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若云
寒風怒嚎,天空滿布陰云。我站在恢弘的城墻上,任憑烈風呼嘯灌滿我的長袍。瞇起眼,看著底下如滾水的軍隊擁著將軍涌進城門時,我藏在袍中的右手緊緊握起。唇邊,綻開一絲釋然的笑。
我知道,我贏了。這場十年血戰(zhàn),勝的一方是我,是嬴政,是大秦。
王翦一身戰(zhàn)甲,向我下跪:“王,我回來了。”
我慢慢走下去,親自扶起他。
萬般寂靜中,我聽見自己帶著笑意的聲音:
“王翦,你也該回來了?!?/p>
六國中,末尾的齊國也終被大秦鐵騎所踏破。十年征戰(zhàn),幾人回?
“秦王乃拜斯為長史,聽其計,陰遣謀士赍持金玉以游說諸侯。諸侯名士可下以財者,厚遺結(jié)之;不肯者,利劍刺之,離其君臣之計。”
嬴政,是天生的王者。沒有人可以在權(quán)政上超越我,從來沒有,也絕不會有。
戰(zhàn)爭結(jié)束,六國統(tǒng)一。也意味著從此我便要肩負天下。十年,只為了今天……
鳳眸微瞇,自此,天下便是我的。沒有人膽敢凌駕于我之上,我要讓所有人都匍匐在我的腳下,讓他們對我心甘情愿俯首稱臣。沒有人再會因為我的身世而說三道四……
我的身世,非常不光彩。因為我是母親趙姬與呂不韋結(jié)合而生,并非皇家血脈。母親在被獻給父王時,早已懷有身孕。
我是個私生子,似乎理應(yīng)站在風口浪尖處。我討厭呂不韋。父王駕崩,是呂不韋擁立我成為國君。13歲的我,身穿紅黑色王袍,接受百官的賀拜。只可惜他們真正拜的不是我,而是操縱我這個傀儡的人。他就是呂不韋。
多少次,在雄偉宮殿的拐角,我見到他與母后的“郎情妾意”。多少次,忍不住抬頭望天,父王,那就是你一見鐘情的女人?可悲的是,她也是我的母親,更是這個帝國的國母。
為了奪回我的全部,我如饑似渴,發(fā)瘋一樣地學習。我要報復那個男人。
公元238年,22歲的我在雍城祈年宮舉行加冕禮時,嫪毐發(fā)動叛亂。嫪毐,他和母后的關(guān)系我豈會不知,他是除了呂不韋以外第二個讓我如此記恨的人。
我果斷派人平息叛亂。嫪毐兵敗,被夷三族。參與叛亂的尉竭、內(nèi)史肆、左戈竭、中大夫令齊等二十余人被梟首,與叛亂有關(guān)系被削職奪爵者達四千多……還真是一個讓人心驚的數(shù)字……
呂不韋,他當然也不會好過,他甚至比那些人死得更慘。革除相職、流放,我一步步將他逼上生不如死的絕路。看見他死時圓睜的雙目,我竟有一絲想笑的沖動,不知是為帝國還是為我,或是為九泉之下的父王……
我任用尉繚、姚賈、李斯、白起、蒙恬、范睢、王翦,卻也時時得提防著他們。這世上,我除了自己,誰都不能相信……
看夠母親的背叛,我終生不設(shè)皇后,沒有一個人能與我一起睥睨大地,我始終是孤獨的。
因為害怕傷害,我聽從李斯的建議“焚書坑儒”;因為害怕孤獨,我從13歲即位起,便為自己修建陵墓。
甚至,我不想離開人世,想要幫助我的子孫萬代坐穩(wěn)江山……
第五次出巡,我的身體愈來愈差,躺在榻上,蓋著厚厚的棉被,額頭還是冷汗不斷。
我的氣息越來越弱……
統(tǒng)一貨幣,統(tǒng)一度量衡,統(tǒng)一文字,修馳道,實行土地改革……
焚書坑儒,修建長城,修建了“規(guī)恢三百里”的阿房宮及綿亙數(shù)百里的上林苑……
我的機智遠落于我的殘暴。每晚一閉眼,就看到那些被我處死的人們,披頭散發(fā)……
眼前昏暗,我要離開了……
終于也可以有資格說,我這一生啊……
眼皮重重闔上,仿佛又看見,那一年,恢弘綿亙的城墻上,細眸微瞇的年輕男子……
熏墨染指,你的悲傷。
指導老師 王江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