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紫凝

溫暖依舊的Travis

國外媒體提起老少咸宜的軟搖滾時總會說MOR （middle of the road），意思大概跟中文的接地氣差不多。Travis可謂是英倫MOR代表的人物，因此，1月18號在格拉斯哥Barrowland的這個夜晚就像一場家庭聚會般親切，有帶著孩子來的父母，也有不少上了年紀的夫婦，在這個沒有下雪的一月，買杯凍啤酒，重溫那些曾經(jīng)聽了一遍又一遍的歌。

演出場地Barrowland周邊破舊荒蕪，在一個舊市場旁邊，外表有點像老電影里的小鎮(zhèn)賭場，可它卻算是個英國北部獨立音樂重鎮(zhèn)的著名場所，不禁讓人訝異。格拉斯哥的獨立音樂本身就是一朵奇葩。曼徹斯特、利物浦、利茲、布里斯托這些昔日輝煌一時的音樂城市已經(jīng)無法和倫敦抗衡。格拉斯哥也許是倫敦以外的音樂網(wǎng)絡最成熟的英國城市，擁有眾多獨立廠牌和本土樂隊，有一批口音濃重但影響了整個英倫半島的樂隊（如The Vaselines、Primal Scream、Belle and Sebastian、Camera Obscura、Mogwai、Texas、Franz Ferdinand等），周邊卻只有一條停靠數(shù)站的地鐵線路。

而在這些來自寒冷北方的樂隊里，Travis也許是最讓人倍感溫暖的名字。用五年的時間做一張專輯，沒有大規(guī)模巡演，反而三個月內(nèi)兩度在Barrowland低調(diào)演出。他們的新音樂其實也沒有太多驚喜，但人們似乎也不需要他們來營造新鮮感——在這個音樂用字節(jié)來衡量的時代，新鮮感層出不窮；我們從Travis身上得到的是懷舊所需的一切傷感和喜悅，他們所需要做的就是做回自己，而在2013年的專輯Where You Stand里，他們也做到了。

風度翩翩的Dougie

樂隊在帶蘇格蘭口音的有聲小說朗讀中上場，故事是關于母親和蘇格蘭國花荊棘花，不難猜出開篇曲目便是來自新專輯Where You Stand的首曲Mother。與大部分急于推廣新專輯的樂隊巡演不同，Travis整晚演出的大多數(shù)都是老歌，并把職業(yè)生涯中最重型的專輯2008年的Ode to Old Smith全部跳過，將早期的經(jīng)典The Man Who、The Invisible Band和《12 Memories》悉數(shù)重現(xiàn)。放眼于演出現(xiàn)場，你會發(fā)現(xiàn)來的大多數(shù)是跟Travis年紀相當?shù)闹星嗄?，幾個小朋友占據(jù)了頭排，高度正好合適地把頭枕在欄桿上。我旁邊站著的是一對母女——當年聽Why Does It Always Rain On Me長大的蘇格蘭少女，如今帶著她的女兒來看演出，而Travis還好像一直定格在那兒沒有變老，即使Fran Healy的發(fā)鬢和胡須變白了，還是當年那張鄰家男孩的臉孔。那些歌就這樣一代傳了一代。

新專輯的主打曲Warning Sign是我最喜歡新歌之一，在Fran的指引下，現(xiàn)場觀眾包辦了這首歌的和音部分。新專輯延續(xù)了The Boy With No Name的家庭主題，父親這一角色不僅為Travis帶來靈感，你會發(fā)現(xiàn)早期作品那些自怨自艾的悶悶不樂的小情緒自從The Boy With No Name以后好像烏云被陽光驅(qū)散掉一樣。My Eyes是Fran獻給當年新生兒子的歌，訴說初為人父的喜悅；七八年過去了，父親給他的男孩兒寫下那些男子漢所需要知道的事情，那便是Reminder。在兩小時的演出中，我們見證了不同時期的Travis，那是一個男孩成為男人、成為丈夫、成為父親的旅程，歲月帶給他們的是迷惑、浮躁、傷感、轉(zhuǎn)變、熱情與平靜。

Driftwood這樣一首悲傷消極的小調(diào)讓人想起他們1999年專輯The Man Who的封面那片積雪的土地。臺下的觀眾對他們的老歌熟悉到只需要聽前奏的兩個音符就歡呼尖叫并準備好合唱，連歌詞都不用回憶。時間愈往后推移，Travis溫暖積極的力量就愈強大。Fran寫給妻子的情歌Sing是我的最愛之一，尤其是貫穿全曲的那段曼陀林，Travis總是這么自然的把民謠和英式抒情搖滾結合起來。Andy在演出現(xiàn)場因為還要兼顧吉他，所以不得不用架子架起他的白色曼陀林來演奏。

在人群中高歌的Fran

唱到Where You Stand的時候，F(xiàn)ran從臺上跳進了擁擠的人群，與觀眾擁抱和合照，掀起了現(xiàn)場的高潮，這又是一首典型的Travis式清新溫暖的小品。Writing to Reach You是全場觀眾反應最熱烈的歌曲之一，那是使他們進入主流視野的一首重要作品，當然又是一首全場大合唱。Fran說去過全世界那么多地方演出，沒有哪里比得上家鄉(xiāng)，因為這里的人會唱每一首歌。Turn這首關于迷失和轉(zhuǎn)變的歌曲結束了安可前的演出。Andy興奮得爬到最高的音箱上彈吉他，然后把吉他扔回到舞臺上的工作人員手中。鼓手Neil還是最低調(diào)的那個，一副老好人的模樣（還記得Sing搞笑的MV里只有他最淡定地堅持到最后嗎）。女觀眾喊得最多的名字是Dougie。身穿緊身皮衣，梳了個詹姆斯·迪恩的發(fā)型，這個貝斯手的每個動靜簡直就是在耍帥，所以他這邊聚集了太多閃光燈，你能明白為什么全蘇格蘭的夢中情人Kelly MacDonald（《猜火車》里的戴安）會嫁給他了吧。

在音箱上彈奏吉他的Andy

Turn結束后，蘇格蘭的壯漢歌迷們把Barrowland的地板都要踏破了。Travis在父老鄉(xiāng)親的呼喚聲中迅速返場，驚喜地帶出了來自1997年處女碟Good Feeling中的單曲Happy，細聽歌詞這不就是英文版的《你快樂所以我快樂》：“Im so happy cos youre so happy?！?這還是年輕的Travis還沒有定型時候的作品，你能聽得出他們曾經(jīng)的狂躁和粗糙，卻叫人那么容易受感染，臺上的Travis舞著吉他和貝斯撞成了一團，F(xiàn)ran還高高跳起做了個剪刀腿，臺下的人群一起跳一起撞，使現(xiàn)場又進入了另一高潮。接著，F(xiàn)ran換上了木吉他，Dougie和Andy放下樂器，Neil執(zhí)起了鈴鼓，一起走到臺前，肩搭著肩以不插電的形式演繹了Flowers in the Window，在蹦跶了一圈之后，整個Barrowland瞬間又感性了起來，輕輕哼唱了這首也許是Travis最陽光最美好的歌。臺上四個孩子他爹唱罷還互相擁抱。

不插電的Flowers in the Window

“18年前，我們第一次走進一個又破又小的演出現(xiàn)場，面對著兩個觀眾，”換上了電吉他后，F(xiàn)ran說：“這是我們一起演的第一首歌?！盇ll I Want To Do Is Rock的前奏響起，所有人都把手舉了起來。這是演出曲目中相對較重的一首作品，但Fran的民謠唱腔和拉長的假音竟然使搖滾變得這樣浪漫。

到了最后一首歌的時候，我們都知道他們要唱什么，這個晚上Travis和我們是那么地默契，一切心照不宣。Fran清澈的嗓音唱著Why Does It Always Rain On Me時，我身旁的紅發(fā)母女隨著節(jié)奏一起左右擺動著，所以我也跟她們一起擺著。眼前出現(xiàn)了歌曲MV的情景，那個穿著蘇格蘭裙的少年奔跑在多雨的蘇格蘭高地上。這樣的歌聲曾溫暖了多少樂迷。唱到副歌部分，舞臺上的Travis筆直地蹦跳著，我們看到舞臺后方，幾個小孩子也在歡快地蹦跳——他們是2005年The Boy With No Name中還沒取名字的男孩，是My Eyes里有著父親眼睛的孩子，也是Reminder的收信人。

未曾改變的Travis音樂本質(zhì)

來Barrowland看完演出后覺得有時候音樂僅僅只是與老朋友赴一場約。想起十多年前的蘇格蘭少年，再看看如今眼前長大了的男人和他們身后的蹦跳著的孩子，你會覺得歲月其實是一件特別浪漫的事情，而且它沒有改變Travis音樂里最動人的那些本質(zh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