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文婷
編者按:這是淘當鋪創(chuàng)始人王一講述自己的創(chuàng)業(yè)經歷。這是第四次創(chuàng)業(yè),之前十多年,他有過融資上千萬的喜悅,也嘗試過身無分文的失敗。文章很長,但編輯沒有舍得刪去太多。王一的經歷比較豐富,從初出茅廬時太過青澀摔的跟頭,到拿到了戰(zhàn)略投資結果和合伙人意見分歧,還有在公司管理上的反思,他的沉重感悟,我們想更全面地展現給所有在創(chuàng)業(yè)這條路上的同行。
這已經是王一第四次創(chuàng)業(yè)了。大一時他就闖入SP行業(yè),后來還做過移動下載工具和化妝品電商。雖然有頂級VC的青睞,但這幾個項目有的命途多舛,甚至結局潦倒。王一說,前三次創(chuàng)業(yè),他幾乎犯遍錯誤,掉進無數個坑。入行10年有余,他不屬于任何派系,經歷過融資上千萬美金的喜悅,也嘗過失敗后身無分文的滋味。那個下午,北京沒有霧霾,窗a外鋪滿藍天,我們的談話卻一度變得沉重。
用人之痛:強兵就是強兵,不能當將使
2002年,王一還是南京一所大學的新生,他趕上了SP大放光彩的前夜。一個偶然的機會,會寫程序的他接了個SP技術外包的活,建立一套系統(tǒng)向用戶推送氣象預報信息。這讓他賺了2萬塊。但是臨結賬前,對方跟他說,“你得注冊家公司,一來打錢給個人稅太高,二來這套系統(tǒng)需要日常維護?!?/p>
2003年,他又主攻手機上的單機游戲,其實就是把紅白機上的游戲改頭換面一下,但依然吸引了大量用戶。王一進入了敞開口袋就能收錢的時代,一個月營收有個一兩百萬,他的嘴就樂歪了。
他的產品沒有石沉大海,相反還有一定的市場。王一遇到了創(chuàng)業(yè)路上的第一個陷阱,管理。他手下已經有六七十號人,可是他連管理到底是個什么東西還不清楚,項目沒有管理流程,公司也沒有管理體制。最直接的表現是,把一個執(zhí)行能力過硬的人放在管理崗位上。結果卻讓人始料未及。項目開始大規(guī)模延遲,外面招進來的人不滿意,底下執(zhí)行的人牢騷滿腹,公司一片烏煙瘴氣。最關鍵的是,王一對此了然于胸,卻完全無解。聊到此處,他吸了口煙,加了句,“那時候我才20歲出頭。”
融資之痛:戰(zhàn)略投資是把雙刃劍
2007年春節(jié)剛過,王一從上海北上來京。他想見識一下傳說中的北京互聯網圈子是什么樣。恰好3GV8(頑石互動的前身)的合伙人馮文杰干得不開心,有心思出來創(chuàng)業(yè)。兩人在北四環(huán)的宜家里邊吃肉丸子,邊討論該做個什么項目。做手機客戶端是順應大勢的,而且要主攻塞班系統(tǒng),因為王一之前就從塞班起家的。至于馮文杰,他跟諾基亞有著比較緊密的關系,這對于他們日后的業(yè)務起到關鍵作用。馮擔任CEO,王一擔任COO,主管運營推廣。兩人決定做一款手機下載工具。這款軟件被命名為“千尺下載”,技術原理跟迅雷一樣,在不穩(wěn)定的2G網絡下,幫助用戶吃滿網絡,迅速下載幾十K或者上百K的數據包。
他們做了兩件事情,讓千尺下載迅速突破了千萬級用戶。其中之一是,將千尺下載內置到諾基亞手機中。這是馮文杰的功勞。
2008年,他們拿著漂亮的數據去融資,一下子就拿了七個teem sheet,我們嘴邊常念叨的幾家頂級VC都在其中。倆人沉浸在喜悅中,艱難地選定了其中一家。然而,就在簽協(xié)議的當口,金融危機大駕光臨。最后,跟VC的協(xié)議沒有執(zhí)行下去?!捌鋵嵞闳诹艘还P大錢回來,快樂的不是你融到錢,市值多高,而是有人認可你,給你帶來創(chuàng)業(yè)里程碑式的成就感。”當然,他很快也從這種所謂的成就感中醒悟過來,錢跟錢還是不一樣,有時候可能會左右公司的命運。
挺過一年后,千尺下載被剛剛成立投資部的新浪瞄上。戰(zhàn)略投資也好,謀求財務匯報也罷,總之遇到這么個手機軟件,用戶量也不小,新鮮勁上來新浪就給了千尺下載兩百多萬美金。2010年,鼎暉進來了。具體融資金額他們也沒有對外公布過,大概是千萬美金。
就在他們忙著拿錢的時候,整個移動市場正在悄無聲息地進行大變臉。塞班雖然身軀龐大,但是前景早已暗淡。千尺下載也開始調整步伐,向IOS和Android轉變。王一的設想是,IOS的門檻高,千尺下載可以繼續(xù)深入更底層的技術,做成像91助手那樣的工具。但是因為他們長久以來可以從諾基亞內置系統(tǒng)中獲益,馮文杰不忍心放棄這條路線。
再者,他們的戰(zhàn)略投資人新浪也希望他們延續(xù)這種商業(yè)模式。2010年正是新浪微博如日中天的時候,千尺下載的手機廠商內置方式,一定程度上有益于微博的推廣。這個決定本身沒錯,但對被投公司來說是不是最好的選擇,需要打個問號。
致命缺陷:沒有企業(yè)文化
千尺下載是迄今為止王一做出的最接近明星企業(yè)的項目,據說高峰時期的裝機量達到8000萬,日活躍量七八十萬,曾經是塞班系統(tǒng)上最大的下載軟件,一度占據中國移動1.3%的數據量。但是因為兩個創(chuàng)始人在業(yè)務方向上的分歧,王一相繼退出公司運營和董事會,不過現在他還是千尺下載的大股東之一。這家公司目前主要做游戲分發(fā)業(yè)務,按目前的移動市場格局來看,幾乎已經淡出人們的視野。
如果說千尺下載只是給了王一點顏色瞧瞧,第三次創(chuàng)業(yè)今日美麗則是將他徹底推入谷底。千尺下載除了引入戰(zhàn)略投資人這個教訓外,還有一點讓王一深有感觸:那些讓你跌入谷底的,往往也是將你推向高點的助力,這個助力有可能是人、物或勢。而他在做今日美麗時,恰恰重蹈覆轍,而且這次幾乎讓他敗得身無分文。
今日美麗起步也很順利,2011年過完春節(jié),北極光的幾百萬美金就到賬了。當時所有人都在做團購、談團購、用團購,所以這個故事也是從團夠開始的?;瘖y品市場足夠大,也沒有一家線上公司獨大,王一認為自己有辦法搶到一塊肉。
王一的執(zhí)行力確實夠強。2011年3月份,網站上線,當年9月,今日美麗的月銷售額過千萬元,第二年5月份,達到五千萬的月銷售額。今日美麗像池子里一條行動敏捷的魚,不停地擺動尾巴,迅速吞下周圍的小魚。不管是用戶轉化率、留存率還是二次購買率,這些數據統(tǒng)一步調往上走。
但是等他們埋頭吃盡小魚,猛一抬頭才發(fā)現,完了,周圍沒小魚了,自己變成小魚了。月銷售額五千萬的數據沒保持多久,開始嘩嘩往下掉。別人在拼命蠶食他的市場份額,他卻無還手之力。
為了把月銷售額從三千萬元沖到五千萬元,他從團購轉向線上商城。他覺得,增加SKU是吸引用戶留下的一個有效方法。這個決定導致今日美麗在倉的SKU從最多時的100個,擴張到兩三千個,庫存壓力瞬間變大,隨之而來的是各項成本陡增。
盲目擴展SKU是王一做出的錯誤決定之一,而且他說這個決定恰恰是在公司發(fā)展最好的時候做出的。財務數據只是表象,真正的原因還是要落在人的身上。
王一對今日美麗的評價是,那是家沒有企業(yè)文化的公司。最簡單的,公司部門之間不停地扯皮,一個人會為了自己的KPI,把所有資源集中在自己手里,反而其他的人會受到影響,整個公司受損。王一說,“這時候我沒有去平衡,因為我的眼里也只看到KPI?!?/p>
一個人能力很強是好事,但是假如他跟整個團隊不是一條心,他對整個團隊的傷害可能更大。這是王一切身的體會,也是他所說的,那些將你推向高點的助力,恰恰也可能是把你拉進谷底的因素。那些團隊的強人,在王一決定把公司收縮的時候,還跟供應商、流量批發(fā)商簽訂了大量的合同,而他對此毫不知情。最后他被人堵在公司,無路可走。
他承認自己當時有點急功近利了。因為他總覺得今日美麗是老三,總是在不斷地追趕別人?!爱斘覀冊谧隽髁康臅r候,聚美已經開始做品牌了;當我們開始做品牌的時候,聚美已經開始做營銷了。我們比聚美晚做一年,但是差距很大?!?/p>
2012年11月,今日美麗正式結束,他把以前創(chuàng)業(yè)掙的錢都用來償清那些不知情的合同款項。然后把自己關在家里,想自己到底犯了哪些錯誤。
一開始他想,不該用這個人,不該用那個人。這些決定是錯誤的,但是迫不得已??珊髞戆l(fā)現,“這些人都是你王一自己招進來的,是你把他樹立成標桿。那些迫不得已的決定,都是在你最得意、業(yè)績最好,最牛逼的時候做出來的”。
當王一意識到大部分錯誤都是在自己的時候,他很懊惱?!皠?chuàng)業(yè)者都是很偏執(zhí)的,認為自己是對的。但是讓創(chuàng)業(yè)者說自己做錯了,而且打心里覺得自己錯了,這是很痛苦的過程?!?/p>
不再迷茫:平衡速度和效率
其實從天軟到千尺下載,再到今日美麗,王一沒有想過自己到底為什么創(chuàng)業(yè)。就像身上存在慣性一樣,他只是覺得自己應該創(chuàng)業(yè)。所以第四次啟動創(chuàng)業(yè)模式之前,他希望能想清楚,自己是為了什么而戰(zhàn)斗。王一說,他是個對自我認知能力很強的人,會從以往犯過的錯誤中汲取經驗和教訓。剩下的,就是在等待一個機會。
2013年初,他跟天使投資人一起想了70多個方向,最后選擇了淘當鋪。這次,王一很重視團隊構建,他吸取今日美麗的教訓,他先制定了用人的標準,“能力為基礎,道德優(yōu)先”。
就算經過重重關卡留下來的這些人也不意味著絕對安全,甚至創(chuàng)業(yè)至今王一已經忍痛割愛很多次,其中不乏那些可以獨當一面的強兵悍將。“早期創(chuàng)業(yè)公司有個能力很強的人不容易,但是他不符合團隊文化?!边@些走掉的人里有的因為把客戶資源握在手里吃獨食,有的抱著打工的心態(tài)混日子,有的不愿意承擔責任,習慣性地賴在別人頭上。
但是大公司里這樣的人不是比比皆是嗎?王一是否因為之前的創(chuàng)業(yè)教訓而感染上道德潔癖?“公司大了,這些人能包容。但是骨干、核心的早期員工必須這樣。企業(yè)文化也是靠最早期的這些人灌輸下去的。以后什么樣的領導就會招什么樣的兵?!蓖跻徽f。
他做決定不再迷茫,因為他手里攥著這樣一把尺子?!爱斈阌贸咦硬粩嗪饬康臅r候,事情會反過來印證你的尺子,這把尺子會越來越準?!?/p>
王一希望淘當鋪是三國文化。就像三國時期的大小割據,命運未卜,可能像袁紹這樣有實力的人一不小心也就被曹操滅了,而劉關張也可以在偏僻的小村里逆襲成功,決定成敗的是信念和團隊。
就連投資人也覺得王一跟之前不一樣了,雖然他還是一張娃娃臉,但是整個人的狀態(tài)已經完全不同。淘當鋪最早的投資人是藍馳創(chuàng)投和依然支持他的北極光創(chuàng)投,在王一眼里他們是真正意義上幫忙不添亂的投資人。他每天跟藍馳的投資人通電話(王一給我看了他手機里的通話記錄,是真的),溝通業(yè)務,還有心態(tài)。
跟前面幾個項目不同,王一對速度和效率的平衡更有感覺,甚至他有意放慢腳步。典當行是個歷史太悠久的傳統(tǒng)行業(yè),沒有受到互聯網的洗禮,依然我行我素地運轉。他從當鋪最不在意的商品流入手,利用電商幫助他們去賣絕當品,每賣出一件商品收取5%到15%的傭金。這樣一家一家地磕下來,北京260家典當行里,有100多家與淘當鋪簽訂合作關系。
事實上,幫助典當行賣絕當品只是他的一個附加服務,前期建立信任的方式。王一的目標是互聯網金融。要知道,典當行每年的放貸紀錄是萬億級別,而且波動很小,每年保持了30%的復合增長率。如果能通過互聯網的方式切入,這塊蛋糕足夠誘人。
這很容易讓人聯想到當下流行的P2P信貸,嚴格意義上講,他們的業(yè)務不太一樣。典當行需要質押物,什么3C類產品、黃金、汽車等五花八門的實物都可以抵押,甚至幾噸玉米、幾套鋼架。一天起貸,最長不超過6個月。短期貸款利率低、快速這算是典當行的優(yōu)勢。
但是相比P2P無抵押貸款,典當行的業(yè)務是不是顯得太過于老套、笨拙?王一倒不這么認為,一是國內很多人沒有信用記錄,而且據說P2P網站的審核非常嚴格,貸款成功率不是一般的低。而且典當行主要面向大量的小企業(yè)主、個體戶,而不是白領,所以像水泥攪拌機等生產資料以及工業(yè)原料都是他們的寶貝,是可以用來作質押物換來短期資金周轉的。
王一的美好愿景就是將線上用戶成功引流給傳統(tǒng)的典當行,然后從中收取傭金。如果你留意過91金融和融360的頁面,其中的典當金融板塊就是淘當鋪的業(yè)務,他們彼此進行了數據對接。如果在P2P網站無法通過審核,用戶可以考慮淘當鋪的其他貸款方案。不過這塊業(yè)務直到去年12月份才推出的,原因就是典當行一開始不太接受互聯網。
可是用戶需要互聯網。比如,不是每個典當行都能承接所有的質押物,有相應的鑒定師和出貨渠道,他們才能接相應的業(yè)務。再進一步,典當行也有青黃不接的時候,萬一你抱著東西去了,人家的錢卻放光了,只能白跑一趟。淘當鋪在這個時候就有用武之地了。
但是目前看來,淘當鋪還需要時間預熱市場,現在每月幫助典當行銷售絕當品的金額在百萬元左右。同時如何把典當行牢牢拴在自己的平臺上,也是王一需要解決的問題。
我問他,今日美麗敗得一塌糊涂,你不擔心別人懷疑你嗎?還有,你自己有沒有懷疑過自己?
他是這么回答我的,“我不介意任何人懷疑我,我沒有做出成績,懷疑我是正常的。但我不懷疑自己,團隊不懷疑我,我的投資人不懷疑我,我信任的人不懷疑我,這就夠了。鳳凰涅槃你是有感覺的?!保ň庉?張本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