野貓野狗,它們?nèi)绻荒闾咄戳?,會咬你的呀!你怎么不顧危險呢!”我一聽,整顆心都涼了。孩子踢貓?zhí)吖罚侨我怩遘k其他生靈的丑惡行徑,她沒有教導(dǎo)孩子尊重生命之道,卻把訓(xùn)斥重點(diǎn)引到其他層面上!
一個慣常用腳把其他生命踢個稀爛的孩子,胸腔里的那顆心慢慢會變得僵硬,像石、像鐵。長大之后,在職場上,或者在社會里,他可能時時會使出“連環(huán)三腳”,冷酷無情地濫殺無辜。
踢,是人類的本能。嬰兒呱呱墜地不久,便已懂得了用那雙粉嫩粉嫩的腿一下一下地踢進(jìn)空氣里,快樂而愜意。然而,在成長的過程中,教導(dǎo)孩子如何踢、踢什么、該不該踢,通通都是父母的責(zé)任。
睿智的父母,會教孩子以堅(jiān)韌的毅力踢掉妨礙成長與成功的各種困難;然而,溺愛孩子的父母,卻放任孩子不分青紅皂白地胡亂去踢,小則踢椅子,大則踢生命,最后,把自己的品德與人格都踢掉了。
【原載2014年6月27日《廣州日報(bào)·每日閑情》】
插圖 / 如此父母心 / 佚 名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