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占英

（四川文化藝術(shù)學(xué)院 四川 綿陽 621000）

“浪漫主義悲劇在理想中寄托解救，現(xiàn)實主義悲劇在廢墟中發(fā)掘生機?！薄都t樓夢》是一部現(xiàn)實主義的巨著，書中處處是淚的控訴，血的見證，是一場感人心曲而又蕩氣回腸的曠世悲劇。本文從《紅樓夢》的女兒悲劇進行分析，通過小說中一系列的悲劇情節(jié)和悲劇沖突來探尋《紅樓夢》的悲劇意蘊。

在萬紫千紅的紅樓院內(nèi)，作者為世人展示了一出出慘烈的悲劇——尤其是女兒悲劇?！都t樓夢》在開篇敘述創(chuàng)作緣起時，作者就宣稱本書“使閨閣昭傳”，并定下了“悲金悼玉”和“千紅一窟（哭）、萬艷同杯（悲）的基調(diào)。”《紅樓夢》是一部封建女性的血淚史，寫了一群以“金陵十二釵”為主體的異樣女子的不幸人生和悲劇命運。

賈府“四春”，命運不濟，結(jié)局悲涼凄慘。賈元春，看似上天垂愛，入宮為貴妃，應(yīng)說已極封建社會女子之榮耀，可她省親回來時，說的第一句話就是：“當(dāng)日既送我去那不得見人的去處……”對后宮生活的不滿溢于言表，正值中年卻蹊蹺死去。賈迎春，從小死了親娘，在榮國府貌似體面，但因自身性格懦弱，奶奶、媳婦、丫鬟欺主哄騙，備受連累，后由父親賈赦用她來抵債，嫁到孫家被百般蹂躪至死。賈探春，聰慧果斷，是大觀園里的改革者。她初次理家，便發(fā)現(xiàn)了鳳姐的弊病。王熙鳳抄撿大觀園時，她不但勇于抗?fàn)帲铱闯隽速Z府衰敗的跡象。而后，探春遠嫁南方，一去不能回。賈惜春，她看到了元春省親時的樂極生悲，看到了迎春婚后凄涼的結(jié)局，所以她看破紅塵，出家為尼，從此獨守“青燈古佛旁”，承受著無盡的冷清和寂寥。

隨份從時、艷冠群芳的薛寶釵也沒能逃脫悲慘的命運。這位出生豪門的千金小姐，入住大觀園后，贏得了賈府上自老祖宗下自丫鬟的喜愛。她聰明秀麗，處事圓滑，深懂為人處事明哲保身的道理。她深知作為一個女人，無論自己才多大，在這男權(quán)的世界里，任何反抗都是徒勞的。當(dāng)賈母把她許配給寶玉時，她遵從封建禮教的安排，答應(yīng)了婚事，然而婚后不久，寶玉出家，留她獨守空閨。她的婚姻是短暫的，命運自然是悲慘的。這位封建淑女成了行將滅亡的封建家族和封建制度的犧牲品。美麗孤傲、才學(xué)橫溢的林黛玉，由仙草修得女體，下世為人，琴棋書畫無所不精，卻天性叛逆，追求自由的愛情和個性解放。卻因不符合家長和封建禮教的要求，痛失愛人，最后焚稿斷情，淚盡而逝，魂歸離恨天。史湘云嬌憨純真，心直口快，滿腔熱情，出生不幸，卻樂觀開朗，才情洋溢，沒有那些貴族小姐的矜持扭捏之態(tài)，喜愛男妝，頗有名士之風(fēng)，英豪之氣。然而這一切都填不平命運給她預(yù)設(shè)的陷阱，丈夫過早離世，湘云青春守寡。心性高潔的妙玉，出身高貴，素心孤介，遠離紅塵，潛心修行。然而孤寂的庵堂生活并不能泯滅她對世俗的依戀和對人世歡樂的向往。她的內(nèi)心世界充滿了宗教教義和人性之間的激烈沖突，她是一個被封建豪門當(dāng)做擺設(shè)，被宗教教義禁錮的少女。遁入空門的她，最后被強盜劫走，下落不明，“可憐金質(zhì)玉，終隱潭泥中”。秦可卿是《紅樓夢》里最美麗的女子，她“鮮艷嫵媚，有似乎寶釵分流裊娜，則又如黛玉”。然而這樣一個絕美的女子死于無法擺脫厄運的重重憂慮和深度苦悶，死于賈珍對她身心的無休無止的蹂躪?？思菏胤莸睦罴w，出身名宦之家，嫁入賈府卻青春守寡。她守著賈蘭度日，每日只知侍奉親子，心如槁木死灰一般，后來賈蘭高中，她在死之前獲得了“鳳冠霞帔”的榮耀，然而美好的年華已逝，生命走到了盡頭，那些“貞節(jié)”、“賢淑”的美名又能如何？賈巧姐在金陵十二釵中年齡最小，王熙鳳獲罪，巧姐被其舅兄拐賣，流落到煙花之地。之后幸遇劉姥姥相助，得以脫離苦海，最后巧姐從一個生于公侯之家的小姐，變成了一個在“荒村野店”紡紗織布的鄉(xiāng)村婦女。高居賈府管家寶座的王熙鳳，能說會道，見風(fēng)使舵，深得封建家長們的賞識。她四面風(fēng)光，害人無數(shù)，終因“機關(guān)算盡反誤了卿卿性命”，賈家衰敗后，王熙鳳獲罪被關(guān)在“獄神廟”，過著“回首慘痛”的生活，最終凄涼的死去。其人雖可憎，但其出于無奈，只得主動或被動參與統(tǒng)治力量對姐妹們進行迫害，以換取相對滿意的地位，她無疑也是封建制度的犧牲品。

金陵十二釵都出身名門，她們姿容美麗，才氣過人，但她們生活在黑暗腐朽的封建社會，逃脫不了封建禮教對她們的迫害和摧殘以及人性的禁錮?！敖鹆晔O”雖然是中國封建社會上層女性群體的縮影，但是作為弱勢群體的她們，命運沉浮非自己所能把握，她們像一葉葉小舟，飄蕩在封建社會的風(fēng)浪里，任何一縷強風(fēng)，一個大浪就可以將她們顛覆，改寫她們的人生。在封建禮教層層壓迫下的女性，她們無路可走，只能成為封建禮教的犧牲品。那被封建社會人們所頂禮膜拜的封建宗法制度、封建綱常名教以及封建文化下形成的思維定勢和習(xí)慣心理不知埋葬了多少無辜女性的靈魂，斷送了多少卿卿性命。而在那個黑暗沒落的封建社會，沒有誰為這群異樣女子的不幸人生買單，正所謂“紅消香斷有誰憐？”

這些凄清凋零的女人花，只能在花謝花飛飛滿天的無盡悲涼里互訴衷腸。女人如花，開則遺世獨立，謝則留香如故。在封建制度的迫害下，紅樓女兒無一幸免地成為黃土垅中的薄命女，這實乃是封建制度又一次徒勞無功地自我救贖。

悲劇以其悲涼的基調(diào)和悲慘的結(jié)局創(chuàng)造著感傷的美，讓有情世界中的人們?yōu)橹奁瑸橹畤@息。人生就如同一場美麗的華爾茲，有著絢麗的開場，卻終究只會曲終人散。顯赫的賈府終沒能逃脫盛極而衰的命運，落個“人去梁空巢也傾”的悲涼結(jié)局，即是“到頭一夢，萬境皆空”。魯迅先生曾說：“人生最痛苦的是夢醒之后無路可以走”，《紅樓夢》寫了如花的青春，如夢的人生，也道出了夢醒之后，無路可走的悲哀，真可謂是紅樓夢中夢難尋，反認他鄉(xiāng)是故鄉(xiāng)?！都t樓夢》建立了一個深刻的悲劇結(jié)構(gòu)，具有深層的悲劇意蘊，這樣的悲劇哀而永傷，也將永遠不會重演，不管是過去，還是將來，人們將在覺醒中體味《紅樓夢》，感傷生命的無奈，感受悲劇的美的力量。

[1]王國維.紅樓夢評論[M].太原:北岳文藝出版社,1987.

[2]李希凡.紅樓夢評論集[M].北京:作家出版社,1957.

[3]王昆侖.紅樓夢人物論[M].北京:三聯(lián)書店,1983.

[4]魯迅.中國小說史略[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