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海源

馬年春節(jié)前夕，年過八旬的呂新民老先生，從北京用掛號給我寄來了新出版的、由中國美術家協(xié)會主席、著名中國畫家劉大為封面題字的《呂新民書畫集》（以下簡稱《書畫集》），令我感到高興和驚喜。

呂老先生是我在少年時代即20世紀50年代中后期、在江西省上饒市第一中學念初中時的老師。古語云“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手捧《書畫集》，如同親見了足有數(shù)十多年未曾謀面的呂老師。認真欣賞書畫集中呂老師的書法和繪畫作品，仔細品讀《書畫集》后他寫的精彩文章《我的書畫情緣》，我深受教育，感觸很多。

在我的心目中，呂老師一生在教書育人、書畫藝術和培養(yǎng)子女三個方面都很有成就，是很值得我輩后學認真學習的楷模。

一

呂新民老師以“授業(yè)解惑”“教書育人”為自己畢生的神圣職業(yè)。幾十年來，呂老師為國家培養(yǎng)了大批優(yōu)秀的棟梁之材，可謂桃李滿天下，深得學生們的敬重和愛戴。至今，老學生們只要相聚一起，就會爭先恐后地用肺腑之言，回憶自己在學生時代，呂老師當年如何像對待自己的孩子那樣，滿懷真情地關愛學生，指引學生們走一條正確的人生之路?，F(xiàn)今在廣東省珠海市生活，少年時代能詩、能文、能畫，年過70的老同學俞永琪，這些年來，不只一次地向我談到學生時代呂老師給他留下的美好而又難忘的印象。他說：“呂新民老師為人心地善良，脾氣很好，對學生總是充滿關愛。在學生們的心目之中，呂老師是一個非常有本事的‘全才型好老師。他不但能教地理，而且語文、數(shù)學、物理、歷史和政治課樣樣都拿得起，都非常行。”當時在學校里，如果語文老師出差了，呂老師能去頂班代教語文；物理老師外出開會了，呂老師又能給學生們上物理課。我至今還記得，呂老師給我們上政治課，主要是教育我們?nèi)绾巫鲆粋€熱愛祖國、熱愛人民、將來長大后能有益于社會和人民的人。呂老師又富有書法和繪畫的天資。校園里?？梢姷降囊恍┬麄鳟嫼陀幸嬗诮逃龑W生的格言或諺語，都出自呂老師的手筆。我從小學就對美術產(chǎn)生了興趣，是初中美術組和《上中畫報》編輯組的成員。當時在學校任教美術，后調(diào)到景德鎮(zhèn)陶瓷學院當教授的寧璘老師，與呂新民老師交往甚密，他們都是鼓勵我初中畢業(yè)時去報考廣州美術學院附中從而走上藝術道路的引路人。

數(shù)年前，我在珠海與老同學俞永琪小聚。很有趣的是，他的女婿、著名詩人蔡新華和他夫人俞蘇蘇，也都是呂新民老師的學生。他們告訴我，90年代中期以后，呂老師和師母被孝順的孩子們接到北京去生活了。在詩書畫方面都很有修養(yǎng)和造詣的呂老師，于2006年6月在他們居住的北京通州區(qū)天橋灣小區(qū)居委會的支持下，創(chuàng)辦了樂天書畫社，義務擔當起了該書畫社的老師。呂老師通過教書法藝術，把一批學員從一筆一劃開始，培養(yǎng)到如今能獨立創(chuàng)作書法作品參展。這種教學活動不但有利于呂老的身心健康，煥發(fā)出生活的熱情，而且也使他一生所衷愛的書畫藝術有了施展發(fā)揮和錘煉提高的機會。自2005年以來，他的書法作品先后參加了北京市通州區(qū)委“迎奧運”書畫展，通州藝術節(jié)美術書法攝影作品展，通州運河藝術節(jié)書法美術攝影作品展，通州運河清風書畫展，全國雙擁書畫藝術作品展等全國、省、地市各種美術作品展，獲得過多項大獎。他的作品還被收入到《紅色之旅·中國書畫藝術家珍跡典藏》《紀念周恩來誕辰110周年當代書畫名家精品集》《紀念中國改革開放三十周年——當代中國美術家書法家作品集》《國際書畫家精品集》《運河晚霞情》《我家住在運河旁暨2007—2008年通州區(qū)美術書法攝影藝術比賽作品集》等大型畫冊。另外，特別值得一提的是，由于受呂老師的影響，師母彭光英老師也對書畫藝術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在這本《書畫集》中，就收入了她的17幅書畫作品。彭老師不但書法寫得不錯，牡丹也畫得很有品位。

人們都說，人到老年會害怕孤單與孤獨。但在我看來，寄情于教書育人、書畫藝術的呂老師和師母，是決不會有孤獨感的。他們不但像許多幸福的老人一樣可以安享兒孫滿堂的天倫之樂，而且還能享受到“桃李滿天下”的師生之樂。過去幾十年中所教過的那些散居全國各地的老學生們，如今只要有機會到北京，就會登門拜訪，平時也會經(jīng)常打電話向老師和師母問寒問暖。呂老師和師母如此這般地生活在充實、幸福和歡樂之中，一定會健康長壽。

二

《書畫集》出版后，多位既是呂老師的學生又是我朋友的讀者都說，欣賞到集子中的書法和繪畫作品，真是高興又敬佩。高興的是，自稱“業(yè)余書畫愛好者”的呂老師，在書畫藝術上取得了如此好的成績；敬佩的是，呂老師的書法作品，無論大字或小楷都非常見功力，無論正楷、行書或草書都很有格調(diào)和品位。呂老師的書法堪稱四體皆擅，楷書和行書尤佳。其楷書用筆古拙剛健，結體縝密端莊，筆力深雄遒勁，透著一種筋骨中立、開張瑰麗、氣概凜然的顏體精神；其行書舒展圓融、流暢灑脫、起伏跌宕、氣勢如虹，在法度謹嚴中透出一股樂觀放達的生動情態(tài)。從書法作品上，可以感受到呂老先生在研習顏真卿、歐陽詢和柳公權等古代書法名家名帖方面的深厚積累。從少年時代起，呂老師就在詩書傳家的父輩的指點和影響下，在書法方面下過真功夫。另外，呂老師還擅長繪畫，收入《書畫集》中的《山靜松聲遠》《明月松間照》《鷹擊長空》《壽松圖》《三雄圖》《三清煙云》和《墨竹》等作品，都是有景有情、有思想和藝術胸懷、有筆墨底氣的中國畫佳作。欣賞這些作品令我如親見呂老其人，他的書法和中國畫作品，和老師的人格品性一樣，純正、樸實、真誠，完全是他熱愛生活和自然的一種心境和情懷的表達，沒有當今書壇畫苑所彌漫那種俗不可耐的脂粉氣和銅臭味。

欣賞書畫作品之同時，認真品讀他的《我的書畫情緣》一文，更能加深對呂老先生人生和書畫藝術的認識。他在文中滿懷深情地回憶自己如何在父輩的影響和調(diào)教下，認真學習中國傳統(tǒng)文化和書畫藝術。他說：“我的少年時代，是在爹爹身邊度過的，上小學時，寫毛筆字是我每天必須完成的作業(yè)，爹爹擅長楷書行書，字體顏柳兼修，雄渾飽滿，蒼勁老到?！比绱说亩δ咳?，使他得益匪淺，從小就喜歡寫毛筆字。他因此總是懷著濃厚的興趣，專心致志地臨摹歐陽詢的《九成宮》、柳公權的《玄秘塔》和顏真卿的《多寶塔》等經(jīng)典碑帖，從而打下了堅實的楷書基礎。對于繪畫，呂老先生也是從小就喜好。他說，記得小時候，每當看到一幅精美的圖畫，他就會情不自禁地為之所吸引，力求將其臨摹得惟妙惟肖。因為大家知道他愛畫畫，他父親工作的藥號竟大膽讓他來設計新研制的“虎牌跌打風濕膏”的包裝袋。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他居然信心滿滿地接下活來，設計出一款方案。經(jīng)店家認真評審，他的設計方案竟然被采用并付諸印刷，制成包裝膏藥用的彩印紙袋。這件事情讓他大受鼓舞，頗有成就感，并因此對藝術人生充滿憧憬?！半S心所愿是人生的幸福，但人生的道路并不都能夠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展開。盡管兒時對書畫藝術滿懷憧憬，但我終究未能有機會上專業(yè)大學，接受正規(guī)的美術教育，以之為專門的職業(yè)。這對我來說，無疑是一種遺憾。然而，透入內(nèi)心深處的那份書畫情緣卻執(zhí)著如初，始終沒有被艱辛世事所磨蝕。長期以來，我一直耐著繁重的生活和工作壓力，靠業(yè)余時光，自我摸索，自為修習，執(zhí)著不懈地追求藝術，讓書畫情緣在人生的點滴縫隙中頑強伸展?！眳卫蠋煹倪@番自白，讓我們理解了他結緣書畫的心路歷程。endprint

令人敬佩的是，呂老先生在北京定居后，以“做到老，學到老”的精神不間斷地臨摹他少年時代就熟悉的歐陽詢、柳公權和顏真卿等古代書法名家的傳世碑帖，并義務擔任老年書畫教師。古語云：“溫故而知新?！蔽蚁耄@就是晚年的呂老在書畫藝術方面，能夠更上一層樓的原因所在。另外，呂老在書畫藝術上的另一個特點是，他用楷書、行書或草書書寫的詩詞和楹聯(lián)，大都是他自己創(chuàng)作的。比之當今有些自稱“著名書法家”卻既不會作聯(lián)又不會寫詩的人，呂老的文學修養(yǎng)以及非為錢財目的地致力于書法藝術的純情追求，就更顯得難能可貴了。呂老在書畫藝術領域辛勤耕耘所取得的成績，又一次證明，林木根深葉茂，才能結出豐碩的果實。

三

呂新民老師的第三大成就，體現(xiàn)在他和師母為國家培養(yǎng)了三個在文化藝術界，在美術理論、美術創(chuàng)作和教育實踐領域都做出突出貢獻的棟梁之材。

說起呂老先生培養(yǎng)的“呂氏三兄弟”，這要從呂氏家族的家學淵源中去問底尋根。在呂老的《我的書畫情緣》一文中，他談到，老家江西豐城北湖的呂氏族譜中，有一些關于他祖父、曾祖父以至高祖父的傳記和贊文，其中都有工書善畫且重家風家教的贊譽。如高祖霽川公是清封中議大夫酏贈振武將軍，對于子孫，他“每于課余，取彩紙折疊，作花鳥蟲魚玲瓏諸品以教之，精巧絕倫，見者嘆賞”；曾祖父凌漢公考取明經(jīng)進士，“工書善畫，著有《余園文集》，……公之寫意極其佳妙，求難多得”；祖父呂祝青“公而慧長而敏，隨父讀書超群，……工書善畫，牡丹梅花頗有父風”。到“呂氏三兄弟”的祖父，即呂新民老師的父親這一代，他這樣寫道：“爹爹的書畫才能，則是我親身感受到的。我至今還對他早年創(chuàng)作的一幅畫像記憶深刻。爹爹用細膩規(guī)范的筆法，將祖母的神情描繪得惟妙惟肖，顯示出高超的畫技。爹爹的書法，更是遠近聞名。他是一位熱情豪爽的儒商，精通醫(yī)藥，有較高的文化修養(yǎng)，在本鎮(zhèn)乃至贛東北一帶，小有名氣。因此，經(jīng)常有上門求請墨寶者，所求多為招牌、匾額、楹聯(lián)一類，對此他總是有求必應。當時，河口鎮(zhèn)大街小巷的商店招牌或牌匾，十之七八都出自爹爹之手。每每應友人之請，書寫擘窠榜書時，我就會站在他的身旁，利用幫他研墨牽紙的機會，聚精會神地觀看?！慷盟R場揮毫潑墨，每每讓我心隨筆運，陶醉在書寫的暢快之中，有一種心曠神怡的享受感。對于街上那些爹爹題寫的招牌匾額，我總是駐足現(xiàn)場，凝神欣賞，久久不愿離去。”

在為父親《書畫集》寫的序言中，呂氏三兄弟用樸實與動情的語言，敘述了父母如何自他們幼時起就嚴加調(diào)教的往事。從中可以看到，呂老師和師母是按照呂氏先祖的家風家教傳統(tǒng)來培養(yǎng)孩子的，他們既“慈愛有加”又“管教極嚴”，注重品行教育，要求“端正做人，認真做事”。我想，從小對孩子們進行嚴格的德行教育，是呂氏家族在清朝能同出高祖中議大夫和曾祖明經(jīng)進士、到21世紀的今天又能產(chǎn)生名聲遠播的“呂氏三兄弟”的原因所在。這種家風家教傳統(tǒng)，讓呂氏家族突破了“旺不過三代”“富不過三代”的定律。

早在20世紀30年代，魯迅先生有一篇題為《我們現(xiàn)在怎樣做父親》的文章，談的是“研究怎樣改革家庭”的教育問題。他指出，家庭的核心問題“一，要保存生命；二，要延續(xù)這生命；三，要發(fā)展這生命（就是進化）。生物都這樣做，父親也就是這樣做”。但幾十年過去了，對于中國的許多家庭來說，不但逾越不了“旺不過三代”“富不過三代”的定律，就連“我們現(xiàn)在怎樣做父親”的問題也并沒解決好。據(jù)說，歐美的“貴族學?！笔亲尯⒆尤ソ?jīng)受苦難的磨礪，英國皇子要到前線去當兵打仗?？墒牵覀兊摹百F族學?！?，卻是讓小孩從小就享樂，從小就坐名車、住豪宅、穿名牌衣服、吃美味佳肴，從小就互相攀比，從小就學會用勢利眼光為人處世。我以為，若這樣地長此下去，《紅樓夢》所描寫的“榮國府”和“寧國府”式的“富不過三代”的悲劇，還勢必一代一代地重演?！吧趹n患，死于安樂”，此話飽含深刻的哲理！但我相信，“呂氏三兄弟”會將呂氏家族的優(yōu)良傳統(tǒng)發(fā)揚光大下去。

2014年4月19日于廣州小洲藝術村

（作者系中國美術家協(xié)會理論委員會委員、廣東省美術家協(xié)會理論委員會委員、原湖南省美術家協(xié)會副主席、國家一級美術師）endprint